意图（外一题）

■李国新

意图（外一题）

■李国新

笔杆子老刘写了一辈子材料，过去没有人说他的材料怎样，可现在经常挨领导批评，说他的材料写得不好。旮旯乡的领导换了不知多少届，没有哪个领导说老刘的材料差，偏偏刚刚调来不久的李书记说他的材料不行。

李书记是从外面交流过来的，做事很严谨，特别注重材料。他刚调来不久，就吩咐老刘给他弄个材料，他要去县里汇报。汇报材料是老刘的拿手好戏，不到半天就准备好了，交给李书记审。李书记当真一字一句地看，用红笔在材料上面划杠杠打圈圈，把材料弄得面目全非。李书记专门用一张便笺，给老刘提了很多意见。老刘看到自己的材料成了这么个样子，好没面子。李书记刚来，老刘摸不清他的底，也不知道他的口味。过去老刘的材料交给领导讲话，一般是不修改的，照着稿子念的。

老刘按照李书记提出的修改意见，重新写了一个，打印好了交给李书记看。李书记又是认真地看，又是用红笔划杠杠圈圈，不过这次修改少了一点。材料又到了老刘手里。老刘琢磨李书记提示修改的地方，恰恰口气和语言缺乏力度，缺乏气势。就是说，李书记的讲话口气要有力度，文字语言要响亮。特别是措施这一块，老刘写的都是常规的抓法，什么统一思想、提高认识，什么加强领导、明确目标等等。而李书记提出的都是给人耳目一新的句子，从这一点看，李书记是一个有魄力、有个性，更有创新精神的人。

老刘马上调整文字结构，在大标题、小标题上下功夫，让每一个大标题小标题，每一种提法都给人震慑，给人激情。材料再一次送到李书记手里，李书记就边看边点头，显得满意的样子。以后再给李书记写材料，老刘按照这种语言风格，李书记很满意，提的意见少了，对老刘的材料认可了。转眼三年过去了，李书记在乡里政绩突出，调到县里进了常委班子。

李书记走后，又来了一个王书记，安排老刘给他写第一个材料，那是王书记要参加县里的一个表态发言。老刘很快就准备好了，感觉相当好，送给王书记看。王书记一看，摇摇头，派人把老刘叫到办公室。王书记批评他的材料唱高调，空话连篇，这样去表态，将来做不到怎么办？

老刘的确是按照李书记那时的风格写作，没想到王书记喜欢低调，讲究实在，那么今后的材料就要实事求是一点。

老刘把材料再送给王书记审核时，王书记一看，对他笑笑说，你怎么好像理解我的心思，材料修改得很好，符合我的味口。

老刘听了心里很舒服，毕竟给新领导第一次写材料就成功了。

可王书记又对他说，我这次是表态，调子不能太高，困难矛盾要突出一些，今后的汇报材料，你可不能这样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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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

老刘被调到县委宣传部新闻科当科长，级别只是副科，就已经不错了。

老刘来自基层乡镇，属于被领导对象，见人都点头，谨小慎微的，没有一点官架子。这回当上科长，大家就叫他刘科长。别人喊他刘科长时，他就全身不自在，脸儿都红起来，好像他的科长是偷来似的。

他就说，“叫我老刘好了，叫科长我不习惯。”

别人笑着说，“叫多了，就习惯了。”

老刘的黑色皮包也没换，在基层就跟了他多年，带子断了就又接上，皮皱了就用皮鞋油刷刷。包里装的是新闻笔记本，还有样报，装得鼓鼓的。

科里有人劝他，“刘科长，你的这个包该换了，太土了，现在时兴小挎包哩。”

大家劝说无济于事，而管新闻的张副部长说话更直接，“刘科长，你现在不是在乡镇了，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我们部里的形象，这个包你换了吧！”

老刘这才换了一个包，不过这个包也土，不是挎包，而又是一个黑色的包。老刘到卖包的地方，讨价还价了半天，才咬牙买了，没超过1 0 0元。

科里的人见老刘这样，小里小气的，不知如何，真是太抠了！都摇摇头。

县委办了食堂，进餐票5元一张，可以敞开肚子吃喝，老刘往往是最后一个人去吃饭，科里的人都不理解。

就问他，“刘科长，你去迟了，好点的菜大家都抢光了，你去喝汤啊！”

老刘就笑，“我不怎么饿，让大家先吃吧，我们农村人吃午饭都比较迟。”

既然他这么说，大家就不等他了，让他一个人最后去吃。老刘为什么最后一个人去食堂，其实他不想和大家一起吃，人家城里人吃饭文文雅雅的，而他吃饭大口大口的，不雅观。还有食堂的饭碗小，他的饭量大，一餐可吃几碗，怕别人笑他的饿相。迟了菜不多是实，也有好处，剩菜剩饭统统归他收拾。

老刘去县委宣传部快一年了，走路低眉垂首，说话还是小声小气，不管见到什么人，都是一副讨好的笑脸。科里的人暗地里说，“刘科长，好像是一个小媳妇似的，什么时候才能昂首挺胸啊！”

有天，张副部长有事，叫老刘替他去乡镇参加一个文艺活动启动仪式，老刘没想那么多，以为自己下去不过是弄个报道而已。而他想错了，他要坐主席台的。他看到主席台上一长溜放着牌子，写着他的名字的牌子，紧靠着县委王副书记，他感到一阵阵眩晕。

乡镇领导笑眯眯地邀请他上台坐时，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如坐针毡，手心流汗，眼睛不敢朝下面看。

主持人在介绍到来的领导时，轮到他了，他起身朝下面挥手，竟然激动得有些抖了。

年终到了，新闻科的工作得到了县委的肯定和表彰，当年仅老刘就上稿达百篇，老刘被县委授予宣传标兵，被各级媒体评为模范通讯员。

这时，有一个更大的新闻在县里传开了，在老刘基层工作的地方，他多年来用稿费去资助多名贫困老人，人家联名写信到县委感谢他，领导问老刘，你平常的言行与众不同，真是没有想到啊！

老刘还不好意思地说，“我要做一个平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