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中日禅宗园林之异
2016-03-01段媛媛
段媛媛
从佛教“现量”直觉观出发,感受分析了中日禅宗园林由于受不同历史与人文的影响所显现的差异:日本的禅宗园林有禅意, 而无禅“道”。
留存至今的中国禅寺园林,多为明清以来所造,而真正禅宗鼎盛之唐宋时期的禅宗园林,日本园林似乎可以让我们想象出中国宋园的样子,在一定程度上是对中国园林的一个极好补充。当然,如此证据只能作为推测宋代禅宗园的旁证,事实上,中日禅宗园林受不同历史与人文影响,必定有着各不相同的历史处境和风貌特点。虽说日本禅宗园林艺术是对其的一部分复现,但着实是不完整的,与最初的中国禅宗园林还存在着诸多差异。首先从佛教“现量”直觉观出发,我最初的感受是日式禅宗园林总教人感伤而中式禅宗园林是教人超脱自得。所以说中日禅宗园林最大的不同是:日本禅宗园林中有禅意, 而无禅“道”。禅宗思想本是引导人去苦的,在日本园林中却总是教人感伤。一方小小的庭园仿佛有某种凝固时间的力量, 让人凝神其间不由自主地产生“无语而凝噎”的感伤。日本画家东山魁夷在其著名散文《一片树叶》中写到:“如果樱花常开, 我们的生命常在, 那么两相邂逅就不会动人情怀了。花用自己的凋落闪现出生的光辉, 花是美的。人和花的生存,在世界上都是短暂的, 可他们萍水相逢了,不知不觉中我们会感到一种欣喜。”这种欣喜中也充满了惆怅惋惜。日本的wabi-sabi逼视我们“思考自己的死亡,和它所唤起的孤寂和忧伤。”在时间的凝固中枯山水园林几乎摈弃了所有动态的景观,如池和泉;也基本不使用任何开花植物, 而是使用一些如常不变的绿树、苔藓、沙、砾石,并用砂石模仿刹那间的水波, 营造宁静的景观氛围。确实禅宗是教人静观世界顿悟于心,但是顿悟于心后获得的就是感伤吗?
在中国,只有玄学时期的山水精神中有这种如影随形的悲伤,这种萧条高寄、托情玄胜的深切山水情怀还没走出孤独和伤感。外在形式上的傲视尘世、洒脱不凡与内心强烈的人生执著、深情真性处于异常矛盾复杂的状态。故“游心太玄”的结果是“郢人逝矣,谁与尽言”的孤独;“仰观俯察”、“放浪形骸”之后是“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的迂逝感和人生悲情。尤其嵇康在《与山巨源绝交书》中所说“游心于寂寞”更惟妙惟肖表达了这种无奈。到了陶渊明“死去何足道,托体同山阿”,表明人应该坦然与之相对,对死的畏惧就可以消除,对人生当然更可以获得心灵的自由和安乐。然而陶渊明的这种精神超越并未彻底禅佛化仍带有一定的庄玄色彩。陶的解脱并不表现了要如何真正超越生死,只是顺其自然地看待生死。他认为生命应与宇宙融为一体从而达到精神自由。但到了宗炳《画山水序》就发生了审美主体的心理转变。 “圣人以神法道,而贤者通;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然而,在禅宗看来,这种思想还不算真正从迁逝感中解脱,只是由老庄生死观向禅宗生死观的过渡。禅宗提倡“无住为本”,即于生于死都无所住心,因之世俗的生死观在此毫无意义。禅宗是过而不住,去来顺之,是自我心理彻悟的大解脱,是一种不向外求,只求内证的顿悟性解脱。如李泽厚所说:“庄子那里虽也有这种‘无所谓的人生态度,但禅由于有瞬刻永恒感作为‘悟解的基础,便使这种人生态度,心灵境界,这种与宇宙合一的精神体验,比庄子更深刻也更突出。”于是自然万物中如影随形的悲伤在禅佛交融的过程中逐渐消融了,这就使中国的禅宗园林审美跨入了新历程。
从现代哲学的角度看,中国佛学智慧中这种对解脱的追求,其实质是"对时间的追求",是希求缩小主观时间与客观时间的反差。从魏晋迁逝感到禅宗的瞬间顿悟,反映了人们把解脱的眼光从向自然寻求时间转到向内心寻求时间,这是人类对时间认识的深化。禅宗的“悟”,全在“一念”之间。“一念相应,便成正觉”在顿悟的刹那,瞬间成为永恒;一切既非存在,又非不存在;一切烦恼通通脱去,使人感受到一种通透的解脱感和一种纯净的适意感。因此日本枯山水中所显现的那种所谓悲凉的禅意,其实在禅宗思想中不存在。中国传统的禅宗, 主要突出的是这种直觉智慧, 并最终仍将此智慧归依到肯定生命和人生中。因此从这一意义上说, 日本的禅宗园林有禅意而无禅“道”。
(作者单位:陕西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