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树的孩子

紫龙晴川

刘耀站在一棵参天大树下，仰望着密不透风的巨大树冠。突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你是树的孩子！”

“18岁，你一定要回去参拜‘树母亲！”树冠里隐约显出一张女人的脸……

“啊！”刘耀大叫了一声，从梦中惊醒。

他剧烈地喘气，惊魂未定——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诡异的梦了。

灰色的天空，古怪的大树，莫名的声音……这些频繁在梦里出现的事物几乎让刘耀整夜不得安寝，仿佛不回去看看，他就无法安心。

这也不奇怪，刘耀的确有个“树母亲”——他的父母都是小城镇的工薪阶级，结婚好几年了都没怀上孩子。刘耀的爸爸是三代单传，奶奶盼孙子盼得厉害，到处找偏方。后来她听说在一个偏僻的乡下有一棵千年老树，人称“送子树”。只要到这棵“送子树”前烧香祭拜，就能怀上小孩。

果然，刘耀妈妈照做后就怀孕了，孩子就是刘耀。刘耀没有辜负全家人的期望，他身体健康，成绩在班里一直名列前茅。

不要靠近河

晚饭的时候，刘耀提出：在自己18岁生日，也就是两个星期以后，想去祭拜自己的“树母亲”。对于刘耀的这个决定，全家人都表示支持，毕竟，“送子树”对刘家有恩。接下来的时间里，刘耀吃得好，睡得香，再没有做那离奇诡异的梦了。

很快，刘耀的生日到了，他在热闹的生日会后，收拾好行囊，便独自奔赴到乡下。经过了一天的辗转，刘耀终于来到“树母亲”的身边，这是他出生后第一次到这里。

“送子树”是一棵古老的榕树，据说有上千年的历史。它长得郁郁葱葱，巨大的树冠像一把遮天蔽日的大伞，粗壮的树身要好几个成年人才能合抱得住。而在“送子树”的旁边，有一条河，河水虽有几米深，却清澈见底。

按照乡下习俗，祭拜“树母亲”需要七天，要跪拜，要上香。妈妈说，在她祭拜的第七天，她隐约看到树上发出淡淡的绿光，这光射进了妈妈的腹部，回家没多久，就怀了他。

刘耀并不相信树会有这种魔力，觉得妈妈可能是在树下跪拜太久而产生了幻觉。但是“送子树”给当时的妈妈带来希望，却是真实的。单凭此，刘耀就已经觉得感激。

这里的乡下很偏僻，没有旅馆，刘耀就寄住在一个姓白的男人家里，叫他白伯伯。

白伯伯家离“送子树”大概几百米的距离。他家有一个12岁的男孩子，叫白新，长得虎头虎脑，性格开朗的刘耀很快和白新打成一片。对于这次来的目的，刘耀并不避讳，直接告诉了白家人。白妈妈没说什么，只是严厉地告诉他，“送子树”灵验，可是那树边的河却不要太靠近。

“河里有水怪，孩子只要被抓一下就会变傻，村里已经有好几个小孩都变成傻子了。”

对于这个说法，刘耀一笑置之。

这天中午吃过饭后，刘耀再次来到“送子树”前祭拜，爱玩的白新非要跟过来，刘耀也觉得一个人在树下挺闷的，就带上了他。

现在是八月，祭拜结束，刘耀已经被太阳烤得汗流浃背。他看了看树边的河水，心里一动，便脱掉上衣下了水，水很清凉，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一下水，刘耀就觉得身上的燥热去了一大半。看他那么舒爽，一直呆在树边的白新也心动了！

“哥哥，我也下来！”他快速地脱掉上衣，“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哇，好凉快啊！”白新舒服地叫着，扑腾着朝更远的地方游过去。可是，不过几分钟，刚才还欢快的白新突然大叫：“水鬼！水鬼在拉我！”

隔着大概十米远的距离，刘耀看到白新一张小脸煞白，身子在水里浮浮沉沉，两只小手伸出水面，不停地扑打着。

难道真的有水鬼？刘耀心里一惊，赶紧游过去。可是，就在他快要接近白新时，一个滑溜溜的东西突然扫过他的腿，是水蛇？

刘耀忍不住直哆嗦，他什么都不怕就是怕蛇。出自本能，他迅速地逃上了岸。一踏上坚实的土地，他就扯开嗓子喊：“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此时，正是下午2点，毒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没有一个人在这里闲逛，回答他的只有知了不知疲倦的叫声。

情况万分危急，刘耀也不敢下水营救，他一咬牙，撒开腿跑回白新家求助。

很快，焦急万分的白伯伯跟刘耀返回河边。可河面上风平浪静，白新还在欢快地游着泳。

“白新，白新，你怎么样了？”白伯伯焦急地喊道。

白新只是摆了摆手，扯开嘴角，冲两人笑：“没事啦！刚才我只是在开玩笑。”

白伯伯的心收回肚子里了。他故作严厉地说：“小淘气包，快上来，你想急死我们吗？”

但刘耀却觉得不太对劲，刚才白新溺水的样子不像是假装的，他那时候脸色煞白，不断挣扎，好像真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拉他一样。小孩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演技？刘耀还注意到，白新所在的区域有一个诡异的漩涡，好像在往里面吸入什么。

刘耀心里一阵发寒，他也冲着白新喊：“白新，你快上岸！河里危险！”

“刚才你不也下来玩了吗？”白新赌气似地说道，“我才不上去，河里很凉快，我还要再玩一会儿！”

“快上来！”一向温和的白伯伯突然吼起来。

“不！”白新撇撇嘴，一边玩着水，一边冲着爸爸喊，“爸爸，你去把彬彬和虎子也叫过来，我要跟他们一起玩水。”

彬彬和虎子跟白新一般年纪，是白新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三户人家的房子也隔得不远，平日里这三个孩子老爱腻在一块儿玩。

“什么？”白伯伯气极了，“别胡闹！赶快上岸！”

平时白新很乖巧懂事，每次他做错了什么，白伯伯只要阴沉着脸训两句，他就主动认错了。可是今天，这方法好像不管用。

白新在水里赌气似地拍着水，激起一大片水花，嘴里还不满地嚷嚷：“不！我就要彬彬和虎子跟我一起游泳！你要是不叫他们来，我今天就不上岸！”

“白新，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白伯伯真的生气了，他开始脱衣服，要下水抓他！看到爸爸要下水，白新突然狠狠地说：“你要是下水，我就让你找不到我。”

“这孩子！”白伯伯气得直发抖，他不明白一向乖巧懂事的白新是怎么了，但知子莫如父，他知道儿子一向言出必行，现在真不敢下水了。

“白新，你快上岸吧！哥哥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冰激凌！”刘耀想用美食来引诱白新。没想到这一招也不管用，白新哼了一声，说：“你们把彬彬和虎子叫来，我就上岸！”

万般无奈之下，白伯伯只好叫刘耀留在河边看着白新，而他则赶回家找彬彬和虎子。

诡异的水上表演

不久，白伯伯就带着彬彬和虎子过来了。

见到彬彬和虎子，白新笑得灿烂极了。他兴奋地叫道：“彬彬，虎子！水里面好凉快！你们也下来玩吧！”

“还胡闹！彬彬，虎子，你们俩把白新劝上来吧！”白伯伯的话还没说完，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彬彬和虎子竟然二话不说，“扑通扑通”地都跳下了水。

他们好像一点都不怕大人的警告，径直朝白新游过去，三个孩子开心地拍打着水花，嘻嘻哈哈地笑着。

虽然眼前的情况很诡异，但是这三个孩子都在水里有说有笑地玩着，好像也不会有什么事，刘耀在心里暗暗地嘲笑自己，太神经质

了。

白伯伯似乎也是如此想，不似刚开始那般紧张了。刘耀也劝他安心：“白新他们都爱玩，可是因为水怪的传说，你们都禁止他们来游泳。今天故意让你在边上看着，也许是他们想找个大人守在河边，这样自己就能放心地玩个痛快。白伯伯，应该不会有事的！”

“嗯，说的也是！”白伯伯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因为要照看着三个小淘气包，白伯伯和刘耀没有离开。可是，几个小时过去，白伯伯都靠着大树睡着了，那三个孩子还不知疲倦，一直在水里游着。而且，他们居然手拉着手，围成了一个圆圈，犹如水上表演。

刘耀终于觉得不对劲了，他快速入水，飞快地游到三个小孩的身边。他们三个依然一声不响地游着，身体的上半部在水面上，胸部以下全泡在水里面。刘耀抓住了白新的胳膊，发现他的手臂比河水还冷。

这时候，他突然感觉又有一个水蛇般的东西缠住了他的右腿。透过波荡的水面，他看到腿上交错着一根根白色的藤蔓状物体——竟然是树根。

这些树根就像是章鱼的触角，灵活地抓住刘耀的脚。刘耀惊恐万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正当他惊愕之际，树根发动了攻击。众多树根一齐袭向刘耀，把他的身体紧紧缠了起来。刘耀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树根狠狠地把他往水下拖去。

这时候，刘耀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水下，从“送子树”的方向直直地伸出三根粗大的树根，分别缠着白新、彬彬和虎子的腿脚，让他们一动都不能动。

刘耀这才明白，当白新要爸爸找彬彬和虎子时，他已被树根缠住，说的所有话都是树根要他传递出来的！它拿白新当诱饵，诱惑彬彬和虎子下水。

而现在……刘耀的瞳孔猛地睁大：现在，轮到自己了。

孩子，欢迎你回来

八月的天气一丝风都没有，巨大的榕树却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蚕，在咀嚼着成堆的桑叶。

“白伯伯，救命！”刘耀尖叫着，用劲力气挣扎，可是无论他喊多大声，白伯伯都听不到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树下。刘耀绝望了，他的双腿已经没有力气挣动，树根却一根又一根疯狂地缠绕过来。巨大的疼痛感席卷了刘耀的全身，他的力量快消失殆尽。

刘耀艰难地低下头，似乎看到脚消失了，变成了树根……渐渐地，他的意识模糊起来。朦胧之中，他好像看到河边的绿树冠里，现出了一张女性的脸庞，跟刘耀在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你是谁？”刘耀仿佛忘了身处的险境，忘了挣扎。

“我是你的树母亲啊！”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树母亲？”刘耀艰难地晃晃头，想理清思绪。

“是的，孩子，”女人咧开嘴，无声地笑起来，“欢迎你回来。”

……

“送子树，原来是这样……”刘耀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再没有机会开口。

“送子树”，这个乡间流传的神话，其实是一个邪恶的存在。榕树送出了一个又一个“孩子”，又收回了他们。在安静美好的表象下，是水里狰狞游荡的树根。当水中有孩子嬉戏时，这些树根就会缠住他们，吸收他们的灵魂，失去了灵魂，孩子就会变得痴痴傻傻。

这时，榕树便会抛弃他们，把灵魂注入到前来求子的女人体内，这样诞生的孩子和榕树便有着细微的精神连接。当那些新生儿长到18岁，连接便会迅速增强，足以干扰他们的脑电波，让他们潜意识地想回到这里，最终回到榕树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