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艺术电影院线的建设与发展模式初探

张明波（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100000）

中国艺术电影院线的建设与发展模式初探

张明波（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100000）

中国电影自产业化改革以来，取得了令人瞩目的不俗成绩，电影票房和银幕数量不断攀升。但是在电影产业不断取得发展的同时，还存在着许多问题，主要表现在，影片类型过于单一，商业化和娱乐化倾向严重，一些艺术水平很差、社会价值不高的商业片充斥市场。而同时，由于发行渠道和放映渠道的缺失，一些优质的艺术电影无法与观众见面，更无法培养和建立具有一定规模的、稳定的观众群体。所以，建设和发展有中国特色的艺术院线同时培养稳定的、具有一定规模的艺术电影观影群体就成为关键。

艺术院线；发展模式；观影群体

一、当前我国电影的产业环境和艺术院线的发展现状

中国电影自2002年实行产业化改革至今，经过在市场化大潮中的不断努力拼搏，中国的电影产业在各个方面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的成就。根据统计资料显示，2014年全球电影的总票房约为375亿美元，其中票房最高的是北美地区，约占全球票房的27％，达到约103亿美元，中国约占全球票房的12.5％，达到约48亿美元（296.39亿元人民币），成为仅次于美国的电影票房收入第二的国家，中国电影已经成为全球电影产业链条中的重要环节，在世界电影版图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

1.当前我国电影产业的总体环境

我国电影产业的快速发展离不开我国各级政府和电影管理部门的扶持和鼓励。2014 年10月在北京召开的的全国文艺工作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高度赞扬了我国电影产业的发展，他指出，我国的电影产业在近年来不断扩大的开放中不仅没有被击垮，而且增强了竞争实力。在同年7月召开的全国电影工作座谈会上，中宣部部长刘奇葆同志分析了我国电影工作在当前所面临的各种压力和挑战，他指出，要想真正提高我国电影的质量，就必须要坚持“人才为本”“技术为基”“内容为王”。

2014年5月，在国家发改委、财政部、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等七个部门联合印发的《关于支持电影发展若干经济政策的通知》中，从财政补贴、金融政策、税收优惠、土地使用等八个方面对我国电影业的发展做出了全方位的支持，而且首次将金融支持和差别化用地写进国家扶持政策的范畴。该《通知》是近年来对电影产业扶持力度最大的政策文件，其涉及的领域、配套的政策都是史无前例的，引发了全社会广泛的关注，也使全行业为之振奋。各地方政府也纷纷出台相关配套政策以扶持当地电影产业的发展。

各层级产业扶持政策的出台对电影产业发展的促进作用是巨大的。在相关政策引导下，大量社会资本涌入电影产业，银幕数量保持高速增长，形成了电影观影的良好氛围，极大地带动了电影产业的快速发展。

2014年，中国电影创作水平不断提高，品质类型不断丰富，受到了观众和市场的肯定。2014年共新增银幕5397块，共生产故事影片618部（包括合拍片38部），电影产量名列世界前茅。至2015年上半年，我国国产电影的总票房达到95.4亿元人民币，进口影片的总票房达到108.3亿元人民币，从票房的增速来看，2015年上半年，中国国产片增速达43.7％；进口影片增速为52.3％。

2.艺术院线发展现状

从统计数据来看，中国电影产业发展在规模和经济总量上的确是快速增长，基本形成了良好的市场竞争的主体。但是在这些“浮华”背后，我国的电影产业在市场、创作、发行等方面还存在着很多问题和不足。这些问题主要表现在产业结构的不合理；电影数量和质量的不对称；商业院线数量与艺术院线数量比例严重失调；发行手段和营销渠道不够完善；观众结构不尽合理，商业片观众过多，而艺术片观众不足等方面。尤其是对艺术电影而言，艺术院线的建设与观众群体的培养可以说已成为制约整个电影产业健康发展的瓶颈。

电影的票房市场和经济发展状况有着明显的一致性，从地域特征而言，中国电影票房市场主要集中在东部和中部大城市，西部地区和农村市场票房收入依然不容乐观。(见表1)

表1：2015年1-6月票房收入前10名地区单位：万元

另一方面，从院线的规模和结构来看，个别的大型院线如中影和万达，已成为整个院线行业的主导，而很多小型院线则面临着很多困难。特别是在这些地区，商业院线发达，而艺术院线严重不足，院线的规模和结构不合理，无法消化目前绝大部分的国产电影尤其是艺术影片。这就导致商业片占据了院线的大部分档期，而其他类型的电影很难与观众见面。(见表2)

表2：2015年1-6月票房收入前10名电影院线公司单位：万元

另外，每个城市中商业影院的数量远远大于艺术影院的数量，这是一种极端的结构不合理分布。上海有130家左右影院，其中艺术影院只有10家。这10家艺术影院得益于上海在2012年所建立的上海艺术电影联盟，麾下有上海万达电影城、上海电影博物馆、上海影城、大光明电影院、永华电影城、星美正大影城、莘庄海上国际影城、喜马拉雅海上国际影城、新衡山电影院、中华艺术宫艺术剧场10家影院，这是目前国内最大的艺术院线的一种尝试。

北京也有超过130家电影院，而艺术影院只有3家：中国电影资料馆艺术影院、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艺术影院、百老汇电影中心。中国电影资料馆是专业的公益性电影研究机构，比较正统，专业氛围浓厚；百老汇主要放映一些国外电影和部分在国际影展上获奖的影片，相对时尚一些；尤伦斯主要是举办一些艺术家交流活动和国际电影交流项目，主要放映一些我国青年导演拍摄的独立电影。北京的这3家艺术影院虽然经营模式各有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盈利困难甚至不盈利。电影资料馆是国家的公益性机构，不以盈利为主要目的；百老汇依靠其商业影院的票房收入来维持艺术院线的经营；尤伦斯主要是私人赞助。三家影院无一能靠艺术影院本身获利。

而其他大一些的城市也仅仅只有一两家艺术电影院。2012年，广州的先锋光芒影厅落户广州岗顶天河电影城4号厅和华影梅花园影城6号厅。在杭州只有泽艺影城1家，西安只有阿房宫艺术电影院1家。这些艺术电影院基本不盈利。

3．观众结构存在的问题

中国现行的电影管理体制没有分级制度和类型片的概念，电影的分类比较模糊，很多电影各种元素杂糅交错，甚至商业元素和艺术元素杂交难断，这就更加剧了观众结构的混乱，很多需要细分的观众群体没有得到满足，既造成了观众的流失，也没有形成稳定的细分观众群体。

当前的中国电影观众已经到了需要细分的年代，不能再以群体化的模式出现，一部电影应该是针对某一类型的观众群体而制作。观众的知识结构、个人喜好和品味层次的差异很大，这就需要我们的创作者创作出各种风格的电影产品，来满足不同群体和各个层次的观众需求，以挖掘和塑造潜在观众群体。对艺术电影观众群体的挖掘和塑造对我国电影的未来发展至关重要。

我国拥有近14亿人口，但是到目前却还没有一条真正意义上的艺术电影院线。在我国目前现有的40多条电影院线中，每个档期上映的电影基本没有太多分别，影片基本是以商业大片为主，而绝大多数艺术影片无法和观众见面，就算个别艺术影片排进商业院线，其排片率和上映周期也很难和商业影片相提并论。这就形成了巨大的供销不对称，也形成了巨大的市场空白。我们国家观影群体巨大，艺术电影爱好者的绝对数其实不小，只是由于发行渠道和观影场所的不完善从而未形成固定的观影习惯，未形成稳定的观影群体，尚不能支撑艺术院线的运作。

成立专门的艺术院线可以逐渐培养出一批艺术电影的忠实观众，潜在的艺术片观众群体巨大，包括影视行业从业人员、艺术学相关专业的师生、机关干部、公司白领、有一定审美情趣的非艺术类在校学生，这些潜在的艺术片观众大多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着较高的文化修养，只要能为这些人提供固定的场所和固定的档期，就一定能在分散的普通电影观众中萃取出足够支撑艺术院线运作并相对稳定的艺术电影观众群体。

二、艺术电影市场与艺术院线建设的重要性

艺术电影是与商业电影相对应的一种电影类型。其实并没有一个公认的、准确的界定标准和概念。北京电影学院教授钟大丰这样描述艺术电影：“对于艺术电影，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同的想象。”

艺术电影的倡导者和创作者们主要追求电影的艺术性，通过电影活动来展示电影的艺术魅力，力求与所谓的商业电影区别开来，以表达电影创作者自己独特的艺术个性，注重技术技巧、不以营利为唯一目的。在叙事技巧上，艺术电影大多强调突出的艺术个性，同时反对模式化的情节和脸谱化的人物形象，极力追求运用独创性的电影语言。

艺术电影在很多层面上极大地影响着人们的生活和心灵世界，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和改造着人们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在当下人们心态浮躁、快餐式娱乐盛行的年代，正是由于艺术电影对于艺术品位和人生哲理的探讨和求索，人们的电影记忆才没有如快餐式的商业电影般快速弥散。电影是一门需要不断探索和创新的艺术，如果一个国家的电影品种只剩下商业电影一个类型，那么这个国家电影文化的发展就失去了多元化、多样化的动力和活力。

电影的商业化和产业化不是简单地单一化，而是要有兼容并蓄、海纳百川的胸怀和气魄，为观众提供更多样化的电影作品，以供不同层次和喜好的观众去观赏。产品和内容的多样化、差异化和多元化才是电影产业健康发展的生存法则。否则，中国的电影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国电影也永远无法成为占领人们精神高地的艺术门类。在影视已成为本世纪最强势的文化信息传播媒介之一的背景下，如果我们的传播渠道和内容存在问题，当肤浅甚至低俗的娱乐电影大行其道的时候，缺乏思考和文人想象对于一个民族是十分可怕的。

从近些年来国产电影在世界电影舞台的表现来看，虽然在国内取得了一些票房成绩和观众口碑，但是在电影本体和形式的创作和创新上，并没有本质的提高和发展。在浮华躁动的电影市场，这些全靠炒作扬名而艺术水平不高的电影，必将把中国电影引向世俗甚至低俗的误区和迷途，由此而形成的恶性循环，也必将给国产电影创作的品质和人文诉求画上致命的休止符。

艺术电影发展中存在的问题虽然与导演、创作者、投资人和制片方等因素有关，但市场流通和观众接受环节存在的问题更加致命。一部优秀的电影发行渠道和目标受众如果存在缺失，是非常可怕的，它在根本上制约了整个艺术电影的发展，导致很多优秀的艺术电影无法与观众见面，很多电影研究者和爱好者只能通过DVD或者网络途径来观看。长此以往，其造成的伤害将不仅仅是艺术电影和中国电影，也必将给民族文化的传承和发展以及人文精神的培养造成严重伤害。

只有通过艺术院线建设，才能更好地让目标观众看到自己愿意看又在商业影院看不到的艺术影片。中国的电影产业绝对不应该只有商业娱乐电影一种模式，在发展商业电影的同时，也要不断支持艺术电影发展。一个健康的电影发展格局应该是商业电影、艺术电影和主流价值电影(主旋律电影)的合理布局。只有不断的注入新鲜的血液，才能全面提升中国电影的品质和质量，提升电影的艺术价值和人文诉求，才能使中国电影不断进步，否则任由单一的商业电影独断专行，垄断市场，势必会导致中国电影文化的彻底坍塌。

所以，发展艺术电影重在艺术院线的建设和艺术观众的培养，这不仅是使电影摆脱低俗的商业主义的一种电影行为，更是一种民族文化和人文精神的传播。因此，艺术电影院线的发展和建设必将会发挥更为重要的作用。

三、试论中国艺术电影院线的建设与发展模式

近年来，中国电影界针对建设艺术影院、成立艺术院线的讨论和实践越来越多。北京、上海等地先后成立了“后窗放映”、广州先锋光芒、艺术电影放映联盟、百老汇院线、上海艺术电影联盟、“太阳花”校园艺术院线、西安曲江大学生院线等，都可以说是艺术院线放映和建设的有力的尝试。2014年11月，教育部与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签署了《关于“全国校园电影院线”会商备忘录》，目标是经过3至5年的努力，在高校建设6000块银幕，而高校必然是艺术电影和主旋律电影的最佳放映场所。

虽然在艺术院线建设上的尝试与探索一直没有间断，但是从效果来看，艺术院线目前的经营体制、政策扶持和生存状态不容乐观，做法和力度远远不够，在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市场性与公益性、盈利模式的探索与构建等方面都还没有清晰地思路和成功的模式。如何建设和发展一条有中国特色的、符合中国国情的艺术院线，可能还需要中国电影界长期的探索和寻找。

在艺术院线建设上，欧美国家的一些成功经验值得我们借鉴，尤其是美国、法国、德国等电影市场非常成熟的国家。在这些国家的影院里虽然也是商业娱乐电影占据主要市场，但他们的艺术电影却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有着比较固定的院线。喜爱艺术电影的观众知道在什么时间到什么地方可以看到自己喜欢的影片。

美国的电影院线长期受到好莱坞商业电影的垄断，商业院线占据其全部院线的绝大多数。但是，美国的艺术电影爱好者还是可以在固定的艺术影院中看到美国本土、欧洲以及世界各地的艺术影片以及经典老电影。美国人口较多的城市基本都能找到艺术影院的存在，而在纽约、洛杉矶等大城市或者大学城，则是艺术影院的主要聚集地。这些艺术影院拥有专项资金的支持和赞助，由此，很多艺术电影的爱好者有了稳定的“艺术之家”。尤其是建在校园里的艺术影院，为非电影专业的美国大学生提供了良好的观影环境，而这些校园影院里培养出来的艺术片观众，未来自然是艺术电影的中坚观众。

“法国艺术与实验影院协会”由一些影院经营者和电影评论者在1955年发起成立，并在后来的发展中逐步获得法国政府的承认和大力支持，获得了一定的官方地位。法国的“艺术与实验影院”通常由独立的经营者创办和管理，他们通常不以盈利为主要目的，而是将传播优秀影片作为自己从事本行业的使命和意义，他们把经营的重点放在满足观众的好奇心以及人才的发掘和培养上，并对商业院线的操作方式采取有意识地抵制，法国也因此成为全世界艺术影院密度最高的国家。另外，法国艺术电影院线拥有政府强大的支持，国家每年通过法国国家电影业中心向该协会提供巨额的财政补贴，用来支持影片的宣传推广和影院场所的休整改造。

在德国，位于德国电影博物馆地下的“军火库”(Arsenal)电影院，是德国最重要的艺术电影院。它主要通过发展会员的方式维持影院运作，同时发展高素质的电影观众，推动电影文化和电影经济共同发展，影片发行的成功也是对艺术电影创作者的巨大支持，其已成为全世界最重要的弘扬电影精神的展示平台之一，与欧洲很多电影节是合作伙伴，也成就了柏林成为世界级的电影城的地位。

通过对欧美主要艺术院线成功经验的梳理和分析，我国的艺术院线在发展和建设上，一定要探索出具有中国特色、符合我国国情的发展模式，要有所突破和创新。

在宏观政策方面，作为一个国家和民族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各级政府有责任和义务对艺术院线的发展进行强有力的支持，一是要在基础建设、财政补贴、税收优惠、金融支持、土地政策等各个方面予以倾斜和照顾；二是要在全社会的范围和高度，倡导追求高雅艺术和情趣的氛围，以提高全民族的审美品位为目标，注重培养和挖掘潜在的艺术电影观众群体；三是要打造和树立中国在国际上的电影文化品牌和电影精神形象，将我国建设成为世界级的电影文化和经济的交流平台；四是要积极鼓励和引导公益性事业单位和大型国有文化企业参与到艺术院线的发展和建设上来。

在具体建设环节，艺术院线的发展和建设不能是自发和无序的，必须要在政府的保护和指导之下，一是要在所有人口数量达到一定规模的城市建设至少一所艺术电影院；二是要在经济、文化发达的重点地区和城市，大力发展艺术院线；三是要将大学城和大学校园作为艺术院线建设的重要聚集地；四是要不断加强院线自身的品牌建设，坚持发掘高素质的电影观众，探索和完善会员制发展模式，积极树立具有时尚感的高端品牌形象。

不得不说的是，在强调院线建设和培养观众的同时，艺术影片片源的选择也存在一定问题。除了可供放映的优秀艺术影片数量较少以外，最主要的问题是，关于什么是艺术电影，目前业内还没有明确的界定标准，概念很模糊。就如北京大学教授陈旭光所说“你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但要界定非常难，有时还要用排除法”。美国和法国对于艺术电影的界定就存在一定差异。相对来说，美国艺术院线对影片的选择比较宽泛。从目前我国能见到的主要电影来源和类型来看，我国与美国的艺术影片标准类似，主要包括欧美独立电影；伊朗、韩、日等国影片；各国的经典老电影；中国中小成本影片（包括港、台影片）。这种相对宽泛的标准更合乎我国的具体情况，不得不承认，由于审美水平和文化素质的差异以及民族文化背景的差异等原因，为了能最大范围的发掘观众，我国的艺术院线在影片的选择上应相对宽泛一些，不宜太过于用其他高雅艺术如古典音乐和歌剧的标准来要求。

尽管目前艺术院线的发展还有很多问题和困难，但这也意味着其市场巨大、前景广阔。艺术院线是电影产业均衡发展的要求和趋势，除了要不断探索艺术院线发展的新模式、新思路，坚持不懈的培养和挖掘稳定的观影群体，更需要的还有信念、勇气和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