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韵律（散文诗）

□李炳天

边关韵律（散文诗）

□李炳天

选择

十八岁那年，我选择了边关。选择了这身橄榄绿，选择了与国门和界碑为伴。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因为幼儿园大班里那次抢大檐帽的游戏吗？因为毕业分手时，那喊出口的心愿？因为橄榄绿色的梦让人痴迷？还是因为圆明园废墟上，立下的那誓言？

可能，我没有那么高尚。甚至，我曾经抹着泪下山。我对站台上喊“大兵闪开”的挤车人是那样的愤懑;我对浓荫下投来白眼的情侣是那样的厌烦;对柜台里叫“当兵的没钱离远点儿”的“人民币服务员”我直想动手;对宾馆前搂着“小蜜”细腰撞来的大款我直想挥拳

我，就是我，一个普普通通的热血青年。我对我的选择终生不悔，来世无憾。不因为这，不因为那，就因为我知道，光秃秃的边境线上，生长真正的男子汉!

黎明

一个冬日的黎明，你健步攀上了山顶。“啊——哎——”，猛地跺脚，震落了一颗晓星。捧起来，默默地别上帽檐，阔步地，你走进橄榄绿色的林丛。

每个春日的黎明，你都踏着号声去辛勤播种，埋下饱满的理想，坚毅的信念，播下火辣辣的苦笑，玫瑰色的甜梦。

又有多少个夏日的黎明，你把汗水、泪水、血水，化作露珠——澄澈晶莹。浇灌那发了芽的理想，长了叶的橄榄，扎了根的信念，伸了茎的生命。淬火那——黑红的脸膛，冒烟的心胸，铁打的“稍息”，钢铸的“立正”。

第一个秋日的黎明，早霜把你和枫叶一起打红。再不用到那能摘下星星的山巅去攀援，你那厚敦敦的胸脯上，熟透了一颗璀璨的金星。

下一个黎明将进入严冬，严冬的星星，最难栽种。下一颗星星要种到肩上，肩上的金星，会将军旅之路照得通明。

警营铁哥们儿

如火的年华，如铁的肝胆;无悔的选择，无悔的期盼——穿上一身橄榄绿，把手臂紧挽,铁哥们儿大步流星地走进铁打的营盘。

走进铁打的营盘，编进不同的班排连。铁哥们儿挥手说再见：“哎，要记住，铁，咱就铁出个样儿。头仨月，看谁先把红旗得;到年底，比谁有军功章带胸前 ”。

一晃军旅过五年，铁哥们儿，每人带一个钢铁连。一个月难见上一次面，见面每人擂三拳——“看谁铁得变成山，把根扎在这边关”！

班长大王

班长姓王，长得就像个大王。一笑，能震颤整座边关的山梁；如果哭,那肯定不堪想象

他喊个“稍息”，一座座雪山全都趴下，全班人也跟着立马儿放躺。他喊个“立正”，山崖的黄羊也停下奔跑，站在那儿和界碑一样。

每一天，他都第一个叫太阳起床；每一夜，他都第一个把月亮赶上山岗。他第一个公开情书和家信，第一个探家带回喜糖。

探家归来，他好像变成了姑娘。夜里,掖被角的手变得那么柔；白天,队列前再也不横眉竖眼拳头乱晃。也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战士们的顺口溜儿又顺嘴乱唱:班长大王，归来变样，白天像哥，晚上像娘

老班长明天要下山

老班长明天要下山，今夜，全班人跟着通宵难眠。

班长探亲，要与新婚久别的妻子团聚。那团聚，会有多么香醇，多么甘甜。香醇一定会飘来咱们边陲，甜蜜说不定会醉倒咱全班。

替我们多亲一口嫂子，感谢她把爱献给咱边远的雪山。

替我们多问候父母双亲，感谢他们哺育了咱热血儿男。

郑州转车时，经过我们的新兵家乡，替我们多看几眼绿色的麦田。久违的绿色，我们天天把它思念，希望班长归来时，能带回些许，来装点我们的雪山。

放心地走吧，班长。每一班岗，每一个哨，我们都会保证安全。请你把我们的爱都带走，带给故乡的亲人，带给故乡的田园。

班长,不哭

老班长探亲假未满就归队了，他泪流满面地讲——辗转七天七夜赶回家乡，推门见到的却是不堪入目的一幕——妻子和一个惊恐万状的男人半裸着跪在他面前……

不哭，班长，我们不哭。流泪的，不该是我们男子汉，伟丈夫。我们的心里难以平衡，他们的心中也一定东倒西覆。我们是红其拉甫人，我们不哭!

不哭，班长，我们不哭。面对着国门，我们问心无愧，可以天唤地呼。我们坦裸出心肝对着祖国倾诉，相信天宇朗朗，所有的不公、不平，都会扫除!

不哭，班长，我们不哭。泪水，从来不能把爱情留住。我们相信，芳草萋萋，天涯各处，红其拉甫不会变成被爱情遗忘的地埠。我们西域门神，也不会是无爱一族!

不哭，班长，我们不哭。你没见国门洞开，我们这儿也涌动起不尽的人流。荒凉，不会长久；寒冷，不会常驻；改革开放的春风，会冲开四处的冻土。待到雪原变通途，我们西域国门也一定会和拱北、罗湖一样，鲜花盛开，繁锦簇簇。

不哭，班长，我们不哭。

不哭，红其拉甫人不哭

“情书冢”凭吊

题记:离巍峨的界碑不远，有一座特殊的坟冢，它埋着教导员的九十六封情书。因大雪封山，联系中断，他收到第九十六封信时,他的第六个恋人又与人完婚了……

边陲恋爱角

题记:在大漠高原的一个边防工作站，雪山脚下有个节假日边防官兵互拜老师进行“爱情预演”的恋爱角。近前细看山石，每每都刻着很多饶有风趣的文字：雪有情,冰有情，山有情，国门前边防男儿最有情;天作证，地作证，风作证，大漠高原恋爱毕业不发“证”。你教我找妻,我教你找妻,兄弟深情胜夫妻……

热爱生活，就什么都能创造——你看这大漠高原的恋爱角。你落泪？你还是欢笑？有多少酸甜苦辣，恐怕只有这儿的国门卫士知晓。

寒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信念之火不再

来到你面前，我的心这般沉重，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汞。

来到你面前，我的泪这般难控，好像骤然间我变成了悼念恋人的情种。

揩干眼泪，我说些什么呢？我诅咒那每年七个月的大雪封山吗？我怨恨同龄的姑娘们心寒意冷？我大声说：情书冢呵，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在狂风暴雨中跃起显灵!

你应该飞落到天安门广场，让国旗下的礼兵明白，满身的威武、庄严、骄傲和光荣，也应分一份，寄给边陲孤独的哨兵!

你应该飞落到深圳的皇岗，让先富起来的大款们懂得，他们富裕的后面，有多少人在作出牺牲，有多少人献出血汗和生命，有多少人献出青春和爱情!

你应该飞落到杭州的西湖边，让花前月下的恋人们清楚，这儿有几分甜蜜，几分宁静，迢迢边陲就有几多苦闷，几多寒冷

你应该到的地方很多很多。你应该告诉人们很多很多。九十六封情书，最好化作九十六只鸿雁漫天高鸣——“边陲卫士为了祖国安宁付出的太多，太多，热爱生活吧朋友，千万不要挥霍人生!”燃烧。孤寂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爱情的烈焰油尽烟消。什么高寒、缺氧、孤独、风暴

只要“奉献之光”在心田高照，一切的一切，都会被生命之神吓跑!

热爱生活吧!人们，真希望你们来看看这海拔最高的恋爱角，来享受一下这儿雪原的严寒，来领略一下这儿山石上文字的炽热烧烤，你一定会生活得更甜，更好。

珍惜爱情吧，朋友，别忘了，北疆边陲海拔最高的恋爱角!

渴望陌生

题记:在红其拉甫边防检查站，翻开一位老兵的日记,上书："我渴望见到一块陌生的石头",读后我泪如泉涌……

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白天的兵，已经熟悉得无法再熟悉。晚上的星星，闭上眼睛也可以点清。

啊，我渴望陌生。

我不奢望见到一个陌生的人，因为他来到这儿，要走过几多的酷暑和寒冬。

我不奢望见到一只陌生的鸟，因为它飞到这儿，要耗尽宝贵的生命。

我不奢望见到一株陌生的草，一棵陌生的树，因为天方夜谭只给人留下美好的憧憬。

我只希望见到一块陌生的石头，哪怕上边只有看不清的纹路，辨不出的图形。

那看不清的花纹，足可以让我联想到父亲爬满皱纹的额头，联想到妈妈一圈圈摇着水磨，摊出一摞摞煎饼。

那辨不清的图形，足使我想起故乡蜿蜒的小河，还有河边那红扑扑的荆丛。荆丛里跑着藏猫猫儿的幺妹，幺妹呵，她捉到了橄榄色的甜梦

啊，给我一块陌生的石头吧!我实实在在太渴望陌生。

我渴望陌生里的熟悉。

我渴望熟悉中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