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累（散文）

崔 立

母亲不累（散文）

崔 立

下午，母亲打电话说最近感到很累。我听了一愣，纳闷儿是不是听错了？从我记事起到现在，几十年来母亲一天到晚不停地忙碌，从没听她说过累啊！

在我的老家，农村一年有夏秋两个忙季。夏季收割稻子，秋季收割油菜籽，这两个时节若不抓紧，一年的收成就会泡汤。父亲在上班单位，平日无法顾及农活，这自然就靠母亲一个人了。

曾记得上小学时，有一年收割稻子，母亲从早到晚不停地收割了一个星期。早上起床上学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下午放学归来，饭已在锅里，等我吃完做了作业睡下，母亲还在田里没回。很多次迷迷糊糊中听到母亲回来，我喊了声妈，然后翻身又睡去。

有一次我放学回到家不见母亲，自己盛上饭菜，刚吃了几口，母亲背着稻子回来了。由于一连几天不见她，班主任催交书费，而我还拖着没交，便有些郁闷。

“田里就那么多活？慢慢干不行吗？”我扔下饭碗怄气地说：“整天都见不到你，书费再不交我就不上学了。”

母亲匆忙放下稻捆，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衣柜里拿出钱给我。“傻孩子，不是妈着急干，稻子熟了，不抓紧收割，遇上下雨就割不成了，会烂在地里的。”

我见母亲一脸疲惫，心下顿时软了，便抢着给她盛了饭，小心翼翼地帮她把头发上沾的稻叶捏下，搂着她的脖子心疼地问：“妈，累吗？”

她笑了笑说：“乖孩子，妈不累，就这么点田。”

大学毕业，从农村走进城市，父母仍旧在乡下农村生活。母亲农活之余经常进城来看我，并给我带些我爱吃的家乡特产。从车站到我的住地，走路需要十五分钟，每次都是我去接她。

有一次说好我去接她，可刚下班还没出门，母亲就来了。她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背着两个沉重的蛇皮袋。她放下袋子说：“这是米，这是菜，我和你爸合计，你在城里啥都要买，我多带点过来，帮你省点钱。”

“妈，拿这些干什么？看看这两袋多重啊！不是说好了我去接你吗？”

“没事没事，你不用接我，妈跑不丢的，来很多次了，路都记熟了。”

看着妈一脸执着的认真劲，我只好无奈摇头问：“妈，累吗？”

她微微笑着说：“不累不累。妈经常干活，体力好着呢。”

后来的几年时间里，母亲曾瞒着我打了两份工。每天来回奔波近四个小时，早、晚去县城一家浴室帮他们洗毛巾、烧饭，中午回到村里给一个老板的别墅打扫卫生。我得知此事后，电话里吵她不让她干。母亲说：“骑电动车不累的，这两份活儿也很轻松。”我坚持不让她干，并让父亲劝说，最后她终于答应只干浴室里一份活儿。

哪知她一直都在瞒我，并说服父亲不告诉我。当我后来知道的时候，她在电话里盘算着说：“你将来要在城里买房，城里的房多贵啊!还要娶媳妇，这也是大项。以后又要养孩子，对了，再买部车。我现在能干呢，能多赚就多赚一点。让我整天闲着会闲出病来的。”

母亲总有她的理，总在为我这个儿子着想，我甚至能想象她从早到晚忙碌的画面。骑着电瓶车快速行走在马路上，搓洗一堆堆的毛巾，烧几十个人的饭菜，还有楼上楼下打扫卫生……

“妈，这两份活儿呢，您是怎么干的呀？”我在电话里忍住心酸。

“傻孩子，这又不是啥累人的活，就是洗洗毛巾、做做饭、打扫卫生的家务活，这种活妈干了一辈子，干得挺开心呢。”

“妈，累不累？”

“放心吧，妈不累。”

母亲就是这样永远不知累的人。可是这次她忽然说累，让我心里一阵紧张，周六一大早，我就带上女儿、老婆开车急急的往家赶。到了家，父亲说：“你妈呀，是好一阵子没见你们，想你们了，所以说累，就盼着你们回来呢。”

说话间一扭头又不见了母亲，找到后院，看她正在准备中午的菜。我连忙把她从菜地里拉回，按在沙发上坐下。

“妈，你歇歇吧，今天我们做饭。”我和老婆说。

母亲说：“我不累，不让你们做，我做饭。”

女儿一蹦一跳地跑过来，甜甜地叫着奶奶，一边撒娇一边牵了奶奶的手让陪她出去玩。母亲边走边回头，脸上绽着笑，笑纹里却分明隐伏着苍老。

（责任编辑：刘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