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女性主义视角谈电视剧《芈月传》
2016-02-28司马峥华纪伟业
司马峥华 纪伟业
(1南京师范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江苏 南京 210008;墨尔本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澳大利亚 墨尔本 3010)
基于女性主义视角谈电视剧《芈月传》
司马峥华1纪伟业2
(1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江苏南京210008;墨尔本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澳大利亚墨尔本3010)
摘要:近期热播的《芈月传》是一部以女性为主要表现对象的电视剧,尽管着墨于先秦,但作者无疑在其中融入了当今社会对女性身份的思考。笔者试图以女性主义视角来审视这部电视剧,通过分析男权社会下女性悲剧的共同性,梳理芈月这一角色的特殊性,来探讨其肩负的女性主义的诉求。此外,笔者试图通过分析电视剧中所塑造的女性形象,讨论该剧中的女性角色所具备的现代女性主义思想所提倡的独立意识,达到真正的性别平等。
关键词:《芈月传》;女性形象;女性主义
从《金枝欲孽》到《宫心计》,从《武媚娘传奇》到《甄嬛传》越来越多的宫斗剧走入观众的视线,这类以帝王家事为核心题材的电视剧近年来广受追捧。例如,2015年末,热播的《芈月传》,将此类电视剧推向一个新的高潮。《芈月传》自2015年11月30日后,收视率高达2.4%,问鼎全国收视冠军,成为东方卫视近年来收视率最快破2的电视剧。[1]
相较于其他宫斗剧,《芈月传》有更加开阔的视野,它打破了传统宫斗剧局限于后宫争宠、子嗣家族的刻板印象,使主角登上政治舞台,周旋列国,实现人生抱负。这种女性主义视角的创作模式,赢得了观众的热烈反响。这在一定程度上,呼应了当今社会女性对于女性权利的追求。
一、女性的悲剧:男权社会的附属
《芈月传》的时代背景为战国末期(前4世纪~前265年)。在此期间,传统西周礼乐下的妇女观开始逐渐转变,同时社会制度、思想文化经历了大变革——宗法制度瓦解,个体家庭成为社会的基本单位,强调夫权的纲常礼教逐渐称为主流思想。从《芈月传》中不难看出,在男权至上的社会,女性的悲剧贯穿始终。
芈月的出身充分反映了女性在此社会背景下生而的不幸。例如,处于娘胎中的芈月因被预言为“霸星转世”能够称霸七国,因而受到楚王期待,但出生后,楚王得知其为女子,便将其抛入河中。因此,芈月的出身即是“重男轻女”思想的最佳体现,同时其母因此而失宠,也反映了女性作为生育工具而无独立人格的悲剧。
而随着剧情的发展,女性不能自主的悲剧命运被更为清晰的刻画。在先秦妇女观中女子无婚姻自主权,先秦继承西周贵族阶层实行聘娶婚,女性不允许擅自婚嫁,婚嫁需依从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而女性无婚姻自主权的情节在《芈月传》中再度体现。例如,芈月少女时代与黄歇青梅竹马,谈及婚嫁问题,则须通过黄氏宗族说媒,需要芈月的嫡母楚威后许可,更有甚者,如魏美人等,则是被国族作为礼物,送进国力强盛的楚国后宫。可见,在《芈月传》的时代大背景下,女性无法取得婚姻自主权,婚姻不能自决可谓先秦女性的一大悲剧。
先秦妇女观中,妇女分工局限家庭,女性不具备自主选择职业的条件,妇女主要职责为“主中馈”,而非参与到其他政治、经济活动中来。例如,在《芈月传》中,芈姝远嫁秦国后,秦王对其要求便是“管理后宫”,不要让秦王为后宫事务分心,而仅有的另一类职业女性如医女挚,虽然选择了职业生涯在宫中服役,但却需要放弃婚姻生活,无法通过独立的工作获取社会地位,而需要依附男权而生,是《芈月传》中先秦女性最大的悲剧所在。
尽管《芈月传》中,女性在角色数量上占据优势,但所有的女性都在男权社会下如履薄冰。在这种高压环境下,女性心理发生了种种异化——为了争夺夫君的宠爱,曾经情同姐妹的芈月、芈姝姐妹,反目成仇最终兵戎相见,这种充斥着变态的钩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关系,折射了男权扭曲了女性心理的悲剧。为了政治地位,子嗣成为巩固地位的工具,魏夫人屡借其子公子华,在犯下大错时多次保全自身,在男权的阴影下,母子之情甚至也异化成战略同盟,“做人莫做女儿身,百岁苦乐由他人”。至此,《芈月传》从各角度、各个阶层全方位展示了在男权社会下女性生老病死、婚丧嫁娶借依仰人鼻息的悲剧命运。
二、异化的芈月:女性主义的“突围”
受时代背景影响,《芈月传》中出现了一系列遵循先秦妇女观的人物形象。这些形象构成了《芈月传》中后宫上流女性群像的主流群——生活依附男性,事业局限后宫,但作为作者当代女性主义价值的寄托,芈月的形象则从这种刻板形象中突围而出。此段中,笔者将通过梳理芈月的成长过程,探讨其人物形象中的女性主义特质。
(一)享受平等的教育权
沃斯通克拉夫特在《为女权辩护》一书中批判了康德关于生理差异决定两性社会分工的观点,沃斯通克拉夫特否认女性在理性和理智方面的能力低于男性,并提出两性应接受同等的教育。[2]芈月出生于国王族,但由于宫廷争斗的原因,谪居先王陵园,在极为艰苦的环境中成长,在这种逆境中,芈月并没有遵循先秦妇女传统的“无才是德”的思想,而是在陵园中拜屈原夫子为师,博览群书,通晓军政,这和其他宫廷女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楚国王宫中,以芈姝为首的女性贵族接受的女师关于女工、歌舞的教育,但芈月却与贵族黄歇一起,接受了屈原关于礼乐骑射的训导,与男性接受同等的教育,使得芈月这一人物形象有足够的机会,日后登上男性的政治舞台。同时,作者极力将芈月刻画成一个强健有力的女性形象,而非柔弱的深闺女流,在电视剧中,多次安排情节提到芈月的挥鞭技术令人惊奇。因此,芈月少女的成长经历,肯定了女性和男性接受同等教育的权利,同时也隐含了女性身体的自主权,女性也拥有对健康体魄的追求,身体属于女性自身,而非供男性使用、玩赏的物件。
(二)冲破礼教的爱情观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尽管《诗经》倡导男女互相钦慕,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爱情,但同时代的女性都屈服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恋观之下。然而,芈月却冲破此种桎梏,她在剧中的三次爱情:与楚国公子黄歇的青梅竹马;与秦惠文王嬴驷的举案齐眉;与义渠君翟骊的轰轰烈烈都体现了一个具有独立意识的女性自主、自愿的选择。
在和黄歇的初恋中,芈月面对强权并未屈服,甚至采取了逃婚私奔的激烈手段,她作为王室女子并没有在所谓的“礼”面前屈服,对于自由爱情的追求,充满了现代女性主义的诉求,无疑给芈月的形象增色不少。同时,在与秦惠文王的婚姻生活中,芈月也展现出了不同于同时代女性的一面,芈月并未像其姐芈姝一样安于后宫,而是走到前台,参与到秦惠文王的政治决策之中。穆勒和弗里丹认为,在传统的婚姻制度与婚姻伦理里,夫妻双方地位、权利都是不对等的,男性处在主导地位,是婚姻家庭中的控制者,女性处在从属地位,在婚姻关系与家庭中被剥夺了发言权。而芈月协助秦王批阅奏折,建言献策,在这段婚姻中,芈月取得了相对平等的夫妻关系。芈月的第三次婚姻,更将其女性主义的特质激发到极点:在这段婚姻关系中,芈月颠覆了男尊女卑的传统关系,取得了婚恋自主权,也冲破了女性贞操观念,义渠君以臣僚的身份与芈月结合,而芈月也以遗孀、国母的身份再嫁。在这段关系中,她取得了与男权平等的权利,这也是现代女性主义的核心诉求。
(三)打破传统社会分工
自由主义的女性主义派反对先秦妇女观所提倡的“男主外、女主内”的社会分工模式,而芈月人物的设定也完全打破了这种传统的社会分工模式。她没有选择像她的生母一样相夫教子,也没有选择向楚威后、南后郑袖一样弄权后宫,而是施展了更为强烈的政治抱负,从后宫走向前朝,开始听政之路。先秦母后临朝的情况少见,且多数处于主少国疑之时,但芈月在儿子成年后,一直掌权,不得不说是出于个人的政治野心,芈月的掌权,显示出了她对传统社会分工的破坏与颠覆,在政治上追求与男性同等的社会地位。同时,值得注意的是,在战国时期,国君遗孀应将丈夫的谥号作为头衔,如惠后、威后等,但芈月另辟蹊径,使用“太后”名号,太者大也,这也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她不依附男性,而进行独立统治,追求独立身份的理念。
(四)一定程度上的性解放
芈月的人物形象,拥有一定程度的性解放,她有着绝异当代的贞操观念。自由主义的女性主义派从他们信守的“个人自由”“机会均等”以及“无害他人”等基本价值观出发,认为人与人之间的肉体关系纯属私事。在秦王寡居,成为太后之后,芈月与义渠君公然同居后宫,面对质疑,提出了“他鳏我寡,天经地义”的说法。芈月的性解放,在她和男宠魏丑夫的关系更加可见一斑,李银河在《女性主义》一书中指出,女性主义向男性压迫与女性屈从的秩序挑战:过去一向是男人控制女人的性,男人“播种”,女人则应准备接受痛苦被“耕耘”,被“穿透”,男人就像拥有土地和财产一样,也拥有妻子的性、生育能力以及她子宫的产品。[3]芈月和男宠魏丑夫的关系完全颠覆了这种传统秩序,芈月不在处于一个“等待播种”的状态,她反而拥有了魏丑夫的身和性,魏丑夫成为这种关系中被玩赏的对象,性解放的芈月显示出女人拥有和男性同样享受性的权利。这也是当代女性主义的重要诉求之一。
(五)斗争下的姐妹情
雷吉斯特指出女性主义运动“力图创造一种姐妹情谊的意识,一种妇女间的新的集体感,旨在克服团体的自我憎恨,克服许多妇女对同性的其他人所怀有的敌意,这种敌意是由分离为获得男性注意的竞争、倾向于自卑心理所引起的。”[4]女性之间的姐妹情谊就是在同甘共苦时互相扶持帮助。魏美人因受宠遭到楚国后宫的敌意,而因尴尬出身被楚宫排斥的芈月则与她情同姐妹,早期的芈月和芈姝之间的感情也体现了这种姐妹情谊,在秦国后宫,芈月姐妹因为是“空降部队”,又备受君主宠爱,从而遭到其他后宫女性的敌意。因此,芈月姐妹抱团取暖,克服具有敌意的竞争对手的刁难。在这两个例子中,女性团体的形成,都是由于男性而起,以同性情谊对抗因异性而起的心理困境,也是女性主义的典型表现。
三、矛盾的形象:男权至上的回归
李银河说过:“男性将欲望对象投向女性,让女性被看成客体,这样的性别表述方式,总会去塑造出一些理想化的魅力女性的样子,从而使得女性主动去向那个理想化的形象学习,变得拥有美丽的容貌,性感的身姿,而把男人规范为具有攻击性、力量性和聪明智慧的形象,进一步促使了男人凌驾女人,女人走向物化。”[5]影视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构造也正是如此。
尽管芈月一角,肩负了女性突围的重大使命,但《芈月传》在对女性形象的刻画上,并未能成功体现女性主义的诉求。例如,在芈月担任少司命献舞的情节中,芈月的美,仍然通过男性的视角展现,芈月被以秦惠文王、黄歇为代表的男人凝视、被男性视觉消费,甚至这种连女性也认同这种视角,认为这种视角下,被男性所凝视的芈月是美的化身,是值得学习的对象。这就于女性主义的诉求大相径庭了。
此外,虽然剧中女性人物初步具有了现代的女性意识,但却未能将这种女性意识保持、传递下去,真正的女性自我独立意识,是通过女性群体对男性话语霸权的挑战,最终摆脱男性群体的统治,从而达到男女两性的彻底平等。但分析芈月的人物形象,我们不难发现,尽管芈月取得了与男性平等的地位,这种成就更大程度上继承于夫,借贷于子。芈月以秦惠文王遗孀的身份分享政治权力,以秦孝文王之母的身份掌握政治权力,她虽推崇商鞅之法,自身却非通过军功建树立足朝堂。同时芈月最终拥有独立的人格,但却用被自己早年所唾弃的“父母之命”干涉儿女的婚姻,这种人物形象的塑造,显然也是对女性主义的背叛。
芈月的“突围”,是个体形象的“突围”,尽管其人物形象具有女性主义的美好诉求,但却如流星闪现,并不能,也没有摆脱女性被男权统治的悲剧状态。在“芈月们”反抗的过程中,男女之间的话语权仍向男性倾倒,看似具有女性意识的女性形象,最终成为新的男权守护者,这种女性形象,最终不能满足现代女性主义的诉求与期盼。
参考文献:
[1] 《芈月传》问鼎全国收视冠军观众为何爱看?[EB/OL].国际在线娱乐版块,http://gb.cri.cn/27564/2015/12/08/1326s51917 44.htm,2015-12-08.
[2] 沃斯通克拉夫特(美).为女权辩护[M].王蓁,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69-70.
[3] 李银河.女性主义[M].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92.
[4] 雷吉斯特(美).美国女权主义文学批评[A].女权主义文学理论[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2:302.
[5] 李银河.女性权力的崛起[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127.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16)11-0174-02
作者简介:司马峥华,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研一在读。纪伟业,墨尔本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研一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