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文化语境下的女性身体
2016-02-27彭露
彭露
摘 要:在一个被物包围的消费时代,身体被重新发现,因而出现了一系列为身体而生的产业。身体也被赋予“最美消费品”的称号。然而值得关注的是为什么是女性身体被优先推出、完全出场。本文试站在女性主义的立场上,从消费的身体和被消费的身体两个维度来分析消费文化语境下的女性身体,以解读女性身体范例背后的隐情。
关键词:消费文化 女性身体 女性主义
一
在一个由物所包围的时代,有一种被法国著名思想家让·波德里亚称为最美的消费品。“在消费的全套装备中,有一种比其他一切都更美丽、更珍贵、更光彩夺目的物品——它比负载了全部内涵的汽车还要负载了更沉重的内涵,这便是身体。”①陶东风先生更是宣布:“消费社会中的文化是身体文化,消费文化中的经济是身体经济,而消费社会中的美学是身体美学。”②看看周遭铺天盖地的化妆、减肥、健身、整容等宣传广告以及各种化妆品店、美容店,这是否让你应接不暇?
社会学家布莱恩·特纳认为西方社会的身体热是社会转型的结果,“我的一个假设是,我们近来对于身体的兴趣与理解是西方工业社会深刻的、持久的转型的结果,特别是身体的意象在大众文化与消费文化中的突出与渗透,是身体(特别是它的再生产能力)与社会的经济、政治结构分离的结果。……劳动的躯体正在变成欲望的躯体。”③
在身体重新出场的消费语境下,值得追问的是,为什么女性身体范例“被”掌握了优先权?女性身体在现代广告、时尚、大众文化中的完全出场是机遇的偶然,还是历史成见的必然?
二
(一)欲望的身体或身体消费
蒸蒸日上的美容护肤业、毁誉参半却依旧红火的整容塑形业,都凸显了女性身体消费热潮的势不可挡,以及女性消费者对身体投资的义无反顾。这种投入是欲望的身体在作怪,还是另含其他隐情?为什么女性在对身体的经济投入上会毫不吝啬,难道是女性天生爱购物的习惯使然,还是如黑洞般无法填补的欲望在作祟?也许有人会说,女性天生爱美,这是女性爱美之心驱使之。
当今消费语境下,美丽似乎于女性变得尤为重要。但女性天生爱美这种论断似乎有武断之嫌。当今时代,“美丽之于女性,变成了宗教式绝对命令。美貌并不是自然效果,也不是道德品质的附加部分。而是像保养灵魂一样保养面部和线条的女人的基本的、命令性的身份。”[1]美丽是一道绝对命令,美貌是基本、命令性的身份,这就是今天的女性必须面对的社会规训。因为命令绝对,故不得违抗;因为是基本身份,所以不得不竭力维护。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似乎可以理解为什么女性消费者在追求身体消费时义无反顾、越挫越勇的姿态。为了达到这个美丽的标准、符合当今苗条的审美观,女性在看似无终结的欲望之河中随波逐流,在天生爱美的观念偏见里忍气吞声。当然,这里并不是要为女性的身体消费开脱,只是为了指出,身体消费的背后是美丽的标准这根指挥棒在起舞,而这美丽的标准却又是千百年来男权文化制度的产物。“女为悦己者容”这一古语似乎早已道破天机。
社会学家黛布拉·吉姆林在其著作《身体的塑造——美丽文化中的美丽和自我想象》中,认同美丽的标准是男权文化制度的,但是她又指出女性达到美丽标准之时,也是逃离男权陷阱之机。表面而言,这种判断似乎也有合理性,但是我们发现,女性通过美容塑形等一系列消费后达到美丽标准之时,并没有获得真正的解放、成为自主自由的主体,而是陷入了另一个主人的囚笼,成了浩大美容工程中的客体。诚然,这种美丽的获得,让女性在一定程度上拥有了摆脱男权规训的机会,但换角度看,这是否意味着身体接受了另一种来自美丽和消费的规训?况且,遵照男权文化制度下的美丽标准去追寻美丽的行为,是否是对男权的消解与抗争呢?
在理解了女性身体消费或者说欲望身体背后的男权规训和社会意识形态后,值得追问的是,在身体文化兴起时,为什么是女性身体而不是男性身体完全出场?相较男性身体,为什么女性身体范例会拥有优先权?
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美容护肤产品、减肥瘦身产品、化妆保健产品、整容塑形产业等基本上都将消费的焦点锁定在女性身体上。这些针对女性身体消费的产品的率先出现,(虽然目前一些针对男性身体消费的产品也陆续出现,)是否幕后存在一种稳超胜券的心理情结的支持?商家为何会有如此把握,女性消费者一定会购买这些产品?恐怕除了民意测验、市场研究这些必备前提外,还存在一个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作为此商业行为的坚固后盾,即相比男性,女性的主体或价值更多依附在外在形体上。换言之,商家认定女性的外在美是她们获得社会接收和拥有美丽爱情的关键钥匙,所以女性会比男性更在意、注重自己的身体外观——这是亘古以来从未被压倒的偏见。何况如今,女性的价值在很大程度上需借助身体外在这个中介来实现。相反,男性却不是那么需要借助这个中介。在这个意义上,也许不难理解为什么女性身体范例“被”拥有了优先权。自然而然,在这种社会意识形态或者说男权社会遗留下来的社会偏见里,消费和资本、市场联姻,使女性又一次失去了主体,沦为被规训被压迫的对象。
(二)被审美的身体或消费身体
消费社会最显著的一个特征就是无处不在的形形色色的广告。无论是电视、电影、时尚杂志,还是十字街口、公交车站、地铁站,都变成了广告的天下。在广告等大众媒介里,总少不了女性身体的倩影。而广告中的这些女性身体,则变成了被人审美和消费的身体,它们已经与劳动的、生殖的、消费的身体脱离,不再是一种实体,而是一种凭借视觉图像而拥有审美价值的身体符号,变成了众人眼中最美的消费品。在消费文化语境中的身体图像消费中,存在着一种男女不平等的倾向,这常常体现在看与被看的模式中。
在广告、电影等大众媒介中,女性身体的展示,如香肩、裸背、玉腿等身体部位的呈现,总是与功利色情相联系。而在这种女性身体呈现的视觉图像中,男性总是主体的“看者”,女性则是客体的“被看者”。最经典的一则广告莫过于浪莎袜业广告了。而电影中,有关女性身体部位裸露的镜头可谓数不胜数。这种凝视与被凝视体现了一种潜在的性别不平等关系。换言之,这种看与被看模式,潜在地体现了男性意识形态。“正如当代著名女性主义电影理论家劳拉·穆尔维所指出的:‘在一个性别不平衡的世界中,看的快感已被分裂成主动的/男性和被动的/女性。决定性的男性注视将其幻想投射到女性形象身上,她们因此而被展示出来。女性在其传统的暴露角色中,同时是被看的对象和被展示的对象,她们的形象带有强烈的视觉性和色情意味,以至于暗示了某种“被看性”。作为性对象来展示的女性乃是色情景观的基本主题。”④
为什么在这些视觉图像中作为功利色情的主角被展示的,是女性身体而不是男性身体?为什么相比男性身体,女性的身体被认为更能具有性暗示或色情意味?
身体从来不是单纯意义上的生理身体,它更是一种文化符号。女权主义者认为人的性别有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人的性别可以划分为3个层面:最下面的是‘生理性别(或称‘基因性别),中间是‘体貌性别,最上面的是‘社会性别(或称“文化性别”)。这3个层次之间,并不是完全的同一性关系,其间存在着差异与错位现象。”⑤ “生理性别”就是根据染色体来区分的,男性为YY,女性为XX。“体貌性别”就是根据身体外观(主要是外生殖器)来判断,这也是社会判断最直接的依据,但目前“假两性人”已导致“生理性别”与“体貌性别”的错位。而“社会性别”则是一种通过心理、文化、和社会手段建构而获得的地位。法国哲学家波伏娃在她的名著《第二性》中认为女性的生理性别与社会性别从来不是“自然一体”的。
女性身体被赋予更多的色情意味和性暗示,不仅仅是因为女性的“体貌性别”比男性的更具有视觉效果上的优越性,这里还有社会性别差异的原因。如社会上人们习惯送女孩子裙子,而送男孩长裤。这种区别的性格差异对待,在某种程度上也使女性被赋予了更多的性想象。
此外,在某些广告内容的呈现中,也折射了男女不等的社会等级制度。如被评为2005年十大性别歧视广告之一的乐事薯片的广告:女职员因电脑死机,向男同事寻求帮助,男同事帮忙修好了电脑,却被女职员办公桌上的乐事薯片所吸引,给她装了很多游戏软件直到吃完薯片。这则广告将女性刻画为既不专业也不敬业的形象。首先女性被刻画为缺乏基本的技术能力,需要依附男性,这既突显了女性的依附角色,又强化了“男性技术霸权”的形象;其次办公桌上放薯片、装游戏软件的情节设置,又表现了职业女性的不敬业特点。
也许这则广告的创意初衷并不包含影射性别歧视这一意向。如果说一些诸如暴露女性身体以吸引大众眼球的视觉图像,带有明显刻意为之的痕迹,那这则广告恐怕是无意识的无心之举。但就是这“无意识”才更让人担忧,男强女弱、男主女从的社会偏见已经如无形之网散布在大脑的每个角落里。因为习惯,所以会无意识;因为司空见惯,所以会毫不察觉。这才是从男权社会遗留下来的毒瘤的厉害之处。当今社会,消费文化裹挟着社会性别等级制度,形成了一种新的对女性身体压迫形式。
三
在消费文化语境下,身体被重新发现,更多的似乎是女性身体的被重新发现和占有,在某种意义上使我们摆脱了自古以来的禁欲枷锁和精神至上的偏执信念,也提醒我们更加爱护注重自己的身体。毕竟健康的身体才是我们最基本的资本、最重要的前提。但对女性身体而言,它从未逃脱过社会性别体制的魔爪。在消费社会,社会性别等级制度、传统社会意识形态并未曾退场,而是与资本、市场合谋,并借助大众传媒,展示了新一轮的对女性身体的压迫与规训。无论是消费的身体还是被消费的身体,都是规训下的客体,是一个“他者”。不得不说,女性的主体性和自主性在消费文化语境下仍旧是一个谎言。
注释
① 让·波德里亚.消费社会[M].刘成富,全志钢,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152.
② 陶东风.消费文化语境中的身体美学[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0(2).
③ 布莱恩·特纳.身体与社会[M].马海良,赵国新,译.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0:292.
④ 让·波德里亚.消费社会[M].刘成富,全志钢,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197.
⑤ 孙绍先.女权主义[J].外国文学,200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