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地图绘制及南海诸岛指称的历史演变
2016-02-27于文杰朱静怡徐桑奕
于文杰 朱静怡 徐桑奕
民国时期地图绘制及南海诸岛指称的历史演变
于文杰朱静怡徐桑奕
[摘要]南海诸岛自汉代起,就有我国古代王朝行政管辖与统治,及历代民众劳作的纷繁丰富的记载,及其他许多相关的文献资料。然而,仅就我国南海诸岛的名称而言,直到民国时期还处于演变的过程之中,民国时期诸多大陆与南海地图的绘制,真实记录了我国南海诸岛名称历史演变的轨迹。知识分子、教育界与政府等领域均有其历史的指称。这一指称,记录了南海诸岛名称演变及中国对南海诸岛行使权力的历史。
[关键词]民国时期南海地图诸岛名称海洋意识演变
一种文明区域及其权力的界定,总是通过各种不同的方式存在着:无论是文字的记载还是图像的记录,都可以真实地呈现出区域文明及其权力的历史空间。我国民国时期的知识分子、教育界,以及政府机构对于南海地图的绘制与南海诸岛的指称,就以其有效的方式承载着中国南海诸岛及其海域诸多权力的存在样式和历史记忆。
一、知识界对于南海诸岛指称的研究
晚清民国时期,名家辈出,学者颇多,与南海地图相关的代表性学者主要有以下几位。
(一)童世亨著《中国形势一览图》
童世亨(1883—1975年),江苏嘉定(今属上海市)人。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进上海南洋公学学习,并于光绪二十七年参加了山东沿海地图测绘。后至旅顺、大连、天津及北京等地,考察风土人情。后应试录用参与测绘山东、直隶、奉天三省沿海地图,历任上海务本女塾、龙门师范学堂、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地理教员。光绪三十一年,开始为期六年的在日留学生涯。业余编书制图、研究国外印刷制版技术。期间,绘制《中国形势一览图》、《世界形势一览图》等,广销国内。1914年,在上海成立中外舆图局,另著《中华民国新区域图》、《七省沿海形胜图》、《中华民国分道新图》等文献。[1]致力于学术的同时,童世亨也积极投身实业,并且被誉为中国民间提出“开发浦东”第一人。[2]
作为中国最早的一批地理、地图工作者之一,童世亨早年踏遍中国沿海各省,以务实的态度和求索的精神对沿海各省的地形、水文、民情等方面的资料进行了详实地收集,既是他后来用以地图绘制的可靠基础,也是后世研究清末民初时期海事问题的珍贵参考。他的这种实地考察、务实求索的治学精神也影响着同时期地理研究及地图绘制界的同仁们。例如,童世亨曾帮助后来的著名地理、地图学家洪懋熙,并对后者的治学生涯和学术风格有一定的影响。[3]
童世亨治学严谨,著作等身,既开一时学术之蹊径,又可见容于官方。他所编著或担任主编的《中国新舆图》(1913年)、《中华民国分道新图》(1914年)、《七省沿海形胜图》(1914年)等,为官方编纂和标绘的地图和岛屿提供了有力参考,如关于东沙岛和西沙群岛的标绘,[4]其著作的重要性和多样性一时无两。他在《中国形势一览图》的“订正例言”中写道:“沿海地名,旧图率从西图转译,多不可信。是图据编者亲历所得,择要注入,自较准确。”[5]这种身体力行的考据为同时代以及后世的地理、地图研究提供了可信的一手资料。
《中国形势一览图》成书于1927年,1934年修订。其修订版第1页的《中华民国全图》中对南海诸岛的标绘较之于以往的主要区别和意义在于,在广东省处和南海疆域图中明确标注了南沙群岛(现为中沙群岛)和堤沙群岛(即团沙群岛、南沙群岛),即在东沙、西沙群岛的基础上,将南沙、堤沙群岛亦标注为中国的海上自有领土。童世亨所写之“华南九小岛”即为“堤沙浅洲群岛”,乃是“我国极南国界”,[6]这无疑是在学术上对南沙、堤沙群岛的主张和捍卫,也可看做是学术界对1933年法国入侵南沙群岛九小岛事件[7]的回应之一。
(二)屠思聪著《现代本国地图》
屠思聪(1894—1969年),又名哲生,浙江省上虞县屠装村人。1894年11月18日出生于一个图书出版商家庭,1920年毕业于上海南洋中学。[8]出于对地理和绘图的爱好,屠思聪在中学毕业后就开始担任地理老师并在业余时间绘制地图,并用一年多的时间,绘制了《中国分省地图》(后改名为《最新中华形势一览图(表解说明)》。[9]该书一经付梓,便行销大卖,一版再版,为其日后经营规模的扩大奠定了良好基础。
屠思聪重视地图在传播知识方面的作用,同时也注重培养地理、地图方面的人才。在地图的研究和绘制方面,他曾亲赴日本考察,也搜集欧美地图文献资料和印刷工具,这种实证的态度至今仍值得提倡;另一方面,屠思聪及受他邀请,曾供职于世界舆地学社的地图方面的专家们,在维护国家的领土主权和完整上表现出极为崇高的民族气节。他们无视日本帝国主义和伪满洲国的压力,坚决抵制出版伪满地图,即便资料、设备遭遇劫难也未影响他们在学术和事业上的民族感、使命感。
屠思聪对于现代南海海域疆界界线的划定与形成有突出贡献。1927年出版了《中华最新形势图》,其第7图为《中华疆界变迁图》,[10]该图以连续疆界线标示,从广西防城,绕过南海诸岛,一直延伸到东北的鸭绿江口;[11]在南海海域疆界线连续线的画法[12]方面,屠思聪的《中华疆界变迁图》也是按连续线绘制的代表图幅之一。[13]
在南海诸岛名称的标识上,屠思聪的代表作之一《现代本国地图》,[14]亦有诸多可书之处。书中注明了中国南海的东沙、西沙、南沙和团沙群岛(南沙群岛现为中沙群岛、团沙群岛现为南沙群岛)。书中的第26图,明确标出了“我国属壤南海诸岛图”。[15]从该图可以看出,自英属婆罗洲以西约3经度(约东经113度14分)的路易萨礁(1947年改称南通礁,现为文莱控制)被标为团沙群岛的一部分,是为当时中国领土的最南端。而且,较童世亨在《中国形势一览图》中的标识,屠思聪该书对每个群岛所构成的岛屿和礁群的标注更为详细,尤其是对团沙群岛(堤沙群岛)的绘制。另外,该书“附说目次”的“广东省”词条下,也有对“南海诸岛”的词条解释,[16]介绍了“东沙岛”、“西沙群岛”、“南沙群岛”和“团沙群岛”的具体方位及争端,亦提到“民国二十二年,法国竟派舰强占西部之九小岛”。[17]这说明,屠思聪的南海岛屿名称标识不仅是客观准确的,也带有明显的民族意识和爱国色彩。
(三)邹新垓著《袖珍中华分省图》
邹新垓(1915—1975年),湖南省新化(今隆回)人,生于地图世家。其叔祖父邹代钧是中国近代地理学的倡导者和奠基人之一,1895年在武昌创办了中国地理学的最早组织——舆地学会;[18]其祖父邹永煊是中国第一家民办地图出版社——亚新地学社[19]的创办者。邹新垓1939年从清华大学地学系毕业后,留校任助理研究员,后返家主持亚新地学社。
邹新垓主持亚新地学社之际,适逢抗日战争全面爆发,然而他并没有因此中断自己的事业:一方面主持编制1∶200万的东亚和日本航行地图,一方面继续编印一般参考和教学地图,同时兼任清华大学地学会主办的《地学集刊》主编,亦先后在几所中学和国立师范大学任教,[20]因而也可视他为一位教育家;当然,邹新垓长期从事地图编制生产实践,更是我国有影响的地理制图专家,学术成就熠熠生辉。他曾主编《中国析类分省图》、《世界列国图集》、《世界地理纲要》、《东亚航空地图》、《邮路舆图》等,并在《地学集刊》上发表多篇文章。[21]任公私合营出版社副总编期间(1954年至退休),他亲自拟定编制各项地图业务规范,撰写地图编制设计大纲、编绘计划、业务总结;强调小比例尺地图的编制方向是地理制图;指出地图编绘是个创作过程,要体现各地理事物的内在联系,反映地理特征;他提出,“地理教学图是揭示地理规律、培养学生地理空间概念、进行地理思维的直接工具”;他还重视地图的艺术性,强调美工人员要具有丰富的地理知识——这些编图思想在今天仍具有指导意义。[22]
邹新垓编著的《袖珍中华分省图》[23]对中国各省的地理区域、行政区划进行了系统的梳理,也详尽地列出了各省的地形、政治、历史、水文、名胜等相关知识;书中关于南海诸岛名称的标识是研究民国时期南海诸岛名称变迁的重要资料之一。该书第12页“广东省图”右下角附有“南海诸小岛图”,标出中国南海诸岛包括东沙、西沙、南沙和团沙群岛;其中还标注了团沙群岛最西南端的斯巴脱拉岛,是为南海诸岛中的最南端;后文还介绍东沙岛和西沙群岛“饶海产,西沙群岛中、并富磷磺”;[24]同时,团沙群岛以东南区域被标注为“危险区域”,[25]所指应为当时团沙群岛周边即是英占婆罗洲和美占巴拉望岛,大国势力交错,以及法国对南海九小岛的侵占及此争端悬而未决之史实。从而可以看出,由于修订时间较晚,《袖珍中华分省图》对南海诸岛名称的标注更符合当时惯例和政治形势,并且它对人文地理介绍的内容也更为丰富。
二、教育界对于南海诸岛指称的探索
(一)刘季辰、李庆长著《中国分省图》
1934年前后,是我国民国时期较为充分地展示南海海洋意识的历史时期。杨文洵、韩非木、葛绥成、范作乘、喻守真和楼云林合作撰写的《中国地理新志》对南海中的岛屿作了较为完整的记录。相关内容是:团洲、南沙群岛、西沙群岛、东沙群岛、大蓬莱岛、小蓬莱岛和南海九岛。1934年,刘季辰、李庆长绘制的《中国分省图》应该是我国民国时期诸多地图中较早完整地展示南海海域的地图之一。
(二)金擎宇著《中国地理教科图》
金擎宇(1918—),江苏武进人,生于一个破落的书香门第。[26]其兄弟五人和家族其他成员多有涉足地图出版编绘事业,其中,尤以金擎宇与其兄弟振宇、纬宇为翘楚。
金擎宇15岁时由其仲兄振宇介绍入上海舆地学社当练习生。[27]天赋加上勤勉的学习,他很快就掌握了诸多与地图绘制和注记相关的技能。但是,随着抗日战争的爆发和形势的变化,上海几成孤岛。为了让抗日前线和大后方的广大军民及时获得地图,兄弟三人合资成立的亚光舆地学社(1938年)先后在昆明、金华、武汉、衡阳、西安和重庆等地设立办事处,负责地图供应。在这期间,为了配合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和中国抗日战争形势的发展,当时该社还在著名国际问题研究专家金仲华指导下,先后编制出版了《世界分国详图》、《东南各省详图》、《西南各省详图》、《中印缅交通形势图》、《欧洲开辟第二战场形势图》等。[28]
亚光舆地学社从成立到公私合营的16年中,编绘出版了古今中外的许多地图,有些地图具有较高的水平,从编制内容到印装质量均创造了当时地图出版物的一流水平。同时,在不断的实践中,金擎宇也认识到,地图的研究和绘制与历史学、地理学、地质学等学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要做到与其他领域的学者们相互交流、相互促进。基于此认识,金擎宇先后结识了顾颉刚、葛绥成、褚绍唐[29]等名家;亚光舆图社也陆续吸收了多批地图编绘和印制人员,同时也在地图的信息更新渠道和印制手段上下功夫,真正做到了把编绘和印制地图作为一个学术和科研的领域来开拓,其业界声望和口碑也是名闻遐迩。
抗日战争胜利后,由于全国机关、学校及广大读者均急需新内容的地图,所以此时亚光编绘出版的《中国分省精图》、《世界分国精图》,及中国和世界挂图等十多种参考图,还有几种中、小学地理教学挂图,都连续再版,仍供不应求;特别是此时的学校教育,更需要大批量的、符合当时历史事实的地图。亚光舆地学社日隆的声誉和愈加成熟的“绘—制—打—印”的制图工序,使其责无旁贷地承担起这份重要的使命。于是,1947年7月发行的第4版《中国地理教科图》[30]应运而生。
《中国地理教科图》上标“中学适用”,可见其应为当时供中学生使用之地理、地图教科书。全书共有46图,包括天文图、世界全图、气候图等14幅。南京作为首都已列各省、(特别)市、地方图之首。[31]在南海各岛礁的注名方面,该书在第27页“广东省”图的右下附了南海海域的疆界和岛礁标注,分别有东沙、西沙、中沙和南沙群岛,和现在的称谓已相同;“团沙群岛”的称谓已被南沙群岛中的“郑和群礁”所代替;与此类似的别称标注还有永兴岛(林岛)、中建岛(土来塘岛)和太平岛(长岛);南海海疆最南端的曾母暗沙(詹姆滩)已被标出,这比上述所有地图所标注的南海最南端更往南,已经明显处于英属婆罗洲的西南方。另外,和《袖珍中华分省图》一样,南沙群岛的东南大部亦被注为“危险区域”,说明当时的南海形势仍然复杂。
(三)金擎宇著《世界地理教科图》
与《中国地理教科图》成书时间相同的是亚光舆地学社出版的《世界地理教科图》。[32]该书也采取了地形分层设色法,其内容的繁简与当时中学地理课本密切配合,是供中学教学的专门用图,深受师生们欢迎,十分畅销。[33]
该书第30页,一改上述几部著作在广东省图下附南海诸岛小图之惯例,以一千万分之一的比例尺详尽展示了南海海疆全貌,可谓是当时对南海群岛标绘最详细的地图。图中,表示南海疆域的断续线是为连续线;[34]①该图与1948年版《中国地图集》中的南海疆域图基本一致。东沙、西沙、中沙、南沙四大主要群岛及其组成部分——各岛、礁等的位置和名称都被一一标注;部分岛名别称,“危险区域”亦然。在这幅图中,“亚西暗沙”已被标出,但是它的位置处在断续线之外,即当时并不处于国民政府的控制范围内。该图另一大特点是所谓地形的分层设色,在南海海域上的使用让读者可以清楚地分辨出大陆架、大陆坡、深海等水域分层的界线。
亚光舆地学社出品的这两部地图册,主要定位群体是中学师生;它也反映了当时出版界、教育界对于南海诸岛名称更迭的思考和意见。根据金擎宇的自述,它们对当时的地理教科书形成了良好的互补;[35]后者中具有代表性的主要有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复兴中学地理教科书》系列、[36]周立三的《初中本国地理》、张其昀的《高中本国地理》等。1936年后,地理教科书随着课标的修改而修订;1942年,教育部将教科书编委会并入国立编译馆,成立教科用书组,负责按照修订后的课程标准进行教科书的编辑工作;[37]所编教科书呈送教育部核定,由国定教科书七家书局联合供应,课本上载明“教育部审定”字样,俗称“国定本”。可见,亚光舆地学社出品的上述两种地图,虽然不是“国定本”,但是其影响——特别是自1946年开始发行了《中国分省精图》和《世界分国精图》后——却是空前的,[38]同时也得到了教育界和地理学界的广泛赞誉。因此,把上述两种地图看作是教育界对南海地图绘制和诸岛指称的探索,是非常合适的。
三、民国政府对于南海诸岛指称的界定
民国时期反映民国政府南海诸岛指称及其海洋意识变迁的地图主要有以下几种。
(一)金擎宇著《袖珍世界详图》
亚光舆地学社于1946年4月出版的《袖珍世界详图》是经内政部审定后发行的,这表明该地图代表着中华民国官方对当时中国和世界形势的认定和态度。当时由于“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烽烟几遍全球”,“各国版舆,演变极远”;[39]因而,金擎宇这一批地理、地图学人“责无旁贷,爰不辞棉薄,积极搜罗资料,集合专家,精心擘划”,[40]方才编订出这么一部十分精准和符合国际形势的地图。战后一系列条约的签订和世界秩序的重新划分,尤其是纷争已久的外蒙古、台湾、南海诸岛权益等问题上的新变化,也是官方亟待表态以及向公众宣告的。
《袖珍世界详图》对以上问题均做了交代。国民政府已于1946年1月5日通知库伦蒙古,承认其独立;疆界尚待实地勘定。琉球群岛由美国占领;台湾岛、澎湖列岛归还中国。[41]南海方面,曾母滩被标示出,并被明确划定为中国领土。此外,“南沙群岛”的指称又被改为“团沙群岛”。
(二)陈铎、时中华著《新编中国地理教科图》
陈铎(1887—1968年),号稼轩,江苏淮安县人。上世纪20到30年代在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工作,主要从事中小学地理教科书的编纂和地图的编制工作。这本1947年问世的《新编中国地理教科图》[42]就是当时的一本具有重要意义的地图集。
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束,部分中国边疆地区与他国的争议、协商领土问题也有了最终解决,这些修改后的国界线也需立即反映在教科书上,以正视听。在这样的背景下,先后作为商务印书馆舆地部主任和上海舆地学社创办人之一的陈铎,吸取以往各种地图之长,又审慎阅读当时中国政治、外交局势,编制出这本应时之作。该地图为内政部审定、批准发行(方字0852号)。《新编中国地理教科图》在内容上已是最新,政治上亦由政府部门批示发行,可以说,它具有相当高的学术性和权威性。
该地图由于是“供给中等学校地理教学”,[43]意义重大,因而在各个细节上都不厌其精。南海地图上标绘的诸岛名称均由内政部审定,上标“西沙群岛”、“中沙群岛”和“南沙群岛”。“中华民国领”,南起北纬4度左右的南屏暗沙,是为南海疆域的边界。为求严谨,图上标注“南海诸小岛名称俟内政部订正公布后再行修正”。另外,南海边界是以7段线的形式标注,不同于后一年民国政府内政部方域司正式出版的《中华民国行政区域图》及该图附图《南海诸岛位置图》上所使用的11段线;[44]这说明在该地图出版发行之时,内政部对海疆界线的标注并没有确切的方法,为将它们纳入中国版图,就采用在地图上画断续线这种地理速记的简单方法,即以群岛最外缘的岛礁划线,众多岛礁全部包括在内,以免逐一罗列。
(三)张起文编著《袖珍中国分省新图》
1948年印行出版的《袖珍中国分省新图》[45]亦由内政部授予“地图发行许可证”,是为官方认可的一种地图。1948年内政部方域司正式出版了由傅角今主编、王锡光编绘的《中华民国行政区域图》,及附图《南海诸岛位置图》;在该两套图中,南海诸岛四周画有11条线。这是南海11段“断续线”首次以官方名义向世界公布。[46]在如此的背景下,张起文编制的这本《袖珍中国分省新图》同样采用了和官方一致的标绘方式;在一些细节上,也有一些和上述其他地图的不同之处。
第11图“广东省”图右下的南海疆域图中,南海地方明确被标明“中华民国领”、“南中国海”。[47]南海所有岛礁的名称都被正式标出,包括“东沙群岛”、“西沙群岛”、“中沙群岛”和“南沙群岛”,其中“南沙群岛”内部的“危险地带”标识仍然存在;南海疆界被标绘为11段线,这和内政部公布的画法相同。
内政部有关南海11段“断续线”首次以官方名义向世界公布,及其审批地图的公开发行,声明了海上断续疆界线将南海诸岛圈围在中国海域之内,这也是中国海上疆界确定的重要历史依据。[48]据王锡光和绘图员鞠继武[49]回忆,界线是画在中国所属的各岛礁与周边国家岸线、岛礁的中点,也即中国岛礁与周边国家岸线、岛礁的距离是相等的。[50]这种“界线”,在1947年中国当局正式出版的权威性文件中,已被明确为最高级别即“国界符号”(与陆上国家间疆界线的画法一致);①《袖珍中国分省新图》“图例”中的国界线也和南海疆界中的断续线一致。而关于海域、河湖边界用断续线表示是国际惯例,也是地图学的常规。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所出版的地图基本上沿袭了1948年“断续线”表示的权属范围。1949年及以后有关年份公开出版的中国地图上,均标绘出11段线。1953年按国家规定去掉了北部湾内的2段,成为9段线至今。[51]
四、结语
民国时期是中国海洋意识全面走向成熟的一个历史阶段。从汉代开始履行的行政管辖,①《四部备要》史部,交州刺史部郡七。桐乡陆费达总勘、上海中华书局据自刻本校刊:《历代疆域表》第152页:南海郡,秦郡汉初为南越国,元鼎初平南越置郡,今广惠潮三府是其地领番禺等县六。元鼎为汉武帝年号,可见汉代已实质上管控南海海域。《历代沿革表》卷下,第138页:广州府领县十四,禹贡扬州南境,春秋时为南越地,置南海郡后赵佗据其地元鼎六年讨平之仍为南海郡,后汉建安中尝徙交州治此,三国吴于此置广州,宋因之并置南海郡,梁置广州都督府,陈因之,平陈废南海郡置广州总管府,仁寿初改为番州,大业初复为南海郡,武德四年平萧铣仍置广州,天宝初仍曰南海郡,天复初属于刘隐。可见,南海始终是中国管辖的神圣领地。经过唐宋等中古时代的商贸旅行,到清代的海禁政策,直至民国时期海洋意识的全面觉醒,走过了一条负责的历史进程。然而,尽管也有一些海盗出没南海,但是南海诸岛的主权从来没有发生过变化,对此,日本等国外学者也认定,南中国海的诸多岛礁如东沙群岛、西沙群岛、中沙群岛和南沙群岛属于中国领地,曾母暗沙则是中国最南端的领土标志。[52]这里的诸多地图案例明确地告诉人们,南海诸岛指称有其历史的发展轨迹。不同时期对南海诸岛的指称可能不一样,但是中国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南海诸岛行使管辖、使用与建设的主权。
封建时期的宋、明、清等朝代均将南海作为水师的巡视范围;[53]我国劳动人民留下的《更路簿》等史籍也录入了南海诸岛和水域使用与开发的历史。然而,这样的“行使主权”仅停留在勒石刻碑的层次;民间自发的拓展也可作为南海是中国“历史性水域”的支撑。因此,地图工作者从各种角度发掘和明确中国对南海的主权依据。民国时期的南海地图编绘者们让后世中国在南海的争端中有了更多的证据;11段线的确定也是后来中华人民共和国有关南海主权诉求的基础之一。另外,“东沙群岛”、“西沙群岛”、“中沙群岛”和“南沙群岛”,以及各小岛、暗礁名称的确定也为新中国海洋管控与建设事业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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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郭秀文
作者简介于文杰,中国南海协同创新研究中心研究员,南京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朱静怡,南京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南京大学大学外语部讲师(江苏南京,210093);徐桑奕,英国布里斯托尔大学历史学硕士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K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326(2016)02-0119-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