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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春林的诗

2016-02-27

诗歌月刊 2015年12期

在博物院谈及《左传》

从兽面纹上找困兽犹斗的表情,

我眼镜的倍数貌似小了。

到处是生锈的时间,戴过的面具,

我自鲁国来,却再也回不去。

据说,彼时就有了一种兽皮面具,

以掩饰,让人耻之的谎言。

表象多数是誓,不得不信服,

间或化在酒里,醉了情商高的人。

断剑的宝藏一旁就置着酒器一一

莲花壶,方壶,云纹铜禁,

振展欲飞的翅膀。飞翔吧,借助酒。

禁,你知道吗?意思是坐在

案子边反复谈饮,以至使云雾升腾。

这多么神奇,一些面具缘此受用、

沿袭,甚或干脆化作人的脸,

狼子野心地制造莫名事端。

耻之的人,再也忍受不了这种

会盟与征伐了,扯下面具,

草舍归隐,抑或不惧一生的流亡。

“扶桑,玄鸟,马,小吏,”

真实的事物里饱含着冷暖,

我们的词赋予各自表情。当我们

从《左传》里出来的时候,

我和我的车,又当了一回东道主。

十字梁交架的会馆檐角

在这小城居住三十年,第一次来这里。

但时间褪尽颜色。

刘继增告诉我,碑文全无。

这等同于给了我没有二维码的空茫感。

残片脱离它栖身的根源。

指定有一个带毡帽的人,一个披蓑衣的人;

光鲜的人,躲藏的人

——意思是不同的人,在相同的时间,

宴飨,看戏。

我从窄门溜进,想看个究竟,

十字大梁交架的檐角下,

几片蛛网飘摇着,收走了戏楼上的余音。

雕花、雕刻,像默片电影。

不见赶路的人一一

这中途之院,还原中途人的自由之身,

外边的世界没有谁说得清。

遗憾的是停留总是有限。

“去更远的地方,我们恐怕不能应承。”

这让我忍不住向外边望过去一一

河沿,树,不同的高楼,车辆飞驰;

一个骑白行车的白帽人;

一对恋人不顾汽笛声地拥着啃着。

这只不过瞬间,貌似什么都没发生。

风吹过街角

居住了三十年,我依然深爱这懒散的街角。

在郊外,不再有风清扬,我在时间的嘹望里,

我只想要风吹一下,头发吹乱。穿过很长的街道折回。

南街的古建筑在我停下脚时,

有许多琉璃瓦,携裹着眼睛发出异乎当下的光,

普照文奎楼、孔子庙的苍凉。

一道街的墙上有半脱落的文字在呼吸着时间抹掉的无限事。

柏树行不见了柏树,时代忙于拆迁与建筑,

人们流水般走过,久了也懒得诅咒,甚或记忆

一个城紧箍的这一片景天。

在这样的地方很容易暗捻着身体里的疑问寻求一块砖的来路,

四根柱子上的石图案不知道激动过没有,

它是寂静的,深居的那种寂静。

我擦了擦镜片,每个人在这上边都能找到对应的图愿。

我只是站一会儿,

在出口处瞟一眼后边的老校区一一我早年读书处,

风吹来,这时很卡夫卡,檐角的风铃摇我。

杯中酒

杯中酒作用于你的并非

策身体的反,让你放浪形骸。

但确实给你剧变,个人革命演绎

沸腾的大海。对手活跃起来了,

在旋转,不知道在哪里,

说话的不只是嘴,石头长出翅膀,

放肆的热情淹没星光。

对,必须说到热情,给酒烧的,

这都不是错。其实对手就是

你自己,身体给身体出彩,

会不会醉不重要,想不想醉就有了

诸多假设。假设你有一个

真实的心,一开始就醉了。

酒一直升温的,到77°也未可知,

身体里的歌唱是必须的,醉是

必须的。相对于紧张的生活,

小酒杯的小招呼,胜过圆月上的

嫦娥。这不是给酒以赞美,

你记得某个宴会吗?比酒量

你败的很惨。那意思说,坏的

是动机,悲哀的是那些局。

戴面具的人不会忘情于他的杯子,

魅力和谄媚,颠倒了世态。

你的眼力在这种讽刺面前

不近视吧?对手依然是自己,

饮者何其多,你只是你的容器。

画中人

一一与蓝蓝、罗羽、雪封等诸友看英国美术300年画展

阿波罗在他的神话里给群兽

弹琴。山羊和麇鹿,这时乖巧地,

与狮子亲近。我看了一会儿,

有些恍惚,更惊觉于我不是画中人。

他的天空不是我的,那湿润的

饱含水分的天空,光线穿过空洞

射下来。光谱上的灵魂

散发的无邪的情感……他是游离的

音节,我是无辜的盲人一一

我的眼睛从来没有这般世界,抑或

我的天空被另外的空洞遮蔽了。

我必须换个角度,一个人的故事

也是我们的,而他的自然,

未必打破现实的固锁,我们在经历着。

但这的确刺激了我。这些呼吸的

画世界。还有对死亡的冷漠一一

那个被圈子所NO的人,

他用炭灰让自己缥缈成一个摇荡的

未来。我不清楚有没有一种未来,

将死亡摇醒。画里的风

抵挡不住画外的沙尘,而依然在

顾自纯粹地吹送。这让我

在一个变灰的世界里,有理由

去说。或不说,请简单地

给我暂时的安宁。我是我的静物。

灵泉寺

泉水是喝不上了。还在盖。

石阶是翘起的甲板,上与不上,

都搁在那儿了。空山

开始在现实的风箱里涡旋。

你是否注意了?侯爵夫人的

小蓝皮书这时不转载我的一一

贫乏之城一一有个性的脸,

贴上了没个性的标签。

我躲在我的贫乏里,念歪经。

后边的山,叫凤凰山,

能上去就上去,反正也没有

凤凰从人间逃掉的本事。

说这话时,碎白花在酸枣棵旁

翻白眼,针刺没有真刺,

天池旱成草池,我在我的盲目

里看见一个五十岁的男人,

他坐在那里,和我谈一一

时间的滑坡。一个时代的

相似性等同于事件的趋同性,

一个地方的故事在另一个地方

发生,法则是自然法遇见了

爬山虎。他的痛未必不是我的

痛,有效性现在转给了你。

注:贫乏之城出自里尔克的哀歌

透骨草

透骨的仅是一种凉吗?亲者

反疏,一块石头把另一块石头

当靶子。这意味着你性子急,

意味着时代的骨节炎传染了你一一

瘸腿、嘴不正,做偏狭容器。

我感到悲哀!说悲哀是一种矫情,

我知道,透骨草救不了你。

上山去,是去见识一种开阔,

去学会把事物看轻。

看到那些梯田了吧,那层次感

在薄雾下也广大。这不是

安慰。安慰即妥协。

不妥协又怎样呢?透骨草

在我手里,透骨凉不缘于山风。

我早已习惯了散漫和看云,

正如你习惯了享用你的名利欲,

习惯了你骨节炎里的痒。

没错,这是你神秘的秘密,

不是我破解的,你的病症也不是

泄密者。你给自己摆云梯,

像一节节的骨头在悬着。

能上得去吗?透骨草在看,

它喜阳,它想移植到你的骨子,

你却嗜阴。我抚了下扎手的胡子。

湖水,或一个人的反光

你并非池中之物。湖水的反光

在细浪里有了另外的假设。我刚说到

偏僻,像隐者的院子。

相信你,在这里,或者不在这里

都会亲身经历一首诗一一

救赎是以后的话题。下午茶没有结束之前,

还可以说到孤独,但这不是问题,

你沿着一条小路往前走,小路上没有人

一一或许所有的路上都没有人,

你是你的知音。杜甫说“百年歌自苦,”

现在这话释放滋味,当然非

音乐咖啡。你在你的乐音里,听见

自己以及另一个你一一

一个人知道了应该干些什么或记下什么

那一定是摸到边界的人,

你在你的湖水上,在你的偏僻里反着光,

孤独这时是你的自由。下午,

雨下着,从一个省到另一个省,替你旅行;

夜晚,你在一种单调里写下它,

真,又非真。那恒定的湖,

远看,像一面和神秘有关的镜子,

这么说吧,它的反光里折叠着你的未来。

何时何地

油画中。车过下洼,暗影和桥,出现了

折叠的水域,镜子。你照

你的清澈一一没有什么比清澈更具酒力,

相对于一个幽暗的时代。

春风长,杏花第一个跃出禁闭。

我倾向于简单即美。偏隅值得来点赞,

像赞美你,远离漩涡里的势力。

这已不同于旅行,或许

相当于,自由约会了宽阔。

在我的国度,人们仅是剧中演员,

背景颜色很深,关键是拍摄经常被搅

一一我的压力山大!

我常看着一列列火车驰远,驰向群山……

我看一下你的片子吧一一石头

在水中如同一个生命,它摇动一一

这是你拍的吧。生命这时在你眼里复活。

不需要什么人念咒驱邪,河在流,

鱼在游,我喜欢你的耳语,

可是你要是大叫也无妨,在我们的画板上,

下午茶,换成了,咖啡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