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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哲学与“后形而上学”时代的开启

2016-02-26张璟

学术论坛 2016年3期

张璟



身体哲学与“后形而上学”时代的开启

张璟

[摘要]身体哲学对于意识哲学传统的反思、颠覆与超越,植根于现代劳动异化与人的生活方式的深刻冲突中。身体哲学把关注现实人的生活过程和生命存在的意义作为自身的出发点和归宿点,从而在实现哲学自我反思的同时必然实现一场深刻的哲学革命:促使形而上学传统的终结和“后形而上学”哲学时代的开启。该过程首先体现为思维方式的根本转向,即从抽象思维走向具象思维,不再把追求远离现实的人及其活动的概念、原则、“深奥哲理”作为致思目标。于是,哲学从此与人的生活的关系更加密切,即哲学不再是远离生活、俯视生活、概括生活、主宰生活的“高大上”理论体系,而是直接受现实生活所规定,始终为人的现实生活作辩护,并对包括身体在内的所有生命予以无比的关切。

[关键词]身体哲学;思维方式变革;“后形而上学”

人类历史进入现代化进程以来,面对资本逻辑的悖谬、生态环境的破坏以及人的异化的加剧,对围绕生命存在的情状和意义不断反思、质疑和辩护,已经成为当代哲学发展的重要趋势。身体哲学中的“身体”作为实实在在、可知可感的现实能动过程,有其特定的理论形态、思维方式和价值旨向,有力地促使形而上学传统的终结和“后形而上学”哲学新时代的开启。以身体为切入点,认真反思和超越柏拉图以降的意识哲学的形而上学传统,果敢地冲破理性主义的羁绊,必然有效地推动“后形而上学”哲学时代的到来,为新时期身体的自由解放作辩护。

一、作为当代哲学新形态的身体哲学

身体哲学的稳定性表现为身体是可知可感的感性对象性活动;其超越性表现为身体在对象性活动中不断地自我扬弃,实现感性与理性的统一;对个性和非理性的尊重则充分体现出身体作为生命存在的丰富性和多样性。

(一)身体:感性对象性活动

身体哲学的稳定性特质植根于人的身体作为生命存在和生活过程的可感性与实在性。由人的能动活动所创造的生活世界,因其真切的生命体验和自我实现而成为意义世界,这是人类在自己的生活与实践活动中自我肯定的结果;人生意义不是虚无缥缈、不可捉摸的空洞幻想,而是真实可感的切实存在,这种存在的真切性集中表现为关注生命和尊重个性。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非常重视作为个体存在的个人,他说:“我们的出发点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而且从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中还可以描绘出这一生活过程在意识形态上的反射和反响的发展。……从现实的、有生命的个人本身出发,把意识仅仅看作是他们的意识。”[1](P73)实际上存在两种根本对立的考察方法:一种是从脱离现实人的意识出发,亦即“从人们所说的、所设想的、所想象的东西出发”,认为意识决定生活;另一种是从“现实的、有生命的个人本身出发”,认为个人是人类历史的核心和支撑点,人们的一切现实社会关系和社会存在,无不是在“从自己出发”的具体个人的基点上建立起来的。

马克思曾经把现代工业社会看作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外化或异化,指出:“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生成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是感性地摆在我们面前的人的心理学;对这种心理学人们至今还没有从它同人的本质的联系上,而总是仅仅从外在的有用性这种关系来理解……如果心理学还没有打开这本书即历史的这个恰恰最容易感知的、最容易理解的部分,那么这种心理学就不能成为内容确实丰富的和真正的科学。”[2](P88-89)因而,一切所谓社会的现实都是人的本质力量的现实,“一切对象对他来说也就成为他自身的对象化,成为确证和实现他的个性的对象,成为他的对象,这就是说,对象成为他自身。对象如何对他来说成为他的对象,这取决于对象的性质以及与之相适应的本质力量的性质……眼睛对对象的感觉不同于耳朵,眼睛的对象是不同于耳朵的对象的。每一种本质力量的独特性,恰好就是这种本质力量的独特的本质,因而也是它的对象化的独特方式,它的对象性的、现实的、活生生的存在的独特方式。因此,人不仅通过思维,而且以全部感觉在对象世界中肯定自己”[2](P86-87)。

在这里,仅仅基于人的身体的不同器官的不同机能,尚且引发出与之相对应的彼此不同的对象,那么,基于不同个性的本质力量所引发的特定对象,必将具有彼此各异的独特性和存在特质。可见,尊重个性和人的多样性存在,对于正确全面地把握人生活于其中的对象世界是何等的重要。

(二)身体:感性与理性的统一

身体哲学的超越性植根于人对其生命存在和既定理论的超越性。首先,人对自身的生命存在既无比珍惜又永不满足,他总是要在自身的对象性活动中不断地自我肯定又自我否定,自觉突破现存生活状态而指向新的生活目标,通过感性活动和自我创造,促成新的“自我”的诞生或在场。于是,在人的生命过程中常常会出现“我即非我”“非我即我”的交互递进的历史流变,从而把人以外的一切存在物连同人自身都变得由“非现实”成为“现实”,把“亚健康”的病体锻炼成强健的身体,把想象变为现实。人类通过一个个现实的个人(弗洛伊德的“本我”“自我”“超我”也是不同层次的个人)而存在,一步一步地成为超越自身、超越一切自然物的“万物之灵”。其次,在人的认知活动中,总是表现为既尊重但又不拘泥于既定的理论,在自己的生活与活动中不断修正、丰富和发展理论,推动新陈代谢式的理论更新。对于现实的人和人的生活来说,理论是有用的,它的有用性集中体现为它能给人以智慧和精神动力。人非动物,亦非一般的自然存在物,而是具有理性内蕴的人,有理性、有道德情操、有精神追求的人,才是趋向全面的、完整的、现实的人。但是,理论的作用又都是有限的,它不可能作为超然的绝对力量而凭空地发挥作用,不可能脱离人、脱离人的生活与活动而无往而不胜,如同黑格尔的“绝对精神”那样,独立地设定一切、支配一切、主宰一切、决定一切。按照马克思的本意,“无人身的理性”是荒唐可笑的,那只是想象中的虚无缥缈的所谓理性,它除了外在地给人的生活造成干扰和障碍之外,没有任何积极的现实意义。另一方面,“无理性的人身”也同样是荒唐可笑的,因为它不是真正的人的身体,而是畸形的、被扭曲了的人的躯壳或幻影,是动物性的自在存在而非真正的人的自为存在。总之,直面人的生存现实,一反柏拉图以降的意识哲学传统,把身体作为哲学的生长点和关注点,在对象性活动中实现感性与理性的统一,体现了身体哲学的理论超越性。

(三)身体:理性与非理性的统一

身体是多样性的存在,它是自然生理结构、行为方式结构、情感体验结构、思维观念结构的有机统一。在摆脱理性羁绊的束缚、更新和发展理论的过程中,人的非理性的地位和作用是绝对不可小觑的。在人的认知活动中,富有个性特点的情感、意志、情绪、欲望、灵感、顿悟、兴趣、联想等非理性因素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并且作为现实个体生命存在的重要标志,非理性因素一刻也不能与现实的个人及其生命活动相分离。作为现实的个人,其存在方式或生存方式在实际上总是表现为富有个性的多样化样态,即每个人都会具有对自己特殊的感觉和知觉、欲望和目的、情感和意志、思想和观念之类的“自我意识”,于是人能够觉其所觉、知其所知、想其所想,由此创造出自己所祈求的人化世界,又在自己的实践活动中实际地改变自己尚不满意的对象世界,不断推动人们实现自我超越。

在我国,围绕人的个性与共性、个人与社会的关系问题,曾经长期存在着过分贬抑个性、盲目推崇共性的误解,比如把群体、社会说成是“大我”,把个性和独立存在的现实的个人说成是“小我”,并由此作出如下的推论:个体的“小我”只是社会的“大我”的类分子,没有了“大我”,“小我”则不复存在;在“小我”与“大我”发生利益冲突时,“小我”只能无条件地服从“大我”,并尽可能地为维护和保障“大我”的利益作出牺牲,将“小我”消融于“大我”之中,这便是作为个体的“小我”的命运安排和真正归宿。据此,在诸如社会理想、政治主张、法律规范、伦理道德、价值观念、人类未来等问题上,都要依靠消解“小我”、成全“大我”的原则来维系人类历史的存在和推动人类社会的发展。在个人与社会的关系问题上的习惯性推理,就是所谓个人不能脱离社会,无社会便无个人,并且进而断言:只有当社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个人才能随之发展到什么程度。可见,这类非理性因素不被社会主流意识形态所尊重,现实的个人以及他自身的情趣欲望,就会被外在于他的外部环境诸如国家、社会或其他阶级的统治力量所支配,所主宰,所吞噬。

总之,改革开放以来,从个人出发的具有鲜明独立人格特征的人生价值追求不断得到强化,特别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的提出及其在实践中的逐步深化,使人生价值追求达到了具有鲜明个性特征的倾向。这种个性化的价值取向,主要表现为主体对个人利益、个人自由、个人发展、个人权利、自我实现的普遍认同。在当今历史条件下,为了完善和实现个人的完整的人生,全面发展人的能力,充实人的生活,就必须正视和增强人的心理创新、意念创新、认识创新和实践创新,真正把非理性因素置于人的内在结构和生命活动之中,充分肯定非理性因素的重要地位和积极作用。人们一旦自觉地尊重、珍惜和发挥自身的非理性因素,人的素质和能力就将得到日益全面的发展,人的存在形式与活动样态就将更加丰富多彩。可以说,尊重现实的人及其个性,与尊重个人的非理性因素密切相连,因为人从来就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具有不同价值选择和生活追求的现实的历史个体,这就是身体哲学的重要理论特质,由此奠定了新的哲学生长点,并且不断开辟理论为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作辩护。

二、身体哲学的思维方式变革

究竟是从现实的个人及其生存状态出发,还是从抽象的概念出发?是从“从事实际活动的人”出发,还是热衷于在人之外或人之上追求抽象概念或绝对观念?这是身体哲学与意识哲学的分水岭。意识哲学惯于用所谓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全智全能的理论体系高悬在现实人的头上,让人们听命于这种穷尽一切的理论,并对之顶礼膜拜。与之相反,身体哲学断然否定套在人们头上的种种理性羁绊,主张重视来自生活的具象思维,把一般与个别、抽象与具体有机地统一到现实人的生活之中,这是因为“理论是灰色的,生活之树常青”。

(一)形而上学传统的终结

就现实个人的实际生成过程而言,哲学的思维不应该是热衷于追求人以外的抽象,处处把理性加以神圣化、绝对化的平面思维、单一思维,而应该面对具体多变的人的存在和人的生活,倡导以现实的具体思维为基准的抽象与具体相统一的多维思维、多样化思维。在西方哲学史上,黑格尔是把意识哲学传统发展到极致的代表,他将外在于人及其活动的“绝对观念”或“绝对精神”,神化为无所不包、无所不能的主宰一切、派生一切、创造一切的万能主体,成为鼓吹“无人身的理性”的唯心主义集大成者。黑格尔的意识哲学传统来到中国以后,便以五花八门的“合法”“正统”的形式粉墨登场,潜移默化到人们的头脑中和行动中,至今仍旧颇有市场,形而上学的幽灵远未受到任何稍有成效的清除。

在我国传统教科书中关于“矛盾是一切事物发展的根本动力”的命题,有着绝对权威性。矛盾究竟是内在于事物,还是外在于事物?若是内在于事物,那么,矛盾作用于事物就不是“推动”事物,而是事物的“自动”,即事物的“自己的运动”,这与矛盾的设定毫不相干;如果说矛盾外在于事物,它又该如何推动事物的发展?于是,推动一切事物发展的矛盾俨然成了取代现实人及其活动的“概念主体”,它与黑格尔的“绝对观念”或“绝对精神”绝无二致。其实,按照马克思的理解,被绝对化和神圣化为人以外的、作为“一切事物变化发展根本动力”的“矛盾”“矛盾概念”,不过是纯粹“思维者”的意识哲学,是“居于自然界和人之外的僵化的精灵”,那“被抽象地孤立地理解的,自为的,被确定为与人分隔开来的自然界,对人说来也是无”[2](P116)。毫无疑问,被确定为与人分隔开来的矛盾同样就是无。他同时指出:“对现代国家制度的真正哲学的批判,不仅揭露这种制度中存在着的矛盾,而且解释这些矛盾,了解这些矛盾的形成过程和这些矛盾的必然性。这种批判从这些矛盾的本来意义上来把握矛盾。但是,这种理解不在于到处处于重新辨认逻辑概念的规定,像黑格尔所想象的那样,而在于把握特有对象的特有逻辑。”[3](P114)显然,马克思所强调的矛盾不是纯粹的概念,而是现实的关系,这种现实关系只能是生发于人的实际生活与生命活动之中,而不是生发于与人无关的、无处不在的所谓矛盾概念之中,因此,现实世界中的各种矛盾关系都无不具有属人性、生活性。以现实的个人及其生命活动作为载体,正确运用矛盾法则,是体现人的辩证法素质的重要标志。固守“矛盾是推动一切事物变化发展动力”的主张,则是“概念主体”“意识主体”的主观悬设,是企图用观念、精神替代人,摆布人,主宰人,奴役人的哲学命题或哲学主张。

另外,我国传统哲学教科书中过分推崇规律,忽视偶然性和随机性,实际上也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严重误读。如果人的价值选择完全由规律所支配和主宰,只看重必然性,忽视偶然性,这在理论上可能会导致两个缺陷:其一,作为“绝对观念”的规律被说成主宰一切、创造一切的主体,现实的人则沦为规律的工具。实际上,只有从事实际活动的现实的人才是历史的真正主体,是哲学的出发点,假如哲学拒绝为身体的存在或人的生活作辩护,那么,哲学也就失去了任何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其二,把“绝对观念”和必然性、规律性当作解释历史的标准,实际上就是把规律概念化、绝对化、神圣化,用观念主体代替了身体主体,其结果则会陷入决定论思路,用“客观必然性”消解人的能动选择的价值必要性。如果再继续用它来指导的人们的行为,必然会处处碰壁。

(二)“后形而上学”时代的开启

今天需要特别强调的是,注重具体、注重个性、注重人的生活过程和生命存在,正是身体哲学挑战和颠覆意识哲学形而上学传统的基本旨向和思维品格。这种思维品格坚定地抵制和颠覆意识哲学用必然性消解偶然性、以共性消解个性、以群体性消解个体性、以决定论消解选择论、以因果论消解生成论的形而上学传统,让新的哲学思维从抽象走向具体、从静态走向动态、从概念走向生活、从一般走向个别、从重视必然性走向重视偶然性,这就是身体哲学实现的思维革命,沿着这样的思维路向,现实的人才有望摆脱理性的羁绊和概念的束缚。诚如有学者所指出的:“在‘后形而上学’时代,无论是人的生存方式还是现代社会生活的存在特性,都已不可能再接受和容允某种抽象的形而上学理论体系来作为现实生活的主宰者和支配者,现代社会的‘合理分歧’与‘风险社会’这两个基本事实在本性上拒斥和否定任何理论教条的‘一神论’的专制,它颠倒了哲学与现实生活长期形成的不平等关系,把哲学从‘外在’于现实生活的超然位置上拉回到现实生活的‘内在平面’上。哲学属于现实生活的一部分,而不是相反。”[4](P27-34)

世界千变万化,生活中人各有志,人的多样化存在决定于人的活动或人所自觉作出的价值选择。这样一来,哲学就需顺应人的存在的新特点、新变化,自觉冲破形而上学旧教条的束缚,进入“后形而上学”的哲学创新。国内有学者指出:“现代社会生活的新特点已使形而上学失去了作为生活的裁决者和立法者的资格,现实生活构成了哲学的反思批判不可超越的界限,这使得哲学的反思批判不再是超历史的和无条件的,而必然内在于现实生活而非站在现实生活之外,因而哲学的反思批判成为一种‘内在超越之思’。更重要的是,哲学反思批判的主题和目的也将以现代社会现实生活为目的,这集中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哲学的反思批判将通过对独断的抽象力量的解构,以捍卫‘合理分歧’这一现代社会基本品格;第二,哲学的反思将通过对人的实践活动所可能带来的风险的揭示,推动人们对于自身生存状态的自我理解,从而激发人们自身对于现实和未来的责任意识。”“从大一统的‘集体意识’中解放出来,承认每一社会成员对生活目的、人生意义的独立理解和自我选择,尊重异质性的生活方式的合理性,意味着对个人自由的尊重与宽容价值的凸显,意味着生命空间的丰富与开阔,这是现代社会给人的发展所带来的最为重大的成果。”[4](P27-34)

可见,形而上学的超验理性和恒定原理,不再是“后形而上学”时代哲学反思的对象和哲学探索的学理基础。一切充当大一统的、穷尽人类认识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真理”,都将失去存在的理由,理性将具体化为不同生命个体的自由选择、自由决断、自我实现的生命意志。“后形而上学”尊重现实生活和个性存在的基本事实,揭示由于人的活动的随机性选择而导致的个性纷呈的感性生活经验,破除僵化的哲学教条,推动理论形态的革新,最终实现哲学和现实生活的良性互动。开启“后形而上学”的身体哲学时代的任务还十分艰巨,需要对“后形而上学”这一当代哲学主题深沉理解,并在思维领域实现一场深刻革命,基于其所具有的不可估量的重大意义,这个哲学思维变革的大趋势是难以阻挡的。

三、身体哲学的当代价值革命

从现实性说来,人的实际生成总是借助于两重中介:一是借助于人与自然相互作用的劳动中介,实现人的自然化过程;二是借助于人与人、人与社会相互作用的交往中介,实现人的社会化过程。这里有两个关系问题有必要作出澄清:一是人的社会化程度与个人的关系;另一是人的自然化与人的社会化的关系。

首先,在如何看待人的社会化程度与个人的关系问题上,哲学界历来存有歧义。传统哲学中流行着一个误解,认为人的社会化程度越高,个人就会越被社会所同化,个人消解于社会之中,是每个人走向进步文明的最终历史归宿。于是,个人价值消解于社会价值之中,便是人类社会历史的最高价值趋向。社会本来就是许多个人共同活动的场所,是个人之间相互联系的现实形式,假如没有了个人和个人价值追求,那么,社会以及社会价值就没有了主体根据。从历史进化趋势看,人的发展之所以体现为一定的社会化程度,就在于原初的蒙昧个体往往局限于狭窄的活动范围里,他们与外界的联系深受血缘关系的局限,直接能够接触的人与事十分有限,交往素质十分底下。随着人的交往范围的逐步扩大,特定个人获得别人的劳动经验和生产技能的机会也就随之增多,心理、情感、知识、文化的交流路径也随之频繁起来。可见,个人的社会化程度的提高与个人本身的素质、能力的提升是彼此同步的,并且人的社会化程度的提高是以个人本身的素质、能力的提升为前提条件和现实基础的。马克思基于实践原则对社会和历史有着深刻理解,他认为扬弃私有财产,瓦解资产阶级社会关系中的工具性质,全部身体感官才能回归自身。这里的身体,是指“劳动的身体”,也是全部社会关系的载体。人的价值的生成过程也大致同个人与社会的关系相契合,即如果每个人都能够正当追求个人的价值及其实现,那就同时有利于自身、他人和社会的价值的实现。

其次,人和自然是相互转化、相互生成的对象性关系,二者在价值系统中是朋友、合作者的关系。马克思曾经这样指出:“人在生产中只能像自然本身那样发挥作用,就是说,只能改变物质的形式。不仅如此,他在这种改变形态的劳动本身中还要经常依靠自然力的帮助。因此,劳动并不是它所生产的使用价值即物质财富的惟一源泉。正像威廉·配第所说,劳动是财富之父,土地是财富之母。”[5](P56-57)可见,离开自然界不仅劳动将无法进行,人自身的存在也会成为问题。马克思又说:“生命的生产,无论是通过劳动而达到的自己生命的生产,或是通过生育而达到的他人生命的生产,就立即表现为双重关系:一方面是自然关系,另一方面是社会关系;社会关系的含义在这里是指许多个人的共同活动,至于这种活动在什么条件下、用什么方式和为了什么目的而进行,则是无关紧要的。”[1](P80)从事实际活动的人都是具有意识和思虑的,他们以激情的行动去追求某种人生目的;又或以某种价值选择,通过实践来实现其价值目标,由此参与到社会历史变迁的过程中,创生出新的社会存在[6](P247)。身体和其他生命体共存于一个开放的、和谐的、有机联系的生态大系统之中,在这个系统中,任何生命要素都有自己存在的理由,它们既是其他生命存在的条件,又是自身存在的根据,彼此协同,相互依存,共同形成一个无限合力所构成的价值系统。对于身体哲学来说,爱护身体,爱护其他生命体,爱护整个自然生态系统,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它们之间不存在为了某一方而牺牲另一方的价值选择,因为它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同命相连的关系,这也是价值观的根本要求。

学术界一度流行的“需要价值论”引起了不少学理纷争,它强调需要的满足而忽视价值的内生过程,忽视超越需要的丰富内涵。把人和人的价值引向了思维贫瘠的“平面”,在这个“平面”视角下,价值的创生似乎是受外力的推动或利益诱惑的结果,价值的内生性和丰厚的人生意义都被抹煞了。有学者对需要价值论曾提出异议:把价值界定为客体满足主体的需要。人生在世,并无高低贵贱之分,价值意义也不应该受到社会分工与社会角色差异的影响。从生存论看来,现实的人与其自身的价值同生共在,凡是人的存在或在场都是有价值的,在许多特定的情况之下,为了实现价值,宁肯以牺牲某些需要为代价也在所不惜。人是为我的存在而非为他的存在,人要为自己活出尊严,拒绝屈从于一切外在力量的摆布。冯友兰先生曾经提出过人生的四种境界,即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和天地境界。其中,天地境界之所以是最高境界,是因为只有在这里,人才自觉达到了自身与自然界的和谐统一:人在自觉地使自然界满足自己生存需要的同时,又能够超越这种让“自然界满足人的需要”的功利层次,自觉审视和反思人的功利性活动是否干扰或损害了自然界。这就要求人既要关心自己的需要,又要关心自然界的“需要”;既关心身体的存在,又关心身体所寄居的环境。人改变和利用自然,使之满足自身的需要,并非是人的唯一追求,他同时还有更加高级或更加高尚的追求,即力图使自己在“天人合一”的层次上皈依自然,在兼顾“弘扬自身”与“敬畏自然”的价值选择中,自觉提升人的“人类意识”“全球意识”“生态意识”“环境意识”,逐步实现价值观与文明人的交融,这便是身体哲学所实际促成的价值革命。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4]贺来.“后形而上学”与哲学的合理存在方式[J].社会科学战线,2013,(5).

[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责任编辑:戴庆瑄]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西部项目“唯物史观中的身体思想及其当代价值研究”(14XZX007)

[中图分类号]B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 4434(2016)03- 0020 -05

[作者简介]张璟,中南财经政法大学马克思主义哲学博士研究生,湖北武汉43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