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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江:“葵”是我十二年的心灵家园

2016-02-23袁龙海

上海采风月刊 2016年1期
关键词:一代人历史

文/本刊记者 袁龙海



许江:“葵”是我十二年的心灵家园

文/本刊记者 袁龙海

许江

1955年出生于中国福建,现任全国人大教科文卫专门委员会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油画家协会主席,浙江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席,中国美术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其作品曾参加“威尼斯双年展”“圣保罗双年展”“亚太三年展”“上海双年展”等国际大展。近年创作“葵园”系列,先后在中国美术馆、上海美术馆、广东美术馆、浙江美术馆举办大型个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许江是当代中国艺术最重要的组织者和推动者,他创立了一系列中国最重要的国际艺术平台,如上海双年展、杭州中国画双年展、北京中国油画双年展等,名列英国权威杂志Art Review评选的“世界艺坛最具影响力的100位权威人士”。

太阳移宿,葵藿倾心。——南北朝·曹攄

黄花冷淡无人看,独自倾心向太阳。——宋·刘攽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

于无所希望中得救。——鲁迅

初冬寒冷的上海连日阴雨,12月3日的那天忽然露出了难得的蓝天。也许是许江画笔下那耀动着的葵的灵魂,使得当日中华艺术宫内那千姿百态的“东方葵”群雕所呈现出“俯仰一世”的人生兴怀、历史感慨,还有人山人海的参观人群,一并刻录在我的脑海里。

这一天,美术界群英荟萃,“几乎汇聚了全国各地所有美术学院的院长”(中国美协主席刘大为语)及众多国内重量级的艺术史专家、美术评论家。记者还发现在中华艺术宫的开幕现场——艺术剧院第一排座位上坐着贺友直、肖锋、全山石等多位德高望重的耄耋艺术家,他们都是冲着这个展览而来。这种现象实属罕见。

据悉,此展是中华艺术宫为梳理当代艺术家而推出的一个重要展览。“东方葵II——来自葵园大地的报告”展出了许江先生十二年来创作的“葵园”主题大型油画作品六十余幅、系列水彩作品百余幅,以及一系列大型雕塑。展览由四个主题板块组成:“俯仰—共生”“重屏—东方葵”“层览—葵平线”以及“综观—百塑百葵”。这四个板块以雕塑、油画、水彩等艺术形式,立体呈现许江的精神图腾。该展还特别呈献给观众一个题为“此在即诗”的文献展,以此系统呈现艺术家十二年来所经历的葵园发生现场和展示现场。

“群葵即人”的宿命

每一位杰出的艺术家,都要

找到自己对生命的关注与凭籍物,而由此俯望与透脱生死的意识。

许江对生命的俯望与透脱,来自于2003年夏,他随“地之源”考察团考察亚洲各国的当代文化,在土耳其马尔马拉海峡的亚细亚平原之上遭遇了自己宿命的主题。许江曾写道:“一边与荒原上的老葵邂逅,那铜浇铁铸的质态从此难忘;一边又与特洛伊古城遗址相遇,那荒郊外、古道边的凄美只若远处牧童的鞭响,入目刺心。那一季一季的坚守与千年不易的坚守同样如若史诗,令人感动,并让我幡然醒悟:生命的一季一季与永恒同样重要,在此时此地的浓烈,让我们念及土地的丰饶和历史。只此一刻,历史重新发生,那葵、那向阳花的历史涌上心头。”

许江被一种命运击中,他就是那衰老而倔强的阵列中的一员,“群葵即人”。此后,他陆续遭遇了生命中五个慨然于心的葵园现场,并从这些现场中反复自我开启,提炼出葵园绘画的精神内核:从小亚细亚高原的“远望当归”,到内蒙古雪原的“沧桑如醉”,从象山葵园的“重生之炼”,到阿尔泰荒原的“群葵即人”,再到嘉兴南北湖的“此在即诗”。在这十二年的生命远旅中,许江从远方回到本土,从俯瞰的天空回到沧桑大地,再回到群葵的家园。十二年来他就像农夫一般在画布上每日劳作,谱写一曲葵园深处的精神史诗。

确切地说,许江的葵与世人见面始于2006年,许江携《葵园十二景》首度晋京,在中国美术馆举办题为“远望”的个展,揭开了他一系列大型展览的帷幕。近十年来,许江带着他的葵,从北京到广州,从上海到台北,又从国内到国外。自2011年起,葵园又先后经历了在美国肯尼迪艺术中心、德国德累斯顿国家博

物馆、德国路德维希博物馆等重要机构的一系列国际巡游。2014年,“葵园”系列以“东方葵”为题亮相中国国家博物馆,受到海内外艺术界同仁的广泛关注。

《静候》(布面油画)

《守望》(布面油画)

“当代视觉的时代史诗”

许江把他的展览命名为“东方葵”具有深邃的含义。

葵名东方,不只是因为许江与葵遭遇的起点是小亚细亚高原那个世界史上的“东方”的起点,也不只因为它们永远朝向太阳升起的方向。“东方葵”的“东方性”,首先体现在许江对于油画语言的本土再造之中,那饱含着中国意蕴的笔性特质,那登览俯望、叩问抒怀的士人情怀,经过当代绘画语言的转化,焕发为画面上充满现代意识的东方意境。另一方面,“东方葵”的“东方性”还体现为二十世纪中国社会历史的宏大进程中。正如开幕当日中国美协主席刘大为致辞中肯定的:“我们这一代人,是唱着‘人人都是向阳花’‘我们的队伍向太阳’成长起来的,许江选择这一主题具有指向性,表达了一种观念,是哲学的思考,是诗意的表达,让人感同身受……许江通过葵来抒怀、寄情、表达,体现了许江对二十世纪中国社会文化历史的思考。” “东方葵”的创作由此透脱出一种悲壮的苍凉,为中国美术的学术交流提供了契机,被评论家范迪安誉为“当代视觉的时代史诗”。

黑格尔说:史诗的一个特点就是命运感,一个比个人更大的具有支配力量的命运。而许江或许在他2006年第一次晋京办展的那一刻开始,已然进入“史诗”般的探索中了。

值得称道的是,许江不仅是一位画家,而且是一位长期的“写作者”与一个激情澎湃的“诗人”。

写作、作诗,一直是许江出入、眺望世界的媒介方式,也是他自认的“未竟事业”,其实这也是每一个经历上世纪八十年代文化热潮的学子们共同的“未竟事业”。二十世纪的最后十年,当时我们甚至都预感到将迎来一个伟大的艺术世界。诗人对这种“未竟事业”最为敏感,八十年代,现代诗歌从抒情逐渐转向了一个史诗创作时期,为历史重新

叙事的写作冲动在很多诗人身上陆续发生。比如:杨炼的《同心圆》、海子的《亚洲铜》《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骆一禾《世界的血》《向日葵》等等。遗憾的是最早的一位诗人后来因政治风波移居海外,而海子、骆一禾这两位激情王子的才情燃烧得太快,过早离世,在后来的商业大潮中只留下“史诗梦”一串脚印。经历过“知青”生涯的许江,在“八五新潮”文化启蒙运动之时,做过一段时期文学杂志编辑。在2006年的一次文学活动中,许江留下了这样一段“痛惜’文字:

“我们所处的年代是一个缺少诗人却盛产歌星的年代,那歌总将诗的思想和激愤抛去,却将浮华与漂亮张扬。我们所处的时代是一个将一切都插电的时代,诗言志的本色被掩埋在世界的图化与碟化的绚烂之中,诗人的赤诚与明澈面对着媒体独裁和技术优先的双重黑衣。”

由此看来,“东方葵”所要表达的,正是中断了二十多年的史诗写作的文化情结。二十多年后,竟然通过另一种艺术形式——“视觉艺术”的创作得以重生。可以说:“东方葵”就是一场开始于过去终结于未来的历史戏剧,是一种情怀、精神的再生。那抒情的葵所汇聚的形象,所生发的人生兴怀、历史感慨,让我们仿佛又一次感受瓦格纳的交响乐内涵:画面中的轰鸣、激荡、交织、挣扎、呐喊,宛若一曲深沉奇崛凝固的哀歌,在空间里逶迤激越荡气回肠,却惆怅不已。恰如他在《写作是未竟之事》文中所言:“我已然在这种历史的写作中。”

东方葵II”——来至葵园大地的报告,展览现场

浓厚的“拯救意识”

许江是改革开放初期成长起来的艺术家的杰出代表,在他身上,汇集了他们这代人的缩影:沉重的使命感,富于激情,充满矛盾又信念坚定。

然而在许江身上,还有两种特殊的精神素质交叠在一起。首先是他所继承的中国美院(国立艺术院)的传统精神。这所中国最早的国立高等艺术学府,自1928年创立伊始,在蔡元培、林风眠为首的第一代先贤集群的努力下确立了她的理想和风骨:文化使命感、艺理兼重精神、诗性浪漫的气质。许江作为这座学府的领军人,其所思所行必然与之相联。其次是具备文革后一代青年的精神品质。在他身上,折射出这一代人的共同命运:少年的磨难,艰苦的求学,难以磨灭的理想,沉重的历史抱负和社会责任感,在当代思潮和本土情结之间的困惑迷茫和艰难抉择,同时也突显出这一代人的精神品质:浓厚的拯救意识,沉重的思索,与改革开放同行的激情。正所谓“曾经十年白日梦,如今依旧诉衷肠”。

“葵”成为许江一代人的肖像,一种命运的肖像,劫后余生的悲情。“东方葵”所呈现出的,是东方艺术根性在当代人精神土壤中的重新生发。另外,“东方葵”的“东方性”还体现为 “向阳花开”的一代人集体命运的展开。她成为画者的心志,也是“葵”的使命。

“东方葵”的这种“双重东方性”,给予许江独特的禀赋。正如他本人所说:我要画的不是历史的题材,而是历史经验,不是历史,而是历史性。我要用画笔去探索的,是我们自己身在其中的历史,是画我们自己,是要把我们身上曾经有过的苦难、沧桑和依然怀抱的理想、担当统统刻画在其中。

许江满怀着一代人的豪情,于是乎进入疯狂的创作状态。近年来,常常是头顶烈日在葵园大地上支起画架当场写生,去年八月,在嘉兴南北湖的葵园,他面对15级台风也不轻易言退。他揪心于倾覆的葵林组成的一片流瀑,凝视于废墟荒芜的寂静壮烈,此时迷茫与通达同起,境与我往。“‘东方葵’就像一颗钉子,牢牢地扎进时代生活的肌体

里。经风雨、览江山,成为不同时代不同名誉的心灵中介”,带出某种跨越性的精神沟通,坚决地锲入到20世纪下半叶中国历史的宏大画面之中。

“真正的葵园,既在大地,又在人们的心中,既在历史记忆的图像里,又在每日所对的生活世界中。”(许江语)

《东方葵—逆生》(布面油画)

记者:你的老师全山石先生在开幕致辞中说,许江是美术界的“达人”,因为除了正常教学工作以外,还同时担当多种角色(中国美院院长、浙江文联主席、中国美协副主席等),中国美院近年来又建成了“包豪斯博物馆”“民间艺术博物馆”。有如此多的社会行政工作,十二年来又创作出如此多的作品,是一种怎样的创作冲动驱使你?

许江:十二年的葵语,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生长的生命周期,一个今天依然延续与存在的情结。是否能够用“葵”作为我们一代人的集体肉身呢?全山石老师说我是美术界的“达人”,其实我做这么多的事情,是我的内心需要一个家园,葵就是我十二年的心灵家园,十二年是一个生肖的轮回,是一代人的结点,一个历史生命的长度。

记者:创作葵园系列已是第十二年,你自己怎么看待这一系列的意义与价值?

许江:其实我是身不由己。五片葵园不是我事先想好的,是不由分说而来的。我觉得精神的东西是有一种延续。通过这几年的梳理,我一直讲葵里面有一代人的精神性,其实就是有一种人民性,人民这个主题悄然地联系上了,葵代表的是经历沧桑却有脊梁、有骨气、有担当、有怀抱的人。我的葵看起来是个人的经验,也是一代人的精神呈现。

记者:这次展览,是葵园系列的一次最完整的总结展示。还会深入挖掘下去吗?

许江:是的。有趣的是,我们的所有诗和音乐,其奥妙就是重复,在重复中不断提纯、不断生发。就好像这次展览策划引用的《诗经·王风·黍离》:“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全篇只改了六个字,它的共鸣在哪里?共鸣就在“知我者为我心忧,不知我者为我何求”……

《东方葵—狂飚》(布面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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