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眼镜

王 玮

哦，眼镜

王 玮

王玮

1958年生，沈阳人。1982年毕业于辽宁大学中文系，现任《辽宁青年》主编，编审。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评论学会理事，辽宁省电影家协会副主席；中国红色文化研究会理事，辽宁延安文艺学会常务理事；辽宁省散文学会副秘书长，《辽海散文》编辑部主任。

那日整理旧物，无意中发现了一张1980年的眼镜配方单据，不由得心头一震：哦，眼镜！这么说你已经为我服务长达36年了，真可谓默默无闻、任劳任怨啊！

其实，我并非对眼镜天生存有感佩之情，小的时候甚至还一度对它存有“敌意”，认为戴眼镜是病态和丑陋的标志。那时的概念和现在大不相同，眼镜就是近视镜的同义词，美容意义和装饰效果近乎为零。那时学校里戴眼镜的同学也不像现在这样多，学习刻苦、成绩上佳者戴着眼镜勉强抬得起头，最惨的是有那么一两个同学，考试时常不及格，鼻梁上的眼镜却像个啤酒瓶子底儿似的，如此这般，人送“四眼驴”的外号也就只剩下默默承受的份儿了！

好在我少年时代与眼镜无涉，直到上了中学也还是成绩和视力俱佳，整个就是一个“牛人”。这种情况顺理成章地持续到上山下乡，持续到恢复高考。大学入学体检时，我的双眼裸视均为1.5，令我引为自豪，觉得这辈子的视力已经进了“保险箱”。当时社会上流行的一句话叫作“把‘四人帮’耽误的时间补回来”，于是如饥似渴的我整天在教室、图书馆啃书本自不必说，即使出门乘公交车以及宿舍熄灯后钻到被窝里那点宝贵的时间也常常是与书为伴 （后者当然是要借助于手电筒的），眼睛的担子无形中自然加重了许多。

时光流淌，一切安好，我仍然沉浸在耳聪目明的自我陶醉中，对于视力的渐变没有一丝觉察，也未感到任何不适。大三那年，中央歌剧舞剧院来沈演出七场歌剧《星光啊，星光》，我和班上的几个同学乐不可支地去辽宁人民剧场观看。作为穷学生的我们买的是丙票，座位在二楼的后排。有一场戏内景是老干部家的客厅，墙上挂着一幅字画。当身旁一位同学随口读出字画上的文字时，我钦佩之至，差点没大惊小叹。孰料其他几位戴眼镜和不戴眼镜的同学并不以为然，声称他们也都能看清。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借过一同学的眼镜往我的眼睛上一戴，清晰之至。瞬间如电击一般：我得了近视眼！尽管当时尚未流行“纠结”一词，可后半场的观剧我就是在心态纠结中度过的。第二天情绪低落地去学校医院检查了视力，一个0.6，一个0.7，两只眼睛加一起才是可怜的1.3，不如我从前一只眼的视力！

由此，我便与眼镜结缘。不难想见，我戴眼镜，实属无奈！但既戴之，则安之，顺其自然倒也是没有选择权的选择。凡事利弊参半，当弊除不掉的时候，那么夸大其利也不失为一种“精神胜利”。于是我绞尽脑汁历数戴眼镜的好处：它让我那双并非神采飞扬的眼睛，学会躲在更有安全感的幕后，更能理性地观察人和事，观察这个世界！我拥有了 “眼的平方”，透过表象看本质的能力又平添了几分！最重要的，我可以用更为奇异的视角和更为敏锐的目光与外面的世界触碰，独立思考世间万物，清晰且清醒。总之，戴上眼镜，无意中也算增添了些许书卷气，变得帅气和成熟了许多！

从此我读书，学习，工作，写作，行路，开车，都离不开眼镜，眼镜成了我的忠实伴侣！

一副眼镜任期的长短，有时并不取决于自己。回味往事，与眼镜有关的两个小故事让我记忆犹新。我的第一任眼镜“殉职”在沈阳开往丹东的列车上。那时我刚刚参加工作不久，随几位年长的同事一起出差。火车上他们在硬座席上打起了扑克，引来车厢内其他乘客的围观。我也站在旁边观战，顺手摘下眼镜揣在了兜中，谁知扑克激战正酣，我兜里的眼镜却无奈地离我而去——可恶的小偷把我的近视镜当作平光镜给“顺”走了，事后发现派不上用场很可能将其随手扔掉；如果说这副眼镜的命运带有悲剧色彩的话，我的另一任眼镜的“牺牲”倒是带有喜剧性。那天在我母亲家，我抱着两岁多的女儿在室内踱步、玩耍，其乐融融。行至厨房时发现女儿以“探索与发现”的目光近距离深情地端详着我，我未假思索地回以微笑。只见女儿伸出小手摘下我的眼镜果断地摔到地砖上，那神情就好像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工程。可怜的眼镜那时还是玻璃镜片，望着地上碎成几瓣的一只镜片，我的微笑只好化为苦笑。

眼镜丢了、坏了，唯一的办法便是再配上一副，所谓前赴后继是也！我自然也得这样做，后来我竟发展到相继配上两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值得庆幸的是，三十多年来，我的眼镜换了七八任，近视的度数居然仍踏步于当初。换眼镜而不增加度数，这在常人看来或许又是一个奇迹吧，着实为我的 “引为自豪”续写了新篇。

眼镜是值得我赞美与感恩的对象之一，它早已融入我的生活之中，是我的眼外之眼。夸张点儿说，甚至还是我的手外之手，心外之心！鼻间架着的眼镜像一个明媚的镜头，引我涉猎美与温情，寻找爱和欣慰！我通过眼镜感受良知，感知诗意，镜片的薄与厚，均隔不断眼睛中流淌的真诚！

戴眼镜的滋味不好，戴眼镜的感觉真好。失意与惬意之间，存在着深刻的辩证关系，我早已习惯于从劣势与优势之中全力采撷出美好，摒弃失望与绝望，对人对事如此，于人于己皆然。

说心里话，我的眼镜是有温度的，那种温馨甚至浪漫的感觉，入眼入心，贯穿生命的始终！眼镜也是有良知的，它永远都会为我剥开模糊，引我走向真相，拒绝虚伪和欺骗！眼镜更是有信仰的，助我为生命构筑坦途，步向平凡中的辉煌！

此刻我面对电脑敲击小文，眼镜正独卧一隅，静谧无声，任由我一诉衷肠！也许这种静谧，正是我所崇尚、所追求的美德！

责任编辑 刘宏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