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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阳城的那些旧书摊(外一篇)

2016-02-23李洪来

辽海散文 2016年5期
关键词:旧书摊书摊旧书

李洪来

沈阳城的那些旧书摊(外一篇)

李洪来

李洪来

1953年10月出生于沈阳。退休于沈阳市某区政府机关。1980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曾在《沈阳日报》《沈阳晚报》《藏书报》《辽海散文》《通俗文艺》《辽宁老年报》等报刊上发表小说、散文、随笔、美术评论近百篇。系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辽宁社会科学院书画艺术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荣获沈阳市“十大图书报刊收藏家”称号。

我喜欢逛旧书摊淘旧书至少有二十多年的时光了,主要原因有二,一是旧书价格便宜,二是能买到在书店里见不到踪影的老版书乃至绝版书。说起来,我的业余爱好不少,如集邮、摄影等,但玩几年后就兴趣大减,比如集邮,行情好了,手里的邮票增值了,劲头蛮足,行情低落了,就不管不顾了。唯有淘旧书,自打喜欢上就没放弃过,而且愈淘愈有瘾。这是一个充满梦想的嗜好,一本心仪已久的书就是一个梦想,当你的梦想一个个实现的时候,那心情该有多舒坦、多快乐。不管怎么说淘旧书的动力也是来源于热爱读书,我上小学五年级时,从同学的舅舅那借来一本《青春之歌》,限期是24小时归还。翻看到夜间怕影响家人睡觉,就躲在煤棚子里点蜡烛看了大半宿。从那以后,我见到书比见到什么都亲。

我第一次逛书摊是20世纪70年代末期,那年春天的一个气候晴朗的星期日,我兴冲冲来到马路湾书店东窗外那条“三块板”(行业术语)断面的马路上,马路中间的隔离带上有些人摆书摊。其实,也就是铺块塑料布,上面摆几本书。无疑那还是胆子比较大的,胆子小的或背着书包或揣在怀里,边走边问:“要书吗?便宜卖。”搭上话茬后,他把你领到附近的胡同里才敢放心交易。那时我参加工作两三年,每个月手里都有三五块零花钱了,有钱了最想买的东西就是书,但并不是非要买旧书,可那是个“书荒”年代,新华书店里摆放的都是“文革”读物,适合口味的只有《金光大道》《虹南作战史》等几本书,有钱也花不出去。那次逛旧书摊算是开了眼界,见了不少只听说过书名的中外名著,如 《红旗谱》《保卫延安》《三个火枪手》《巴黎圣母院》等,但索价奇高,厚本或成套的书不敢问津,咬咬牙花3元钱买了本最薄的《少年维特之烦恼》。拿回家后,看得似懂非懂,后悔了好几天。后来心有不甘又反复读,才加深些理解。不久后,这个自发的“黑书市”被强行遣散,摆摊卖的书听说被罚没了一小堆。后来,老北站对面胡同里正式诞生了沈阳城第一个古玩市场,印象中大都是卖古董的摊位,旧书摊没几个,已记不清究竟买过哪几本书了。

几年之后,沈阳城区掀起了棚户区及危房改造的浪潮,马路边雨后春笋般冒出了一片片的旧货摊。动迁户把不便搬走的旧物就地设摊叫卖,其中也有许多旧书刊。当然也有一些专职书商的大书摊也掺和到里面,这其实就是固定旧货市场的雏形。专职书商懂书,喊价高且不好讲价,而动迁户给钱差不多就撒手了。那时候,我家住皇姑区三洞桥附近,也算是沈阳城的中心地带,一听说哪动迁,骑上自行车就是一路飞奔。著名作家孙犁在他的散文《野味读书》中说:“进大书店,不如进小书铺。进小书铺,不如逛书摊。逛书摊,不如偶然遇上。”孙老前辈是位文学大家,他说出了我想说而又说不出来的话。逛旧书摊时常会给爱书人带来意外的惊喜。那个阶段,我曾花了1角钱买到一本1980年的《集邮》杂志复刊号;花3元钱买到了一套 (全十二册)1955年中华书局出版的《缀白裘》;花2元5角钱买到一套(全4册)1948年光明书局出版的《静静的顿河》;花10元钱买到8开本1955年出版的《越南人民军画报》创刊号。多年以后,这本创刊号被一位书友相中,扔下 500元要拿走,我硬是没舍得,惹得那位书友一脸的不高兴。但这个时期也只能说是淘旧书的白银时期,因为精品少见且书摊分散,辛辛苦苦跑一大圈也收获甚微。

90年代才到了淘旧书的黄金时期,此时城市管理逐渐走上了正轨,政府专门开辟了旧货一条街,皇姑怒江广场西侧的那条街成了沈阳城最大的旧货市场,一到了星期日就会出现三四十个旧书摊,还有铁西滑翔旧货市场也有二三十个旧书摊,南湖古玩一条街也有十几个旧书摊。这对我们这些被称为“书虫”的爱书人来说是个福音,书摊挨着书摊,依次排列,很是井然有序。那些年,书很便宜。也正好赶上许多企业转型并轨,纷纷迁往郊区,于是,一大批工厂、学校的图书馆都散摊子了,书都流向了旧书摊。我每次逛旧书摊都是天蒙蒙亮出门,且风雪不误。先奔离家最近的怒江市场,然后根据剩余时间决定是去滑翔还是去南湖。那时候,真是“锯响就有末”啊,只要去了就会满载而归,过足了淘书之瘾,那叫一个痛快淋漓,身上的汗毛孔似乎都在往外流淌幸福。

其实,那个时期也并不只有固定的市场才有旧书摊,许多下岗人员为了维持生计也都摆摊卖旧书,可以说旧书摊星罗棋布般撒满沈阳城的大街小巷,尤其是到了傍晚时分,隔不太远就兴许有个旧书摊在等着你。我每天午休时,都要到辽宁中医后胡同或北陵电影院附近的小马路上,逛逛那几个旧书摊。晚上下班路过省保险公司楼下或机车车辆厂对面的马路边时,也要停下来逛逛那几个旧书摊。

新千年伊始,马路市场开始 “退路进厅”,怒江旧物市场迁徙到更远的郊区,旧书摊归划到刚成立的新北站的天涯古玩城后院;后来南湖古玩一条街也搬到了鲁园古玩城,在西侧的院落里设置了旧书摊区域。我依然如故,逢星期日必去。但旧书价上涨了许多,能上眼的旧书却愈来愈少了。加上淘书眼光也变刁了,去了也买不到几本称心如意的书了。又过了几年,天涯古玩城搬迁到中街的盛京古玩城。此后,沈阳城这两大古玩市场成了我和众多爱书人逛旧书摊淘旧书的主要场所,且一直延续到今日。

回想起这二十多年的逛旧书摊淘旧书的经历,真是感慨万端,既有欣慰又有遗憾。先说说那些令人遗憾的事儿。淘旧书这么多年,曾多次与罕见的珍贵书刊失之交臂,淘旧书是很讲究机缘的,有些书一旦错失良机,就很难再度与之相见,更别提“拥有”这两个字了。之所以产生颇多遗憾,不外乎有三种原因:一是个人眼力不够导致;二是囊中羞涩酿成;第三种原因则罪不可恕,那就是占小便宜心理作祟——既知道书的价值也有财力购买,总想少花点钱弄到手,结果因还价低而不成交,等你转一圈又回来买时,东西已被人买走了。那一刻,自己非常悔恨。记得有一年,在天涯古玩城后院的旧书摊上,碰到一本宋雨桂的画集,扉页上有一幅漫画风格的作者自画像,摊主儿开价50元。我捧着书一边看,心里一边纠结,这次倒不是完全嫌价钱贵,而是怕作假。犹豫了一小会儿,还了一口价,摊主儿摇了一下头,于是我把书放下了。走出二三十步远的工夫,我又决定把这本书买下来,可回到那个书摊旁,看到另一书友已经把书买下放进兜子里了。我后悔得直跺脚。几年以后,在孔夫子旧书网上看到这本书被标价1000元。

还有一次,我在怒江旧物市场的旧书摊上看到一本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初版的《中国抗战画史》此书由曹聚仁、舒宗僑编著,这本书的外套是纯牛皮做的,拎起来就像拎着一个高级的手提包。摊主儿开价300元,当年那是一笔大钱,我只能望而生叹,但是很想翻看一下,摊主儿回话说:先交2元钱阅读费。谁能舍得呢!多年后,我的手头宽裕了,很想淘到同样一本品相既好又带着牛皮外套的原版书,可是,何处寻芳踪呢?只好买了本影印的,也算圆上了那个梦想。

令我颇为欣慰的是在淘书过程中,我不仅收获了一部分可遇不可求的精品书籍,也结交了几位很有学识、讲究人品的书商,如,赵勇、常虹、王勇、韩峰、许广军等,他们时常把自己的珍贵书刊惠让于我,我至今仍感念不忘。更值得欣慰的是还认识了几位也喜欢逛旧书摊且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文人,如:作家、藏书家杨大群;学者、作家、收藏家初国卿;书法家、学问家南朝明;民俗学家齐守成等等,与他们的每一次交谈都让我受益良多,给了我奋勇前行的力量。

行走于旧书摊二十多年,我感觉自己活得很充实也很快乐,不仅学会了节俭、淡定以及善待他人;在阅读那些与我缘分匪浅的书籍时,我增长了见识和学问,也增长了智慧和才干,更让我多了一份与世无争的情怀。这辈子能爱上书,真是没白活一回。

修补旧书情趣浓

退休以后,时间彻底归个人支配,终于能如愿做自己喜欢的事了。在过去的二十多年的时光里,我那逛旧书摊淘旧书的癖好一直没间断。书没少买,但没有太多的时间翻看,大都躺在纸壳箱子里睡觉,这几年才开始把它们从沉睡中唤醒。

我每天都要翻箱倒柜地找几本书,好嘛,拿起来就放不下,一看就是几个小时。可以说阅读确实开阔了我的视野,净化了我的心灵,启发了我的智慧,也滋养了我的那点儿浩然之气。然而,时常有些破旧污损的书出现在眼前,看着心里不舒坦,于是就着手进行修补。久而久之,我发现修补旧书也能让自己享受到乐趣。为此我特意准备了些工具,如毛餐巾、砂纸、胶水、橡皮、锥子等。许多书封面存在污渍,我就根据纸张材质或用橡皮或用半湿的毛餐巾轻轻擦拭;有的书脊开裂、勒口滴溜当啷,就用胶水细心粘贴;书口上有污渍,用砂纸打磨一番;散页的书就用锥子扎两个眼,用细铁丝装订妥帖;还有极少一部分书没了封面,就用备好的牛皮纸或更适合的纸张做一个封面,请擅长美术字的朋友给写上书名。

例如,我曾在旧书摊上淘到一本著名女作家草明于20世纪50年代初出版的《原动力》,此书虽缺失封面美中不足,却是一本老版本的签名书,是草明1955年赠送给我国著名针灸专家、原辽宁中医老院长彭静山的。草明是从延安随部队来接收沈阳的,50年代初当过东北文协副主席。后来在鞍钢挂职深入生活十年,写出多部工业题材的小说,是毛主席多次接见并亲切交谈的一位作家,有“延安火种”之美誉。后于1964年回到北京从事专职写作。还有一本民国版三郎(萧军)、悄吟(萧红)合著的《跋涉》毛边书,这本书是两位年轻作家的爱情结晶。他俩是东北作家群里的主要代表人物,也是鲁迅先生特别赏识并倾力提携的作家。后来俩人因感情破裂而分手,萧军投奔了延安,萧红年仅三十一岁就于香港英年早逝。虽然此书既缺封面又无版权页,但在我眼里也同样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岂能错失机缘呢?

我有一套硬精装5卷本的《奉天通志》,书的封面、封底是深绿色的,书衣是牛皮纸的。我的这套书仅第一册和第四册有书衣,我就想法找到差不多的牛皮纸,给另外3册书做了三件衣服穿上。“书衣是封面的封面”,台湾著名女出版人、作家兼访书家钟芳玲在《书天堂》里写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对于一本书而言,封面就像是人的衣装、佛的金装一样。”可见书衣对一本书来说至关重要,虽然我所做的书衣不够专业,但总比原先的赤身露体好许多。如此这般,那一本本经我修补过的旧书,好似灰姑娘经过美容一样也变成了美女,其品相提高了一二个等级。那一刻,翻翻书页,嗅嗅书香,真是一种莫大的精神享受。

热爱就是原动力,痴迷才有真情在。书——在我眼中已不是毫无生命气息、可有可无的物件,那分明就是须臾难离的至爱亲朋。让我们一起爱书吧。

责任编辑 孙洪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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