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核危机23年,美朝“斗法”何时休
2016-02-22
环球时报/2016-02-22/ 第07版面/深度报道 /作者:本报驻韩国、美国、俄罗斯特约记者 王伟 丁雨晴 柳直 本报记者 吴志伟 谷棣
随着朝鲜第四次核试验并进行卫星试射,美国制裁的大棒又挥向朝鲜,朝美敌对让半岛再生变数。在解决朝核问题上,中国做了很多努力,提出很多思路。最近中国外长王毅表示“半岛核问题的焦点在美朝双方”“中方愿与各方探讨实现半岛无核化与半岛停和机制转换并行推进的思路”,中国全国人大外事委员会主任委员傅莹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告诉西方政要“解决朝鲜安全关切的钥匙在美国人手里”。回顾朝核问题跌宕起伏的23年,正如一些国际问题专家的观察:在历次朝核危机中,当朝鲜合理关切得到美国重视,危机能得到缓解,如1994年签署的《美朝核框架协议》;反之,即使危机能得到管控,甚至谈判达成阶段性成果,但仍无法彻底解决朝鲜核扩散问题。在美国总统奥巴马执政末期,美国如何重新审视其对朝政策、朝鲜如何缩小与美国等方的分歧,都值得国际社会关注。
克林顿时期最有可能摆脱美朝敌对状态
冷战期间朝鲜开始启动宁边反应堆。1993年朝鲜宣布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诱发朝核危机和美朝谈判。2002年10月时任美国助理国务卿凯利访朝,揭开朝鲜发展浓缩铀项目的“盖子”。2006年10月朝鲜不顾国际社会反对进行首次核试验。奥巴马执政前,朝核设施尚有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工作人员监控,现在则无人知晓朝核项目的进展。朝鲜进行过4次核试验,3次发生在奥巴马总统任期之内,朝鲜还进行了多次卫星发射和短、中程导弹试射。
回顾朝核问题来龙去脉,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战略室主任樊吉社近日提出核问题要看“树木”更要看“森林”。从朝鲜权力交接、发展核能力、提升导弹能力到朝鲜半岛南北方和解进程起起落落,再到美朝之间的相互“过招”与“斗法”等都是朝核问题上的“树木”。朝核问题的“森林”实质为朝鲜、朝鲜半岛和东北亚地区大的地缘政治和地缘安全图景。他认为,随着朝鲜声明“进入了拥有氢弹的核国家前列”“只要美国不终结穷凶极恶的对朝敌视政策,那么即使天塌下来,朝鲜也绝不会中断核开发或放弃核武”,是时候看看朝核问题上的“森林”了。
樊吉社关注朝鲜核问题多年,他21日告诉《环球时报》记者,美朝在第一轮朝核危机及随后框架协议执行过程中有过较为频密的接触。克林顿总统第二任期末,美朝接触达到前所未有的层次。如2000年10月上旬,朝鲜次帅赵明录访美。访问期间,朝美双方一致表示,将努力建立一种“摆脱过去敌对状态的新型关系”。两周后,美国国务卿奥尔布赖特回访朝鲜,朝美关系大有“破冰”之势。克林顿甚至开始认真考虑在任末访朝,但随后发生的莱温斯基丑闻、美国国内激烈党争和2000年总统大选计票争议使这种可能变成零。第二次朝核危机爆发后,美朝在六方会谈框架下先是“有接触、无对话”,后是开始探讨朝核问题中的实质性问题。奥巴马执政初期,美朝之间也曾进行过数次秘密外交,并在2012年2月双方达成短命的“2.29协议”,但此后双方交往急剧下降,最终发展到基本不接触,关系极其冷淡。此次朝鲜核试后,奥巴马政府一如既往打起了安抚韩国、协调日本、威慑朝鲜的美式“太极”,并向中国、俄罗斯施压。
辽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吕超告诉《环球时报》记者,朝鲜的安全关切就是确保自身政权和体制的安全。来自外界的打击、政治宣传和恐吓政策对朝鲜没有用。朝鲜还屡次重新打出核开发这张牌。谈到当前半岛局势,吕超认为,解铃还需系铃人,解决问题的根源还是美朝双方,美朝要拿出诚意,要进行有成效的对话。吕超说,无论是萨德部署还是美核动力航母进入,对这些威吓,朝鲜反正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这与大国间的正常交往都不一样。
朝鲜必须弃核,但解决朝鲜安全、经济的合理关切,大部分钥匙都在美国手里。23年来,美国更愿意“就核论核”,直接通过对话或者谈判讨论核扩散问题,美国将朝鲜实现无核化列为最优先的目标,并且愿意采取任何有助于朝鲜实现无核化的强硬政策,如制裁、鼓励封锁、威胁使用武力和军演等。2005年9月,根据美国情报机构提供的信息,美国财政部公开指责澳门汇业银行替朝鲜多个账户洗钱、流通伪钞,所获资金用于支持恐怖主义。当时朝鲜仍在美国支恐国家名单中,随后美国财政部正式宣布切断美国财政体系与汇业的联系。在公开场合,美国官员拒绝将汇业银行案与朝核问题挂钩,称该案不会成为阻碍六方会谈进程的问题,但2006年10月在汇业案发酵期间朝鲜进行了第一次核试验,借口汇业案暂停了按协议冻结宁边核设施的去功能化作业,还多次宣称“如果美国不解除朝在汇业银行的被冻结资金,朝不会停止宁边核设施的运行”。直到2008年10月,美国将朝鲜从支恐国家名单中删除,同年12月朝宣布重新开始宁边核设施去功能化进程并允许IAEA人员进入该设施。
俄美学者批美国对朝“鸵鸟政策”和双重标准
谈到20多年来的美朝关系,樊吉社认为,双方频繁接触和基本不接触的时间大体相当,反映出朝核问题的波动性和美国对朝政策的摇摆性。事实上,美国官员、学者对如何促朝弃核有截然不同的观点交锋,彼此羁绊:一部分人支持对朝接触,相信通过外交手段最终能说服朝鲜弃核;另一部分人主张对朝强硬,认为外交并非必然能解决朝核问题的政策首选。20多年来朝核问题没能通过外交对话和谈判得到解决,朝鲜核、导弹能力不断增强,很大程度上同美国国内涉朝核问题的观点分歧有较大关系,以至于美国的“胡萝卜不够甜”、“大棒不够硬”,因而谈判和施压均未能让朝鲜在核问题上有实质性退让。
美朝敌对状态和朝鲜半岛停战状态如果不是朝鲜发展核武器的唯一原因,也是至关重要的驱动因素。朝鲜要求美国改变对朝“敌对政策”,希望美朝关系缓和,甚至希望美国能够与朝鲜建立外交关系。而美国则主张,如果朝鲜不弃核,美朝关系无从谈起。奥巴马政府早已形成应对朝核危机的基本套路。奥巴马总统的对朝政策被称为“战略耐心”政策,现在则更像“后果管理”政策,即为朝鲜拥核不可逆转做准备。
国际上不乏呼吁美国应重新审视其对朝政策的声音。据俄newinform网13日报道,美国《国家利益》专栏作家道格·班铎称,宣扬朝鲜威胁并不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美国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军力,没有必要担心朝鲜攻击。朝领导人不希望发动战争,发动战争对其不利。俄科学院经济研究所俄罗斯亚洲战略中心主任格奥尔基·托洛拉亚认为,美国目前的对朝政策陷入僵局,“奥巴马政府认为,朝鲜政权遭遇困难,可能会崩溃,不应该与其发生联系”,但这种“鸵鸟政策”只会导致朝鲜继续自己的导弹与核计划。2月20日,美国洛杉矶朝鲜(半岛)政策研究所顾问格雷戈里·伊里奇以“美国对朝计划威胁国际安全”为题撰文说,朝鲜核试验和弹道导弹试验“双重”挑衅后,美对朝关系再次陷入危机模式,西方对朝鲜的“义愤填膺”,但与对待《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外进行核试验的国家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伊里奇举例说,进行核试验后,以色列军方每年接受美国提供的31亿美元资金,美国对印巴的援助也照旧。显然,美国正执行双重标准,“轻抚”以巴印三国的“后背”,却向朝鲜“拍板砖”。伊里奇还分析了“朝鲜感受到威胁是因为它确实正受到威胁”。在伊里奇看来,拿出解决朝鲜安全关切的钥匙、解决该争端的方案清晰可见,就是必须消除朝鲜的正当安全顾虑,朝鲜才会放弃其核计划。只有谈判能够实现这一点。然而,外交是被华盛顿排除在外的选项,而且美国外交人员口中充斥着过多鲁莽和危险的言论。有国际学者也提到朝鲜“拥核自保,拥核自重”,担心即使美国缓和对朝立场,朝鲜依旧会进行核武器开发。
谈到朝鲜半岛问题的外交博弈和斡旋,中国社科院地区安全研究中心主任助理杨丹志告诉《环球时报》记者,美国对朝鲜半岛局势的态度是“有限紧张,继续有事”。目前美国不认为朝鲜具备威胁它本土的实力,所以它是相对超脱,这是美国对朝一直采取战略忍耐政策的底牌。但朝鲜一直在发展核技术,同时进行洲际导弹研发,这对美国构成了潜在的巨大威胁。从外交后果来看,实际上不管是朝鲜进行核试验还是导弹研发,只会使自己进入外交死胡同。朝鲜不断试验,美国会借此加固与韩日同盟,在这一地区的演习会更加频繁,使半岛局势更加紧张和复杂。
韩前统一部官员赞同朝美建交和缔结和平协议
美国学者伊里奇认为,对于近来朝鲜半岛的事态发展,“美国只能怪自己”。美国的立场是,谈判的先决条件是朝鲜必须大幅“去核化”。换言之,必须提前达到美国的最终目的,而朝鲜得到的所有回报仅是美国承诺展开谈判。这种单边做法已扼杀任何外交解决方案的可能性。伊里奇说,中俄指出解决争端的唯一切实可行措施是对话,但美国官员并不这么认为,他们在所谓需要对朝鲜采取更严厉制裁措施方面,措辞强硬地对中国进行说教。
在第一次朝核危机期间,在中方的反复劝说下,美朝着力通过磋商与谈判解决问题。20世纪90年代中美朝韩曾经进行过四方会谈。朝鲜半岛问题,南北双方是主要当事方,但在四方会谈时,朝鲜一度要求“朝美对坐”。在过去l0年中,中国主办了旨在解决朝核问题的六方会谈,支持并执行了联合国安理会多个制裁决议。
各国都不愿被朝核问题绑架,不希望合作空间被挤压,分歧内容被放大。谈到如何破解当前朝鲜半岛核问题困局,中国外长王毅17日与澳大利亚外长毕晓普会见后提出,中方愿与各方探讨实现半岛无核化与半岛停和机制转换并行推进的思路。樊吉社认为,朝鲜发展核武器与朝鲜半岛停战状态而非和平状态密切相关,冷战在朝鲜半岛并未终结,就此而言,“停和转换机制”是化解朝核问题的新思路。
韩国有“现在还不是讨论半岛和平协议的时候”的论调。《韩国经济》19日社论提到,此前朝鲜曾多次向美方提出要求用和平协议取代停战协议,这是“试图让朝鲜半岛变成军事空白状态的战略考虑”。但通过缔结和平协议的方式彻底解决朝核问题的观点在韩国仍有不少支持者。韩国《中央日报》19日刊登延世大学政治学教授朴明林的评论文章,称必须从朝核危机的顶点回到问题的本质,寻找解决危机并实现和平的途径。停战体制和朝核问题都是朝鲜战争后半岛持续军事紧张对峙的产物,后者是前者的产物,也是前者进一步发展的结果。因此,构建取代停战体制的和平体制是解决朝核问题的出发点和终点。也就是说,为实现朝鲜半岛和平,需要国际社会对韩朝共同体制做出保障。文章认为,朝鲜与美、日实现邦交正常化,是消除朝核问题的最低限度必要条件。如果同时推动朝鲜弃核谈判、改善朝美关系、缔结半岛和平协议,那么朝鲜完全弃核并非不可能。朝鲜核能力和导弹技术得到强化都是“对话中断”和“制裁失败”的产物。因此,若想立足长远解决朝核问题,必须从被“冻结”的步骤开始。最近中国是主张对话的轴心,美国则是强调制裁的主体,因此需要以韩国为中心,将美中的制裁和对话力量融合到一起。朝鲜进行第四次核试验后,曾担任金大中、卢武铉政府统一部长官、现任韩半岛和平论坛常任代表的丁世铉公开呼吁,解决朝核问题的根本方式就是朝美建交和缔结和平协议。丁世铉表示,朝鲜目前并不是想在经济或军事方面与美国进行拉锯战,因此只要满足上述两个条件,朝核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否则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