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德铭教授谈乳腺癌与情志*
2016-02-21陆德铭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市中医医院上海市中医医院上海0007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
刘 静,陆德铭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市中医医院/上海市中医医院,上海 0007;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
陆德铭教授谈乳腺癌与情志*
刘静1,陆德铭2
1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市中医医院/上海市中医医院,上海 200071;2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
陆德铭教授治疗乳腺癌重视情志因素,认为情志内伤与乳腺癌互为因果,情志内伤是乳腺癌的致病因素之一,反之乳腺癌也会引起或加重情志内伤,因此陆德铭教授从心、肝、脾3脏着手,燮理气血,辨证治疗乳腺癌情志内伤。
乳腺癌;情志内伤;陆德铭
陆德铭教授是上海中医药大学前校长,全国名老中医,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我国著名的中医外科专家。师从海派中医外科名家顾伯华先生,精于中医药治疗疮疡、乳腺病、甲状腺病、肛肠病、皮肤病等疾病,在乳腺癌治疗方面尤负盛名。陆德铭教授在治疗乳腺癌时素重患者的情志,学术上秉承《黄帝内经》《金匮要略》的思想。笔者有幸作为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第五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人跟随陆德铭教授学习,得其点滴心得,并溯源经典,总结一二。
1 情志的物质基础以脏腑为本,“形”与“神”相互依存,相互影响
中医常将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和五志(喜、怒、忧、思、恐)并称为“情志”来泛指人的情绪和情感活动,情志是人体对客观事物的一种反应,是机体心理和生理活动的综合表现,中医传统历来重视情志与疾病的关系。
陆德铭教授认为情志的生理物质基础以脏腑为本,“形”(脏腑)与“神”(情志)是统一的整体,即“形神合一而为人”,是中医整体观的体现。《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云:“人有五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又如《素问·宣明五气篇》言:“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明确了情志是以理活动的产物。
五脏的生理功能正常,可为情志活动提供物质基础,使七情调和,所以《素问·上古天真论篇》云:“恬惔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一旦脏腑功能失调,势必影响情志,《素问·宣明五气篇》曰:“精气并于心则喜,并于肝则忧,并于脾则畏,并于肾则恐。”说明脏腑精气偏颇可引发情志异常。
同样,如果七情调和则脏腑安,《灵枢·本藏》篇有言:“志意者,所以御精神,收魂魄,适寒温,和喜怒者也……志意和则精神专直,魂魄不散,悔怒不起,五脏不受邪矣。”说明情志和则气机畅,五脏不会因情志因素而致病。相反,七情过度则易内伤脏腑,产生一系列病理变化。如《灵枢·百病始生》篇所云:“喜怒不节,则伤脏。”而且情志变化不仅可引起一脏的病变,也可发生传变,影响他脏,加重病情。《素问·玉机真藏论篇》有两段文字对情志内伤引起脏腑的传变进行了描述:“然其卒发者,不必治于传,或其传化有不以次,不以次入者,忧恐悲喜怒,令不得以其次,故令人有大病矣”“因而喜大虚而肾气乘矣,怒则肝气乘矣,悲则肺气乘矣,恐则脾气乘矣,忧则心气乘矣。”后世陈无择在《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中将病因三分,奠定了中因,即“七情,人之常性,动之则先自脏腑郁发,外形于肢体,为内所因也。”
2 情志的活动以气血为要
陆德铭教授认为脏腑与情志的互相影响主要通过气、血实现,故情志的活动以气血为要。脏腑精气化生气血,脏腑通过气血的形式为情志活动提供物质基础,所以《素问·八正神明论篇》说:“血气者,人之神,不可不谨养。”《灵枢·平人绝谷》篇认为:“血脉和利,精神乃居。”另一方面,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一动一静,气血的正常运行保证了情志调畅,这是一个动态平衡。妇女的生理特点是以血为本,以气为用,所以在乳腺癌患者中,情志与气血的关系尤为重要。
如若情志异常影响气机升降出入,这一平衡会受到影响,百病由生。如《素问·举痛论篇》指出:“余知百病生于气也,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寒则气滞,灵则气泄,惊则气乱,劳则气耗,思则气结。”临床上情志内伤可引发多种病机,首先是有气机逆乱的表现,如《灵枢·寿夭刚柔》篇云:“忧恐忿怒伤气,气伤脏,乃病脏。”王冰注释《素问》时也认为:“喜怒之所生,皆生于气。”而《鸡峰普济方》亦言:“忧思恚怒,动气伤神,气积于内,气动则诸症悉见。”气为血帅,气病则血亦病,《灵枢·百病始生》篇提到:“若内伤于忧怒,则气上逆,气上逆则六输不通,温气不行,凝血蕴裹而不散,津液涩渗,著而不去,而积皆成矣。”气血俱病,进而影响脏腑功能,五志合五脏,五志过极则引起脏腑内伤,所谓“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金元四大家之一朱丹溪是治疗内伤杂病的大家,朱氏将情志内伤致病统归之为因“郁”致病。《丹溪心法·六郁》中总结:“气血冲和,万病不生;一有拂郁,诸病生焉,故人身之病,多生于郁。”可见气血调达,则不易情志为病。
3 情志内伤与乳腺癌互为因果,恶性循环
中医学认为女子乳房属胃,乳头属肝,关于乳腺癌的情志致病,历代医家多围绕肝脾展开,认为起病多与思虑伤脾,气郁伤肝相关。乳岩之名最早可见于陈自明《校注妇人良方》:“肝脾郁怒,气血亏损,名曰乳岩。”朱震亨强调“若不得于夫,不得于舅姑,忧怒郁闷,朝夕积累,脾气消阻,肝气横逆,遂成隐核”;虞抟认为“乳岩,乃七情致伤之症,以忧思郁怒,气积肝胃而成。气滞于经则脉络不通,血亦随之凝泣,郁久化火,肿坚掣痛”(《医学正传》);薛立斋认为乳岩“乃七情所伤肝经,血气枯槁之症”(《外科发挥》);陈实功提出“忧郁伤肝,思虑伤脾,积想有心,所愿不得志,致经络疲惫,聚结成核”(《外科正宗》);高锦庭在《疡科心得集》中持类似的观点;王洪绪描述乳岩“初起乳中生一小块,不痛不痒……此因哀哭忧愁,患难惊恐所致”(《外科证治全生集》)。吴谦等编著的《医宗金鉴·外科心法要诀》也说:“乳岩由肝脾两伤,气郁凝结而成。”由此观之,情志因素是乳腺癌发病的重要原因治宜,情志失调可内伤脏腑,使气血失和,经络阻滞而成乳岩。
现代医学也有“不良情绪可能是癌细胞的促活剂”之说,其影响过程非常复杂,研究认为病理性的情绪可影响交感神经系统和下丘脑-垂体-肾上腺系统,产生多方面的改变,如改变生活方式(吸烟、脂肪摄入增加、运动减少、体重指数增加等)、改变DNA结构(DNA破坏增强,修复减弱,端粒酶长度和活性下降等)、改变免疫功能(包括细胞和体液免疫)和血管内皮生长因子的生成,最终导致DNA改变、肿瘤表型改变、肿瘤血管生成和转移[1]。
同时,陆德铭教授认为乳腺癌及其治疗也可引起或进一步加重患者的情志内伤。中国乳腺癌患者的发病年龄相对较轻,平均年龄48~50岁(美国为64岁),约57.4%的中国患者诊断为乳腺癌时年龄小于50岁[2],一旦确诊,对患者和家庭带来较大打击。部分患者不能很快接受这一事实,对治疗缺乏信心,悲观失望,对生活失去兴趣,常表现出恐惧、焦虑、抑郁等负面情绪。其次,患者接受手术、放疗、化疗、内分泌等一系列治疗,过程较为漫长,会带来很多不良反应,也会诱发一些心理问题,进一步加重患者负面情绪。治疗带来的形体和生理功能的变化也会导致患者孤僻、不合群、烦躁、性欲减退等,出现性格改变和抑郁症。部分患者发生复发转移,或者进展至晚期,都会给患者和家属带来沉重打击,患者甚至出现“求死”或“等死”念头。大量研究显示,乳腺癌患者中约有三分之二存在抑郁或焦虑,以及睡眠质量下降,约10% ~20%的患者有严重疲劳感,年轻患者与合并用药多的患者尤其明显[3-4]。有研究分析不同疾病阶段影响乳腺癌患者情志的因素,总结认为确诊期的影响因素主要为高学历、低年龄、病症严重;手术期主要由手术引起,发生率15%~60%;放化疗期多为药物不良反应引起;康复期家庭和社会关系起了很重要影响;其他影响因素还包括:内分泌治疗(更年期综合征样表现)、遗传等[5]。研究认为[6]与降低乳腺癌生存率相关的社会心理因素包括:压力、焦虑、抑郁、失望/无助、压抑/防御、愤怒/敌意、拒绝/回避;与复发率增加相关的因素包括:压力、认知、焦虑、失望/无助、愤怒/敌意、拒绝/回避、宿命论。
4 辨证治疗从心、肝、脾3脏着手,燮理气血
陆德铭教授在乳腺癌治疗的过程中非常重视情志因素,《素问·汤液醪醴论》篇云:“精神不进,志意不治,故病不可愈。今精坏神去……荣泣卫除,故神去之而病不愈也”,可见情志对疾病的治疗及预后有显著影响。陆德铭教授认为乳腺癌情志内伤不外“郁证”“不寐”等范畴,而严重的情志异常如“癫”“狂”等非常罕见。辨证总因心、肝、脾3脏受累,气血失调引起。其中“心”的作用尤为重要,心为君主之官,主神明,司一身情志活动,《灵枢·邪客篇》曰:“心者,为五脏六腑之大主也,精神之所舍也”,张景岳认为“至若情志之郁,则总由乎心,此因郁而病也”(《景岳全书·郁证》)。心主血其充在脉,肝藏血主疏泄,脾统血主生化,心、肝、脾与情志活动的物质基础息息相关;心主神明,肝主谋虑,脾主思虑,三者合而主司精神活动和思维意识。
陆德铭教授接诊的患者以乳腺癌术后为多,这些患者常因手术、放疗、化疗等治疗耗气伤血,加之放化疗及内分泌治疗等引起的不良反应以及家庭、社会影响等引起的种种负面情绪,使肝失疏泄,思虑伤脾,虚者愈虚。也有部分患者因个体原因不适合手术或放化疗,转而求诊中医,这些患者对于疾病治疗和预后的担忧尤甚。《素问·五藏别论篇》曰:“凡治病必察其下,适其脉,观其志意,与其病也。”陆德铭教授根据临床所见,认为忧愁思虑多伤心脾,脾虚则神疲乏力、精神萎靡、失眠健忘;心虚则心悸、怔忡、失眠多梦;肝气郁结常见郁郁寡欢,或有月经不调、两乳胀痛结块;木郁克土则见脘腹不适、嗳气、太息;郁而化火则见烦躁易怒、情绪急躁、胸胁胀痛;久病及肾,肝肾同病则潮热汗出、烦躁、面红等。
陆德铭教授治疗乳腺癌情志内伤宗仲景之法,常以金匮酸枣仁汤、甘麦大枣汤、百合知母汤为主方。酸枣仁汤主治“虚劳虚烦不得眠”;甘麦大枣汤甘缓和中,“妇人脏躁,喜悲伤欲哭,象如神灵所作,数欠伸,甘麦大枣汤主之”;百合知母汤是百合病的主方之一,“百合病者……意欲食复不能食,常默然,欲卧不能卧,欲行不能行,饮食或有美时,或有不用闻食臭时。”脏躁证和百合病与现代的抑郁、焦虑等病理性情绪非常相似。除此之外常以合欢皮、夜交藤、五味子等养心安神;珍珠母、磁石、龙骨、牡蛎等重镇潜阳,安神定志;有惊悸者,仿《黄帝内经》生铁落饮,以生铁落、灵磁石等重镇安神。生铁落在《本草纲目》中云其能“平肝去怯,治善怒发狂”。《本草从新》中描述灵磁石“治恐怯怔忡”。灵芝在《神农本草经》记载有“保神益精”的作用,现代药理学证实灵芝既能调节免疫、抗肿瘤,又能对中枢神经系统起到镇静、镇痛、抗兴奋等作用,安神定志,是陆德铭教授临床常用药物,尤适用于乳腺癌伴有睡眠不佳的患者。另外,《证治汇补·郁证》强调:“郁病虽多,皆因气不周流,法当顺气为先。”故陆德铭教授在治疗过程中还常加入行气解郁的气分药,如广郁金、香附、八月扎等,起到推动作用,气帅血行,俾血无瘀滞。
5 重视情志疏导
“人之情,莫不恶死而乐生”,对于乳腺癌患者而言,情志调摄也是重要的康复手段。除药物治疗外,在治疗过程中应与患者建立良好的医患关系,给予患者适当的心理疏导,开导患者让其充分了解疾病的由来、治疗方法、预后情况、注意事项等,以“顺其志”,诚如《灵枢·师传》篇所言:“告之以其败,语之以其善,导之以其所便,开之以其所苦”,通过开导,患者常能消除顾虑,与医生密切配合,增强了信任度和依从性,常能取得较好的治疗效果。对于术后恢复较好的患者,陆德铭教授常鼓励患者保持适当的轻体力劳动,进行力所能及的工作,一方面可使患者保持适当的运动量,控制体重,增强体质,减少复发转移的机会,另一方面也有助于分散患者注意力,以免过分集中于对疾病的关注,产生情志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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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fessor LU Deming′s Opinion about BreastCancer and Em otion
LIU Jing1,LU Deming2
1 ShanghaiMunicipal Hospit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Shanghai200071,China;2 Longhua Hospital ShanghaiUniversity of TCM
Professor Lu Deming values emotional factors during the period of treating breast cancer,he thought thatemotional injury and breast cancer could affecteach other,emotional injury was one of the pathogenic factor of breast cancer,otherw ise breast cancerwould cause or aggravate emotional injury.Based on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professor Lu treatsbreastcancer from threeaspects:heart,liverand spleen,and by regulating Qi-blood.
breastcancer;emotional injuries;Lu Deming
R737.9
A
1004-6852(2016)07-0049-03
2015-09-23
上海市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中医药继承专项研究课题(编号2014S25)。
刘静(1971—),女,硕士研究生导师,主任医师,副教授。研究方向:恶性肿瘤的中西医结合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