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所安《杜甫诗》英译本述评

文 军 岳祥云

宇文所安《杜甫诗》英译本述评

文 军 岳祥云

宇文所安《杜甫诗》英文全译本的出版，对于杜诗英译研究乃至杜诗研究都具有深远的意义。本文对这部卷帙浩繁的译作进行了整体介绍，并对其在语言选择、诗歌形式和内容翻译等方面的特点进行了扼要的阐释。

宇文所安 《杜甫诗》 英文全译本 述评

西方对中国典籍的翻译由来已久，且成果丰硕。20世纪以来，诗歌翻译在中国典籍翻译中占据重要的角色。杜甫被公认为诗歌的集大成者，其作品代表着古典诗歌发展的巅峰。20世纪以来有大量杜甫诗歌选集、专集，以及有关杜甫诗歌的合集面世，但杜诗英译的全集却很长时间付之厥如。美国汉学家宇文所安(Stephen Owen)依照清代仇兆鳌《杜诗详注》的诗歌顺序进行翻译。他笔耕不辍历经八年时间完成了《杜甫诗》的英语全译本①，这是杜甫诗歌第一次完整的英文译作，可谓开学界之先。

一、译本介绍

宇文所安杜甫诗歌译本分为六卷，共2962页。每一卷都在主题诗歌译文之前附有前言、目录、详细目录，译文之后附有典故附录、缩略词附录和补充注释附录。其中，各卷的典故附录和缩略词附录内容相同，而补充注释附录内容各异，这部分对每一首诗歌都有注释。注释总体上由四部分组成：诗歌的编号及题目、参考来源、Text和 Additional Notes。除以上内容之外，第一卷还包含鸣谢、简介和杜甫学及翻译规约部分。将宇文所安《杜甫诗》与仇兆鳌《杜诗洋注》的结构进行对比，可以发现《杜甫诗》的第一卷主题诗歌译文包含《杜诗洋注》的1-5卷。第二卷至第五卷分别包括6-9卷、10-13卷、14-17卷和18-21卷。第六卷包括22-24卷。《杜诗洋注》第24是杜甫的赋，宇文所安也对其进行了英译整理。

宇文所安对于杜甫诗歌的文本及版本做了细致的考证和梳理，其翻译诗时主要参考了仇兆鳌的《杜诗详注》的诗歌顺序②，在每一卷的补充注释附录中列出了每首诗的参考来源，如“1.1 游龙门奉先寺 10497；SB 1； Guo 1； Qiu 1； Shi 3； Xin 1； Chen 60； Xiao 42”，首先给出每首诗在本译本中的编号和诗歌题目，其次是该诗在平岗武夫(Hiraoka Takeo)、市原亨吉(Ichihara Kokichi)和今井清(Imai Kiyoshi)编著的‘唐代研究指南之十一、十二’之《唐代の诗篇》即《全唐诗》中的编号，在文苑英华(Wyyh)中的编号，在宋本(SB)的卷本号，在郭知达(Guo)的卷本号，在中华书局标准重印仇兆鳌版本中的页码，在萧涤非新版本中的页码，还有在其他参看来源的卷本号或者页码号以及补充评论的来源。宇文所安指出在参考标准古汉语来源的时候，他常参考卷本号而非页码，因为书籍一再重印页码会变动而卷本号不会改变。③此外，Additional Notes中还包括Text和AdditionalNotes。在Text中，译者文本内容主要参考最早的宋本，偶尔会参考其他版本。译者会在文中指出其他异于宋本的读法或者写法④，如“2 Guo reads 为/凌”中，“2”表示该字所在诗中的行数，其后内容表示郭知达(Guo)将“凌”读作“为”；再比如“III.1 Guo var. 呼/鸣”表示该字在该组诗的第三首第1行中，郭知达(Guo)版本用“呼”代替最早宋本中的“鸣”。在AdditionalNotes中，译者对于不适合加脚注的问题作注释，比如说一些字为何要这样用等⑤。

二、译本的特色：

在诗歌的翻译过程中，宇文所安秉持尽可能通顺流畅的原则。他认为翻译是一项技能，是为一定的目的服务的，而翻译目的是由目标读者所决定的。此译本适用于普通读者和专家学者，而其中的主要受众是那些拥有一定的汉语水平却不足以读懂杜甫诗歌的读者⑥。宇文所安的这一翻译策略这正好契合赖斯和维米尔“目的论”的规则：1.译文(translatum)由其目的决定；2.译文必须内部连贯；3.译文必须与原文连贯。至于“不可回译性规则”，译者没有提及。也就是说译文要符合“连贯规则”，即“必须可解释为跟译文接受者的处境具有连贯性”。换言之，译文对于接受者来说必须是相关的，符合他们的处境和知识水平。⑦因此，宇文所安在英译本的语言、形式和内容的呈现过程中尽量做到适宜于最广泛的读者群体。

杜诗原文中“裳”“狂”“乡”和“阳”押韵，他们的韵母都是ang，这样就构成了声音回环的美。于英译本而言，宇文所安没有追求原诗的韵律，为了将诗歌的意思表达清楚，译文通顺流畅而难以顾虑押韵的情况，译本中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此不赘述。

在诗歌内容的翻译过程中，宇文所安尽量保证译文的简洁流畅性，译文能够表明意思即可，不会过度释义。但是该译本的一个特色是译者会在一部分诗歌译文后用斜体字简要介绍一下该诗的相关背景知识，以辅助读者理解诗歌内容。比如：译者在1.1《游龙门奉先寺》的译文后加上这样一段文字 “ThisisoneofDuFu’searliestpoems,onvisitingthegreattempleregionatLongmen,nearLuoyang.DuFu’sfamilyhadanestateintheLuoyangarea.”据笔者统计，《杜甫诗》主题诗歌部分共有135首诗歌是这样的情况。《杜甫诗》杜甫的赋文部分，在《进三大礼赋表》的译文之前，译者运用斜体字对于三大礼赋做了简单介绍；在《封西岳赋并序》的译文之前，译者介绍这是杜甫想再一次引起唐玄宗的注意而作。除以上两种情况以外，在第六卷中共出现4次斜体字注解，皆出现在诗句之间而且较为短小，由于赋的篇幅较长的特点，这样注释既可以避免因前后翻阅导致的阅读不畅，更有助于读者理解赋的内容。

宇文所安对典故的翻译形式较多样化，其中主要借助脚注的方式。对于杜甫频繁使用的典故，典故附录中共列出70条目。这些典故在杜甫诗歌中出现的频率都比较高。如果了解并掌握这些典故，那么在理解杜诗的过程中就会扫清很多障碍。70条典故中出现超过10次的有18个。“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在杜甫诗歌中出现19次。而典故出现次数大于5次小于10次的有21个。“Peng bird”即鹏鸟，出自庄子《逍遥游》，在译本中共出现12次，次数属于中等偏上。笔者以“Peng bird”为例，来总结宇文所安对典故的翻译情况。1.31《赠特进汝阳王二十二韵》中“风翮九霄鹏”译为“wind-borne pinions, Peng bird of the highest clouds”，脚注为“鹏鸟”;5.14《送杨六判官使西蕃》中“九万一朝抟”译为“one morning spiraling upward ninety thousand leagues”，脚注为“Peng bird”；10.55《赠虞十五司马》中“欲化北溟鲲”译为“about to transform, the Kun leviathan of northern deeps”，脚注内容为“Peng”，宇文所安根据“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认为鲲鹏实为一物，因此以“Peng”注解；11.24 《奉送严公入朝十韵》中“南图回羽翮”译为“Planning to go south, he turned on the wing”，脚注为“Peng bird”，此句中没有出现鹏鸟，却是使用鹏鸟的典故;15.23《赠崔十三评事公辅》中“九万起于斯”译为“rising ninety thousand leagues from this”，此句脚注内容是：“将崔氏(杜甫之母)比作‘Peng bird’，舒展羽翼能够遮盖大地。”;19.42《寄刘峡州伯华使君四十韵》中“丹极上鲲鹏”译为“to the cinnabar dais they raised Peng birds”，脚注中解释说：“赞扬其过人的才能，如传说中的鹏鸟一样。”;21.41《大历三年春白帝城放船出瞿塘峡久居夔府》中“六月旷抟扶”译为“in the sixth month the soaring wind will carry me afar”，脚注内容为“这就是鹏鸟迁徙南冥所乘的风，此处暗示杜甫南迁”；22.28《泊岳阳城下》中“变化有鲲鹏”译为“in metamorphosis, Leviathan and Peng”脚注为“Peng bird ”翻译时以“leviathan”指鲲，实鲲鹏为一物，所以以“Peng bird ”注解；22.36《宿白沙驿》“的的近南溟”译为“and on its sparkling I draw near to the Southern Deeps”脚注内容为：“Peng bird”并且对“南冥加以解释”；23.25《奉赠萧十二使君》中“鹏图仍矫翼”译为“The Peng’s plans, still spreading his wings”，脚注释义为“鹏，杜甫以鹏自比”；23.37《入衡州》中“鹏路观翱翔”译为“observe the soaring of the Peng’s course”，脚注为“Peng bird”;23.40《舟中苦热遣怀奉呈阳中丞通简台省诸公》中“南图卷云水”译为“They plan to go south, rolling up clouds and waters”，脚注为“Peng bird”。综上，《杜甫诗》对典故翻译可以分为以下四种情况：首先，诗句中典故名称出现，译者给出相应翻译后并在脚注中注明典故附录中的索引名称；其次，诗句中典故名称出现，译者给出相应翻译后，在注脚中注明此处借用其引申义或以物比人；第三，诗句中没有出现典故名称，却运用该典故，译者没有在译文中给出典故名称，但在脚注中注明典故附录中的索引名称；第四，诗句中典故名称出现，译者没有在译文中给出典故名称，却在脚注中注明此句与典故类比或借用典故表意。

杜甫诗歌内容博大精深，语言表达丰富生动，因此在翻译过程中的处理也多姿多彩。上面我们仅从文化负载词、俗语和典故的英译几个方面介绍了宇文所安的翻译特点，其它翻译现象尚待探讨。

《杜甫诗》的英文全译本千呼万唤始出来，它对于杜诗英译研究乃至杜诗研究都具有深远的意义。本文对于译文的背景、内容和特色价值做了简要的概括，译本更多的精华需要进一步研究和挖掘。期待《杜甫诗》英语全译本能够逐渐进入英美文化中国文学体系中，让西方读者了解杜诗并引导西方读者理解和欣赏杜诗。

注释：

②宇文所安译本包含1457首诗和10首赋，仇兆鳌《杜诗详注》中包含1379首诗、10首赋以及一卷文集(统计数字为笔者手动计算，如有误差敬请谅解)。

⑦芒迪, 杰里米：《翻译学导论——理论与实践》，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113页。

⑧陈涛：《古汉语常用字字典》，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1年版，第330页。

⑨惠宇：《新世纪汉英大词典》，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3年版，第1065页。

责任编辑 张芷萱

本文是北京市哲学社会科学重点项目《汉语古诗英译策略体系研究》(16YYA003)和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人文社科科研基金《杜甫诗歌英译研究》(YWF-11-06-41)的部分研究成果。

作者:文 军，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100191； 岳祥云，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硕士研究生，1001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