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的“抓革命、促生产”命题论析*
2016-02-20王向清
王向清,胡 丹
(湘潭大学 毛泽东思想研究中心,湖南 湘潭 411105)
毛泽东的“抓革命、促生产”命题论析*
王向清,胡 丹
(湘潭大学 毛泽东思想研究中心,湖南 湘潭 411105)
毛泽东的“抓革命、促生产”命题经历了孕育、催生、成熟和消亡四个时期。这一命题包含了三重根据:历史根据、现实根据和哲学根据。毛泽东的“抓革命、促生产”命题蕴涵了三层关系:革命是手段,生产是目的;革命与生产并举;生产服从革命。命题对我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的发展产生了双重影响,蕴涵了三个方面的现实启示。
毛泽东;“抓革命、促生产”;三层关系;双层影响
“抓革命、促生产”命题从1965年逐渐提出到1978年底淡出历史舞台,为党和政府宣传、贯彻长达14年之经久,并经历了孕育、催生、成熟和消亡四个时期。
新中国成立后至20世纪60年代中期以前“抓革命、促生产”命题经历了一个较长的孕育时期。期间,毛泽东虽然没有明确提出“抓革命、促生产”的命题,但他的不少论断、谈话已包含了革命能够促进生产发展的思想,“抓革命、促生产”的思想已初见端倪并逐渐发展直至最终形成,并为该命题的明确提出做了积极的思想铺垫。北京市建工局副局长、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张百发领会了毛泽东这一思想的精神实质后,于1965年2月1日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只要有决心,好上还能好》一文,率先以“抓革命、促生产”的命题清晰地表达了毛泽东的思想。但此时该命题未上升到治国方略的高度,毛泽东也没有对该命题中的“抓革命”和“促生产”两个子命题的关系进行阐释。因此,新中国成立后至20世纪60年代中期以前“抓革命、促生产”命题只能理解为毛泽东相关思想的孕育时期。下文论析该命题三层关系的时间是从孕育时期算起。
1966年5月,中共中央《五·一六通知》的发布标志着“文化大革命”的开始升级。为阻止文化大革命对经济建设的冲击,主持中央一线工作的刘少奇、邓小平起草了《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工业交通企业和基本建设单位如何开展文化大革命运动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通知》中明确提出了“抓革命、促生产”的要求。7月2日,毛泽东批示同意下发。8月8日召开的中共中央八届十一中全会通过了《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即“十六条”),其中第十四条标题即为“抓革命,促生产”。[1]610透过《十六条》和经毛泽东审改批准的周恩来和陈伯达的讲话稿以及《人民日报》发表的《抓革命、促生产》和《再抓革命、促生产》两篇社论,可以认为毛泽东在1966年不但认可了“抓革命、促生产”命题的合理性和重要性,而且通过论证将它提升到治国方略的高度。因此,1966年“抓革命、促生产”命题进入了催生时期。1967-1976年,党和政府、媒体高频率宣传“抓革命、促生产”命题,此命题步入了成熟时期。从1977年开始“抓革命、促生产”命题逐渐被新形势所抛弃步入消亡时期,并在1978年底淡出历史舞台。
一、“抓革命、促生产”命题的三重根据
“抓革命、促生产”命题的提出不仅有充分的历史和现实根据,而且有浓厚的哲学根据。
(一)历史根据
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毛泽东围绕着生产和革命的关系进行了积极的探索,不仅提出了一些精彩的论断,而且还将其付诸于实践,并接受实践的检验。
1941年,由于日本侵略军的疯狂进攻和残酷“扫荡”,国民党顽固派的军事包围和经济封锁,致使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抗日民主根据地的财政经济出现了严重的困难。为克服困难,坚持抗日斗争,中共中央为各抗日根据地提出了三条对策:精兵简政、搞好贸易、开展大生产运动。对于大生产运动,毛泽东号召机关干部、学校师生、部队官兵“一面工作,一面学习,一面生产”。陕甘宁边区军队、机关干部开展的大生产运动,在农业、工业和商业方面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不但保证了军队的供给,而且还支援边区的老百姓。1944年3月,毛泽东在《关于陕甘宁边区的文化教育问题》中指出:“我们搞政治,搞政府,搞军队,为的是什么?就是要破坏妨碍生产力发展的旧政治、旧政府、旧军队”,“妨碍生产力发展的旧政治、旧军事力量不取消,生产力就不能解放,经济就不能发展。因此,第一个任务就是打到妨碍生产力发展的旧政治、旧军事,而我们搞政治、军事仅仅是为着解放生产力”。[2]108-109毛泽东认为,革命时期的主要任务是进行革命战争,但同时也要注重生产力的发展,才可以保证革命战争的胜利。为此,他在全党宣布:“发展经济,保障供给,是我们的经济工作和财政工作的总方针”。[3]891
在上述思想的指导下,敌后抗日民主根据地的军民以陕甘宁边区为榜样,根据毛泽东提出的“劳力与武力相结合”的方针,在反“扫荡”斗争中,一面战斗,一面生产。这为以后“革命”和“生产”关系的处理提供了范例,也为后来“抓革命、促生产”命题提供了重要的历史根据。
(二)现实根据
为防止赫鲁晓夫式的人物篡夺党和国家的最高领导权,防止波兰、匈牙利事件在中国重演,防止资本主义复辟、维护党组织的纯洁性和探索中国自己的建设社会主义的道路,在毛泽东的领导下,中共中央于1966年5月公开发布了《五·一六通知》。《通知》的发布标志着“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已初步形成,“文化大革命”开始升级。在毛泽东看来,党中央内部出现了修正主义,党和国家面临资本主义复辟的现实危险,已开展几年的农村“四清”运动、城市“五反”运动和意识形态领域的批判都解决不了问题,只有采取特殊措施,公开地、全面地、自下而上地发动广大群众,才能揭露党和国家生活中的阴暗面,把被“走资派篡夺了的权力”夺回来。
“文化大革命”开始主要在党政机关、教育、科研、卫生系统进行,目的是把这些部门的领导权从资产阶级当权派手中夺回来,而工农生产、国防建设等领域没有受到直接影响。但由于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等人的蓄意煽动,红卫兵很快将串联的目标、夺权的对象扩大到了厂矿、企业、交通运输行业。在陈伯达、康生的煽风点火下,北京和其他许多大城市的大中学生,错误地把学校领导和一些老师当作“黑帮”来批斗,乱批乱斗乱揪之风,无政府主义之风迅速蔓延,许多学校的党组织很快瘫痪。1966年6月18日上午,北京大学一些学生擅自把40多名所谓“反动学生”揪到校园批斗,中共中央驻北京大学工作组采取抵制态度,结果引起一些学生不满。第二天,清华大学爆发公开驱逐工作组的事件,北京师范大学第一附属中学也贴出反对工作组的大字报。面对越来越严重的事态,主持中央一线工作的刘少奇、邓小平感到有必要对这场运动的程度、范围有所限制,使之有序开展,不能影响生产、教学等的正常进行。1966年6月30日,他们向毛泽东呈报了《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工业交通企业和基本建设单位如何开展文化大革命运动的通知》。该《通知》中提出了“抓革命、促生产”的要求:“各级党委必须抓革命、促生产,做到革命和生产建设双胜利。正在进行文化大革命和四清运动的单位,要以主要力量抓革命。同时,也要组织一个班子,专门抓生产建设工作。”[4]54这一要求指出了“抓革命、促生产”命题最现实的根据——政治需要。
(三)哲学根据
首先,思想觉悟的提高能激励人们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积极主动地投身于改造客观世界的实践活动,顺利或超额完成预定的实践目标。
“抓革命”的主要内容是开展思想政治教育,提高人们的思想觉悟。提高思想觉悟也就是提高人们的思想认识,提升人们的精神状态,激发人们的意志。“促生产”就是推进经济建设的快速发展。在经济建设,社会发展的特定阶段、某个环节,意识或精神对人们实践的反作用的确具有决定的意义。1966年12月3日《人民日报》发表了题名为《贯彻执行抓革命促生产的方针》的社论,介绍济南汽车制造总厂广大职工用毛泽东思想改造自己的灵魂,促进思想的革命化,制成了十吨双向行驶自卸汽车。1967年4月5日《人民日报》发表的《在农村抓革命促生产的高潮中主要抓什么》社论中,总结江苏省太仓县沙溪公社洪泾大队的经验:根本的是狠抓活学活用毛泽东著作,促进人的思想革命化,在思想进一步革命化的基础上,广大社员的生产积极性空前高涨,社员们自觉地早出工、晚收工,劳动效率大大提高,生产进度日益加快,农活进展得又快又好。《人民日报》以上社论表明了工人、农民思想觉悟的提高的确对人们的生产劳动具有激励作用。
在辩证唯物主义看来,物质决定意识、精神;意识、精神是客观存在在人脑中的反映,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能动地改造对象世界。人们在遵循客观规律的前提下,不仅能够能动地认识世界,而且能够能动地改造世界。从人们的意识、精神对人们从事实践活动具有激励作用而言,“抓革命、促生产”这一命题有其合理性。
其次,用一分为二的观点分析社会存在的矛盾,既看到社会的主要矛盾,又看到次要矛盾,集中力量解决主要矛盾对社会的发展具有促进作用。
“抓革命”的主要内容是开展政治革命,解决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条路线、两条道路的矛盾,为经济的发展扫除障碍。“促生产”主要是推进经济建设的快速发展。在过渡时期,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通过土地改革运动,“三反”、“五反”运动和对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解决了当前社会存在的主要矛盾即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基本完成了生产资料私有制的社会主义改造。在此阶段,通过“抓革命”即生产资料所有制的社会主义改造解决了社会的主要矛盾,极大地促进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在1962-1963年间,“革命”虽然在不断强化,但是毛泽东仍然没有放松对生产的关注,“抓革命、促生产”在此阶段注重统筹兼顾。毛泽东认为革命不能妨碍生产建设,希望将“革命”与“生产”统一起来,“革命”和“生产”两者的关系尚处于并举的地位。
在辩证唯物主义看来,主要矛盾在事物发展的过程中处于支配地位,对事物的发展起决定作用。从着重把握社会主要矛盾,注重统筹兼顾而言,“抓革命、促生产”这一命题有其合理性。
二、“抓革命、促生产”命题的三层关系
讨论“抓革命、促生产”这一命题中两个子命题的关系首先要把握革命的内涵。“革命”一词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的“革命”就是马克思所说的“政治革命”,也就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5]17广义的“革命”,包含哲学、经济学、政治、科学技术及文化等方面的变革,它可以指技术革命、科技革命、文化革命、改革等,而不再特指阶级斗争。
1963年5月,毛泽东在给《浙江省七个关于干部参加劳动的好材料》上的批语中写道:“阶级斗争、生产斗争和科学实验,是建设社会主义强大国家的三项伟大革命运动。”[6]53这是目前能找到的毛泽东对“革命”最全面的表述。在把握“革命”涵义的基础上,笔者认为“抓革命、促生产”命题中两个子命题间呈现三层关系。
(一)“革命”是手段,“生产”是目的
毛泽东说:“如果不在今后几十年内,争取彻底改变我国经济和技术远远落后于帝国主义国家的状态,挨打是不可避免的”,我们要“力求在一个不太长久的时间内改变我国社会经济、技术方面落后的状态,否则我们就要犯错误”。[7]340-341围绕着这一思想,在新中国成立的初期,尽管开展了多次政治运动,但这些运动紧紧围绕着经济恢复和建设这个目的。如土地改革运动,土改与生产两不误,在实施过程中,做到农忙搞生产,农闲搞土改。“三反”、“五反”运动一方面开展对政治、经济方面违法犯罪行为的斗争,一方面不忘生产;在实施过程中,做到白天搞生产,晚上打老虎。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之际,毛泽东就指出:“革命是为建设扫清道路”,革命的目的“不在于建立一个新的政府、一个新的生产关系,而在于发展生产”。[8]182在毛泽东始终坚持一切工作都要围绕经济工作来开展这一正确思想的指导下,“一化三改”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毛泽东还向全党发出了进行技术革命和文化革命的伟大号召。他提出:“从1958起,在继续完成思想、政治革命的同时,着重点应放在技术革命方面。”[9]251949-1956年期间,“抓革命、促生产”命题表现出以“革命”为手段,“生产”为目的的关系。毛泽东此时对革命尚保持着清醒的认识,既指出仍然需要革命,又指出革命的内容和形式已不同于民主革命时期的政治革命,还包含文化革命和技术革命的内容。既抓生产建设,又不忽视意识形态领域的阶级斗争,坚持社会主义的正确方向。这是毛泽东在此阶段的思想闪光点。
(二)“革命”与“生产”并举
1962年9月召开的党的八届十中全会虽然确定了“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基本路线,但毛泽东提出:“决不要因为对付阶级斗争问题而妨碍了我们的工作”,“要把工作放在第一位,阶级斗争跟它平行,不要放在很严重的地位”。[10]12541963年5月,《中共中央关于目前农村工作中若干问题的决定(草案)》颁发后,毛泽东强调不要因为阶级斗争而影响生产建设。在同期中共中央召开的杭州会议上,毛泽东指出:“要使阶级斗争和社会主义教育有利于生产。‘四清’、‘五反’的结果,一定会有利于增加生产。”[10]13171963年9月,毛泽东在亲自主持制定的《关于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一些具体政策的规定(草案)》中特别指出:“阶级斗争,革命运动,是促进生产发展的动力,是为生产斗争服务的。只有解决了阶级斗争中的问题,正确处理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群众的生产积极性才能真正地发挥出来,生产才有广阔发展的余地。”[11]735这表明:1962 -1963年间,毛泽东在贯彻“抓革命、促生产”命题时将“革命”和“生产”的关系理解、处理为并举的关系。毛泽东此时虽然注重阶级斗争,但并未忽视经济建设,认为革命不能妨碍经济建设,并希望“革命”与“生产”能统一起来。
(三)“生产”服从“革命”
“生产”服从“革命”的关系表现在以下两个时间段:1957-1961年,1964年至“文化大革命”期间。
1957年反右派斗争改变了中共八大关于社会主要矛盾的论断后,毛泽东认识到社会主义革命的任务还没有结束,政治战线和思想战线的社会主义革命将是长期的。他在1957年召开的中共八届三中全会上断言:“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社会主义道路和资本主义道路的矛盾,毫无疑问,这是当前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12]475此时毛泽东的基本思想是:阶级斗争始终是主要矛盾,因而居于“纲”的层面,经济建设是当前党的主要任务,居于“目”的层面,从属于阶级斗争这个“纲”。[13]181957-1961年间,“抓革命、促生产”命题中两个子命题呈现“生产”服从“革命”的关系。毛泽东此时对革命的理解逐渐趋向了民主革命时期的政治革命,即抓革命就是抓政治斗争,抓政治斗争就是抓阶级斗争,革命、政治、阶级斗争具有等同含义。
1964年4月,毛泽东对公安部副部长汪东兴说:“其实,抓紧做好思想政治工作,不仅不会妨碍生产,相反还会促进生产”。[14]659月18日印发的《中共中央关于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一些具体政策的规定(修正草案)》强调阶级斗争是生产发展的动力,明确地表达了毛泽东关于“只有搞好革命才能促进生产”的思想。1964年12月至1965年1月,毛泽东主持制定了《二十三条》,在规定运动自始至终要抓生产的同时,提出“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那些走资派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主要任务是解决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之间矛盾的问题。随着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开展到各个领域,毛泽东决定发动一次自上而下的“革命”,即“文化大革命”。
“抓革命”在“文化大革命”时期的三个阶段也有着不同的内容。第一阶段是1966-1969年,中心任务“打倒‘刘、邓资产阶级司令部’”,向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夺权”,目的是变所谓的资产阶级专政为无产阶级专政。第二阶段是1970-1973年,党内政治斗争异常复杂、尖锐。林彪反党集团在庐山会议上的抢班夺权阴谋被揭露后,不仅引起了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央高层领导的警觉、防范,而且引起了江青反党集团的不满,担心权力被林彪集团垄断而加紧与他们明争暗斗。“九一三”事件后“抓革命”的主要内容是“批林整风”,1973年8月召开的党的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四人帮”进入了权力中心。“四人帮”有时也打着“抓革命、促生产”的旗号,但所谓的革命不过是他们篡党夺权的代名词。第三阶段是1974-1976年,“革命”的内容发生了较大的变化。1974年“抓革命”的内容是“批孔”和“反击右倾翻案风”; 1976年年初“抓革命”被解释为“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而到11月就变成了痛击“四人帮”。
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毛泽东试图将人民群众的思想革命化,彻底清除资本主义势力和资本主义思想的影响,使人民群众在农业、工业等生产建设方面焕发无私奉献的社会主义精神。1964年至“文化大革命”期间,“抓革命、促生产”命题中两个子命题的关系体现为“生产”服从“革命”的关系。毛泽东此时将革命理解为特定含义的政治斗争。正如学者王均伟所指出的那样,“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实质上是在社会主义条件下,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和一切剥削阶级的政治大革命,是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下的广大革命人民群众和国民党反动派长期斗争的继续”。[15]15
三、“抓革命、促生产”命题的双重影响
“抓革命、促生产”命题产生了双重影响,对它不能简单地肯定或者否定,应该用辩证思维、结合具体的历史环境来看待。
(一)积极影响
一是在一定程度上营造了良好的党风、政风和民风。毛泽东曾说过:“应该使每一位同志懂得,只要我们依靠人民,坚决地相信人民群众的创造力是无穷无尽的,因而信任人民,和人民打成一片,那就任何困难也能克服,任何敌人也不能压倒我们,而只会被我们所压倒。”[3]1096在毛泽东看来,“抓革命、促生产”就是要靠群众治国,监督政府防修反修。“抓革命”出发点正是希望通过采取阶级斗争的办法来保证党的马克思主义纯洁性,消除腐败。毛泽东坚信,“抓革命、促生产”命题既能坚持群众路线,又能够保证社会主义纯洁性的发展模式。作为中共中央的机关报,《人民日报》的不少报道体现了毛泽东的观点:1967年1月14日刊发了题名为《革命派在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下大联合》的文章,提出向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开展全面的总攻击,在关键时刻抓革命、促生产,彻底粉碎反革命修正主义的经济主义口号;同年2月17日刊发的《敢教日月换新天》文章中报道了重庆探矿机械厂革命造反派工人“抓革命、促生产”的动人事迹; 1975年12月29日发表了题为《以阶级斗争为纲,抓革命促生产》的文章,报道了我国林业战线广大职工表示认真贯彻执行毛主席反修防修、安定团结等重要指示。这都体现了“抓革命、促生产”命题依靠人民群众的力量监督政府防修反修,在一定程度上营造了良好的党风、政风和民风。
二是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推进了经济建设、国防建设和科技进步。“抓革命、促生产”命题是期望通过思想革命来消除人们的私有观念,使他们在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实践中焕发出无私奉献的社会主义积极性和创造性来推动生产力的发展。《人民日报》报道了广大工人、人民公社社员、科学技术人员和其他劳动者认真学习毛泽东思想,继续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为纲,更好地抓革命,促生产,夺取“文化大革命”和生产建设的双胜利,全国出现了热火朝天、快速发展的景象。农业方面,江西早中稻大面积增产;全国夏粮大丰收;北方六省市大种冬小麦,掀起了高标准的大种冬小麦的热潮。工业方面,大庆原油产量大增;济南制成十吨双向行驶自卸汽车;甘肃冶金公司生产再创新水平;大石桥镁矿出色完成头八个月生产计划。有研究成果指出:“到1957年,第一个五年计划就超额完成。1957年与1952年相比,工农业总产值增长68%,年均增长率为10.9%。主要工农业产品产量大幅度增长,例如:钢增长296%,煤增长96%,粮增长19%,棉花增长26%。国民收入总额增长了53%,全国城乡居民的平均消费水平增长了23%,人民生活水平有了明显提高。”[16]在国防建设与科学技术方面,1964年,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 1967年,第一颗氢弹爆炸成功; 1970年,第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一号”发射成功。这些成果都体现了在毛泽东“抓革命、促生产”思想的指导下,充分发动了人民群众的力量推进生产力建设。
三是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社会稳定,将“文化大革命”造成的动乱调整在可控范围内。“抓革命、促生产”命题是企图通过抓革命,达到促生产的目的,但是被“四人帮”歪曲利用。他们到处散布“只要抓革命,生产就能自然而然地上去”的言论,将“抓生产”诋毁为“唯生产力论”,进而开展批判、斗争。“四人帮”的言行不仅与毛泽东提出“抓革命、促生产”命题的初衷背道而驰,而且造成了社会秩序的动乱,“停产闹革命”成了“合法”行动,冲击经济建设的破坏行为屡屡不受处罚。面对混乱的局面,主持经济工作的周恩来充分运用“抓革命、促生产”命题中“促生产”方面的要求与“四人帮”反革命集团“只抓革命,不要生产”的行为作斗争,为经济建设的正常开展提供了理论依据,经济建设的成果维持了国家机关的正常运转和人民生活需要的物质条件,维护了社会的稳定。1966年9月7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抓革命、促生产》的社论,指出“我们一定要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为纲,一手抓革命,一手抓生产,保证文化革命和生产两不误”。[17]同年9 月14日,毛泽东在“阅李富春九月九日送审的中共中央关于抓革命促生产的通知稿,批示:‘即可发’。通知要求:把《人民日报》九月七日社论《抓革命、促生产》写成大字报,在各机关企事业单位张贴,并组织全体职工认真学习讨论。各生产企业,基本建设单位,科学研究、设计单位和商业、服务行业的职工,都应当坚守岗位。学校的红卫兵和革命学生不要进入那些单位串联,以免影响生产、建设、科学研究、设计工作的进行”[1]627-628。针对“四人帮”所鼓吹的“只要抓革命,生产就能自然而然地上去”的言论,周恩来说:“我就不相信革命抓好了,生产就会自然上去”,“不搞好生产,工人、农民吃什么?穿什么?我们的国家怎么办?”[18]39这些都体现了周恩来以“抓革命”为手段,“促生产”为目的,最大限度地减少“四人帮”对国家政治经济生活的破坏,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社会的稳定。
(二)消极影响
一是忽视了经济建设所需要的和平环境,妨碍了经济建设的有序展开。“抓革命、促生产”命题认为束缚生产力发展和阻碍社会进步的根本因素是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因此,它关注的重点是开展生产关系的大变革和上层建筑的大革命,核心则是强调阶级斗争。这种认识反映在实践上,就是把阶级斗争的作用扩大化、绝对化。同时,这一命题在贯彻的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革命”统帅“生产”,不允许离开革命去促生产,这在实践中就不可避免地造成“革命”和“生产”的对立或脱节。在这种情况下,不少干部、教师及科研工作者成为了夺权的对象,他们被迫离开了自己的工作岗位,无法从事正常的生产科研活动,妨碍了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生产力的发展需要安定的环境,高素质的劳动者、高水平的管理者、高水准的科技实力、充足的资金等,而革命不能带来这些。“以阶级斗争为纲”导致了干部和群众遭受了数次的政治运动,尤其对知识分子造成了严重危害,特别是“文化大革命”的政治大动乱,严重地挫伤了群众的生产积极性。政治民主生活遭到严重损害,社会秩序混乱,无法为社会生产提供所必要的和平环境。
二是强化了在“革命”模式下组织经济建设的方式。在1957-1961年和1964年至“文化大革命”期间,“抓革命、促生产”命题表现为“生产”服从“革命”的关系。一方面,“抓革命”向所谓“走资派”夺权,不少干部、教师和科研工作者被迫离开自己的岗位,严重影响他们从事正常的科研活动,给生产带来损失。同时,“四人帮”歪曲“抓革命、促生产”的实质,散布“只要抓革命,生产就能自然而然地上去”的言论,使经济建设遭受到巨大冲击。另一方面,一些本来与生产力发展相适应的生产关系成了革命的对象,直接影响生产力的发展。在所有制方面,不少农村中个体经济等同于“资本主义尾巴”而加以破除,导致非公有制经济发展受到打击;在分配制度方面,计件工资、奖励制度等被废除,导致平均主义进一步发展,严重阻碍了生产力的提高。在以上思想的作用下,强化了在“革命”模式下组织经济建设的方式,使“生产”服从“革命”。
三是国民经济增长没有达到应有的速度。计划经济时代每年的国民经济总值的增长率数值不小,但其实经济总量规模较小,不能与当代相提并论。当年与现在的GDP增长率都是8%,但增长的产值差别很大。从国内来看,毛泽东提出了“以阶级斗争为纲”,夸大了政治革命的作用,影响了经济建设和发展的速度;从国际上看,中苏关系破裂,以美国为代表的资本主义国家对中国进行包围封锁。这种不安定的国际国内环境对毛泽东的个人心理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使他过分夸大了资本主义复辟的可能性,导致他发动了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文化大革命”,这些政治运动的开展对经济建设带来了消极的影响,使国民经济增长没有达到应有的速度。这也表明,如果毛泽东时代采取了更为科学正确的经济发展方针、有更好的国内国际环境,经济建设一定能得到更高速度的发展。
四、“抓革命、促生产”命题的现实启示
“抓革命、促生产”命题虽然在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社会发展的问题上存在一些失误,但今天重温它对我们怎样建设社会主义、推动社会的发展和进步有一定的现实启示。
首先,正确理解发挥主观能动性和尊重客观规律的关系,切实理解主观能动性的发挥要以尊重客观规律为前提。
马克思主义哲学告诉我们,规律具有客观性和普遍性,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这要求我们在发挥主观能动性时必须尊重客观规律。但在将“抓革命、促生产”这一命题付诸实施时,毛泽东试图用伟大的理念和顽强的斗争精神,促使人们思想觉悟的提高,超越由于按劳分配形成的对物质生产的追求,内化为人们投身社会主义建设的精神动力。他号召:“我们要保持过去革命战争时期的那么一股劲,那么一股革命热情,那么一种拼命精神,把革命工作做到底。”[19]800-801这种过分强调精神激励,乃至于采取否定物质刺激的办法彻底清除人们的私有观念,激发人们的生产热情的做法,结果只能是事与愿违。脱离客观条件、一味强调革命精神的作用,就是忽视客观规律对人们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制约,难免陷入唯意志论。在这一理念指导下,国家“二五”、“三五”、“四五”经济发展规划制订的目标过高,企图凭借精神力量、人们的主观能动性作为完成指标的依据和保障,其结果必然是忽视了经济发展的客观规律,成为无法实现的空头支票。因此,我们在推进建设的过程中,应在尊重客观规律的基础上,保障人们的物质利益,制订合理的适合生产力发展的经济计划和指标,才能充分地调动人们的生产积极性,促进经济建设健康有序发展。
其次,正确认识两个“决定作用”不能等量齐观。
毛泽东在《矛盾论》中断言:“我们承认总的历史发展中是物质的东西决定精神的东西,是社会的存在决定社会的意识;但是同时又承认而且必须承认精神的东西的反作用,社会意识对社会存在的反作用,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的反作用。”[5]326“抓革命、促生产”命题的主要内容是通过提高人们的生产热情,调动人们生产积极性来促进生产力的发展。但是毛泽东晚年片面强调发挥人们的主观能动性,“只怕想不到,不怕做不到”成为人们敢想、空想、胡想的座右铭。“抓革命、促生产”命题对主观因素的过分强调,集中突出革命精神的极端重要性,把主观能动性张扬成了唯意志论,导致了“大跃进”时期唯意志论的泛滥。“大跃进”的失败告诉我们如果不顾社会发展所必需的物质技术条件,片面强调人的主观能动性,过高过分地夸大主观能动性,就会走向唯意志论的泥潭。正如当代著名哲学家冯契所指出的:“两个‘决定作用’是有区别的:前者是就物质第一性、意识第二性来说的,物质决定精神贯穿于历史发展的全过程;而后者则是就发展过程中的某个环节说,精神的反作用具有了决定的意义。精神的反作用总是存在的,但只有在一定的条件下才成为有关全局的主要的决定的东西。”[20]641因此,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过程中,要切实注意两个“决定作用”不能等量齐观,应量力而行,制订切合实际的发展战略和目标,适当的经济发展速度,否则将会欲速不达,事与愿违。
最后,正确把握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在一定条件下相互转化的规律。
马克思主义哲学告诉我们,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相互依赖、相互制约,并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化。三大改造基本完成后,我国初步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1956年召开的党的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提出了国内的主要矛盾不再是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而是人民对于建立先进的工业国的要求同落后的农业国的现实之间的矛盾,是人民对于经济文化迅速发展的需要同当前经济文化不能满足人民需要的状况之间的矛盾。应当说,党的八大对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分析是正确的。但党和政府在贯彻“抓革命、促生产”的精神时,往往没有意识到当时主要矛盾已经是发展社会生产力,仍然认为开展政治革命、阶级斗争是社会的主要矛盾。这导致1957年召开的党的八届三中全会改变了党的八大关于中国社会主要矛盾的正确论断,认为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仍然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社会主义道路和资本主义道路的矛盾。在1957-1961年和1964年至“文化大革命”期间,中央和地方在贯彻“抓革命、促生产”命题的精神时,认为束缚生产力发展和阻碍社会进步的根本因素是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对中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认识最终被扭曲为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道路的斗争,核心是抓阶级斗争,因而强调生产服从革命。由于对社会主要矛盾作了错误分析,没有看到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在一定条件相互转化的规律,仍将阶级斗争作为主要矛盾,造成了“抓革命”和“促生产”的对立和脱节。因此,在推进经济建设、社会发展的过程中,要正确把握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在一定条件下相互转化的规律,重点抓住经济建设这一主要矛盾,才能确保社会主义朝着正确的轨道健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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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熊先兰
On the Proposition about“Grasping Revolution and Promoting Production”of Mao Zedong
WANG Xiang-qing,HU Dan
(Center for Studies of Mao Zedong Thought,Xiangtan University,Xiangtan,Hunan 411105,China)
Mao Zedong’s“grasping revolution and promoting production”proposition has experienced four periods of gestation,birth,maturity and death.This proposition contains three bases,historical basis,practical basis and philosophical basis.In addition,the proposition contained three layers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revolution and production,revolution as the means and production as the purpose,revolution and production promoted simultaneously and production subject to revolution.This proposition has a dual effect on the political construction,economic construction and social development of our country,which brings us three aspects of the realistic revelation.
Mao Zedong;“grasping revolution and promoting production”; three layers of relationship; dual effect
A84
A
1001-5981(2016)02-0007-07
2015-09-25
王向清(1960-),男,湖南邵阳人,湘潭大学毛泽东思想研究中心研究员,湘潭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毛泽东思想和中国近现代哲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