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首例母女子宫移植，你若敢娶我就拼命

老丁

新闻发布会上，刘磊跪地将鲜花献给岳母

陕西女孩张晓珊先天无子宫、无阴道。不但不可能来月经，也不能进行性行为，更不可能怀孕。它不是绝症，却比绝症还要让人绝望。然而，绝望中的张晓珊，却意外收获了爱情，面对着可能终身不能有孩子的压力，那个男孩能挺住吗？

你爱得汹涌我爱得战兢，一个女孩没子宫

2013年12月24日晚，古城西安过了一个白色的平安夜。零星的雪花让许多人兴奋不已。而这份快乐，却不属于刘磊，因为他一直苦苦追求的女孩张晓珊，关掉了手机，斩断了和他的一切联系。时年26岁的刘磊是西安一家医药公司的职员，他与张晓珊在一个朋友的聚会上相识。刘磊对张晓珊几乎是一见钟情，对其展开了追求。可张晓珊一直没有表态，刘磊追得越凶，她躲得越快。刘磊六神无主，他向张晓珊的朋友打听后，鼓起勇气找到了张晓珊的家。

22岁的张晓珊出生于陕西安康市一户普通农家，上有一个姐姐，父母在当地一家工厂打工，靠着微薄的收入支撑着一家四口的生活。那天，刚好张晓珊的妈妈王凤英在家，见一个陌生小伙要找女儿，她愣住了。刘磊也感觉到了自己的突兀，硬着头皮闲聊几句后，他对王凤英摊牌了：“阿姨，我跟晓珊认识很久了，是真心喜欢她，也能感觉到她喜欢我，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不愿跟我在一起。如果她觉得这样不够正式，我让我爸妈来拜访你们。”王凤英听完刘磊的话后，心里充满了矛盾，往事纷至沓来。

张晓珊上高一时，发现自己一直没来月经，王凤英以为是女儿发育晚，也没在意，但直到张晓珊考上西安一所大学的护理学专业，例假还是迟迟未来。王凤英不敢再等下去。2013年6月20日，她陪女儿来到第四军医大学西京医院妇产科就诊。当天坐诊的徐琳医生对张晓珊做了精密的B超检查。最终确诊为先天性无子宫、无阴道。徐琳告诉王凤英，一旦得了这种病，便不可能来月经，也不能进行性行为，更不可能怀孕。医生的话刚说完，张晓珊就伤心地大哭起来，自己的人生才刚开始，可命运却剥夺了她结婚生子的机会，以后的路那么长，她该怎么走？

徐琳见母女俩很伤心，安慰她们：“依照目前的情况，张晓珊要想和正常人一样拥有自己的孩子，除非进行子宫移植手术。”王凤英母女俩就像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一根浮木，一再追问着子宫移植手术的详细情况。但徐琳还是忍不住给她们泼了盆冷水：虽然器官移植术在我国发展比较快，但由于子宫位于人体盆腔深部，血管纤细，术中血管切取、缝合难度极大，加之排斥反应比其它器官更为强烈，护理和治疗均面临严峻挑战，所以它的移植至今仍是一个世界性医学难题。国际上，也仅由个别国家尝试过数例，国内从未有过。西京医院虽早在几年前便在国内率先展开相关研究，已成功开展数例对山羊间的子宫移植，在手术、麻醉，及抗排斥反应等多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可人类子宫移植的手术依然存在许多盲点，谁也不敢去冒这个风险。王凤英再三哀求道：“我们不怕冒险，只要有希望就行。”徐琳摇摇头：“咱先不说这类手术目前还不成熟，就算成熟，手术后成功分娩的几率可能只有十分之一。”医生的话将母女俩好不容易燃起的一丝希望浇灭了。

回到家，王凤英陷入深深的自责和煎熬中，女儿从小就吃了不少苦，靠着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原本以为今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没想到，如今却还要面临永远无法生育的尴尬，作为母亲，她为女儿感到心疼。从那以后，她开始留意各种报刊，四处打听各种土办法，却都无疾而终。现在，有个男孩上门求亲，作为母亲，她多想敞开怀抱，接纳这份喜事啊。但是她也知道，女儿不能生育，也不能过夫妻生活，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能有这样的胸襟，看样子，刘磊还不知道女儿的真实情况。她只能劝刘磊先回去，说等女儿回来好好问问。张晓珊回来，听说刘磊来过后，顿时伏在桌子上大哭起来：“就是因为喜欢他，我才不能拖累他，只有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看着女儿如此伤心，王凤英的心都要碎了。

你若敢娶我就敢拼命，为了爱移植子宫

2014年年初的一天，不死心的刘磊终于等到张晓珊，将她约出来再次表白。张晓珊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我不会给你幸福的。”就这样，张晓珊被逼着对刘磊坦白了自己的病情。刘磊听后愣住了，要是与张晓珊结合，就意味着自己不能有孩子，没有孩子，婚姻将会在黑暗中踯躅前行，家也不会完整，最重要的是，他无法向抱孙心切的父母交代啊。想到这，刘磊沉默了。他的沉默犹如一把刀子，割伤了张晓珊的心，她含泪转身离去。

张晓珊本以为，这段感情从此就会无疾而终，王凤英听说了他们的事，也能理解刘磊的心情和选择。哪知两天后，刘磊再次来到张晓珊的家，这次，他很坚决地对王凤英道：“阿姨，我今天是想正式告诉你们，这两天我想得很清楚，我爱的是晓珊这个人，即便她不能生育，我都想要和她在一起。”王凤英心里一阵激动，她既为女儿高兴，又有些担心。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她不想刘磊以后后悔，于是对他说：“假如有天你后悔了，伤的不仅是晓珊，也是你自己。”刘磊点点头，这些他都想过，作为男人，如果说不想要孩子那是骗人的，可他更清楚，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他爱的是眼前这个有血有肉，心地善良的女孩，而不是那个拳头大的器官，他坚信只要两人携手前行，没有孩子他们也能走得很好。所以在说服了家人后，刘磊才登门与张晓珊父母谈。

张晓珊得知后，还是不敢答应，她对父母说：“如果答应了他，就是拖累他。”但刘磊说什么也不放弃，他点点滴滴的温情，彻底焐热了张晓珊冰凉的心，再加上父母的劝说，她最终接受了这份爱情。看着女儿的脸上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王凤英十分欣慰，可是也暗暗为女儿担心，一个家庭没有个孩子，就像是埋着一颗定时炸弹，会成为婚姻不可回避的硬伤。

2014年12月，王凤英再次找到了徐琳，咨询子宫移植的事。一直负责子宫移植课题研究的西京医院妇产科主任陈必良对她解释道：“即使是一个普通孕妇，在十月怀胎的过程中，子宫的负担也会很重，更何况是一个做过子宫移植的病人，孕育的过程更是凶险，几乎等于把命赌上！”王凤英哭着说：“人一辈子，活着就是个奔头，我不想我女儿一辈子活得漫无目的，我想给她一点希望，哪怕一点点就行。”

见她态度坚决，陈必良被彻底打动，他问王凤英：“如果做，这手术也存在很大风险，你怕吗？你们家人能承担失败的后果吗？”王凤英点点头：“做了才有希望，不做一点希望也没有，我不怕，我相信我女儿也是。”王凤英铿锵有力的回答给了陈必良莫大的信心，为了这对母女他决定冒险一次，如果成功，那么无数不孕症患者便有了希望。哪知，听说母亲要给自己捐子宫，而且是一场胜算渺茫的手术，张晓珊死活不同意，刘磊也不答应。王凤英骗女儿道：“医院那边已经开始准备了，这个时候放弃，意味着前面的努力都将白费，而且此生都不再有机会。你是妈十月怀胎生下的，只要你幸福我就开心，咱老家不是有句俗话，路是走出来的，不走怎么知道不行？”见妈妈主意已定，张晓珊无奈地同意了。她对刘磊说：“我妈心里一直有个心结，她总觉得是她怀我的时候没休息好，才导致我生了这病。我之所以会同意，更多的是为了解开我妈心里的那个结，她年纪那么大了，为了咱们都愿意赌一次，咱还有什么理由退缩？”在未婚妻的劝说下，刘磊最终同意了。

2015年4月初，西京医院成立了子宫移植手术专家组。经过讨论研究，子宫移植需要攻克三大难关：首先切下来的子宫不能有任何损伤，有足够长的血管来保证移植后的供血恢复;其次，移植时缝合必须精细，血管必须吻合，这样才能保证血流运行正常;最后，是免疫抑制剂的合理使用，既要确保病人身体健康，预防后期感染，也不能损害其他器官功能，确保病人以后健康生子。为了使手术成功的几率大一些，专家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做实验，甚至一次又一次地进行模拟手术，确保万无一失。等待移植的日子里，刘磊和张晓珊步入了婚姻，用他们的话说，即使前路迷茫，他们也要携手过完此生。女婿、女儿的选择，让王凤英倍感欣慰，也坚定了她要为女儿捐献子宫的决心。

几天后，医院召开了器官移植前的例行会议，即人体器官移植技术临床应用及伦理委员会论证会，虽然是直系亲属间的器官移植，但子宫移植史无前例，专家们意见不一，先后开了四五次会讨论。最后一致认为：此例手术供受双方为母女关系，不存在任何利益纠葛;供受双方是完全出于自愿，且积极要求手术;针对“用妈妈的子宫孕育的孩子，孩子到底算是谁的”这一问题，医学专家解释说，供体只是提供孕育生命的平台，受体的怀孕、生产都是其丈夫以及本人的遗传物质所决定的。孩子当然是女儿及其丈夫的胚胎发育的，当然属于他们。基于以上原因，医院伦理委员会最终通过了该例手术。

全国首例移植子宫，有两种爱在你的体内着床

2015年11月20日上午6点，王凤英被缓缓地推进手术室，紧接着，张晓珊也被推进去了。从病房到手术室，距离很短，短短的通道，似乎一下子被拉得很长很长，这是一条血脉相融的亲情通道，承载着无限希望。由陈必良教授领衔，西京医院妇产科等11个学科、38位专家协作，正在为接下来无比艰巨的手术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很快，王凤英做了全身麻醉，她的眼睛轻轻地闭上了，为了女儿，再疼都值得，等孩子的病好了，到那时给她生一个大胖外孙，那么她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想到这些，她一点也不感觉害怕。为了避免了因为开放式手术给患者带来的创伤与缝合难题，为了将风险和创伤降到最小，专家们利用先进的达芬奇机器人辅助子宫切取术。在王凤英身上打了四个小洞后，陈必良小心翼翼地切取着子宫，不敢有一点闪失，切取的多少，将直接关系着子宫移植后能否存活。在场的医生、护士大气都不敢喘。最终，王凤英的子宫被顺利取出。手术切取后，最重要的便是移植缝合。医生们小心翼翼地将取出的子宫轻轻放入了张晓珊的体内。显微外科副主任医师赵广跃在显微镜下进行了血管吻合显微手术，密密麻麻的血管，犹如一片乱网，展现在医生面前，一旦没有缝合好，那么手术就算失败。每个人都屏住气，静待着手术的进行，大家都在祈祷，这一根根血管能接上，给张晓珊带来希望。一根、两根、三根……终于对接好了。血流开放后，赵广跃通过显微镜观察，发现移植后的子宫瞬时红润、饱满;超声显示，血流平稳顺畅，证实血管吻合良好。终于，妈妈的子宫顺利移植到了女儿的体内。

14个多小时过去了，王凤英和张晓珊安全地度过了危险期。手术一结束，为了预防感染，医院将张晓珊送进了无菌的层流病房内，监测显示她的生命体征平稳，各项指标正常，新移植子宫已经成活。医生称，张晓珊还需在医院恢复几周后即可出院，但仍需服用免疫抑制剂，定期复查。待身体恢复一段时间后，专家们将把此前冷冻的4枚受精卵选择性移入新子宫内，帮助她实现做母亲的心愿。不过，专家表示，顺利生产后，因为子宫已完成历史使命，将为患者再次切除子宫，否则患者将终生服药对抗排斥反应。两天后，在医护人员的精心照料和密切监护下，王凤英也可下地活动，生活正常，无需服药。三天后，记者在医院的无菌层流病房内看到，张晓珊一会儿和前来探视的妈妈用手机玩自拍，一会儿和医护人员开心地聊天，看起来状态不错。

2015年11月25日，第四军医大学西京医院召开了全国首例子宫移植手术新闻发布会。发布会上，刘磊手拿鲜花，走到王凤英面前，他单膝跪地，哭着说：“妈，谢谢你，是你给我们的生活重造了希望，如果说十月怀胎你给了晓珊第一次生命，那么这回，你便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王凤英拘谨着笑着说：“你们好就行，妈能为你们做点事，心里踏实。”

中国首例子宫移植手术成功的消息一传开，顿时在国际医学界引起了轰动。截至26日上午9时许，第四军医大学西京医院就已经收到子宫移植手术预约17例，网上预约、电话咨询和登门求诊者应接不暇。采访中，陈必良教授介绍说：“像张晓珊这样，由于子宫发育不良或因子宫肌瘤等原因导致子宫病变的情况，统称为子宫性不孕。这类患者约占不孕不育患者总数的8%。子宫移植手术的成功实施，为众多先天性无子宫，或后天因肿瘤、产后出血等而被迫切除子宫者带来了福音，让更多病人有机会成为妈妈。”

（医生为真名，其他均为化名）

编辑/张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