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场(外三首)
2016-02-18张曙光
张曙光
游乐场
我们要做的也许是在迷宫中
探索新的途径。
——叶芝
总会有一些风景诱惑着你。
但前面有太多路,你拿不准该选
哪一条。我忘了说,但你应该清楚
每条路都不是直的,它们通向不同的地方
超出了你的料想。更糟的是
你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城市膨胀着,向着地平线伸展自己
或是朝天空勃起。一些熟悉的面孔
消失,另一些出现,陌生
或戴着面具。事实上,你甚至来不及
认识你自己。思想的红汽球轻佻地飘浮
而镜子也不忠实,只是供人们发笑
但此刻你正快速地向快感攀升
伴随着相等或更大的恐惧,来自
天堂和地狱。攀升,然后更深地跌落
直到发出尖厉的叫声
听上去像是在做爱。你被紧紧捆在
坐椅上,无法拥抱和接吻
他们也一样。360度翻转,或倒置
只是为了短暂摆脱地球的引力
或释放出一个更加危险的信号。
“太刺激了。”或是“我还要,再来一次。”
我们所做的一切服从于快乐原则
天堂和地狱,被欲望所虚构
为了一份签定的契约。另一方面,它们确实存在。
如同海边的那些房子,游泳池,遮阳伞,白色的躺椅。
当风从草地上吹来,带来了六月
玫瑰和迷迭花的香气
这一切让我们陶醉。我们做着连线的游戏
在时间中穿行,并受制于时间
仿佛有一扇门在虚空中为我们打开
或关闭。它们并不在我们之外
并且轮转。像季节,或是旋转木马。
但只是轮转,哪儿也去不了。
我们只是在这里。一个诡计和陷阱。
只是在这里,听着风声在耳边呼啸。
德罗戈贝奇,波兰,1942年11月9日
当站在小镇飘着落叶的街道
纳粹军官手枪的子弹
即将射出并非出于仇恨的死亡,他在想些什么?
怎样的思想最后形成在
那迷宫般的大脑?
德罗戈贝奇,波兰的一个小镇
注定因布鲁诺·舒尔茨而知名,
而古德尔,那位开枪的德国军官
会被统称为纳粹或撒旦——
而在这一切的上方
上帝平静地看着
他成功地导演出这一幕
只是为了让我们知道善与恶的分野
或一切只是出于偶然?
人类将其命名为命运或历史——
有翅膀和光环的天使们唱着
和撒那。一场雨在黄昏无声地落下
冲刷着血迹,落叶,和鹅卵石的街道
小镇的窗子紧闭,街灯很快会点亮
但不再有恋人们的身影。
鱼
我在这里。我在向你们说话。
你们是否在听?我在向你们说话。我在这里。
你们是否在听?而我又是谁?
强烈的光照彻着我,使我变得透明
或只是透明中一个游动的影子。
他们给了我名字,那只是一串长长的编号
在他们的眼里,我只是无数存在中的
一个同样微不足道的存在,或压根并不存在。
我是谁?时间的废墟。没有存在的存在。
我在这里。他们把这里称作天堂。
到处是光,和透明的玻璃。
虚幻的领域。只有少量的空间
供我们游动。只有少量的空气,供我们活着。
我们活着,但早已死去。我们是活着的幽灵
或一张嘴。而在他们的眼里,我们不过是
美丽的装饰,供他们观赏。
或仅仅是装饰。你们是否在听?也许你们
和我一样,也是没有存在的存在。
活着,但早已死去。而我是否真的在讲话?
或只是沉默着,发出一串长长的水泡。
罗宾斯之死
威廉姆斯·罗宾斯死了,死于自杀。
这消息让我吃惊,但并不悲伤。
我经历过太多死亡,部分死于上帝的安排,
少数出自自己的意愿,如罗宾斯这样。
那天电视里出现了超级月亮。
看上去很大,很亮,似乎是一个征兆。
后来是他的死讯传来,毫不壮烈,甚至近乎无聊。
我不知道二者间有什么关联。
然而当这些出现在电视中,无疑
加重了某种虚幻感。就像是在看
一部老电影,比如《勇敢者的游戏》
或是那部更加有名的《死亡诗社》。
对于我,他不过是诸多明星中的一个。
甚至不是让我喜欢的一个。我早忘记了
一些人的名字。很久没有下雨。我患了感冒
一直在不停地打着喷嚏。
但这次他赢得了更多的目光。这或许是
谢幕的最好方式。他与死亡合谋,换得了自由。
此刻我看到他正穿过城市、牧场和河流,
在虚空中飞行,一条皮带仍然套在颈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