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谎言害了两条命

广扬

2014年12月18日，江苏泰兴90后奶爸朱利明，因故意杀人罪被泰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死刑。朱利明花费月余时间，用妻子单慧敏的手机微信钓出“强奸犯”汪斌，并将其杀死。宣判后，朱利明的妻子单慧敏成为众矢之的，甚至有热心网友公开斥责她才是血案的罪魁祸首！

匆匆男子赴死亡之约

2014年6月12日上午，江苏省泰州市海陵区苏陈镇院庄村的小树林里，发现一具男性无名尸体。泰州市公安局海陵分局干警勘验后发现死者是一名男青年，身高1.85米，身上有多处刀伤，现场有焚烧痕迹。刑侦人员在现场一堆枯树叶里，发现一张残缺的火车票，所幸乘车时间及出发地点和票号未被烧毁。泰州警方立即联系了火车票出发地——安徽淮南警方，得以确认火车票是6月10日上午购买，购票人为江苏泰兴籍男子汪斌。干警赶赴泰兴到汪斌家中核实，经过DNA鉴定，警方确认时年38岁的汪斌就是案发现场的死者。

泰州市警方根据汪斌死前行踪展开调查发现：6月10日，其从安徽乘火车到达南京，下午在南京汽车站购买了4点30分前往泰州的汽车票。10分钟后他就退了票。警方判断汪斌此举应该是“赶时间”，所以退票直接打车到了泰州。通过对当日同一时段南京往泰州的车辆进行调查，果然发现汪斌乘出租车在泰州朝阳加油站下车，后转乘泰州市区出租车向江苏农牧科技职业学院方向而去。晚8点左右，汪斌在农牧学院附近下车，走到马路对面，与一个骑电动车的男子说了会儿话，就上了对方的电动车。两人骑电动车一直向东行驶，驶向案发现场的方位……警方根据视频监控所提供的线索，加上农牧学院附近一家店主反映，当天有男子向他租过电动车，认定当晚租车的泰兴男子朱利明有重大作案嫌疑。

几天后，泰州市公安局民警在江苏兴化将朱利明抓获归案。归案后，朱利明对犯罪行为供认不讳，但他反复高呼：“汪斌是罪有应得，他是个无耻的强奸犯！他强奸了我的妻子，还拍下裸照要挟她！我杀他是为妻子报仇！”然而，泰州警方在讯问朱利明的妻子单慧敏时，却得到了令人意外的答案……

进入婚姻才发现生活单调

2012年夏天，90后的朱利明大学毕业，诸多校园情侣还面临毕业即分手的尴尬，朱利明却勇敢地与女友单慧敏携手步入婚姻殿堂。本打算先成家后立业，可婚后不久，还未找到工作的单慧敏便发现自己怀孕了。双方家长都鼓励她早点生孩子，工作的事情慢慢来！朱利明则顿感肩上压力巨大，即将升级为奶爸，他要肩负起做父亲的责任，挣钱给孩子创造良好生活环境。

起初，朱利明应聘到扬州一家水产食品（江苏金香来大闸蟹有限公司）企业担任质量管理，经过半年多的适应，主管领导对他很是满意。但毕竟刚毕业，收入较低。一年后，随着儿子白晓俊的出生，经济压力变得更大，朱利明萌生了转岗的念头，他向公司申请从技术岗位转到收入较高的销售岗位。

因为产品的季节性，朱利明时常会在旺季被公司派驻湖北、湖南等地，忙起来经常在各级地市县奔波，不仅没时间陪伴在妻子单慧敏身边，旺季时甚至几个月都难回家一趟。单慧敏的整个孕期和哺乳期，丈夫基本都不在身边。每每遇到年幼的儿子生病，也都是她衣不解带地彻夜照顾。加上长期跟公婆生活在一起，照顾孩子、生活起居习惯的不同，难免会有摩擦。

每当单慧敏心中有不快，总会像读书时一样，立即给朱利明打电话发泄情绪。可在外跑业务的朱利明，电话不是占线，就是匆忙安抚两句便挂断了电话。两人每晚约定的通话时间，也逐渐从昔日的互诉衷肠，变为单慧敏一个人的抱怨和诉苦！

2014年春节，朱利明回家过年参加同学聚会，大家聊起升职加薪、工作不易，单慧敏丝毫插不上嘴。昔日曾追求过她的男生，除了恭维她：“你最幸福了，朱利明在外挣钱养家，你安心陪孩子”之外，便再没有更多话题了。原本在班上默默无闻的女同学，聚在一起聊起股票、市场、时尚话题，也是热火朝天的。单慧敏发觉短短两年时间，自己除了上网聊天看八卦之外，生活中也只剩下带孩子、洗奶瓶、与公婆斗这些庸俗不堪的话题了。单慧敏深感失落，过早进入的婚姻生活和带儿子，已经成为她生活的全部，就连丈夫都抱怨说她已经与社会严重脱节了。

回家的路上，单慧敏略显失落地抱怨道：“你们就知道谈钱，那么现实，满身铜臭味道。”朱利明却笑她：“你是在家享福惯了，不知道出了社会多么不容易，你以为跟在学校一样，花父母的钱不知道心疼！”她听后勃然大怒道：“要不是为了你和儿子，我才不会待在家里听起来是享福，干的却是保姆的事！”

假期结束后，朱利明回到公司驻湖北办事处工作，单慧敏心中的郁闷不仅没有消减还不断增加，闲暇时间都花在与朱利明扯皮吵架上。一段时间以后，丝毫没占到上风的单慧敏觉得身心疲惫，缺乏关爱的生活让她感到失望透顶。

2014年3月初，单慧敏将年幼的儿子托付给公婆，自己到武汉探望丈夫顺便散心。从未独自出门的单慧敏，在高铁站差点弄丢了车票，车门关闭前最后一分钟才匆忙上车。找到座位后，单慧敏为手中硕大的皮箱发愁，对面一位高大帅气的中年男子，出手帮忙。此后，两人相谈甚欢，单慧敏得知这位名叫汪斌的人，是在安徽淮南工作的江苏人，在煤矿企业工作。临下车时，两人互相留下联系方式，并添加了对方微信。

当天，朱利明刚把单慧敏安顿到宿舍，就接到客户电话，便匆匆丢下妻子赶往外地，第二天才回到驻地。还没来得及陪单慧敏逛逛武汉名胜古迹，就被各种业务电话缠得没法脱身。几天后，备受冷落的单慧敏忍无可忍，与朱利明大吵一架，伤心之余的她随手拨通了汪斌的电话向其诉苦。

关掉手机离家出走

本想将这位萍水相逢的陌生朋友当作“情感垃圾桶”向其倾诉一番以纾解情绪的单慧敏却没想到，汪斌耐心听完她的倾诉后，当即邀请她到安徽淮南去散心，还说：“你就是太把老公当回事了，别整天围着他转悠，晾一晾他！让他知道他不稀罕你，有别人稀罕！”

好久未听到如此甜言蜜语的单慧敏，当即收拾了行李不告而别。当晚，汪斌盛情款待了辗转到达淮南的单慧敏，还邀请了一帮朋友前来作陪，一行人酒店吃饭、酒吧嗨歌，玩得分外开心。恍惚间，单慧敏找到昔日在校园内被男生众星捧月的感觉，酒过三巡，家庭矛盾、尿片奶瓶这些烦心事，被她统统抛到脑后。当晚活动结束，趁着酒劲单慧敏跟随汪斌在酒店开房，度过了疯狂而放纵的一夜。

原本心怀忐忑的单慧敏，第二天就惦记着要回家。汪斌热情地挽留她多玩几天，还怂恿她道：“你才晾了老公一天就回去，太便宜他了！多玩几天，让他找不到你；着急了，才会珍惜！”经不住汪斌的游说和热情款待，单慧敏索性横下心关掉手机，接下来两天，汪斌带着单慧敏在淮南周边游览了八公山、寿县古战场。

直到第4天，单慧敏才登上回家的列车。当天下午，还未进家门，她就看到心急如焚的丈夫朱利明，匆匆冲出来，拉着她急切地询问：“你这几天去哪儿了？我都快急死了，工作都不管，请假回来找你！”本就内心纠结的单慧敏，面对丈夫哭了。当晚，朱利明一直好言相劝，道歉称：“我太忙，忽略了你的感受。可这不是没办法吗？如今不趁着年轻忙事业，今后怎么能给你和孩子幸福生活？”

看着朱利明真心的表白，单慧敏也非常后悔这几天的荒唐行径。内心的懊悔让她煎熬不已，但她发现关掉手机离家出走后，丈夫竟然对她如此紧张，这不正应验了汪斌所说的：“晾一晾他！”想到这里，她决定将这几天的遭遇，换个方式告诉丈夫，不仅可以让他意识到危机感，也能给自己的出轨一个合理的解释！

趁此机会，单慧敏将婚后几年心中的委屈，一并哭诉出来。末了她无限“悲愤”地告诉丈夫：“我跟你吵架后，心情非常糟糕，这几天，我去安徽见了个网友……被人强奸，还拍了裸照……”见妻子伤心欲绝的样子，朱利明怒火中烧却无法对她发泄，尤其是从大学起，多年的深厚感情，如若因此事跟单慧敏决裂，他做不到。

那一夜，夫妻俩虽躺在同一张床上，却是心怀异梦。朱利明看到一边婴儿床上熟睡的儿子彻夜难眠，最终他决定隐忍，不为难妻子，然而那天起对强奸妻子的汪斌锥心刺骨的恨已经深埋在他心中。而单慧敏见到丈夫纠结痛苦的样子，更对自己所下的“赌注”而庆幸：看来朱利明还是很在乎她的！

为了逃避现实的痛苦，朱利明在家只待了一天后，便借口工作繁忙，逃一般回到湖北。此后，他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但每当夜深人静，他满脑子都是妻子受辱的画面，作为血气方刚的男人，他实在无法接受这样令他屈辱的事实。

不久后，朱利明回公司述职，顺道回家探望家人。因手机充电，便借用单慧敏的手机给客户回电话，挂断电话却发现单慧敏的微信上，竟有个男人不断向她发示爱消息。他不禁怒道：“这个人是谁？你为什么跟这么多陌生男人纠缠不清？”单慧敏见无法隐瞒，只得告诉丈夫：“这就是汪斌，那次他还拍了我的裸照，最近，他不断发裸照要挟我，要跟我持续保持关系！”

愤怒的朱利明怒砸了妻子的手机，拿走了单慧敏的手机卡，并且立即为她更换了手机号码，不许单慧敏再与汪斌联系。单慧敏冷静下来后，对自己的“兵行险招”后怕不已，她一方面得意丈夫如今对她的“重视”，另一方面不想再做对不起丈夫的事情，便不再与汪斌联系了。

一个谎言害了两条命

然而经过此事，朱利明心中越发觉得窝囊，为了发泄心中的痛苦，朱利明在工作应酬中，时常用酒精麻醉自己。

2014年4月底，他在湖南衡阳出差时，陪客户在KTV喝多了酒，在厕所里借酒劲发泄怒吼时，被隔壁一个陌生人听见。对方称：“兄弟，哥们黑道白道都有人！你想要做掉谁，只要给钱，我都能做到！”

当晚，朱利明的仇恨蒙蔽了理智的思索，竟然认真与对方谈起了为妻报仇、为自己出气这件事。最终，竟然真的到ATM取款机上，一次性取出了3万元现金交给了对方，作为雇凶杀掉汪斌的报酬。可第二天，酒醒之后他拨打对方留给他的手机号码时，已经显示是空号了！发现上当后，朱利明更加心灰意冷，他没有选择报警寻回被骗的钱，而是将这次难堪的被骗也记在了汪斌的账上，这也让他第一次萌生了亲自动手杀掉汪斌的想法。

2014年5月初，朱利明重新启用了单慧敏此前的旧手机卡，用手机号码登陆了她的微信，开始冒充妻子与汪斌联系。由于案发后，朱利明删除了所有与汪斌的微信聊天记录，具体聊天内容已经不得而知。据其供述，他以妻子的口吻，与汪斌聊了一段时间，待他深信不疑“她”的身份后，“她”告诉对方自己已经离婚，准备重新开始。汪斌闻言立即上钩，不断鼓动单慧敏到淮南去，跟他一起生活……

2014年6月10日，朱利明以单慧敏的口吻，约汪斌到泰兴苏陈镇来接她离开此地，汪斌兴冲冲地答应并且立即出发。而朱利明则到市场上购买了菜刀、手套，并且将菜刀提前藏匿于附近的樟树林中。当晚20时许，汪斌来到约定见面地点，朱利明谎称是单慧敏的朋友，将汪斌带至香樟树林中。毫无防备的汪斌，被朱利明捂住嘴用刀砍向脖子，最终因左颈总动脉、左颈内静脉完全离断大量失血而死亡。

2014年12月3日，泰州市中级法院开庭审理此案。法庭上，朱利明仍气愤难当地陈述道：“我老婆年初被汪斌强奸了，之后他还敢打电话、发微信骚扰她，这事发生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我也承受不住。”

当天，朱利明的妻子是否遭到了汪斌的不法性侵？这一问题成了法庭上控辩双方争议的焦点。最终公诉机关出示的证据让朱利明五雷轰顶，更让原本义愤的旁听人员大跌眼镜！

原来，单慧敏在案发后向泰兴警方所作的证人证言竟然是：她确实与汪斌发生过性关系，但她是自愿的！单慧敏还透露，案发前一天，她曾收到丈夫发的短信，内容是“汪斌有老婆和孩子，你不要跟他在一起，要找可以找别人，他是将死之人。”为此夫妻俩还在电话中吵了架。

为此，法庭认为，现有证据不能证实被害人实施了性侵被告人妻子的行为，不能认定被害人的行为具有刑法意义上的过错。但本案确系被害人与被告人妻子的不当交往而引发，在案件起因上被害人存有一定责任。鉴于“被告人朱利明平时表现较好，归案后能如实供述犯罪事实，积极赔偿被害人亲属损失，得到被害人亲属谅解，认罪、悔罪态度较好，可对其从轻处罚。”据此，2014年12月18日，泰州市中级法院作出一审判决：被告人朱利明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期2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把与网友出轨说成强奸，丈夫杀人后，又向公安局作证说是自愿的。单慧敏才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案件宣判后，面对责难的目光和网上的唾骂，单慧敏终日以泪洗面。她说：“谎言是把杀人的刀，我在丈夫面前说谎害死了汪斌；我不想再说谎，不想对公安局作伪证再冤枉别人……”宣判后，朱利明的母亲将丈夫写给儿子的一张字条交给法官，拜托法官将这字条转交给儿子。字条写道：“明明，珍惜做人机会，增强道德素养，学习劳动技能，早日回归社会，亲人等待团圆。安定后，明信相告……”捏着父亲写的字条，朱利明泪如雨下却也无法再改变即成的事实。

（文中人物系化名）

（摘自《法庭内外》2015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