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的老虎的诗
2016-02-17
在春天的山顶上
在春天的山顶上
两个人在促膝长谈未来
像是两个一筹莫展的猎户
对着落入陷阱却不肯就范的野兽发着呆
等他们后来站起身来
太阳把他们的影子,长长地倒向山坳
覆盖在下面那一片花海上
这一幕在记忆里演化
后来变成另外的情形:
他们两个变得神灵雕像般一样长大
宁静地矗立在夕阳的山巅
远远俯瞰着他们自己渺小的影子一一
在松树下,面对面坐着,手拉着手
一个尽力在安慰那啜泣的另一个
她和他
她的眼睛偶尔湿润
像雨后枝头的两朵花蕊
她的微笑干净且美
像是他的封地上四月的斜晖
她把他拉住,拉近
像暮色碰着屋檐扑进窗棂
她的身体像是海滩上白色的沙
他像一个怯怯的孩子要来玩耍
梨花颂
每个下午,我都能察觉光线的暗转
街道上冷清地走着沉默的人
每个下午树木葱郁,细小的花朵扑来香气
每个下午岑寂四面涌来
雄踞窗前了望而哑口无言
每个下午,在那虚弱的光中站着出神
在内心的岩壁上尝试绘一个远古的射手
这么多年,我隔岸观火,凝望成癖
可是突然今天到达,把我拽进梨花开遍的田亩
每朵花迸发着欣欣向荣
把我卷进一片劈头盖脸的世俗般重逢似也的热情中
此刻云朵投下阴影
此刻蜜蜂钻进花蕊
时间的幻影还在拨弄进退维谷的人生
但我愚不可及,决计要先抵达这嗡嗡的欢乐
麻雀谭
麻雀不会有什么两样
这一只和那一只绝对一样
它们,一只只蹲在电线上
像是枯藤上的一串果子
或者叽喳着,纷纷飞起
石头一样落进尚未收割的稻田里
如果你站在麻雀那边
你会体察到麻雀的欢乐
如果你尝试把一个人的形象
代入到那一只只麻雀中
你会感到点别的
那一个个人,也会在电线上蹲着
也会惊惶,扑腾着飞起
人也不会有什么两样
这一个和那一个也绝对一样
当他哭泣
他的哭泣毫无意义
当他欢乐
他的欢乐毫无意义
在茫茫的天地间
鸟儿啁啾,人众攒动
在寂静里,眼睛空漾
冥王星
我久久凝视探测器新近拍摄的冥王星和它的卫星之一卡戎
专注得像那一回在桂林古老的百马崖壁上寻找传说中的第一百匹马
我懂得神秘莫测,且早已经不再惧怕
我知道这遥远的星辰,它经年累月蹒跚于寒冷阴暗的太空角落
在它中央地带,还有一片广漠的心形冰冻平原,成于一亿年前
决不是出于亵渎,我第一次察觉到那段希腊神话
现在突然如此贴切,适宜,富于启迪
冥王Pluto和他的妻子,泊耳塞福涅就该居住在这里
多少个年代,我们的大地百花盛开,周而复始迎接这农神的女儿归来
她四处徜徉,把一年的四分之三花费掉,然后携带剩余的时间重返她的宫殿
这是多么精密美妙的情欲机制
她或许早知道自己在帮助思念的生长中如何将灵肉锻造
当Pluto拔开她的长发,手指触抚她的脸庞
她饱含深情的白臂将密密缠绕她的君王
离别和独处是谁赋予的热望培土
在它的深处,辛勤的冥后常常拔草到正午
平流层
一一致袁志坚
在三万英尺的天空里
我内心的波涛,失而复得
并非源于俯瞰大地,用看护神的视界
观照那生机勃勃的万物
也不是凌驾云彩之上,举目刺探霞光熠熠的极致,或者天穹湛蓝的幽深
最初的澎湃起于我们忽然的起兴与臧否
比孩童更淘气和得意地撩起社会的帷幕
换着方位,将大众之事功,用射鸟的弹弓一一击中
那大物不可能有任何感知
而我们却因探明其轮廓而心满意足
这乍然偶得的情怀是我们迅速年少而饶舌的根本原因
它带着你抵达帝京,又把你带进此刻的云霄
多少人侧目于你的喋喋不休,或者惊诧拜服于你的浓烈谈兴
只有我,带着心知肚明者的愉悦
在大铁鸟的羽翼之下,将心灵的波澜
轻轻转向诗歌的余绪,比你提前接受那一番亢奋后的忧郁症
夜雨
车轮碾过雨后的路面,哧喇喇的声响
从摇下一半的车窗腻腻地流淌进来
跟随前车上桥,不禁把那尾灯想成前朝丫鬟打着灯笼
接着就是一截热闹的街市
处处琳琅满目,更有黄色光芒惺忪普照惹人生出无端的喜悦
人众闪烁着眼睛那些面庞笑意盈盈一一生命泛起甘甜的美
夏夜像一个偌大的梦
此刻微微涌起的那么一点儿恍惚
以后,可以反复追忆
轻车熟路般地抵达酒店,侍者引导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堂
兴致忽然升起,遂径直走出,在它开阔的花园站立、眺望
对岸刚路过的地方夜色更加靡丽
但才歇下不久的阵雨,又赶将过来
那里的广场上,人们激动地嚷嚷着
脚步啪啦啪啦地四散开去:一个姑娘兴奋的喊着谁的名字
我满意地注视着,仿佛这一切都是我主导和塑造的
几乎忘记自己也该走开了
从学校归来
从学校归来了,
那些大孩子们唱着:
桐麻杆,
做杠子。
抬起林彪,
跑趟子。
风也来,
雨也来,
抬起林彪倒转埋。
春天的溪流边,
我执意寻找去岁的芦管。
每当用它从瓶中吹出飞翔的泡沫,
它们哪一个不在太阳下灿烂。
我乐意看这个绚丽。
他们后来呼啦啦从田沟,
解放军一样的冲向山岗,
更快活地蹦跳,大唱:
我们的江山,
稳又稳。
要你我,
来保卫。
至今他们成群结队,
而我仍是孤单一人。
男主人献给女主人之诗
玛格丽特,亲爱的玛格丽特
人们怕要因你圣教徒似的紫色长袍
误解你和你叉腰站立的姿势哩
但玛格丽特,卷发的玛格丽特
我了解你内心储藏的愠怒
我了解你内心储藏的愠怒
正如你深知我的胡子和眼睑
我的半躺于转椅的身姿
我伸出的赤脚,还有吸炯的手和垂放的手
它们呈现的各种委顿
玛格丽特,金发的玛格丽特
生活可能不再把新的画卷展开
赢得爱的激情也正在缓和下来
我们的心哪里能够年轻依旧
人随着岁月在长进却又在老衰
玛格丽特,亲爱的玛格丽特
你瞧,在我膝上,猫老练地用坐姿伫立
它平衡得很棒,白也白得胜过白玉
它在平静地凝视一一
这就是日常:百合花插在蓝色的瓶中
在开放;黄色封面的书本在等候
清澈的目光;窗外,仍是松树的枝梢和
消散开了的雾,在主持清晨
只是我们还远没有开拓出
一劳永逸的幸福,注定要遭殃
独自谈论家乡的河流
一一基于事实,你虚构了
不单是伟大的诗意诱导了你
你那两条河流,你在文本里
唤做小香河,大香河
你反复使用撒娇二字,形容她们在你封地上的流淌
你爱她们,赋予其美好的阴性
她们和那些让你爱慕不让你得到的女子们有什么差别么
你在早年里,准备了太多的篇什
你的雄性在其间太泛滥了
不容辩驳,你把自己作为了君王
一一我为你害羞地转过头去
同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流域一样
人们世代交替,灿若星宿,缀满天穹
你只是其间想象过、竭力想要把握无限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