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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当代泛叙实诗研讨会发言实录

2016-02-17刘蔚,李亚飞

中国诗歌 2016年1期
关键词:诗派流派诗人

中国当代泛叙实诗研讨会发言实录

【编者按】当“九十年代诗歌”这一文学史时段,随着1999年4月盘峰诗会的结束而结束,中国当代诗史于是进入了“新叙事诗歌”时期。中国诗坛在“叙事性增强、抒情性弱化”和“反讽/喜剧意识普化”的语境下探寻着新的道路及突破。泛叙实派便是这一时期“应天时”崛起的中国诗歌劲旅之一。对于这一诗派的形成及其艺术探索和诗美建设,论者见仁见智,并引起了诗界广泛的关注及讨论。现将2015年首届武汉诗歌节期间所举行的“中国当代泛叙实诗研讨会”发言实录发表如下,希望有更多的诗家及读者参与这一讨论及争鸣。

时间:2015年8月16日上午9∶30—12∶00

地点:武汉卓尔书店三楼会议室

祁人(主持):泛叙实派诗歌研讨会在武汉举行已经是第三次了。第一次会议在2008年,距今7年。中国诗坛学术界正式关注和研讨泛叙实诗流派是在第二次会议,也就是2011年,当时叶延滨老师等都参加了。今天是第三次。我想,先由陆健对泛叙实诗派做一个概述;接着,由子午对泛叙实诗派的形成过程做一个具体的介绍。

从九十年代初到现在,我们7位诗人,除今天到会的我、田原、洪烛、阎志、健、子午等6人外,还有王明韵(因故未能出席今天的会议),已经走过了二十多年历程,是共同的诗歌理想和友谊让我们凝聚在一起。这是一个逐渐形成的诗派,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诗歌现象。现在先由陆健对泛叙实诗派做一个概述。

陆健:刚才祁人谈到,这个泛叙实诗派是一个逐渐形成的过程。九十年代初,在北京旧鼓楼大街的西绦胡同13号西门有一个中国新诗讲习所。我本人是1994年来到这地方,和商震、祁人在一起,那时候子午他们也陆续到这个地方来。这个地方现在可称得上是一些文学事件发生的地方。一些很有名望的前辈,比如艾青先生、牛汉老师谢冕老师、吴思敬老师等等,都曾授课于此,在这些诗歌前辈的指导下,我与北京的诗歌界开始有了非常广泛的接触。

那个时候我经常跟商震一起出去喝酒,喝酒以后情绪高涨,就写诗谈诗。热衷于和大家喝酒,喜欢和大家一起聊,各地朋友比较多也经常聚在一起,我认为这也是一个习的过程。我们几人中,阎志是最忙的,但说起诗来,他也是的确有一种感情,创造种条件在北京或者武汉跟大家经常在一起讨论,逐渐大家在诗歌上有一些共识。有共后经过归纳整理,从创作实践到理论概括而逐渐形成了一个诗派的流程。在这个方面午的贡献最大,泛叙实诗派经过子午的提炼规范,从概念到规划形成了这样一个诗派。

泛叙实诗派的艺术研讨活动曾举办多次。比如2008年举办了第一次研讨会。201年举办了第二次活动,当时叶延滨、林莽、韩作荣、吴思敬、杨克等都参加了。在201年以后,我们7个人在创作和诗歌理念上,对泛叙实的艺术特征及其共同点、亮点更为强化和突出,用作品体现自己的艺术主张。2011年8月出版了《中国当代流派诗选》,现在又出版了《泛叙实派诗人论》。子午在泛叙实诗派的理论上进行了辛勤的梳理。近五六年来,泛叙实派的相关文章在很多报刊陆续发表,并产生了影响。这两部书的出版,对于泛叙实诗派来说,意味着在思想上、理论方法上已经有了自己的观点和立场。当然,这不是和其他的诗歌划清界限,而是相互吸收、相互学习、相互影响。通过这次会议,我们几个人的愿望就是促进大家的创作,同时也是对这个概念的一个推广。目的不是立一个山头,而是强化一个理念方面的共识,然后逐渐促进创作。

我们几个人不但在艺术主张上比较接近,同时也是非常好的朋友。就我个人来说,我也会向其他6位诗友学习。除了祁人我还没有写过他的评论,其他5人我都写过文章,写阎志的一篇最长,写田原那篇最短,是专门谈田原两本诗集里关于“风”的意象的问题。写洪烛那篇是谈他的长诗《仓央嘉措心史》。还有对子午比较早的一本诗集《白马》的诗评,和为王明韵诗集《身体的十四行》写的诗评,里面有很多诗歌我是很欣赏的,所以我就写了一篇4000字的短文。我想通过这样一个互相阅读和评论的方式使大家的思想产生碰撞,艺术上更趋于接近。通过向这些诗友学习,我自己感觉非常有收获。接下来,就请子午在理论方面做一个阐述。

祁人:正是有了以上提到的第二次研讨会上诗界前辈的参与,并给我们一些鼓励和指导,泛叙实诗派在诗歌界才有了一个从认识、接受到承认的过程。在此,我提议在场的6位诗友向陈仲义、舒婷、雷平阳、田禾、潘维、邹建军等与会的诗家致敬!当然更要向一直关注和支持我们的叶延滨先生致敬!让我们6位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大家的到来!(鼓掌)

泛叙实诗这个议题说大很大,说小很小;说小就是一个圈子,说大可以说就是中国诗歌界的一个缩影,是很有意思的一个现象。接下来,就请子午将我们泛叙实诗的艺术主张、定义和我们的一些想法做一个介绍。

子午:好的,那我就献丑了。我1979年开始写作,开头写的是短篇小说,八十年代初才开始写诗。我现在把泛叙实这个诗歌流派的形成和发展过程向各位汇报一下,不当之处,请各位专家、诗人指正!

这个流派形成之初,就比较注重诗歌的艺术交流活动(其中包括中外诗歌的交流)。北京旧鼓楼大街西绦胡同有一个由艾青、邹荻帆、牛汉、张志民等老诗人和谢冕、张同吾、韩作荣、吴思敬等著名诗评家、诗人所热心扶持的中国新诗讲习所,所名牌匾为艾青老师题写。全国各地怀揣诗歌梦的文学青年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这里,其中包括我们在座的几位(我在1990年就来京读研),还有商震、潘红莉等人。当时这里创办了第一个立足于中外诗歌交流的刊物《中外诗星》,从刊名就可以看出其宗旨及办刊特色。祁人在1992年7月借调到中国新诗讲习所《中外诗星》做助手,后来他自己又创办了《中国诗人报》。我们就是以这两个诗歌报刊作为主要阵地,大家经常一起探讨诗歌艺术,并相互促进,然后慢慢形成了这么一个诗派。后来,祁人由于工作性质的改变,他先后作为中国诗歌学会和中国诗歌万里行的组织者之一,经常进行一些重大的中外诗歌交流活动。前几天,他又和舒婷等几位老师从8月8号到英国剑桥大学国王学院出席“首届徐志摩国际诗歌节”,并在诗歌节上提交了《泛叙实诗派及其新的叙事话语方式》的论文。这是泛叙实诗派以一个流派的形式走出国门,在英国剑桥大学诗歌节首次做了推介。

在泛叙实派的7位诗人中,田原是我国屈指可数的用双语写作的重要华人国际诗人(他是用中日双语写作)。用双语写作是很不容易的。在中国新诗的百年发展史上能够娴熟地用外语写作的中国诗人凤毛麟角。学界公认的事实是:将外语译成中文的华人大家只有傅雷等少数几人,而将中文译成外文的华人大家是零。而诗歌翻译更是双语专家甚至多语专家学者的“王者禁地”。像辜鸿铭一类的外语怪杰后继乏人。田原则是当代中日诗歌交流的后起英才。近年来他在日本、韩国接连推出了个人的日文版和韩文版诗集,同时又为中国读者译出了日本当代诗歌的几个优秀译本。他本人也获得了日本国最高诗歌奖第60届H氏奖等多种奖项,为中国泛叙实派、更为中国诗人在海外赢得了崇高声誉和诗界影响,并为中日文化交流做出了不菲成绩。

祁人是一位重要的诗人和诗歌活动家,曾担任中国诗歌学会常务副秘书长,现为中国诗歌万里行总策划、组委会副主任兼秘书长。他作为泛叙实派的主要发起人和代表诗人,对这个诗派的形成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著有诗集《忘却是一种美丽》《命运之门》、《鲜花与墓地》、《掌心的风景》等多部,以及散文随笔集《内心的版图》,报告文学集《跨世纪的风采》(三卷本)等。此外他还主编了《中国诗人文库》《21世纪中国诗人大辞典》、《汶川大地震诗歌经典》等多种丛书。他的作品被译成多种外文,并荣获多种重要诗歌奖项。他还曾策划创办“徐志摩诗歌奖”等重要诗歌活动。祁人擅于将诗歌触点置放于散发着叙实性泥土芳香的语言质地上,通过对生活情景和日常细节的开掘,在司空见惯而平淡无奇的原生态生活图景中提取诗的元素和激活哲思。祁人的泛叙实诗代表作有《寄自西绦胡同13号西门》、《片儿警郭子》、《和田玉》、《最美》等,他的诗歌语言质朴、明快、具体、鲜活和敞亮,处处透出语言的机智和灵光。他善于将抽象的哲思化为朴素的语符,并让语言自身的色彩散发出诗意尤其是他那“大巧若拙式”的诗句有如行云流水,几已达到了欧阳修倡导的“文从字顺”的语言值阈及诗美境界。

陆健和洪烛两人近年创作了大量诗歌力作,获得了多种奖项,并在读者中产生了广泛而持久的影响。他们俩的诗歌也被翻译成数种外文。其中,陆健写于2012年9月的经典性长诗《一位美轮美奂的小诗人之歌》,匠心独运地用类似音乐的对位法来结构全诗,整部长诗犹如一部结构严谨、风格唯美的赋格体交响乐。陆健将《神曲》三部曲14233行的鸿篇巨制结构微缩成以26个英文字母标示的章节形式(全诗702行)同时又从诗歌的内容及思想题旨上将艾略特的“荒原”意识贯穿始终。长诗通过自我拷问一步步展开对整个社会普遍存在的“心灵荒原”的拷问,不但为中国新诗提供了一个成功的文本范例,同时也被诗评名家誉为“新叙事”时期的“陆健现象”。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从1992年以来,通过写作探索首创了诗特写和纪实诗两种诗歌体裁。这无疑对中国新诗建设是一个贡献。

洪烛不但以高产著称,而且他的著述所跨领域也是相当广泛的。至今,他已出版诗集、长篇小说、散文集、评论集、历史文化专著等四十多部。同时,他在2007—2014的7年间,大致以每年两部的速度创作了十三四部汪洋恣肆、异彩纷呈的长诗其中,他长达8000行、由四百多首诗联缀而成的长诗《西域》是一部人文内涵非常厚重的长诗力作。洪烛在祖国地理上的西部和诗歌版图上的西域找到了成吉思汗的精神血脉,找到了欧亚新文明“征服者”形象的诗与力,并希望通过这一“神遇式”的发现为中国新诗、同时也为自己的诗歌注入新的活力和重建诗歌精神坐标。应当指出洪烛的系列历史长诗自然、厚朴而大气磅礴,充满写实的质感、动感和层次感,创造出了简单而又丰富的洪烛式“用历史点染现实”的艺术效果。他写毕于2014年9月的8300行长诗《仓央嘉措心史》,写出了一种超凡脱俗的大爱,打造了仓央嘉措“以世间法让俗人看到了出世法中广大的精神世界”。洪烛的“新史诗”系列长诗以一种集群式效应为“新叙事语境”下的网络诗歌生存提供了可资借鉴的成功范例。洪烛的新浪博客以五千多万读者的点击率用事实创造了诗歌传播的一个奇迹,2012年还入选“影响中国百名博客”,为中国诗人重新树立了诗歌艺术形象及写作自信。祁人的精英博客和洪烛的新浪博客同为中国诗人的十大精英博客。一个流派里就有人占有中国诗人精英博客的十分之二,这也是一个诗歌奇迹和空前现象。

王明韵和阎志所主编的《诗歌月刊》和《中国诗歌》不但是中国诗坛的两个重镇,同时也是中外诗歌交流的重要窗口。他们俩不但是诗人,诗歌作品被译成数种文字,也是主持重大诗歌活动和重大奖项的诗歌活动家。阎志披阅15载、增删5次的长诗力作《挽歌与纪念》,体现了一个诗人从“个人心灵史”到“国家命运录”的思想飞跃。长诗的结构非常新颖独特,全诗共分12部(章),最后面还加上一个结语,每部(章)都是由《梦游》和《紫蜻蜓》的二重奏形式构成。“梦游”的意象贯穿了整部长诗,一只象征飞越梦境的“紫蜻蜓”,就像“庄周梦蝶”般穿越在诗人的梦境。阎志独特的语言智慧和思想锋芒在诗中熠熠生辉,为长诗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新的具有“声象互生”性质的词象建筑。

王明韵也是一位高产的诗人,迄今著有诗集、诗剧、散文集和自传体长篇随笔等共14部。乡村系列意象和对死亡意识的深层思考,构成了王明韵诗歌的两条艺术主线。其中,诗集《最后的道路》、《死亡秩序》、《废墟上的歌者》,诗剧《不死之书》和长篇随笔《我的妥协之旅》等书都多次涉及了死亡意识和对死亡的思考。在诗歌中,诗人“以平静化解烦躁,以伤怀创造真实,以美德造就恐慌的肉身”。徐敬亚将王明韵的近期力作《我的妥协之旅》称为“一部生命与精神的自救史”。在面对疾病、生死和绝望的大彻大悟之后,王明韵实现了对死亡意识的一种精神超越和诗化升华。

本人由于长期从事诗歌理论研究,曾多次出席国内、国际重要学术会议,和国外多位汉学家、学者保持学术交往。我的部分诗作及诗论被译成英、德、俄、日、韩等数种外文。我执行主编的《中国当代流派诗选》本身就是中外诗歌交流的一个重要成果,由中英加蒙日五国学者联合编选,于2011年8月在中国文联出版社隆重推出后,被国际诗歌翻译研究中心、《世界诗人》杂志社联合评为“2011年度国际最佳诗选”。随后,此书被中国文联出版社列为该社建社30年最有代表性的优秀著作,在社领导出访越南时,分别赠送给越南国家出版机构及越南作协、越南国家图书馆收藏。书前长篇序论《中国当代新诗流派史刍议》及出版信息被数十家权威网站和知名博客转载,反响热烈。据此,“百度百科”专门为本书单独列了一个条目。

当“九十年代诗歌”这一文学史时段,随着1999年4月盘峰诗会的结束而结束,中国当代诗史于是进入了“新叙事”时期新的一页。2014年1月,由中国诗歌流派网、国际汉语诗歌协会发起,《星星》诗刊、《诗潮》、《诗林》、《文学报》、《语文报》、《楚天都市报》、《西海都市报》、《贵州民族报》等联合举办了“21世纪中国现代诗群流派评选暨作品大展”(简称“三刊五报”大展),评出了“21世纪中国十二家重要现代诗群流派”、“21世纪中国十二家影响力现代诗群流派”、“21世纪中国十二家新活力现代诗群流派”和“21世纪中国三十六家入围现代诗群流派”称号。其中,泛叙实诗派被评为“21世纪中国三十六家入围现代诗群流派”之首。这也是泛叙实派得到诗界承认的一个体现。

在这里,我想就“诗歌流派”、“诗群”和“诗歌社团”这三个概念谈一下浅见。

1.诗歌流派(简称诗派)。流派,原指水的支流,后多指学术、文化艺术等方面有独特风格的派别。诗歌流派,是指在一定的文化背景和历史语境下,具有相近诗美立场的若干诗人以某个文化场所或刊物为阵地,经过一定的发展历程,逐渐形成大致统一而独特的艺术风格,并经诗评界和读者确认的诗歌派别。为方便记忆,这个定义可分为6个要点:(1)一定的文化背景和历史语境;(2)相近的诗美立场;(3)以某个文化场所或刊物为阵地;(4)一定的发展历程;(5)逐渐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6)经诗评界和读者确认。

2.诗群。即诗歌群体,是指某一地域或文化背景下的若干诗人所形成的某一族群或诗歌现象,而不是一个诗歌组织。如校园诗群、女性诗群等。诗群是诗人及其诗作在社会群体层面的某种文化符号依托,或曰文学现象。诗群内部只有默契和价值认同不存在制度和章程。诗群是个诗歌社群,而不是圈子。诗群还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诗歌社团,但在某种情况下,诗群也可能会逐渐发展形成一个诗歌社团。

3.诗歌社团。社团(英文:mass organizations)是指具有某些共同特征的人相聚而成的互益组织。诗歌社团是指具有共同的诗美立场和艺术主张、共同的发展方向,而自发组成并共同遵守一定的艺术原则(方案、章程)的诗歌组织团体。有条件的社团还会编印刊物、组织活动等。

根据以上定义考察,泛叙实派无疑是个具有完整意义的诗歌流派,以上6个要点它全部具备了。

祁人:谢谢子午兄的发言!对泛叙实诗的存在和发展,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对于一个流派而言,对于整个诗歌发展史来说,不能仅仅是一厢情愿,最后还是要由历史去检验它,我们只要按自己的想法坚持走下去,证明我们曾经为此努力过、探索过即可。

接下来,请雷平阳谈一下。

雷平阳:看到《泛叙实派诗人论》这本书,我还是特别诧异。因为我是一个远在天边的写作者,一个“孤魂野鬼”,没有参加过任何一个流派或集体,包括在我们云南,有一个所谓的昭通作家群,我就是昭通人,他们每次都会把我的名字写进去,但是我没有参加里面任何一个官方和民间的会议。后来,我就借他们弄的一个网站声明我跟这个地方主义没有任何关系。不是说流派不好,或者说一个诗群不好,一个团伙不好,几个诗人聚集一起不好。在中国古代传统里,总会有一堆人在一起;西方人也有这样的一群人在一起,并做点事情,这都有很好的传统和先例。但在中国最近几年看见这样的团伙有时候会让人心生警惕。

鉴于中国现在的文学生态,我对这种流派有自己的一些小看法。今天看到我们在座的几位,我就想说这真的是几个老伙计坐在一起,但是方向、写作是否真的走在同一条路上,是否真的在过同一座桥,我想这些都没有那么重要,这主要是我们情感的一条纽带。看到《泛叙实派诗人论》这本书,我其实很支持你们的定义,我就是这个定义的实践者。我一直在观察中国现实发生的事情,以云南为背景,写出自己的看法很多诗人都选择了回避现实,但是我这些年一直坚持在现场写作。我记得2007年我到广东,他们邀请我去朗诵诗歌,我当时酒喝多了,上去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为了你们狗娘养的广东,整个云南山河破碎,所有的大江全部修满了电站,从金沙江到怒江,所有发的电全部送往了广东,广东用电还比云南便宜。”我们记忆里的大江是奔跑的,但是现在都是不会动的。包括现在去云南旅游,从丽江古城往外走,你就能看到现代文明对那片土地的伤害。还有,大家都说云南有无数的少数民族,其实现在每个少数民族都面临着灭顶之灾。我们国家把所有的人都变成了拜物教的人,从城市到山村,这样就有机会把你的文化彻底地消灭。我们的教育其实就是到每一个民族、山村建学校,它只会建立汉语学校,就不会有其他语言,那么所有的文化语言就全部在消失,这种毁灭来得太快。

我以前说过,我是在汲取诗歌里面永恒的新闻性,我相信诗歌里面有不变性。中国现在的社会,如果我们真的装作没看见,如果我们没有慈悲心肠,作为诗人,他就丧失了秉性。如果我们不能把我们见到的、让我们心灵破碎的,或者说让我们没有体面的生活写下来,那么作为诗人是失败的。

祁人:谢谢雷平阳的发言。流派是逐渐形成的一个过程,这就需要各位的指正,给出一些好的建议。在泛叙实诗派的形成过程中,子午是做了大量工作的,奉献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这本《泛叙实派诗人论》的出版也是非常不容易的,这是子午先在所在单位申请立项并在研究院申请到学术经费,然后再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

子午:这个经费的申请是经过重重审批,一级一级审批下来的,也就是说,关于泛叙实诗派的学术研究从立项到经费的落实是经过官方认可的。

祁人:在这一点上,我们几位同仁非常感谢子午。我个人认为,“泛”是宽泛的意思,不是局限。“叙”就是叙述,语言的叙事方式。“实”就是故事,我们创作的作品从以前的不自觉,到现在的自觉性,也是一个过程。洪烛的《西域》其实就是在叙述一个故事,叙述他在随中国诗歌万里行走进新疆遭遇心理撞击的心路历程的故事;陆健的《34份礼物》和《一位美轮美奂的小诗人之歌》,也是在讲故事;阎志的《挽歌与纪念》也是在叙述自己的人生,是自传式的诗歌,也是在讲故事。

从九十年代到现在,流派是逐渐形成和发展的,从流派的发展来说,我们需要注意些什么,需要从哪些角度去促进它的发展,还需要在座诸位的指正和建议。

子午:我插个话,刚才我没有回答“泛叙实”的定义,现在我来说一下。为什么要用“泛叙实”这个名称呢?这主要是立足于写实的基调,但这种写实既不同于叙事诗的写法,又有别于纯纪实性的纪实诗。为了区别于“叙事诗”,便用“实”来代替“事”,即“叙实”而非“叙事”(“叙事”带有一定的体裁性质,“叙实”则属于诗歌技巧范畴)。但作为一个诗歌流派光是有了“叙实”这一定位还远远不够,它还得在写实的基调(或核心元素)之上,适当吸收一些西方现代主义诗歌的写作技巧,才能使它不仅仅拘泥于从写实到写实。于是,便在“叙实”的前面加上一个“泛”字。“泛”是指在诗歌美学层面适度地、科学地吸收现代主义的艺术手法,而不是一味照搬或依样画葫芦。

泛叙实诗派的总体语言风格立足于具体、质朴、简洁、明快、鲜活、敞亮,而充满写实的质感、动感和层次感,强调节奏性、弹性、反差性、具象性和开放性,张扬语感和词的硬度、强度及穿透力,追求一种平实而新颖、简单而丰富、宁静而激情充盈的立体、绚丽、多姿多彩的艺术效果。

祁人:叶延滨老师对我们流派的形成过程比较了解,有请叶老师。

叶延滨:《泛叙实派诗人论》这本书的出版,我觉得是很实在的。这是对这7位诗人创作成果的一个总结。“泛叙实诗派”的名字取得有点太“子午色彩”了。我觉得这个名字也很难讲清楚,也就是“诗坛七子”,不一定说要有理论上的阐述。我祝贺这7位诗人的研究成果能够结集出版,这7位诗人从开始写作到今天,确实有很多可以说的。

首先,7位诗人都是在诗歌和自己的事业上有成就的,都是精英。他们都不是靠诗歌吃饭的,也不是混混,其中有理论家,有企业家,有教授,有编辑,有学者等,除了写作以外,还有其他的职业。

他们的事业发展得越来越好,诗歌也写得不错。比如陆健,他就形成了自己的诗歌风格,独一无二的。还有高产的洪烛,一年出两部长诗,还有模有样的。阎志的事业可以说在中国诗歌界是最大的。他为人很低调,那么热爱诗歌事业,创办了《中国诗歌》这么好的读物,创办了闻一多诗歌奖,发掘了那么多的诗人作品,并且这么多年坚持了下来,可以说是为中国诗坛贡献了很多。我觉得是个人的精英化程度很高才使得你们坚持到今天。

其次,你们有各自的奋斗目标,无论是自己的事业还是写作。诗坛里面能够真正持久的不管是诗人还是诗群,友谊成分很高。如果目标、旗号不一致,那么就得分道扬镳。我觉得泛叙实诗能够走到现在,很大程度上是你们有共同的诗歌理想和友谊。

再次,这本书的出版可以说明这7个人的研究成果结集问世了,研究成果确实是很扎实,子午做了很多工作。但是客观来说,诗坛对于这7个人的研究和重视程度还不够。诗坛的重心呈现好像是一波一波的推进,对于那些在诗坛上长期耕耘、卓有成效的诗人的研究不够,以后要做的研究工作还很多。

祁人:谢谢叶延滨老师的肯定和鼓励!接下来请陈仲义兄为我们讲几句。

陈仲义:参加研讨会和诗歌节对我最大的痛苦是临时拿到一个文本,然后开始评论,没有任何的时间准备,这叫突然袭击。

祁人:这是我们的失误,应该把书在前天就发给大家。

陈仲义:所以刚才子午讲的、叶延滨讲的、陆健讲的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刚才就把这本书从头到尾翻了一下,我总结了一个关键词。

舒婷:他经常会乱说,大家不要生气。

陈仲义:从中国诗歌的发展史上来看,首先能够称得上流派的是黄庭坚的江西诗派,他们的诗学主张影响了一代代后人。到了清代,有肌理派、性灵派、格调派等我们反思一下,这2000年真正能够称得上流派的又有多少呢?那么,问题出来了,就是要确立一个流派,难度还是很大的。不管是自己的命名,还是被诗歌界和读者的认可,口号的提出是很简单的,最终能否成为流派还是挺难的。去年中国诗歌流派的评选邀请我去,我是婉言谢绝的。刚开始告诉我说中国诗歌的流派有五百多个,我就想说,中国诗歌的流派哪里有五百多个?随便一个旗号、一两个人就是一个流派?我觉得还需要好好思考。

其次,关于流派和诗群的定义,我和唐晓渡接受《羊城晚报》采访的观点有所不同,我个人对流派的定义从三个方面考虑。

说到流派,第一,是在相近的诗学、美学立场上完全独立于其他。第二,是匹配这些诗学、美学特征的作品。第三,有相适配的理论阐述和方法论,尤其是方法论但凡每一个诗歌流派能够诞生以及能够成立,它的方法论都是非常鲜明的。它的思维方式、表现方式都是非常独特的。

再次,关于“泛叙实”。我看了《泛叙实派诗人论》这本书,每一个人的差异是存在的,但是总体上是一致的。以“泛叙实”命名是可以的。我觉得你们在理论上的阐述可以再精髓一些,“泛叙实”这三个字都可以更好地阐述出来。“实”是不同于我们的现实主义和写实主义的,“叙”跟“叙事”有何区别,跟九十年代的叙事有何不同等等,都需要阐述清楚,并且我发现你们对“叙”和“意象”的界定不太清晰,我觉得“意象”和“叙”之间还是有冲突的。把三个字分别给阐述清楚,然后再结合起来,也许在理论上能够形成一个比较精致的观点。

最后,关于群体化和个人化的关系,二者之间的关系是非常微妙的。事实上,在你们7人中间有人形成了非常鲜明的风格,比如陆健。陆健可以独立于你们的诗派之外,对于你们7个人来讲,陆健是你们这个流派非常鲜明的一个标志。如何处理个人化和群体化的关系,这就需要你们再去思考把握了。

祁人:感谢仲义兄!就诗歌发展的脉络而言,它的抒情性逐渐减弱,叙事性逐渐增强,我觉得这是非常好的一个研究方向。

雷平阳:我看过张执浩为一个企业写的广告语:“我喜欢抒情,但是生活逼迫我去叙事。”

潘维:这个诗派最早的作品应该是北岛的。国内有很多流派,也有很多诗歌群体,我认为都很重要。每一个流派都是对文化的确定,是历史和文化的产物。我们如何把这种洞察力和我们的历史、现实结合起来,这就需要确定自己的流派。当然一种流派并不是对另外一种流派的否定,它们可以是互相吸收。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流派。我个人认为,“泛”字可以去掉,把“叙实”二字阐述清楚就可以了。“实”实际上既有空间也有时间,如何把精神上的“实”写好,诗歌在某种意义上就写好了。描写就是一切,把描写的能力发挥好,作品肯定是实的。如果把精神描写成实实在在的东西,诗歌肯定就达到了目的。我以前经常随意地说话,现在基本上喜欢倾听。我现在也在写叙实的诗歌,每一首作品我都很认真,也会去写得很严谨。抱着一种严谨的态度去看,去写。我经常说不要说这首诗是潘维写出来的,这是很多人的智慧聚集,是共同的创造,都是通过对文化、历史,对当代诗歌的学习所生长出来的。

田禾:那我也接着说两句。我太孤陋寡闻,直到今天才知道泛叙实诗派。它从酝酿到产生已经这么多年了,我最开始还以为写错了,应该是“泛叙事”。今天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我今天收获也很大。“泛叙实”的这7位诗人是国内有影响、有实力、有成就的诗人,也是我非常喜欢的诗人。比如阎志先生平时这么忙,他还是有时间去创作,比如《挽歌与纪念》获得了很多奖项。他这种精益求精的精神值得我们去学习。这7位诗人,写作志趣相投,写作方向相近,写作观点、写作风格虽有不同,但是他们又有共鸣,互相呼应,互相补充,互相影响。

我提一点建议,泛叙实可以更细化。比如细化为农民工诗歌、乡土诗歌、校园诗歌、军营诗歌等,都可以写成“泛叙实”,但是它们又是高于现实的。比如刚才雷平阳被说是“泛叙实”的第八个诗人,那我争取好好写,成为第九个。

祁人:谢谢田禾兄的建议!有请邹建军教授!

邹建军:我对这本书的大部分还是有所阅读的,对你们这7个人还是有所了解的,比如祁人我还写过评论。这7位诗人都是很有成就的,每个个体在当代诗坛上都是有所影响的。

我想讲三个问题。第一,诗群和流派的关系。我觉得叫“泛叙实诗群”可能更为恰当。“流派”在学术上来讲,是指学术、文化艺术等方面有独特风格的派别。流派的形成有两种方式:一是诗人在世的时候建立的,二是后来的评论家、学者提出来的(它在历史上原先是不存在的)。第二,这7个人之间要加强共同性。我觉得你们这7个人作为个体来说都是有个性、有风格,也很有建树的,但是加强共同性会更好,能真正形成一个诗群,一个流派。我也认为泛叙实会延续下去。第三,评论家和学者要加强研究,使得它更能让读者了解和接受。以后我好好拜读和研究你们的作品,争取写一点东西。

刘向东:我简单说几句,我也是刚接触泛叙实。我看了这本书的前言和后记,才知道这已经形成很长时间了,也卓有成效。我看了“泛叙实”这三个字,首先想到了旧体诗词,旧体诗词80%借助了诗的形式,实际上是泛叙实。凡是新诗,就没有这个外壳可以借助了。你怎么能保证你的诗歌不成为生活的小型记事?我看到“泛”字有点生畏,让我想到了“泛抒情”、泛滥之类的东西。我想,这里的“泛”应该有融汇的意思,或者是源头的意思。既然是叙实,有几个问题,如果是针对事物,那么你的诗歌应该是超越一般事物的状态;如果你写的是生活,那么你的诗歌一定是生活的意外;如果你借助的是生活,那么你的诗歌是直接的直觉方式。因为诗歌毕竟不是实的,你只有用你的文本把它做实。如何写,这是值得思考的问题。一首好诗肯定与生活保持联系,但是它的距离拉得越远,它的内容就越丰富,这首诗就越好。

谢克强:你们7个人的诗歌我都读了。洪烛的诗歌我读得比较多,阎志的诗歌我也读了。你们7个人的共同性不是很多,我觉得你们要在“泛”字上下功夫,不是说每个人都可以拉进来这个意思,而是说精神立场要一致,要特点鲜明。而你们7个人是每个人都有特点,却缺少了一个共同点。你们的流派要被大家认可,就要有共同点,然后把这个特点放大。

商震:一个流派的形成,不是说你们7个人随随便便就能形成的,需要时间的检验,需要文本得到认可。我们都知道,文学、诗歌最后被认同的是作品。

为什么七月派、九叶派的诗歌在今天依然得到了这么多的关注和认同,是因为他们的作品可以穿越时空。中国文学史上的流派不少,但是真正当时自己命名的不多,比如“初唐四杰”,那是后来文学史家为他们命名的。真正的作家、诗人关注的应该是作品,是把夜空划破了,还是把大地照亮了,这才是需要关注的问题。取个名字很容易,重要的是强大起来,在中国诗坛上真正做到有说服力。

祁人:今天大家都提了很多很好的建议。今天我们是7个人,以后可能会有更多的人进入这个流派。

田原:我是进入“泛叙实”比较晚的,当时是陆健介绍我加入这个流派的。但现在我想说一说日本的流派。“泛叙实”诗派跟其他诗派没有什么联系,可能跟感受性诗派更接近。我觉得泛叙实诗派的作品并不是停留在故事性上,而是着眼于现实主义。我觉得首先要用汉语的深度美感来写诗歌语言,同时写作的时候不要局限于这个概念。我在读翻译诗歌的时候就发现我们的诗歌用母语写作的时候很好,但是翻译过来就变成了三流诗歌。

洪烛:我觉得中国的诗歌流派,乃至古今中外所有的诗歌流派,均可分为两类一类是鹰派,一类是鸽派。“泛叙实诗派”属于鸽派。它不是革命性的,不是那么吸引眼球。它是诗学的改良派、改革派,不热衷于破坏也不致力于解构,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在历史造成的废墟中重建“真善美”的金字塔为使命。我们并不否定“抒情”,我们只是强调真情实感;我们并不否定“言志”,我们只是希望所言的“志”是人性化的,是可以实现的,而非假大空;我们并不否定“载道”,但认为这种“道”应该是真正的真理,具有普遍意义才有意义;我们并不否定“意象”,意象是我们中国诗歌的传统,可以古为今用,与现代技法产生化学反应。“泛叙实诗派不会是吸引人眼球的,因为鸽派的诗学或美学通常不会有杀戮之气。但是它不会让大家恶心。我们会做好自己,让我们的诗歌存在并存活于读者的视野之中。

阎志:首先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来参加这个诗歌节的活动。“泛叙实诗派”我是第七位,是祁人通知我参加的,我很荣幸!我觉得今天大家提了很多建议,如果作为一个工程来说的话,基本上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这对7个人的成长,对这个诗群的成熟是很有帮助的。

中国当代泛叙实诗研讨会成员合影。前排左起谢克强、舒婷、陈仲义、雷平阳、叶延滨、商震、潘维;后排左起田禾、刘向东、祁人、田原、洪烛、陆健、阎志、子午、邹建军。

作为我个人来说,首先是在写作方向上发现了一些相通的东西。其次是友谊让我们走到了一起。因为这个原因,今天已经是我们第三次走到一起了。可能到七八十岁了我们还能再聚在一起,这很重要。

再次,作为一个诗群或者流派,我们应该具有开放性和包容性。我们不应该只有7个人,而是应该把当代具有叙事倾向或叙实倾向的典范文本都吸收进来,告诉大家我们的写作方向和价值取向。我们还有很多工作可以做,以更加开放的心态来丰富这个群体和名号。

最后,感谢大家来参加武汉诗歌节,感谢大家来参加今天的研讨会!

祁人:今天在座各位的发言都是肺腑之言,讲得都非常中肯和精当,大家对我们有肯定、有鼓励,当然也有质疑、有鞭策,而更多的是一种期望,这些都有利于促进泛叙实诗派的健康发展。

我想,如果把今天研讨会大家发言的内容浓缩一下的话,就是叶延滨老师和陈仲义兄的概括:泛叙实诗派是当代诗坛的精英组合,他们有着各自的奋斗目标,因共同的理想和友谊而联系在一起,是近二十多年来随着社会的变化,在诗歌创作的抒情性弱化和叙事性增强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的群体或流派。

今天的研讨会之后,接下来我们有很多的工作要做,如出版《泛叙实派诗选》、《泛叙实派诗人诗丛》、《泛叙实诗年选》等等。正如阎志所说是“友谊让我们走到了一起”,当时间推移,大家都七八十岁了,我们还能因诗而相聚,这本身就是充满诗意的,是以身体和生命来践行泛叙实诗派的艺术追求和人生主张,或许自然而然便演绎成为诗歌史上的一段泛叙实传奇。

再一次感谢大家!

(刘蔚、李亚飞根据录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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