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看世界——以《流浪人，你若到斯巴》为例探究小说的叙事时序

杨　虹



冷眼看世界
——以《流浪人，你若到斯巴》为例探究小说的叙事时序

杨虹

小说是典型的叙事文学，当前的小说教学一般都是处理好环境、人物、情节三要素，将教学目的聚焦于追求小说文本所指涉的客观世界和“思想内容”，即主题，如《流浪人，你若到斯巴》这是苏教版必修2的“遭遇战争”板块中的课文，其第一人称的有限视角叙述，对很多学生而言内容有些难懂，因此很多老师在教学这篇课文时，侧重从反战和平的思想角度来考虑，而对小说文本形式关注不够，在一定意义上使得小说教学脱离了形式，而脱离了形式的“主题思想”也是片面的。把现代叙事学理论中的人物和叙事时序引入小说教学中，无疑是对小说教学观念的更新，从而让学生能够多角度、多层面地阅读，发现文本新的意义。本文试图从叙事时序的矛盾性出发，以《流浪人，你若到斯巴》为例来探究文本的多重深意。

一、相关概念

叙事时序，来自杰拉尔·日奈特的《时序》，在法国结构主义叙事研究中，日奈特的研究重点在于叙事作品中的叙事时间。所谓时序，即叙事时间的安排问题，法国学者克利斯蒂安·麦茨的观点是“叙事作品是一个具有双重时间性的序列，所讲述的事情的时况和叙事的时况（所指的时况和能指的时况）……我们由此注意到，叙事作品的功能之一是把一个时况兑现在另一个时况当中。”①

在小说文本中，会存在着这样两种时间：一种时间是叙事文中使用的素材自然的先后时间顺序，即日奈特引用的德国理论家所谓的“故事时况”，如《祝福》中，祥林嫂的故事应该是这样的：祥林嫂一开始死了丈夫然后逃出来到鲁镇鲁老爷家做工，后来她婆婆找到她把她绑回去让她再嫁，再嫁后过了一段幸福的生活，生了个儿子阿毛，但是后来丈夫去世，阿毛又被狼吃了，她的房子也被没收了，她走投无路就只好再到鲁老爷家做工，鲁镇的人都来听她讲她的故事，她那不厌其烦的讲述让人生厌，最后她用自己的工钱捐了门槛，但是还是不被人接纳，最终在一个祝福之夜悲惨死去。这个就是所说的“故事时况”。故事按照事件的发生、发展、转折、结局的自然时序一步步发生。另一种是叙事文中体现出的时间，即日奈特引用的德国理论家所谓的“叙事文时况”。故事的叙事顺序打破在叙事过程中，一种是按照故事的自然时序来叙事，此时，叙事时间与故事时间的顺序是一致的，也被称为顺时序。一种是歪曲时序，叙事时间与故事时间的顺序是不一致的。比如《祝福》中作者一开始是写“我”遇见一个濒临死亡的祥林嫂，第二天祥林嫂悲惨去世，然后通过回忆写出祥林嫂悲惨的一生，最后又回到祥林嫂的死。故事的叙事顺序打破了它原来的发展顺序，将它的过去、现在、将来重新排序讲述。

故事时序和叙事文时序之间的各种形式的不协调称为逆时序。②而这种不协调关系是作家常用的一种艺术技巧。

二、文本解读

初一看，《流浪人，你若到斯巴》这篇小说是采用顺序的方式编排故事的，我们先整理一下小说的事件：

1.“我”受了战伤。

2.“我”被抬到一个教室沿途看到一些摆设：过道墙壁上的照片、楼梯口的圆柱和画像、一系列人种脸谱、多哥的大幅风景画。

3.“我”被抬到了美术室，美术室已经成了医院。

4.“我”看到美术室里的摆设，怀疑是“我”曾经的中学，我要求吸烟并开始确认我所在的地方——本多夫。

5.“我”在教室里听到外面重炮声，想象着炮声的美好，非常想知道自己所在地方是不是自己的母校。

6.“我”开始动手术，并且认出了所在地就是自己的母校，最后发现自己失去了双臂和右腿。

然而，这篇小说其实是典型的“逆时序”布局。作者把不同时间发生在人物身上的事件放在同一个画面来描写，过去、现在在一个场景中出现，文中第37小节这样说：“我为什么也回忆不起来。如果我在这个小天地里呆过，我能不回忆起什么来吗？”这可以向我们提示，作家在这里的叙事时间其实是“现在”，但是文中的“我”在不停的回忆，回忆“我”曾经的学校以及在母校中留下的各种痕迹，叙述者由所处位置进行了一系列的联想，不同时间的各种事件在此时涌现在头脑中，因为故事是从他受伤后自己看到的环境写起，不停采用内心独白的形式，一会儿回想过去，一会儿写现实，过去是个学生，现在是个受伤战士，文章不停地在这两个身份之间转换，再加上大量内心独白和环境描写的交叉使用，所以会让读者感觉到一种阅读的障碍。所以，将整个故事梳理成顺时序再进行阅读，就会看到整个悲剧的产生过程，而作者之所以采取这种混乱的时序，更显现出“我”的悲剧性，一个走出校园才三个月的学生成为了一名战士，为了战争失去了双臂，右腿也没有了，关键是他还是一个受了重伤却不知道伤在哪里的孩子，他还对战争抱有极大的狂想，也根本不知道这个战争的本质是什么，到底为何而战。作者这样安排时序别具匠心，叙事人身份的不断错乱交替出现，在给读者带来阅读期待的同时，也让人看到了战争对人的肉体和精神的摧残，更让人看到了学校有限环境对一个孩子的有限教育，人无论如何厉害，他最终还是被有限环境所控制，这才是我们所有人都面临的困境与悲剧，这也是这篇文章告诉我们除了反战以外的深层含义。

三、教学建议

将小说的叙事时序理论应用的到小说教学中，帮助学生分析比较复杂的时序变化，扫除阅读的障碍。在进行《流浪人，你若到斯巴》的教学中，让学生首先理清“我”的身份：“我”是一名德国士兵，受了战伤，但“我”始终想知道“我”到底受了什么伤，到最终伤口的包扎被解开，我才终于意识到：“我”失去了双臂和双腿；“我”又是一名学生，“我”对自己所在的位置进行了反反复复的内心斗争和确认，最终由“我”所写的铭文得以确认：这就是“我”三个月前学美术绘画的母校。然后根据身份理清文章脉络，认清故事时间，并在此基础上分析小说的时序手法。建议设置一些问题，这些问题是基于学生阅读时提出的疑问整理出来的：

“我”的精神状态如何？

“我”为什么对炮火这么留恋？

为什么“我”多次怀疑到了自己的母校，又多次在现实面前否认？

通过分析可知，作为一个德国战士，“我”在受伤后确认“我”所处位置的同时，不停地欣赏外面战争的炮火，迷恋战争，对生命的冷漠，对复仇胜利和荣誉的渴望，“我”成了一架疯狂战车中的一个小螺丝钉，心甘情愿地以“一种格式成批生产的”阵亡纪念碑为最高奖赏。虽然有对正常生活的渴望，但是已经被军国主义彻底洗脑，成为一个是非不分、人格扭曲的战争狂人！

作为一位学生，“我”在迷惑自己所处位置的同时，对自己的学校生活进行了一系列回忆，正是因为所有学校的环境都是一样有限的，都是有1.《美狄亚》；2.《挑刺的少年》；3.雅典娜神庙庙柱中楣；4.希腊重胄武士；5.大选帝侯、希特勒；6.老弗里茨像；7.人种脸谱像；8.小型阵亡战士纪念碑；9.凯撒、西塞罗、马可·奥勒留；10.赫尔墨斯圆柱、宙斯脸像；11.尼采画像；12.多哥大幅风景画，还有一个重要的铭文：流浪人，你若到斯巴……这些都是希特勒的纳粹主义教育！这时可以展示当时的背景：纳粹上台后，不仅改造了宗教，排斥一切异己，而且将德国的教育完全纳入了培养纳粹接班人的范围。1933年11月6日，希特勒在讲演中说：“当一个反对者说，‘我不会投向你那边的’，我就平静地说，‘你的子女已经属于我们了……你算什么？你是要死的。但是，你的后代现在站在新阵营里。在一个短时期后，他们就将不知道别的，而只知道这个新社会’”。1937 年5月1日他又说：“这个新国家将不把它的青年交给任何别的人，而是自己管青年，自己进行教育和抚养。”在中小学教育方面，取消私立学校，国家加强对全部教育事业的控制。纳粹党为培养“接班人”，设立了三种类型的特殊学校，“阿道夫·希特勒学校”是培养纳粹干部的初级学校，“民族政治教育学校”是培养专业技术干部的学校，“骑士团城堡”是培养纳粹官员的高级学校——因为“在这里如此，在所有的学校都如此”，所以“我”一直认不出这是“我”曾经的母校。

再回过头看看“我”的德国战士身份，终于理解了我为什么这么痴迷战争和炮火，那么有限的环境造就了一个有限的“我”。而结尾“我”回到现实发现自己失手失足，也认出了是自己的母校，课文以“‘牛奶，’我喃喃地说……”结束，“我”到底明白了还是依然没有能力去追问震惊和痛苦的根源，去追问被蒙蔽了的真相，这留给了大家深深的思考，也加深了悲剧的深刻性！经过对时序的分开理解，我们也能理解作者为什么要采用这样一种交错的时序来写这篇文章。

王蒙曾经分析过时间的歪曲写法的特点，“这种写法的坏处是头绪乱，乍一看令人不知所云。好处是精炼，内涵比较丰富，比较耐人寻味，而且更富于真实感”③，通过观察小说作品，我们会发现故事往往打破了时间的顺序和空间的限制，各种时序共同出现于一部作品中。“叙事结构顺序之妙，在于它按照对世界的特殊理解，重新安排了现实世界中的时空顺序，从而制造了叙事顺序和现实顺序的有意味的差异。”④因此我们在正确解读小说时必须了解一些时序理论知识，并学会运用，一方面让学生通过变换文中的时序，体会不同时序带来的效果，探索时序使用的艺术，多角度多侧面地思考，使文章的细微处突显出来，通过体会这种微妙之处，更能增强学生的鉴赏能力。

参考文献

①克利斯蒂安·麦茨：《论电影的指事作用》，转引自张寅德《叙事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9年版第194页。

②童庆炳：《文学理论新编》，北京师范大学出版集团，2010年版第177页。

③王蒙：《春之声》，《人民文学》，1980年第五期。

④杨义：《中国叙事学》，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61页。

[作者通联：江苏前黄高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