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无用”视域下的生命真谛解析
2016-02-15周辉
周 辉
(郑州轻工业学院 思想政治教学研究部,河南 郑州 450002)
庄子“无用”视域下的生命真谛解析
周辉
(郑州轻工业学院 思想政治教学研究部,河南 郑州 450002)
生命如何在乱世中获得尊严和价值?儒家和道家给予了不同的回答。儒家鼓励人们入世而仕,即使赴汤蹈火、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而道家则刻意保持与人世的距离,以全生、养生为宗旨,反对无故牺牲。作为道家的代表,庄子明确主张“无用”以全生,反对“有用”于世。这种生命价值观被许多人贯以消极无为、苟且偷生之语。但实际上,“无用”只是庄子生命真谛的表层之语,在它的背后隐含着对生命的真正诠释。针对儒家的有用价值论,他用一种近似癫狂的态度力证他的生命安在之道——无用。而无用,实则是将生命的牵绊如形体、价值之类进行剥除,将生命的纯臻境界呈现。
庄子;无用;有用;生命
DOI:10.13450/j.cnki.jzknu.2016.04.005
在人生价值的选择上,道家与儒家持截然相反的态度。儒家鼓励世人积极入世,而道家则建议世人避世。儒家与世人保持着一种亲近的、信任关系,而道家则是疏远的、否定的态度。作为道家的代表,庄子无疑是生命至上论的推崇者和践行者。为了保全生命,他拒绝楚王的聘用,面对世人所羡慕的高官厚禄,他宁愿像龟一样在污泥中自由嬉戏,也不愿做一只被关在笼中受人供奉的鸟;面对同辈人载誉而归,趾高气扬,他不屑一顾,讽刺得对方落荒而逃。对于那些在人间世中已获得功名利禄的人,他以冷静的眼光、高傲的姿态表明了自己的价值取向——离世而去。
一、庄子“无用”的生命语境
那些在世人看来皆是生命价值体现的价值观念,在庄子那里被全部抛弃了,也许这是因为庄子生活在一个生命没有任何保障的世界里。庄子生活在距今2300多年前的战国中期,当时烽烟四起,各地诸侯为了争夺天下相互征伐,名为“仁义”“爱民”,实则“杀人之士民,兼人之土地,以养吾私与吾神者”[1]827(《徐无鬼》)。在这样一个“昏上乱相之间”的社会里,“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1]155(《人间世》)。为了保全生命,庄子不得已推辞不就。当颜回想要以身作则,去卫国劝导暴虐的卫君时,庄子借孔子之口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嘻!若殆往而刑耳!……所存于已者未定,何暇至于暴人之所行!”[1]124(《人间世》)他还用实际的例子说明了积极举谏的结果。“昔者桀杀龙逢,纣杀王子比干”,“尧攻丛枝、胥敖,禹攻有扈”[1]139。那些世人争先想要从事的职业,看似风光无限,实则背后隐藏着极度的危险。面对“其德天杀”的国君,太子太傅“与之为无方,则危吾国;与之为有方,则危吾身”[1]164(《人间世》)。而两国使者在国家之间担任信使的角色,本来是个轻松的差事,但却总是如履薄冰:“事若不成,则必有人道之患;事若成,则必有阴阳之患。”[1]152(《人间世》)于是,在黑暗无边的人间世中,当世人皆把成为栋梁之材当作应有的价值取向时,庄子却推崇起了不才、无用(本文只取庄子《人间世》《山木》的“无用”之义,即无用意在全生和保生,外篇《骈拇》和《外物》虽出现了“无用”,但不是全生、保生的含义)。
“匠石之齐,至于曲辕,见栎社树……观者如市,匠伯不顾,遂行不辍。……弟子……曰:‘先生不肯视,行不辍,何邪?’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为舟则沉,以为棺槨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液槾,以为柱则蠹。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1]171
栎树不材,无所可用,却能保全性命,成长为可以“蔽数千牛,絜之百围,其高临山十仞而后有枝,其可以为舟者旁十数”[1]170的雄壮大树。反观那些可以为人所用的树木,它们的命运则是悲惨的:“其拱把而上者,求狙猴之杙者斩之;三围四围,求高名之丽者斩之;七围八围,贵人富商之家求椫傍者斩之。故未终其天年,而中道之夭于斧斤,此材之患也。”[1]177
当世人皆以有用为荣、无用为耻时,庄子却以有用为耻、无用为荣;当世人认为有用是生命价值的体现时,庄子却宣扬无用的生命价值观念。树木因为有用,被人砍伐,它们皆因有用,被人利用,从而失去生命,反倒是“无用”“不材”得以全生。这可真像那些显才于世的臣子们,因为对社会有用,被君主聘用,但他们的生命却由不得自己主宰了。
可是,这种“无用”以存世的做法却常被人误解。且不说人活于世必须得依赖社会的物质给予,就是脱离了社会群体,人又如何能够谋生于世间?祛掉了七情六欲,人生又该是如何的单调乏味?难道就因为生命出现了瑕疵,就否定了生命的美好,就无情地浇灭入世的期盼?难道就因为人间世中不可避免的危险,而全盘否定了过程的必要性,就退却尘世不管不问么?当刻意地剥除了人的属性,只把人看作一个自然的存在来对待,生命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再有,有用和无用的界限也不是绝对的。就如那棵无用的栎社树,虽不能做成工具,却可为人们遮阴蔽凉,对人来说这也是有用的。又如,禽畜有食用和啼鸣的作用。《山木》中那只被拿来食用的鹅在啼鸣方面无用,却在食用上是有用的。而另一只鹅虽会鸣叫,对人有用,但不能拿来食用,体现了无用的一面。显然,任何事物的价值都有两面性,有用和无用并不存在绝对的界限,两者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转化。树木被砍伐,是被做成有用的器具。禽畜被食用,是被做成食物,其原本的价值形态被转化为另一种价值形式而存在。看似失去了性命,但其生命价值得到另外形式的延续。
不能不说庄子是冷峻的、凛然的。在他的视野里,竟没有出现事物两方面转化的情况,甚至事物不存在积极的一面。人间世中只有苦难与死亡;事物的发展只有好与坏两种方向;人的情感表达只有溢言,要么喜,要么怒;与人交往,要么有方,要么无方;人生价值要么有用,要么无用。庄子不仅将自己阻隔在入世门槛外,也用一种决然的判断规劝别人不要踏入。难怪有学者评价庄子的无用之用是“偷活苟全之大幸”[2]425-426,是“内心虚无”[3]313、“自处远祸”、“无可奈何”[3]314,更有说庄子“只是一个出世主义”[4]189。在现世之中,庄子俨然已成为那种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辈的代表了。
二、对庄子“无用”生命语境的辨诘
要理解庄子“无用”语境背后的生命真谛,必须先了解庄子对有用、无用的独特规定。庄子视域中的“有用”,特指的是事物被人强制改变自然属性,移作人为用途上的现象。一旦生命被人为地改变本来的属性,变得“有用”,即是对生命的损害。而“无用”是事物保持其自然属性、没被移作人为用途上的现象。“庄子的‘无用之用’是指具体物对它物的无价值性因而带来自身的生命延续”[5],就像马匹,它本应是这样:“蹄可以践霜雪,毛可以御风寒。龁草饮水,翘足而陆,此马之真性也。”[1]330(《马蹄》)而人类把马驯服,用之于拉车、打仗,使之“进退中绳,左右旋中规”[1]660(《达生》)。马被驯服正是马的自然本性的丧失,在这之前的马才是马的生命真相。相应的,人被政治聘任,如同被君主驯服一般,当然也失去了生命的本然所在。所以,当别人认为樗树大而无用之时,庄子却要把它安放在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人们可以在它的下面游戏、休憩。当人们都认为大瓠之种无用时,庄子却要将它做成腰舟,逍遥于江湖之上。大瓠的作用应是载人浮游,樗树的价值应是遮阴蔽凉,那么禽畜的生命价值呢,当然是鸣叫提醒,而不是被做成食物。
可见,生命也只有在被逼无奈的境况下才会选择“无用”以全生。在庄子看来,造成这种“不得已”的原因就是黑暗的政治统治,而政治统治者是社会黑暗的罪恶之源。相对于人可以任意处置自然事物,或将树木砍伐,或将禽畜食用,人间世中则是统治者任意处置臣民的性命。“今世殊死者相枕也,桁杨者相推也,刑戮者相望也”[1]377(《在宥》),不仅如此,统治者将一套所谓的“公正的”政治伦理秩序强加于民众身上,鼓吹它的合理性,强迫民众接受它、实践它。在庄子看来,这些忠孝之类的政治伦理秩序只是统治者强加于生命个体上的枷锁,是统治者生杀予夺的借口;那些为解决社会弊病而提出的政见方针,不仅不会解决任何问题,只会加深社会的弊病,陷民众于水深火热之中。“下有桀跖,上有曾史,而儒墨毕起。于是乎喜怒相疑,愚知相欺,善否相非,诞信相讥,而天下衰矣;大德不同,而性命烂漫矣;天下好知,而百姓求竭矣。于是乎釿锯制焉,绳墨杀焉,椎凿决焉。天下脊脊大乱,罪在撄人心。而儒墨乃始离跂攘臂乎桎梏之间。”[1]377(《在宥》)
在这样一个朝不保夕、性命堪忧的时代,入世的最好方法就是“无用”以全生。当然,这种避祸全身的做法,会引发人们的批评:“其实这种人生哲学的流弊,重的可以养成一种阿谀依违,苟且媚世的无耻小人;轻的也会造成一种不关社会痛痒,不问民生痛苦,乐天安命,听其自然的废物。”[4]189不过,谁又敢说那些所谓的政治策令、礼义规范,就一定促进了社会的公平正义呢?相对于那些阿谀奉承、谄媚攻讦甚至为虎作伥的恶徒在那儿欺世盗名、蛊惑人心,庄子的“无用”“不材”反倒真诚坦然。而庄子退隐“乃是从政治社会的罗网撤退出来。他所说的‘无用之用’,就是不被他当时权势人物所御用而成就他自己的大用。对于权力结构,庄子保持‘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让王》)的态度,这表现了他对封建统治者的不合作态度”[6]463-464。
那么,生活在“仅免于刑”的社会里,如何才能获取生命的自由和尊严呢?庄子的回答是顺应,“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1]115(《养生主》)。在《人间世》中,庄子说出了具体的做法,例如对于专横、狠毒的卫灵太子,只能“彼且为婴儿,亦与之为婴儿;彼且为无町畦,亦与之为无町畦;彼且为无崖,亦与之为无崖。达之,入于无疵”[1]165。触犯暴虐的当政者,如螳臂当车,应像侍奉老虎样“时其饥饱,达其怒心”[1]167,只有顺应去做,才能免祸于身。
如果简单粗暴地认为庄子的“无用”只是苟且偷生、赖活于世的伎俩,那是真正地误解庄子了。生逢乱世,庄子的内心未尝不痛苦,他也未尝不关心民众疾苦,要不然,也不会在书中大量描写社会的黑暗、政治的残暴和生命的无助。他采取“无用”之用的态度,实在是代表着当时的社会中下层民众的一种被逼无奈的选择。看似戏谑狂妄、悠闲与舒适,不把一切放在眼里,但实际上他的内心又是何其的孤独与痛苦。“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1]183读庄子,会对庄子的时代寄予莫大的同情。在杀伐攻讦、生灵涂炭的人间世中,生命承担了不能承受之恐惧,如何来消解内心的恐惧?庄子用一种超越常情的态度,用宏大的审美语境表示了对众生存亡的关怀。他“并非简单地以‘无用’求苟活,它的真实意义是要求人们体道,获得心灵境界,从而能不求为世所用,不为世俗规范所扭曲”[5]。庄子对昏暗世道的控诉、对脆弱生命的同情和对生命的至臻追求,又岂是那些利欲熏心、钻机营巧之人能理解得了的呢?
假设有用不会损害生命,那庄子会不会鼓励人们入世以实现人生价值呢?答案是否定的。在庄子看来,政治有用性与生命价值水火不容,二者只能取其一。只要入世,就会损耗生命。生命就应该拒绝任何人为的修饰或改变,它不应被人为干扰、不应被强制索求,更不能被故意杀害。它本是自然的一分子,应该是自然而然、顺其自然的过程。“庄子以老子的‘法自然’为价值导向,将法自然看作人类应然的生存方式。认为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如何保持生命的本然状态,一切的人为造作都是以人损天的行为,也都将会使人丧失原来的纯朴,从而不仅不能安顿生命,而且会给人生带来无穷的迷惑与危机。”[7]
生命该如何安顿它那焦躁的、恐惧的灵魂?在生命长河的流转中,人类对于这个问题的探索一直没有停下思考的脚步。即使当下如此发达的社会形态,人们仍在期盼安顿生命的彼岸出现。庄子正是看透了生命的两难处境,才决绝地选择了刻意远离人间的是非善恶,另辟了一个超俗的精神世界,以放置恐惧无助的心灵。
三、庄子“无用”视域下的生命真谛
如果将庄子的生命观比喻为一座海上冰山的话,那么“无用”只是露在海面上的冰山一角而已。在其“无用”的语境之外,还有着更为深刻的生命真谛。
第一,生命的本质。庄子认为,相比于肉体上的存在,精神更能代表生命的本质。这里的精神首先指的是生命的体征,即气息的存在,如“豚子食于其死母”,“皆弃之而走”[1]209(《德充符》)。生命之所以是生命,首先是因为具备了物理上的精神气息,没有了气息,即使有肉体的存在,生命也已然消遁。其次,精神指的是人的德性修养。庄子所谓的德性修养与孔子所倡导的仁义礼智信等道德修养大相径庭。在他的眼里,“知为孽,约为胶,德为接,工为商”[1]217,儒家所提倡的仁义礼智规范被他全然否定了,而认为“德者,成和之修也”[1]214-215(《德充符》)。如何获取“德”?那就要无为、无情、无言、无用,必须把所有附加于生命身上的行为、工具、媒介和情感全部剥除,才能展现生命的本质——德。哪怕是生命赖以存在的形体,也是德的牵绊。正因为形体的存在,所以世人争夺声色利物、功名利禄去装扮它、炫耀它,从而在物质的、形体的追逐中迷失了本心、丧失了精神。“身体与外物都是人生之必须,但可依存而不可占有。”[8]21世俗的形体如此不堪,与高尚的德性相比,简直可以忽略它的存在。所以,庄子笔下的德高之人,如叔山无趾、哀骀它、闉跂支离无脤,不是残缺不全,就是奇形怪状,或者形如槁木、气若游丝,如同死人一般。只有敢于抛却世俗认为最重要的形体,才可能会“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不足以滑和,不可入于灵府”[1]212(《德充符》)。
不能不说庄子对生命的要求是极其苛刻的,它是纯洁无瑕的,犹如赤子[9]746,不着物欲的污染;又犹如神人,“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1]28(《逍遥游》)。他无父、无母、无家,甚至无我,只有道、天、一,才堪与生命相配。
第二,对死亡的态度。要探寻庄子生命的真谛,不能不探寻庄子对死亡的态度。有生有死、有死有生,万事万物皆逃不过这个自然规律。只要是生命,不管是何种形式的存在,都会最终死亡。通过比较,不难发现庄子更容易走向死亡,有用损害生命,必加速死亡,无用虽得以全生,却总会引发苟且偷生之类的质疑和诘问,有损存活的尊严。那是否可以采取人为干预的手段,及早结束生命,帮助其解脱人间世中的苦难?答案是否定的。庄子虽然强烈控诉人间世的黑暗无道,痛恨统治者滥杀无辜的残酷行为,但却绝不允许普通个体采取非常手段人为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是因为,不死才能谈全生、保生和养生,活着是生命的最基本要求,任何人为地中止生命轨迹的做法都是被谴责的行为。
在庄子看来,死亡是生命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阶段,跟其他自然事物样也有着它本然的属性,不是人为能操控得了的。“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1]241(《大宗师》)人类总会犯自高自大的毛病,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就是万物的主宰。殊不知,在人世之上,还有个天;在天地之外,还有个宇宙;在人事之外,还有个命运。天、命将生命做了应有安排,生死不得任性强求,所以,对待死亡,应安时处顺、顺其自然。“道家看到了生死之间的相互渗透与转化,认为生命现象在‘生’出现的同时就已经包含了‘死’的潜在因素,而在‘死’到来的同时也向着新的生命形态转化。他们以积极态度面对死亡,寻求精神超越途径。”[10]
当常人都认为死亡是痛苦的、哭泣的、悲伤的时候,庄子却认为死亡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1]619(《至乐》)所以“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1]614(《至乐》)。面对惠施的责问,他回答得坦坦荡荡、有理有据:“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1]614(《至乐》)生命由气而化,最后化而为气,如四时更替般自然,生于天地,归于尘土,生命通过死亡回归本然,所以有何悲伤呢?
第三,生命的境界层次。相对于儒家的一腔热忱,道家只是更加温和理性罢了。对于生命的非正常状态,庄子未尝不痛心疾首;他所表述的生命语境看似戏谑,甚至癫狂,实则是真正的掏心挖肺之言,是他的生命体验总结。他也并非苛求所有的人都要像他一样避世而活。他只是以一种诗化语境,阐释着如何才是更理想的生命安在。
真正的生命会超越一切对于它的牵绊,去追求真正的自由之境。然而,并非所有的人都有这样的认识。“众人役役,圣人愚钝,参万岁而一成纯。”[1]100(《齐物论》)对生命的不同理解也造就了不同的生命层次。最基本的层次就是活着,即使是偷生延喘,生命也有权选择这样做,不是吗?但这一层次的生命总是受功名利禄、声名利物的迷惑和诱惑,常常深陷利益漩涡不能自拔,“丧已于物,失性于俗”[1]558(《缮性》),“见卵而求时夜,见弹而求鸮炙”[1]99(《齐物论》)。而且这一层次的生命贬损死亡,并惧怕死亡。其次是神、圣的生命层次,不受物欲支配和利益诱惑,他们“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兆于变化”[1]1066(《天下》)。对死亡,他们“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1]260(《大宗师》),认为死亡是“造物者”善待生命的结果。“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1]242(《大宗师》)最高的层次是宇宙、天、道的生命层次。“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1]246-247(《大宗师》)在这里,彼此、因果、生死、有无已没有绝对的界限和标准,这里的生命有生有灭,有灭有生,不死不灭,循环往复,不断轮回,延绵流传。
在宇宙(天)的生生不息轮回中,生命精神永恒流传。真正的生命(精神)是不会死亡的,所死亡的只是个体的、有形的、有限的物质,哪怕是整体的生命世界外形消遁,而存于其间的气、道、德却会永远地传递、流传下去,永不消失。生命看似艰难,却是那样的弥足珍贵;死亡看似可怕,却也意味着更高层次的生命升华。所以,有些人似生但已死,有些人虽死却还生。生命只能被真正放置在广袤的历史、世界、宇宙中来评价,任何局限的、偏见的评说都是对它的一种亵渎。
生命是如此谦卑与娇弱,已难以承载金钱、地位、名誉的重负;造物是如此慷慨与伟大,使得人难以回馈它对生命的无私赠予。当人的生命独与天地精神同往来,当人的心灵足可以安放下巨大的鲲鹏,“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1]1099(《天下》),还有什么能限制得了生命的纯臻至化呢?在生命仍需安顿的今天,面对着危机四伏、恐惧依然的生命世界,庄子的达观、不羁与坦然不正是我们应该学习的精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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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lysis of the value of life in the view of Chuangtzu’s useless theory
ZHOU Hui
(Zhengzhou University of Light Industry,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Theory Course Teaching and Research Department,Zhengzhou 450002,China)
How to obtain the dignity and value of life in the world? Confucianism and Taoism gave different answers. the Confucianists encourage people to enter the society to dedicate themselves even sacrifice their lives.But the Taoists deliberately keep distance with the world to save lief, telling people not to Sacrifice without cause. As the representative of Taoism, Chuangtzu advocate a clear idea of “useless” to all people against the “useful” in the world. The value of life is consistent with many negative words. But in fact, drag out an ignoble existence, “useless” is the true meaning of life Chuangtzu surface of the language, in its back implies to real life. According to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 useful value of Confucian the theory, he used playful tone to prove his ideas in life-the way of useless.It is useless to remove the things that hinder the life, such as the body and the material to realize the true value of life.
Chuangtzu;uselessl;usefu;life
2015-12-20;
2016-01-20
周辉(1982-),女,河南信阳人,助教,硕士,研究方向为中国传统伦理学与大学生心理健康。
B223
A
1671-9476(2016)04-002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