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张治中
2016-02-15张素我周海滨
张素我+周海滨
“和平将军”张治中育有五女二子,依次是张素我、张一真、张素央、张素初、张素因、张一纯、张素久。四女张素因在重庆早夭。张素我、张一真、张素初早年在北京去世。张素央和张素久生活在美国。2015年10月15日,张一纯也在北京逝世了。张一纯是张治中最小的儿子,1931年生于南京。甫时,张治中担任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教育长,为蒋介石信赖已久,位高权重。解放战争后期,张治中任国民党政府和平谈判代表团首席代表,赴北平与中国共产党代表谈判,谈判破裂后留在北平。2010年6月至8月,笔者多次访问其时95岁高龄的张素我,她忆述了父亲张治中的往事。
让儿子接受工农教育
1945年抗战胜利后,张治中一家回到南京。张素我回忆说,那时张一纯十三四岁,父亲明确要求不许用小汽车接送弟妹们上学,节假日也不许单独坐父亲的车出去游玩。一个周末,在空军部门工作的表哥洪德龄带张一纯到空军俱乐部跳舞,被父亲知道了,第二天早晨把他叫到办公室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说:“你这么小年纪不允许去跳舞!”父亲对抽烟、喝酒也是绝对不允许的。
1947年,张一纯常常利用放学机会跟司机学开汽车和修理汽车。一次,他独自一人把吉普车开到南京鼓楼大街上,汽车突然熄火,他用手柄摇发动机,手柄回转把手臂打成骨折。张治中知道这次事故后,反而没有太责备,只要张一纯好好养伤。
1948年,张治中在西北工作时到甘肃省西部视察,发现山丹县有一所新西兰共产党著名人士艾黎主办的培黎工合学校,专门为农村培养技术干部,建校时曾受到周恩来支持。张治中认为这个学校适合张一纯去学习。当时张一纯在南京著名的金陵大学附中读初中,父亲给他写信,要他立即到山丹上学。当年4月,张一纯去兰州后,父亲不让专派小汽车送他,而是让邮政卡车去。山丹这个地方非常贫穷,生活艰苦,张一纯找到学校以后才知道是共产党办的学校。
1950年,张治中把张一纯送到了北京双桥机耕学校学开拖拉机,这个学校当时只有几台旧拖拉机,学生是来自重点省区农村贫下中农的子女。
1953年,张一纯在北京上电力学校时,因不愿读书,擅自离开学校跑到南京、上海等地游玩。张治中知道后,写信严厉批评,张一纯才下决心改正了错误,回到学校刻苦攻读。1956年毕业后,张一纯被分配到北京电力科学研究院工作,先后任技术员、工会主席、党委组织部部长等职。
举家转移北平
1949年4月1日上午,以张治中为首的国民党政府和谈代表团,一行20余人,乘“空中行宫”号飞机由南京飞抵北平。
当天,周恩来去看望张治中,说渡江准备已经完成,随着形势的转移,仍有恢复和谈的可能,但说代表团回去后国民党的特务是会不利于他们的,甚至诚恳地说:“西安事变时,我们已经对不起一位姓张的朋友(指张学良),今天不能再对不起你了!”
张治中被周恩来的诚意所感动,但内心陷于极度的苦恼与矛盾中:“不回去吧,自己是南京政府首席代表,和平破裂,理应回去复命;回去吧,中共的挽留是诚意的和善意的,而且一旦解放军渡过长江,协定还是有签订的可能。”
张治中决定留在北平。不久,张治中全家亦安全抵达北平。对此,张一纯曾写文章回忆:“我们全家这次安全转移,是在周恩来的亲自指挥下进行的。他指派北平军管会交际处处长王拓守在电台旁,和南京、上海的地下党组织取得联系,指示他们要尽快找到我们全家,并把进展情况随时向他报告。地下党找到我们后,周恩来又亲自安排我们转移。接送车辆如何解决、转移走哪条路线,他都一一过问。他还特别指出,飞机不要停在候机楼前,要远离人群,以免混进坏人。就这样,我们及时摆脱了国民党特务,在北平开始了新的生活。”
在离开上海到达北平的当天晚上,周恩来在六国饭店设宴招待张治中及其家属。
留在北平的一段时间是张治中少有的休闲时间,他自己也说有30年没有这么休息过了。他在3个月的时间里逛北京的名胜古迹,听北平的大鼓和四大名旦的京剧。
但张治中背着沉重的思想负担:“拿我和蒋介石的关系来说,他是国民党的总裁,我是国民党的干部,而且在一般人看来,我还是他的亲信干部、重要干部;而他在反共,在主战,我则一贯地主张联共,主张和平,4月1日以后更跑到共产党这边来,一来就不回去了,这不是变成干部背叛领袖了吗?”
1949年到北平后,张治中在经济上遇到了一些困难。他曾让张一纯和张立钧去傅作义家借钱。“到了那里,傅先生问借多少,他们说借250元。傅先生随即叫人拿出500银圆。”张素我回忆说。
这件事很快就被周恩来知道了。一星期后,他派人送来一封信,信一开头就表示歉意,然后写道:“不知你们经济上这么困难,现拨出6000元供你们使用。”
张一纯与周恩来的多次对话
1945年10月10日,国共两党签订了著名的“双十协定”。10月11日上午,张治中亲自陪同毛泽东返回延安。那天晚上,仍在重庆的周恩来在桂园宴请为毛泽东服务的桂园工作人员。
吃完饭,人都走了。周恩来拉住张一纯说:“咱们谈谈好不好?”
“怎么不好呢。”
“你在哪个小学上学呀?”
“就在旁边的德精小学。”
“功课怎么样?”
“功课不行!”
“什么功课不行?”
“数学不行。”
“那你有没有行的呢?”
张一纯说:“有的。我的语文、作文行,国民教育行,地理常识也行。”
周恩来听了说:“没关系,今后你只要有一门专的就行了。”
谈话中,张一纯问周恩来:“我很想到延安去玩玩,不知道能不能去?”
周恩来想了一会儿,说:“能去。但现在不行,现在条件还不具备,你去很困难。将来我一定请你去。”
最后周恩来说:“我给你题几个字好不好?”
“当然好。”
周恩来在纪念册上写道:
光明在望,前程万里。新中国是属于你们青年一代的!
一纯世兄
周恩来
卅四年十月十一日
14岁的张一纯愣了,问:“你是我的老伯啊,怎么叫我世兄呢?”
周恩来说:“这表示我是你父亲的弟弟。”
时隔四年后,在母亲洪希厚带着家人离开上海到达北平的当晚,周恩来在六国饭店设宴招待。他一见到张一纯,第一句话就说:“没想到形势发展得这么快,没来得及请你到延安,却请你到北平来了。”周恩来又对他说:“你要和你的父母一起长期在北平生活。我会很快安排你上学。”不久,张一纯上了北平二中。
1964年的某个周末,周恩来约张治中全家去北海公园游玩。那时,张一纯已入团一年多,并在北京电力学校担任了团干部和班上的学习委员。
见到周恩来,张一纯说:“我入团了。”
周恩来问:“做没做社会工作?”
张一纯告诉他:“当了团干部,又是班里的学习委员。”
周恩来对他说:“你做团干部,应当注意的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团结班上所有的干部一道工作。你不是团小组长吗?你不要怕其他的团员、班干部超过你。人家超过你,你要高兴。”
在张一纯的记忆中,周恩来每次去看望父亲,都要同几个老服务员握手,向他们问好。有一次,周恩来和张治中谈完话后,把张一纯叫到身边,问:“你那位在重庆给毛主席洗过衣服的奶妈现在哪里?”
张一纯说:“就在这儿呀。”
周恩来说:“我要见见她。”
张一纯马上让人到后面把奶妈请来。周恩来见到她,站起来和她握手,说:“在重庆的40多天麻烦你了。”
周恩来还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并请她坐下,问她:“现在你有什么困难,有什么事要我帮助吗?”
奶妈说:“总理,我儿子参加了新四军,到现在还没有下落。”
周恩来问:“在哪儿参加的?什么时间?”
奶妈说:“是皖南事变前在安徽参军的。以后就再没消息了。”
周恩来马上叫秘书进来,让他详细记录了奶妈儿子的姓名、年龄,并指示秘书,一定要认真查一查。
一个多月后,中共中央办公厅总理办公室来了电话,说:“张先生家奶妈的儿子找到了,现在是解放军的一个排长。周总理特别关照,征求奶妈的意见,是让他转业,还是继续留在解放军中当军官?”
奶妈知道消息后,又激动又高兴,十分感激周恩来的关心和帮助。
当时张一纯曾劝她,让儿子留在解放军里当军官多好呀。可奶妈含不得家里的几亩地,执意让儿子回去种地。
周恩来知道后说:“好,那就让他回家务农吧。”不久她儿子就转业回乡了。周旋于国共两党之问
1956年的国庆节晚上,在天安门城楼上看焰火时,张一纯与周恩来也有过一段对话。张一纯走到周恩来跟前说:“周伯伯,我入党了。”
周恩来马上说:“噢,太好了。”
周恩来让张一纯在身边坐下说:“从我们党内来讲,马克思主义在你们家取得了胜利。但你一定不能骄傲。你要更加尊重你的父亲。你父亲早年曾申请加入共产党。当时,我们没有同意。主要考虑到他在国民党内,比加入共产党对革命事业更有利。”
周总理对张一纯提及的这件往事,张家后代过去并不清楚。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作为国民党要员的张治中言辞激烈。到1925年夏,他的“言论和态度,都大为右派所看不惯”,因此被右派视为“红色教官”“红色团长”,把张治中及与张治中关系密切的邓演达、恽代英、高语罕称为“黄埔四凶”。
当时,国共两党在政治上、社会上斗争甚为激烈,黄埔军校内的国共斗争,实际上是社会上两党斗争的缩影。学生中当时分成两派:一派是中共支持的“青年军人联合会”,另一派是国民党右派领导的“孙文主义学会”。
由于张治中为蒋介石所重用,同时有保定同学的支持,而当时校内军事教官大多是保定学生出身,他还与中共方面关系密切,所以成为两派的争夺对象。张治中站在中间偏左的立场,认为国共两党应该团结共同革命,而不应闹分裂,因此对两派斗争并不赞成,但在言论上、行动上时多“左”倾,比较偏向“青年军人联合会”。这样一来,张治中为双方所不容,特别是“孙文主义学会”。
中共方面也曾对张治中表示过不满。张治中曾回忆,1926年春天,戴季陶、沈定一到校召开座谈会,“中共对他们很过不去,使其下不了台,最后是我出来解围。我当时所以这样做,只是基于一种感情作用,绝没其他含意。因为我觉得他们是客人,我们是主人,主人不应使客人太难堪。事后,在我领导下的中共干部许继慎曾告诉我,中共方面对此表示不满。此外便没有听过他们对我有其他任何的抨击了。斗争越来越尖锐,以后遂演成了廖仲恺的被刺、‘三二○中山舰事件(事后听说,当时广州方面逮捕恽代英、邓演达、高语罕和我四人的手令已下,后因我们不肯应约登舰谈话,蒋又恐强行逮捕,激起学生的抵抗,遂作罢论)、周恩来的辞去政治部主任等事件。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一九二五年夏,我已经完全同情共产党这一边。”(张治中《张治中回忆录》,华文出版社2007年版)
1989年春天,邓颖超邀请张治中子女去做客,她说:“你父亲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我们这位老大哥喜欢开玩笑。他讲笑话,别人哄堂大笑,可他自己却一点儿也不笑。”在这个场合,张一纯第一次听邓颖超说起父亲的这段往事:“1925年我同恩来在黄埔军校结婚。那时恩来是政治部主任,你父亲是新兵团团长。我们结婚很保密,除了你父亲,别人谁也没告诉。谁知你父亲一定要请客。他安排了两桌酒席,找了几个会喝酒的人来作陪。那次他自己一口酒都没喝,却把恩来灌醉了。最后他找来卫兵把恩来抬回去,直到第二天,恩来的酒也没醒。这件事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文革”期间多次向毛泽东谏言1952年夏,张治中从西安回到北京,毛泽东来到张治中家中,长谈了两个小时。张治中说:“毛主席啊,我们国家这么大、这么多人口,我们只跟苏联建立外交关系、做生意、搞贸易,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应该和各个国家搞贸易做生意。”毛泽东站起来说:“东风压倒西风,我们两个人要争论一百年。”
1958年5月,反右派斗争接近尾声,张治中写了一份《自我检查书》,总结了建国以后参加革命工作的功过、得失、是非,送毛泽东审阅,并附去1949年冬所写《六十岁总结》。5月22日,毛泽东复信:
文白先生:
五月三日的信早已收到。原封不动,直至今天,打开一看,一口气读完了《六十岁总结》,感到高兴。我的高兴,不是在你的世界观方面。在这方面,我们是有距离的。高兴是在作品的气氛方面,是在使人能看到作者的新的若干点方面,是在你还有向前进取的意愿方面。我猜想,这一年多的时间内,害苦了你,一个老人遇到这样的大风浪。这种心情,我是理解的。觅暇当约大驾一谈。这几天尚不可能。
祝安好!问候你的夫人和孩子们!
毛泽东
五月二十二日上午七时
后来张治中问毛泽东:“你说我们的世界观有距离,指的是哪些地方?”毛泽东说:“你在《六十岁总结》曾说,你对阶级斗争的观念是很模糊的,但是今年写的《自我检查书》里怎么没有提到?你对阶级斗争还没有搞清楚吧?”
在反右派斗争中,张治中对运动不理解,表达了不同的看法,对党与非党的问题曾作长篇直言。同时他对民革中央的“反右”颇有看法,态度消极。“父亲的言行招致一些人的不满,一夜间民革大院贴满了邵力子和父亲的大字报。毛泽东、周伯伯知道后,保护了父亲,毛泽东批评某些人‘不要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文革”开始后,1966年,周恩来把张治中送到解放军总医院,改名林友文,不让家属去,也不让通电话。周恩来借此机会,同时保护了不少原国民党高级将领。
“文革”初期,很多老干部靠边站,张治中想不通。陈毅亲自来劝他说:“这是群众运动嘛,没有关系的。”不久,老干部一个个被打倒了,持乐观态度的陈毅也未能幸免。
据张一纯回忆:1966年国庆节,父亲在天安门城楼见到毛泽东。毛泽东问“红卫兵去你家了没有”。父亲回答说“去了”。毛泽东很惊讶:“你不是当权派,更不是党内当权派,他们到你家去干什么?”听了这话,父亲心里还是高兴的,并不是要把所有的人都打倒,而是反对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父亲回家后把毛主席的话津津乐道地讲给大家听。
张治中侄女张素德也曾撰文回忆在“文革”期间与张治中的一次对话。张治中见到从南京来北京探望他的张素德,很高兴,问起外面的情况,张素德如实相告。听着听着,张治中脸色越来越不好,眉头深皱。他对名为“破四旧”实则打砸抢、整人的情况感到惊疑,摇摇头说:“若干年后,这将是个大笑话。”
张治中又问张素德外面有哪些大字报,当他听说除了有“打倒刘少奇”之外,还出现了“打倒朱德、陈毅”等大字报时,说:“都搞到开国功臣头上啦!”还问张素德:“孩子告诉我,不积极参加,当不了无产阶级革命派?”张素德说:“是的,但我们反对打砸抢,任何时候都要讲政策,凭良心做人嘛!”张治中点点头说:“不当就不当吧,实事求是嘛。”
“十大元帅要是都没了,主席身边怎么办?”在张一纯的记忆里,父亲曾在面见毛泽东时说了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几位元帅都被打倒以后,他在会上讲过这句话,他还说,“我一定去见毛主席!”
1967年国庆节,毛泽东在天安门检阅红卫兵。张治中执意要见毛泽东,当时他的身体很不好了,就让张一纯推着他到了天安门城楼上。见到毛泽东后,他说:“主席啊,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了。我一向认为共产党的干部都是好的,怎么一下子这么多好干部都变成走资派了?”接着又说:“现在被打倒的干部早就超过5%,党内我有许多老朋友都被打倒了。那些元帅都被打倒了,你怎么办呢?”
讲到这时,毛泽东站了起来,他本来一直坐着,说到这他站起来了。毛泽东说:“文白兄啊,你放心吧,我们可以甄别嘛!”
张治中也站起来,因为毛泽东站起来,张一纯就扶他站了起来了。但是站起来后,张治中并没有说话。张一纯说,看见父亲很沉闷,没有说话,他不能跟我讲什么心里不高兴的话,但他闷闷不乐。
林彪的地位越来越高,名字竟然排在周恩来之上,张治中忧心忡忡,而周恩来处之泰然。张治中一方面佩服周恩来的谦逊,一方面为他的处境担忧。
情况越来越糟,张治中熟识的一大批开国功臣被打倒,被关进“牛棚”,被游街示众,甚至被逼死,一些民主党派人士也受到冲击,他心情沉重起来。张一纯说:“父亲从此很沉默,也不说话,每天看着报纸,一言不发。”张治中的健康被这种郁闷的情绪所吞噬。
“父亲不是突然去世的。他主要是长期对‘文化大革命不理解,心情很不愉快。他没有什么很严重的病,只是长期不愉快,一直不舒服。他身体一直很好,根本就没有具体病症,就那么躺着起不来,母亲昼夜服侍好几年,后来父亲就是浑身都软。”
张治中生命的最后3年里,每天晚上都问下班回来的张一纯“文革”的情况,问谁被打倒了,谁被抄家了。张治中对“文革”非常反感。他对张一纯说,“文革”比军阀混战还乱。谁也管不了谁,政府说话也不管用。
听说彭德怀被打倒,张治中写信给毛泽东,听说刘少奇被打倒,张治中也写信给毛泽东。彭德怀被打倒后,张治中写了一万多字的信为彭德怀说好话。他在信里讲彭德怀的生活非常简朴,对自己非常严格,洗脸水都不倒掉,留着接着洗脚。
“我父亲和彭德怀关系很好。解放以前他在西北工作,解放后也在西北。他对彭德怀很了解。1950年1月,西北军政委员会成立时,彭德怀担任主席,父亲担任副主席。后来在一个小范围的会上,毛主席提出来批判彭德怀,我父亲就起来发言。这是我听父亲朋友的秘书说的,父亲发言说不同意毛主席的观点。”张素我回忆说。
那封“万言书”寄到了周恩来手里,周恩来就派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高登榜去找在广东休养的张治中。高登榜说:“周总理让我转告你:‘你写的信主席收到了,请放心。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我来办。”
“这个事是周伯伯压下来了,实质上是周伯伯保护了我父亲。现在我明白这是周总理保护了我父亲,当时其实不理解为什么不送信给毛泽东。”张素我说。
两岸对话的牵线人
张治中与国民党有着长期的联系,加上与蒋介石的特殊关系,使他在国民党内有较大的影响力和较高的声望。他是1949年后两岸对话的牵线人。晚年的张治中在病中一直念念不忘在台湾的老朋友和故旧。从1949年到1965年,张治中付出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参加对台广播,给台湾故旧去信,分析国际形势,介绍祖国建设,详陈利害得失,希望台湾回归祖国。
“外界一直猜测,在1950年初,张治中以到广州接返国的女儿为名,曾乘船去某个地方与国民党代表进行密谈。台方究竟是谁至今已无从考证,成为历史之谜。而此次广州之行实是遵照周恩来总理的指示,率领由屈武、李俊龙、余湛邦等人员组成特别工作小组,通过香港的旧识友朋对逃台的国民党政要做劝说开导工作,达到促成两岸和平统一的目的。”这件事情曾被广为传播,但张素我说:“我并不知道,当时我还在香港。需要指出的是,我们几个姐妹没有前往广州。”据张素初介绍,父亲以到广州接她返国为名,实际上负有特殊使命,乘船去某个地方与国民党代表(外传是蒋经国、陈诚)进行密谈。
不过,所谓的历史之谜在张一纯看来,只是自己儿时一场惊心动魄的往事。“周伯伯安排我父亲,跟蒋经国、陈诚见面是在广东的一个小岛上。这个小岛在广东番禺,从番禺可以坐船过去。我们就住在岛上。这个岛叫什么名字,当时就不知道,我们是秘密过去的。有个重要情节是,我们住的是个两层楼,在夜里快两点钟的时候,叶剑英叶老帅说你们要赶快搬家,国民党特务已经知道你们住在这里了,赶紧离开这里。我们连夜就离开了那个地方。第二天果然被情报言中,国民党的飞机就把我们住的楼炸掉了。叶老帅救了我们全家。”
不过,此事的真伪尚无旁证。但在1959年十周年国庆时,张治中发表讲话,希望台湾方面“有爱国思想的中国人到大陆上来看看”。他说:“辞修(即陈诚)、经国,或亲来,或派人来,我想你们也一定会把成见与偏见丢开而额手称庆的。”但是,三年自然灾害后这项工作被迫中止。
1960年春,台湾进行“总统”改选,毛泽东说,台湾宁可放在蒋氏父子手里,也不可落到美国人手中,对蒋介石我们可以等待,解放台湾的任务不一定要我们这一代完成,可以留给下一代去办,现在要蒋过来也有困难,逐步地创造条件,一旦时机成熟就好办了。当蒋介石想连任“总统”时,毛泽东、周恩来派人捎话过去,表示支持蒋介石,赞成他连任“总统”。为了继续维持海峡两岸之间的联系与对话,并把中共领导人对台湾问题的新意图传递到海峡对岸,张治中成为传递信息的关键人物。
张治中在民革中央座谈“和平解放台湾”和毛泽东、周恩来让他给蒋介石捎信赞成蒋连任“总统”时,曾说过:“现在台湾掌握权力的是蒋介石、陈诚、蒋经国这三个人。如果把他们三个人比作一个等边三角形的话,蒋这一角在上,蒋经国和陈诚两角在下,都是蒋领导的,而陈诚和蒋经国又有矛盾。但是我们已经表示过了,希望他们内部团结,一致反对帝国主义,不要互相摩擦斗争,以致中了美国人的诡计。这一点他们是知道的……我们还要看到一点,就是陈诚、蒋经国两人无论怎样都不能脱离蒋的领导。”
1965年3月,陈诚病逝前,曾捎信给周恩来和张治中说,要他们相信他的人格,他不会违背民族大义。同时他还向蒋介石建言不能为外国动用台湾兵力,不能信任美国等。陈诚病逝,在他的遗言中,既没有提“反共”,也没有提“反攻”。
“文革”爆发以后,传递两岸信息的工作再次被迫中止。1969年,张洽中去世之前,除了口授政治遗嘱外,还挂念台湾:“我再不能为促使台湾回归祖国而尽力了。解放后十七八年来,我所念念不忘的是台湾这一片祖国的神圣领土,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我曾在毛泽东、周总理的直接领导下做了好些工作,付出许多心血,事终未成,问心无愧。当然,台湾是迟早一定要回归祖国的,是任何反动力量所不能阻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