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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文化史”观念与外国文学教学中的经典阅读问题

2016-02-13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文化史外国文学观念

王 钢

(吉林师范大学 文学院,吉林 四平 136000)

文学研究

“文学文化史”观念与外国文学教学中的经典阅读问题

王 钢

(吉林师范大学 文学院,吉林 四平 136000)

“文学文化史”观念之于外国文学教学实践中的经典阅读问题具有重要的方法论启示意义。首先,它有利于学生熟识外国文学经典的整体宏观背景,并由此在阅读过程中产生明确的问题意识。其次,它有利于学生形成整体的、联系的思维方式来理解经典的流传与变异。再次,它有利于学生在跨文化语境中增强对外国文学经典的认同感。

“文学文化史”;外国文学教学;经典阅读

作为文学研究方法和文学史编撰原则的“文学文化史”观念是由当代美国东亚文学研究学者宇文所安(Stephen Owen)集中提出并实践的。宇文所安的研究领域主要集中于中国诗歌,尤其是唐宋以来的中国诗歌传统及其演变方式,因此他所提出的“文学文化史”观念主要指向的是如何突破既有的中国文学研究方法和范式,实现在宏观的文化生态中重新阐释并关照文学文本。这一观念不仅对文学研究和文学史编撰具有开拓性的转变意义,而且对外国文学教学实践中的经典阅读问题也具有跨学科的方法论启示意义。

一、“文学文化史”观念的内涵及应用

众所周知,文化是文学产生、发展和嬗变的重要组成背景,是文学最为重要的外部影响要素之一,它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文学的基本面貌,推动着文学创作和文学史观的总体进展。文学的文化背景主要包括社会环境、文化思潮、文化意象的积累和发展等因素,体现着文学社会批判的反思力量,使文学呈现为一种复杂的精神整体。宇文所安基于西方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话语,综合运用文化历史学、文化社会学、文化人类学以及传播学等多种方法和视阈形成的“文学文化史”观念意在强调将文学文本置于其生成的文化语境及其流传的社会文化氛围中加以重新诠释和考察的重要性。在宇文所安看来,以往的中国文学研究过于强调文本本身的解读,文学史研究也相应地呈现出一种按历史时间顺序叙述的单向度趋向,其研究的整体性和学科交叉性明显不足。而“文学文化史”观念则视文本、文学史以及文化三者为有机统一的整体,力图构建点、线、面三个层级的全方位文学观念。具体来说,就是高度关注精神文化与物质文化及制度文化之间的互动和影响关系,将文学整合为与文化密不可分的、甚至是紧密相关的整体,关注社会历史文化之于文学创作和文学文本生成的深刻影响,系统梳理文学内部规律与外部规律之间的互补关系。同时注重文本在传播过程中的阐释与接受、变异与过滤过程,探究文化因素在文学文本传承过程中的影响作用,着重于性别意识、文学社团、制度文化、地域特色等文化要素在形成和阐释文学文本过程中的独特价值功能,并在理性层面阐明文化诸要素与文本内在变化之间的呈现机制与转化关系。

早在《中国“中世纪”的终结:中唐文学文化论集》(The End of the Chinese “Middle Ages”: Essays in Mid-Tang Literary Culture)一书中,宇文所安便明确而自觉地在文学研究中着重考察文化的影响作用。在他看来,收集于这部书中的文章“不是要描述一个变化的过程,或是给出一幅大小作家的全景图,而是要透过不同类型的文本和文体来探讨一系列相互关联的问题。这些具体的问题就其本身的性质而言与文化史或社会史等更大的领域息息相关”。他进一步指出文学文本问题本身就是“文化史的一部分”,因为“对于占有或领属权的公开描述,对于微型园林的夸大而富于谐趣的诠释,以及有关男女间风流韵事的讨论,本身就是具有社会性的行为表现,而它们所体现的价值也必定是在某种程度上为传抄这些文本的读者对象所认同的”[1]。而在其与孙康宜主编的《剑桥中国文学史》(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 e)一书中,“文学文化史”观念更是贯穿始终。该书强调要以整合的历史文化观念来统摄文学问题,尽量脱离机械地分割文类的做法,采用更具整体性的“文化史方法”,即一种“文学文化史”(history of literary culture)的方法。在这种全新方法的指引下,《剑桥中国文学史》一方面重新阐释了作为“传统”的中国文化在遭遇西方时的复杂转化过程,另一方面关注过去的文学是如何被后世过滤并重建的。而这种文学史的丰厚性和连贯性之所以能够达成,关键在于将“文学文化”看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即“不仅要包括批评,也包括多种文学研究成就、文学社团和选集编撰”。《剑桥中国文学史》的编撰者认为这是一种“比较新的思索文学史的方法”,即集中力量从整体文化角度解决“为什么有些作品能长久存留下来,甚至成为经典之作,而其它大量的作品却经常流失,或早已被世人遗忘”[2]。

《剑桥中国文学史》从“文学文化史”观念集中关注的文学经典问题也是外国文学教学中的热点问题,在此意义上,“文学文化史”观念之于外国文学教学实践的促进功能不容忽视。

二、外国文学教学中的经典阅读问题

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和新媒体时代的到来以及“文学死亡”呼声的高涨,文学经典的阅读呈现出逐渐衰退的态势。现代读者心目中的经典不再是但丁、莎士比亚、歌德、巴尔扎克、列夫·托尔斯泰等世界文学名家,取而代之的是大众流行文化的诸种形态。现代读者的阅读和接受视阈正在与传统的经典之间悄然发生着疏离与错位。这种情形无论在欧美还是在中国当下都十分突出。对于中国现代读者来说,无论从时空角度还是从文化传统角度,接受与阅读西方文学经典都显得尤为困难。在外国文学课堂教学实践中,作为现代精英读者重要组成部分的大学生日益对传统的西方文学经典失去兴趣。经常出现的情形是作为讲授者的教师从思想和艺术等多方面努力将莎士比亚等经典作家确立为文学史的标杆、甚至是“经典的中心”,但作为接受者的学生却丝毫没有兴趣,很难在心理上产生认知的共鸣,甚至在极端情况下会产生完全相反的效果。出现这种偏差大致包括以下几种原因:

(一)对外国文学经典原初历史背景的不熟识导致阅读兴趣明显下降

德国哲学家、美学家黑格尔在谈及美与艺术的研究方法时曾明确指出只有具备专业的历史背景知识才能更好地认知古今艺术作品:“首先的要求就是对范围无限的古今艺术作品有足够的认识,这些作品有些实际上已经丧亡了,有些是属于外国或地球上辽远角落的,因而是我们无法亲眼见到的。还不仅此,每种艺术作品都属于它的时代和它的民族,各有特殊环境,依存于特殊的历史的和其它的观念和目的,因此,艺术方面的博学所需要的不仅是渊博的历史知识,而且是很专门的知识,因为艺术作品的个性是与特殊情境联系着的,要有专门知识才能了解它,阐明它。”[3]很明显,在黑格尔看来,特殊的历史环境、时代以及对相关背景的专业知识的掌握是了解和阐释经典艺术作品的重要前提条件。文学经典形成的条件之一是时间性的考验,即世界各国历代读者主动自觉不断阅读的作品才是真正意义的经典。这意味着经典在历时性层面必然与当下存在时空上的距离感,而这又将导致当代读者对文学经典生成的历史文化环境缺乏切身的经历和感受。从认知心理角度来看,无法亲身感知的事物往往难以捉摸和把握,自然兴趣点就会下降,甚至完全不感兴趣。在此意义上,中国当下外国文学教学实践中作为读者群之一的学生群体对文学经典采取漠视的态度也在可理解的情理之中。

(二)对外国文学经典缺乏整体的、联系的观念导致认知模糊

经典的形成不是孤立的、个体性事件,而是整体性和全局性的事件。经典形成过程中在共时和历时层面都有其独特的参照系,这个参照系可能是同时代的作家作品,也可能是前一时代或后继时代的作家作品,还有可能是作为整体的国别文化及其衍生观念,正是在这样一个复杂的、渗透性的、甚至是交互而充满矛盾的文化体系中经典确立了仅属于它自己的位置和文学文化史价值。在此意义上,以联系的、整体的观念来审视文学经典便显得十分必要,这构成了经典认知的又一重要条件。而欲实现这一目标,对具有实质性意义的经典生成的国别文学文化发展脉络以及由主要物质文明构成的经典流传语境的熟识和了解显得尤为关键。这成为了重构文学经典历史面貌并将文学经典所蕴藏的观念“当下化”和“个体化”的重要一环。当前外国文学教学实践中正是由于这一环节的疏漏,使学生对文学经典仅处于印象式水平,即有一定程度的浅层次模糊认识,但又不够透彻深刻,似懂非懂,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课程的结束,学生渐渐对文学经典淡忘,最终导致在教学效果方面教与不教、学与不学没有太大差别。

(三)中外文化传统和思维方式的差异构成了外国文学经典接受过程中的一大障碍

各国文化和思维的“不可通约性”始终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仅以中西文化为例,中国人的思维特质决定了其形象性、实践性突出,抽象性和理论概括的思辨能力相对较弱,而西方人恰恰相反。诚如大学者王国维所言:“抑我国人之特质,实际的也,通俗的也;西洋人之特质,思辨的也,科学的也,长于抽象而精于分类,对世界一切有形无形之事物,无往而不用综括及分析之二法,故言语之多,自然之理也。吾国人之所长,宁在于实践之方面,而于理论方面则以具体的知识为满足,至分类之事,则除迫于实际之需要外,殆不欲穷究之也。”[4]这种文化和思维方式上的差异直接决定了传授与学习作为异质文化的外国文学经典本身具有“天然”的困难性。学生在认知与自身文化传统和思维方式迥异的另一文学文化传统时,既容易产生抵触心理,也容易按照自身文化传统和思维方式来“误读”外国文学文化传统,这已在外国文学经典认知过程中成为普遍现象。在外国文学教学实践中经常发生的现象是学生认为自己对文学经典的解读很符合文学文本及其相应的文化传统,但实际上却完全背离真正的文化传统和作家的创作意图,学生只不过是完成了一次自我文化体系的参照对应而已。

三、“文学文化史观念”与外国文学经典阅读

针对上述外国文学教学过程中出现的经典阅读问题,树立“文学文化史”观念不仅可以使主要问题迎刃而解,而且还有利于培养学生对于外国文学经典的阅读兴趣,从而改变目前学生对外国文学经典“敬而远之”的现状。

“文学文化史”观念有利于学生构筑宏观性的整体历史背景,从而增强文学经典阅读过程中的问题意识及其解决方案。文学经典往往是对历史时代的呼应,因此形成对文学经典生成的历史时代的宏观性认知便成为理解和阐释经典的重要前提,正所谓“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之文学”。西方文学经典的形成与时代历史之间的关系相当紧密,从古希腊罗马文学到中世纪、文艺复兴文学,再到启蒙主义、浪漫主义、现实主义以及现代和后现代主义文学无不留下时代的烙印。以18世纪欧洲启蒙文学经典为例,其本质上就是对资产阶级上升时期社会历史的回应。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歌颂资产阶级的进取精神;卢梭的《新爱洛依丝》、菲尔丁的《汤姆·琼斯》等作品批判封建制度的腐朽与罪恶,为资产阶级革命摇旗呐喊;而席勒和歌德的文学经典则吁求建立新兴资产阶级思想文化体系以适应新的历史发展。换言之,要理解并阐释18世纪西方文学经典,把握资产阶级新兴生产方式的出现以及与之对应的“无神论”思想、现代资本主义政治制度的建立等社会历史背景显得十分必要。在此过程中,“文学文化史”观念的引入既可使相关问题的线索清晰可见,也可使学生在经典阅读过程中抓住关键问题,即突出“问题意识”。当然,这里所说的“文学文化史”观念也非一般意义上单纯的历史文化背景,它包含文本文化、社会意识背景以及物质文化等多层次的丰沛内容。所谓文本文化主要指向与文化相关联的文本创作动因、文本接受形态以及文本传播载体形态等内容。所谓社会意识背景主要指向政治与教育、民族文化交流、对外文化交流、宗教、艺术、文化思潮等其它社会文化之间的互动关系。而物质文化则专指与文学相关的地域和区域物质文明。宇文所安在考察中国诗歌的起源和流变时充分考虑了以上几方面的因素,从而多角度地诠释了中国诗歌传统的生成与诗歌经典的逐步确立过程。在其主编的《剑桥中国文学史》中也充分贯穿了这一主线。文学与科举制度、中国官制、道学、都市娱乐以及文学的中心与边缘等问题都得以很好地讲述,让读者感觉到文学经典不再是单向度的,而是处于点、线、面相交错和纵横的织网之中。这种观念和方法对于理解西方文学经典同等重要。荷马史诗和希腊悲剧必然与希腊的城邦制文明及其原欲文化特征紧密相连,但丁的《神曲》与基督教文化之间互为牵连,而阅读和理解托马斯·哈代的《德伯家的苔丝》、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等经典作品必然要联系英国西南部威塞克斯以及美国南方的区域文化特征和风俗习惯、道德观念等。“文学文化史”观念构造的文本文化、社会文化和物质文化等背景知识在中西文学经典阅读与阐释中等值适用,同样有效。

“文学文化史”观念有利于学生以整体的、联系的观点来理解文学经典的流传和变异过程。文学经典的形成是一个动态的过程,这里既包含经典文学本身的品质等自主性成分,也包含互文影响的因素。中国古典四大文学名著、唐代传奇、明清戏曲等都广泛涉及流传、组合、变异直到最后基本定型的过程。既然经典的形成规律如此,那就意味着阅读、理解和诠释经典不能单纯地就经典文本的最后形态进行操作,而是要充分考虑经典的“前世今生”,唯有在联系的全局文化体系中才能见出经典的独有品质。在此过程中,“文学文化史”观念的“有机整体”观和文本处理策略大有可为。这同样适用于外国文学经典的阅读和阐释。阅读歌德的《浮士德》,自然要将其置于作为民间故事的浮士德蓝本之中,也必然要联系较早的马洛的戏剧《浮士德博士》,甚至要比较其后的托马斯·曼的小说《浮士德博士》,这不仅有利于形成关于浮士德故事的整体性观念和线索,而且也更能知晓歌德的改编和独创之处在哪里,进而更好地回答歌德《浮士德》不朽的艺术魅力之所在。

“文学文化史”观念还有利于学生在跨文化语境中增强对外国文学经典的认同感。这是由“文学文化史”观念的召唤联想功能决定的。当学生通过“文学文化史”观念对外国文学经典的特定历史文化背景以及文本流传和变异过程有了充分理解之后,自然会将外国文学经典的目标文本与本国相关文本及文化观念进行比较,以进一步廓清二者之间的异同,从而在比较中更好地理解作为异质文化的外国文学经典。比如学生在理解作为文学经典的希腊神话故事时,自然会通过希腊的社会和文化联想到中国同时期的社会历史文化,比较的结果有利于强化学生对希腊神话文本特质的认知。而比较的范畴,如海洋性气候与大陆性气候、渔猎生活与定居生活等内容自然都属于广义的“文学文化史”范围。在此意义上,“文学文化史”观念对于克服中西思维隔阂、促进文化与文学经典的心理认同功能不容小觑。

总之,重视文学外部环境和与之关联的文化制度的“文学文化史”观念为学生进入外国文学经典的文本核心并进行审美鉴赏提供了一条“先入为主”的路径,至于这条路径的理论叙述弊端以及在多大程度上伤害了文学经典的艺术价值则另当别论了。

[1] 宇文所安.陈引驰,陈磊,译.中国“中世纪”的终结:中唐文学文化论集[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1.

[2] 孙康宜,宇文所安.刘倩,等,译.剑桥中国文学史(下)[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2-4.

[3] 黑格尔.朱光潜,译.美学(第一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 1997:19.

[4] 王国维.论新学语之输入[A].姚淦铭,王燕.王国维文集(第三卷)[C].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7:40.

(责任编辑、校对:任海生)

The Concept “History of Literary Culture” and Some Thoughts about Classic Readings in Teaching Foreign Literature

WANG Gang

(School of Literature, Jilin Normal University, Siping 136000, China)

The concept “history of literary culture” has a methodological significance for classic readings in teaching foreign literature. First of all, it can help students to know a wilder context of foreign literary classics and further develop a consciousness of questioning in their reading. Secondly, it contributes to the development of an overall and related mode of thinking to comprehend how these classics spread and varied. At last, it can strengthen students’ sense of identification with those foreign literary classics in a cross-cultural context.

history of literary culture; teaching of foreign literature; classic readings

G642.0

A

1009-9115(2016)06-0056-04

10.3969/j.issn.1009-9115.2016.06.013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11&ZD136),吉林师范大学高等教育教研项目(201405)

2016-05-03

王钢(1978-),男,辽宁鞍山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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