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元杂剧中苏轼戏的结尾
2016-02-13李世佳
李世佳
【文学】
论元杂剧中苏轼戏的结尾
李世佳
(西南大学文学院,重庆400700)
苏轼作为中国文学艺术史上罕见的天才式人物,在诗、词、文、赋、书法、绘画领域均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对中国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纵观苏轼的一生,其思想比较复杂,集儒、释、道于一身。元杂剧《苏子瞻醉写赤壁赋》、《花间四友东坡梦》、《苏子瞻风雪贬黄州》对结局的处理就将苏轼这一特点表现得尤为突出。
元杂剧;苏轼戏;结尾;儒家;佛家;道家
林语堂先生在《苏东坡传·原序》中对苏轼评价道:“苏东坡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一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一个百姓的朋友、一个大文豪、大书法家、创新的画家、造酒试验家、一个工程师、一个憎恨清教徒主义的人、一位瑜伽修行者佛教徒、巨儒政治家、一个皇帝的秘书、酒仙、厚道的法官、一位在政治上专唱反调的人。一个月夜徘徊者、一个诗人、一个小丑。但是这还不足以道出苏东坡的全部……苏东坡比中国其他的诗人更具有多面性天才的丰富感、变化感和幽默感,智能优异,心灵却像天真的小孩——这种混合等于耶稣所谓蛇的智慧加上鸽子的温文。”[1]20正由于此,苏轼成为了元代戏曲中重点描写和歌咏的对象之一。
纵观苏轼的一生,他的思想比较复杂,集儒、释、道于一身。苏轼早年深受儒家学说的影响,他生活在一个儒家思想深厚、文化氛围浓郁的家庭。其父苏洵饱读诗书,大器晚成,对苏轼、苏辙从小悉心教导,精心培养,在苏洵宦游期间,其母程氏亦对二子教导有方,所以苏轼从小就受到建功立业、仁政爱民思想的熏陶。苏轼出仕时,就能够做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关心民生疾苦,真正做到为百姓谋福。即使在贬谪期间,苏轼依然不求自保、兼济天下,为民着想、以民为重。在“乌台诗案”之后,苏轼希望摆脱贬谪之后给自己带来的心灵痛苦,从而开始大量接触佛教经典和道家学说,企图从佛家和道家的思想中探求人生的意义。苏轼学佛并不沉溺于高深莫测的佛理,并不探究生命的轮回,而是为了求得一种豁然开朗的旷达和超然脱世的宁静。正因如此,苏轼面对接踵而来的种种不幸和磨难,才能学会变通,学会以平常心视之。“乌台诗案”的打击使苏轼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宦海沉浮,命运多舛,更加深刻地了解到功名利禄、穷达祸福都乃身外之物,不可强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比起官场的勾心斗角、你争我夺来说,苏轼更愿意做一个“清闲自在人”。
儒家入世、佛家超世、道家避世的思想在苏轼的体内并没有相互矛盾,他运用自己的智慧,将儒家的爱国为民与道家的无为精神和佛家的超然脱世融会贯通于一身,最后形成一种超脱旷达、傲然于世的心态。苏轼的这一特点也被剧作家表现于作品中,赋予了丰富的内涵,突出地体现在无名氏的《苏子瞻醉写赤壁赋》、吴昌龄的《花间四友东坡梦》、费唐臣的《苏子瞻风雪贬黄州》剧作中。
无名氏的《苏子瞻醉写赤壁赋》叙述的是苏轼因与王安石政见不合,再加上不知黄州菊花谢、醉写《满庭芳》调戏王安石夫人被贬黄州的故事。七月十五,苏轼与好友黄鲁直、佛印泛舟赤壁,写下了千古名篇《赤壁赋》。后来,苏轼奉圣上之旨要为邵雍树碑立传,因此得以官复原职。在剧作的结尾处写道:
【雁儿落】也不是徒流感圣德,他每才知我缧绁非其罪。我则想人无再少年,元来这花有重开日。
【水仙子】则为这友人开宴出红衣,翠袖殷勤捧那个玉杯。劝君莫惜花前醉,我不合开怀饮醁醅,霎时间不记东西。惹起词中意,也是我酒后非,这的是负罪合宜。
在这部剧作中,苏轼觉得人老了不会再年轻,但是花儿谢了还会再开,他很感谢皇上给自己的机会。后面又进一步说明自己被贬的确是因为酒醉记不起东西而惹是生非,这个罪名也应该由自己来承担。从作者为苏轼安排的这个结局可以看出,苏轼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对自己的仕途还是抱有希望的,并且最后通过官人之口对圣上歌功颂德:“托赖着一人有德黎民乐,万载千秋仰圣皇。”[2]755很显然,这部戏曲蕴含着苏轼建功立业、仁政爱民的儒家思想。苏轼不赞同王安石的激进变革,被贬之后无怨无悔,被赦免后仍希望得到朝廷的重用,一展宏图,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
吴昌龄的《花间四友东坡梦》情节多为虚构,描写了苏轼因王安石被贬到黄州之后,本来计划着联合白牡丹迫使佛印还俗,让其娶白牡丹为妻,与苏轼共赴官场,建功立业,为百姓解难,不料却反被佛印设计,遣花间四友梅、柳、桃、竹入梦,与苏轼欢情一场。苏轼一觉醒来,带白牡丹问禅,牡丹又多次以色相诱,但佛印始终坚守佛法,二人最终叹服佛法高妙,牡丹愿削发为尼,苏轼也愿为佛门弟子。在这部戏曲的结尾处这样写道:
【鸳鸯煞尾】从今后识破了人相我相众生相,生况死况别离况,永谢繁华,甘守凄凉。唱道是即色即空,无遮无障。笑杀东坡也忏悔春心荡,枉自有盖世文章,还向我佛印禅师听一会讲。
苏轼经佛印点化,一觉醒来顿觉红尘俗事、功名利禄、风花雪月万事皆空,从今往后看破了众生,看破了生死,看破了红尘。作者赋予了苏轼一个具有佛教意味的结局。原本苏轼是想劝佛印还俗,陪他一同上京踏入仕途,共同抗击政敌王安石。可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完美计划正是佛印极力反对的,直接造就了最后的结局。苏轼从攻到守,深层次来说,宣告了儒家思想的暂时受挫,佛禅思想占居了主导地位。该剧结尾东坡皈依佛门,并不全然是南柯一梦的作用,也不全是佛家“色空”思想的影响,关键在于苏轼自我反复参禅后,对佛印精深禅学的敬佩,对其坚定禅心的钦服。最终,苏轼自我忏悔,愿为佛家弟子。
费唐臣的《苏子瞻风雪贬黄州》主要叙述的是苏轼遭到了李定、王安石的弹劾,皇上听信谗言将苏轼贬到黄州。到了黄州之后,虽有马正卿的帮助,但是苏轼及妻儿仍旧过得很清苦,还备受杨太守的奚落。最终,皇上醒悟,召苏轼回朝,可是苏轼认清了仕途人生的缥缈不定,不愿为官,愿做一个“清闲自在人”。在这部剧的结尾,苏轼说:“感谢圣恩,但臣旷久,不能供职,不愿为官也。”[3]3297
【雁儿落】臣宁可闲居原宪贫,不受梦笔江淹闷。乐陶陶三杯元亮酒,黑娄娄一枕陈抟困。
【得胜令】则愿做白发老参军,怎消得天子重儒臣。那里显骚客骚人俊,到不如农夫妇蠢。绕流水孤村,听罢渔樵论,闭草户柴门,做一个清闲自在人。
通过人物的典故,苏轼表达了自己避世的愿望。原宪,字子思,是孔子的弟子,他出身贫寒,一生安贫乐道。江淹,字文通,是中国南朝文学家,他少时孤贫好学,但早年仕途不得志。苏轼宁愿像原宪那样贫寒一生,也不愿像江淹那样为仕途奔波。苏轼宁愿像陶渊明那样辞官归隐,像陈抟老祖那样一眠数日,也不愿深陷官场,奔波劳累。在看破了宦海沉浮之后,苏轼宁愿归隐闲居,做一个“清闲自在人”。可以看出,该剧带有比较浓厚的道家色彩。苏轼仕途受挫后,最后选择了一条宁静避世的道路。虽然皇帝最终为他平反冤情,但苏轼深感“升沉荣辱,好无定呵”[3]3294,于是陷入了人生的另一种虚无,谢绝了皇上的好意。
三部剧作之所以会出现如此不同的结局,与当时的社会背景密切相关。元代在蒙古游牧民族的统治之下,汉人地位低下,科举考试也曾一度被中止,这就使得汉族文人的众多饱学之士毫无用武之地。在如此恶劣的政治环境下,汉族士人作为平民的一部分,一方面在精神上仍然追求和向往着建功立业,因此在他们的笔下,苏轼即使被贬,经历磨难,但是对仕途仍抱有希望;另一方面他们面对现实开始失望,想要归隐山林,超脱于世,所以赋予苏轼归入佛门和归隐山林的佛家和道家结局也是他们心灵的写照。自古以来,“出世”与“入世”思想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国古代文人的道路选择,这两种思想既让我们看到了古代文人在十字路口选择上的悲哀和无奈,也让我们认识到了古代文人在“进”与“退”人生道路上非凡的智慧。在政治斗争的漩涡中,许多文人无法自保,他们本着“仁政爱民”的儒家思想,考虑更多的是下层人民的利益。可是,现实的残酷使他们找不到或无法遵从官场的定律,因此常常受到排挤。这样一来,知识分子只得远离政治,选择出世,由此产生了与儒家哲学相反的隐士哲学,并用佛家的超然脱世、道家的虚静无为思想支撑着。如此这般,文人既在朝堂之中保全了自我,又在自然之中突出了自由的个性。
林语堂在《苏东坡》序言中对其评价道:“从佛教的否定人生,儒家的正视人生,道家的简化人生,这位诗人在心灵识见中产生了他的混合的人生观。”[4]16苏轼集儒、释、道于一身的思想不仅为元代剧作家的创作提供了多重选择,而且他最终所形成的旷达乐观心态也影响了中国的历代文人。
[1]林语堂.苏东坡传[M].海口:海南出版社,2001.
[2]王季思.全元戏曲[G].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
[3]徐征,张月中,张圣洁,奚海.全元曲(第5卷)[G].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4]林语堂.苏东坡传[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8.
【责任编辑张琴】
LI Shi-jia
(CollegeofLiberalArts,SouthwestUniversity,Chongqing400700,China)
The Ending of Su Shi in Yuan Poetic Drama
Su Shi, a rare talent in Chinese literary history has obtained remarkable achievements in poetry, calligraphy and painting, exerting far reaching influence on Chinese culture. His philosophical ideas, mingling Confucianism, Buddhism and Taoism went through his life, which are reflected in the endings of the Yan poetic dramas such as “Drunk writing”; “Su Shi’s Dream”; “Exiled Sushi in Huangzhou”.
the Yuan poetic drama; the drama about Su Shi; the ending; Confucianism; Buddhism; Taoism
2016-04-20
李世佳(1990-),女,山西朔州人,西南大学文学院在读研究生。
1672-2035(2016)05-0065-03
I206.2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