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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上学堂,九岁做“老师”

2016-02-11王向阳

作文新天地 2016年15期
关键词:姆妈浦江县鼻音

七岁上学堂,九岁做“老师”

◎王向阳

“小呀么小二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狂。只怕先生骂我懒呀,没有学问(啰)无颜见爹娘。(朗里格朗里呀朗格里格朗),没有学问(啰)无颜见爹娘。”一九七五年九月,虽然千般不情愿,我这个无拘无束惯了的“小二郎”,也只有背起书包,乖乖地上学堂——浙江省浦江县前店联校。

记得在小学《语文》第一册里,有一篇叫作《阶级斗争永不忘》的课文,使我终身难忘,至今能够一字不漏地把它背诵出来:“爷爷七岁去讨饭,爸爸七岁去逃荒。今年我又七岁了,高高兴兴把学上。”朗朗上口,容易背诵,容易理解。

先从修辞上来讲,该文运用的是对比手法,“爷爷”和“爸爸”生活在旧社会,他们的命运不是讨饭,就是逃荒,无比悲惨,而“我”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能够背着书包上学堂,该是多么的幸福啊,自然而然地得出“新旧社会两重天”的结论;而从音韵上来讲,四句顺口溜,第二句的末一字“荒”和第四句的末一字“上”押韵,都是“ang”韵,而第一句的末一字“饭”,虽然是前鼻音“an”,跟后鼻音“ang”不同,但南方人的普通话不太标准,往往分不清前鼻音与后鼻音,所以从宽泛的角度来看,也是押韵的,念起来就更朗朗上口了;再从语言上来讲,四句二十八个字,没有一个生僻字,“爷爷”“爸爸”“我”和“讨饭”“逃荒”“上学”都是具象的,而非抽象的,明白如话。

在小学《语文》第一册里,记得还有这样一些课文:“学习张思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写的是在延安烧炭时牺牲的八路军战士张思德;“学习白求恩”,写的是不远万里从加拿大来到中国参加抗日战争的国际主义战士白求恩大夫;“生的伟大,死的光荣”,写的是坚贞不屈、死在敌人铡刀下的十四岁女英雄刘胡兰;“天上星,亮晶晶,我在大桥望北京,望到北京天安门,毛主席是我们的大救星”,写的是杭州钱塘江大桥的守桥战士蔡永祥烈士。这样的内容安排,切合当时的形势,可见编辑的良苦用心。

此外,语文课本里也充满了学农支农的“泥土味”。记得第四课是农村常用词:“水稻、棉花、花生、油菜”等。还有一课是《颗粒归仓》:“稻子熟,一片黄,贫下中农秋收忙。红小兵,拾稻穗,要教颗粒全归仓。”第二十课的题目叫作《五七道路宽又广》,画面上是一个小孩子拎着篮子拾牛粪,为生产队积肥,记得其中的两句是“红小兵,积肥忙”。所谓的“五七道路”,现在已经很陌生了,那是在一九六六年五月七日,毛泽东主席所作的《五七指示》,大意是:人民解放军应该是一个大学校,要学政治,学军事,学文化,又能从事农副业生产,工人、农民、学生也要这样做。后来,便有了著名的“五七干校”。到了三年级以后,每册课本后面附有一张非常实用的《农村常用词表》,我从那里知道“耘田”等农村常用词汇,受益匪浅。每年到了春夏之交,农民忙于收割麦子,播种早稻,学校里专门为此放一个星期的“农忙假”,让学生回家帮助父母干农活,可见对务农的重视程度。这符合“学生也要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既要学文,也要学农、学工、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的最高指示。

我上语文课的最大兴趣,在于背书。记得当时年纪小,记性好,过目成诵。有一天,同桌的留级生神秘兮兮地拿着课本向我炫耀,我看他每课课文的题目边上多了一颗用红墨水画的五角星,很是羡慕,问了半天,他才得意地告诉我,那是语文老师画的,因为他把课文背诵了。背课文可以得五角星?那不是小菜一碟吗?我跟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从此就缠着当时教我语文的方球琳老师背课文,跟同学们比一比,谁得的五角星多。后来,因为好胜心切,连没有上的课文,我都预先背熟了,想背给方老师听,结果挨了她的一顿批评。

至于当时的算术课,无非是十以内的加减乘除法,对我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因为我从小喜欢玩牌,点数的计算早已了然于胸。当时的算术课,也要贯彻“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路线。记得教数学的王兴育老师经常给我们出类似的题目:“解放前,农民张大爷租了地主的4亩土地,每亩产量300斤,其中250斤要交给地主。张大爷辛苦一年,只能得到多少粮食?”答案很简单:(300-250)×4=200斤。800斤交租了,200斤留给自己,由此可见,农民受到了地主残酷的剥削。

一九七七年上半年,我念小学二年级下学期,已经认了几个字,便现炒现卖,稀里糊涂当起了“小老师”。我的学生不是别人,而是生我养我的姆妈。

当时,姆妈作为生产队里的妇女队长,当选为“贫下中农代表”,出席浦江县贫下中农代表大会。作为一个农村妇女,能够参加县里的会议,自然是无上的光荣。会议开了三天,进场时会场两边还有人夹道欢迎。姆妈住在浦江县府塔山招待所,吃的菜有三样——鱼冻、猪肉和青菜豆腐,因为一字不识,只能做点点人头、领领馒头的工作。

也难怪,姆妈从小没有正式上过一天学,只在十五六岁的时候,读过几天夜校,认得的几个字早已还给先生了。连外公、外婆都识字,当时目不识丁的姆妈痛下决心,要我教她识字。我二话没说,一口应承,似乎从小就有“好为人师”的嫌疑。

我这个“小老师”当时到底教给姆妈这个“学生”几个字,已经模糊了,似乎最初是“低语”二字,因为当时有一种练习本叫作“低语簿”,或许是“低年级语文练习簿”的意思吧。尽管姆妈这次有感而发,决心很大,但不久还是无疾而终。到底是我教得太差,还是她缺乏耐心,我记不得了,也不重要了。

作家小档案

王向阳,男,1968年生,浙江浦江人,文学硕士,主任记者。爱好古典诗词、传统戏曲和乡土散文,现为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散文学会理事。著有散文集《戏剧的钟摆》《六零后记忆》《最喜小儿无赖 一位六〇后的成长史》《梨园趣闻录》和《乡愁中国》。

给同学们的一句话:

咬住一事,锲而不舍,坚持十年,必有所成。

给同学们推荐的书:

《约翰·克里斯朵夫》

责任编辑:陈玉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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