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水下文化遗产的公众宣传 展现蔚蓝色的辉煌
2016-02-08赵哲昊
文 图/赵哲昊
中国水下文化遗产的公众宣传 展现蔚蓝色的辉煌
文 图/赵哲昊
中国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事业自发展之初到现在,得到了国家的全力支持和高度重视。在“建设海洋强国”和“一带一路”建设的大背景下,水下文化遗产事业更是迎来了空前的发展契机。经过一系列的机构改革和资源整合,国家级的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专业机构——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以下简称水下中心)于2014年正式独立建制,标志着我国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专业机构建设取得里程碑式的进展,国家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事业迈上新的台阶。
自1987年南海海域首次水下调查至今,我国海域和内水已先后开展水下考古项目70余个,随着调查、发掘、保护和科研工作的开展,公众对水下考古这一神秘领域所表现出的兴趣愈发浓厚。与此同时,国际上遗产共享的理念和新兴的公众考古学科逐渐深入人心,与各种类型的遗产保护工作关联互动。我国的文化遗产保护决策者和水下考古学家也开始意识到了公众宣传的重要性,启动并引导了多元化的实质宣传工作。
公众宣传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如果说文化遗产地是辞藻华丽的文章,那么宣传展示则好比通俗易懂的注解和生动有趣的配图。考古文博圈内的宣传可以在共享学术成果的同时扩大影响,引发学术讨论,推动研究深入;公众宣传的核心则在于帮助公众理解遗址,两者同等重要。不论遗址的意义有多么重大,如果社会公众无法领悟其文化内涵,那么一切博大精深都只能算作镜花水月。
一项文化遗产,不论是历史建筑、史前遗迹还是水下沉船等物质文化遗产,抑或是诸如民间技艺、地区习俗一类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只有在能够为社会公众提供成体系的受教育环境从而进行“非正式学习(informal learning)”时,我们才可以说对这一文化遗产保护得当。一般来讲,非正式学习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造访遗址;另一种是通过各式媒介间接接触,最常见的比如考古纪录片、报刊杂志、网络消息,当然还有最直接的现场讲解。这些多元化的宣传展示渠道把遗迹遗物形象地搬入寻常百姓家,帮助公众获取知识、理解遗址的特别之处和重要意义,切实贯彻了终身教育原则。特定的兴趣群体,比如社区志愿者,还可以通过实际参与从而更加深入地理解文化遗产的故事和价值。
2001年出台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水下文化遗产公约》(Convention on the Protection of Underwater Cultural Heritage)及后来诸多国际水下文化遗产指导性文本清楚认识到宣传教育工作对保护和保存水下文化遗产的重要性,以及其能够帮助公众欣赏和动员保护水下文化遗产。《保护水下文化遗产公约》附件——《水下文化遗产行动手册》强调,没能服务好公众认知兴趣或未将公众考虑在信息通报和保护环节当中的水下文化遗产研究和管理工作都有失全面。英国航海考古学会专著则强调,通过对水下文化遗产的鉴赏和对其潜能的了解,公众对水下文化遗产资源价值和重要性的认识都会得到增强。这将对水下考古学科产生长远而积极的影响,提升全民对有限、不可再生资源的尊重,并确保其被纳入未来的政策和规划框架。得当的公众宣传还能吸引更多资金以实现持续研究和更为深入的调查。
另一方面,文化遗产是公共资源,与公众生活息息相关。文化遗产保护不应仅仅是专家学者的事,广大公众对此有知情权和参与权。严格意义上来讲,文保工作从方案制定、经费使用到成果汇总必须顾及利益相关者。考古发掘工作的收获要及时公布于众、惠及于民,通过与公众积极的交流和解释,传播与人类过去息息相关的历史片段,增进当代并确保后世达成对某一历史时期的理解,实现考古资源的长久保护和可持续利用。
“南海I号”现场展示
文保工作人员对“南海I号”进行现场保护
中国水下考古的公众宣传
专题博物馆式的成果展示
以《威尼斯宪章》所提出的“最小干预”原则为参考,《保护水下文化遗产公约》亦将原址保护(In-situ Preservation)作为保护水底遗存的最主要原则之一。21世纪以来,欧美及大洋洲为主的国际水下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大都遵照这一原则,对遗址进行小范围调查、发掘,提取考古资料后,即回填或就地加固进行保护,并开展持续的监测、评估和回访从而确保其长效性。
我国海域内的水下文化遗存,尤其是沉船,因面临着非法打捞的压力,在很多情况下都选择了发掘打捞、出水后保护的方法。1987年在广东台山川岛海域发现的“南海Ⅰ号”南宋古船,2007年利用钢制沉箱进行整体打捞、2008年乔迁进入耗资1.6亿建造的阳江海陵岛广东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并于次年开始接受来自世界各地观众的参观。博物馆除了向外界公开展示“南海Ⅰ号”考古发掘区和文物保护现场,还有水下文物珍品、水下考古史和海上丝绸之路史等常规展区。
上图为“小白礁I号”发掘现场出水的船板下图为宁波基地的“水下考古在中国”专题陈列
2008年,借“南海Ⅰ号”打捞出水、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开放迎客之机,海陵岛实验区管委会加大旅游营销宣传力度,有序开发了十里银滩等一大批旅游景点,旅游产业迅速发展。观众、博物馆工作人员、现场工作的考古学家和文物保护工作者等各式人群深入感受体验,并将自己的理解向他人讲述,口碑和影响进一步扩大。
以“南海Ⅰ号”为核心的广东阳江海陵岛文化旅游展示成果斐然、宣传效果深入人心。可以说,广东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的一系列宣传展示,作为中国水下文化遗产发掘保护工作的创新之举,在将原本难以接近的水下沉船原貌近距离展示在世人面前的同时,更是给主打自然风光的海陵岛旅游业注入了一剂重振海丝文明的文化强心针,极大地拉动了海陵岛当地的地方人文发展及经济发展。
与之类似的还有“小白礁Ⅰ号”沉船保护项目。“小白礁Ⅰ号”沉船位于浙江象山县石浦镇渔山列岛海域的北渔山岛小白礁畔,发现于2008年,2009年和2011年考古学家先后对其进行重点调查与表面清理,2012年开展了船载文物发掘。2014年水下中心联合宁波水下力量对这艘沉没于清道光年间(1821~1850)的木质外海商贸运输船进行了船板的发掘与分解打捞。打捞后的船板和文物则全部搬入同年10月刚刚落成的中国港口博物馆进行保护和展示。馆内专门开辟有沉船修复展示室,既是“小白礁Ⅰ号”船体保护修复的工作场所,也是其专题陈列“水下考古在中国”的一个特别展厅。自开放以来,博物馆受到社会各界好评,吸引了大量参观游客,日均客流量3000多人次,成为展示国家珍贵水下文化遗产和传承港口历史文化的重要文化基地。由于船板保护到可复原展示还要经过很长时间,所以宁波方面计划先利用已完成的近景摄影建模数据,通过3D打印技术将出水的244块船板复制,并尽可能复原拼接以作展示。
通过近景摄影采集的“小白礁I号”船板正射影像
除了主要依托水下遗存而兴建的专题博物馆,国内许多综合性历史博物馆也设展展示过水下文化遗产或与海洋文化直接相关的专题,如中国国家博物馆的水下考古成果展、在全国巡展的海南博物馆“大海的方向——华光礁Ⅰ号沉船特展”、首都博物馆的海上丝绸之路特展——“直挂云帆济沧海”等。综合性博物馆面向的观众群体更大,其展示内容也通常覆盖更全面的线索和专题项目,讲述不同的故事。
此外,以水下中心为主的水下文化遗产保护机构或团队还以照片、手绘材料、文字插图、录像片段或潜水设备为展品多次主办水下考古周边展。2013~2015年,水下中心两次参展北京国际潜水展,向时常会有机会与水中文物零距离接触的专业潜水人士展示我国水下文化遗产保护成果,以期借助潜水同行的宣传加强民间力量对水下遗存的保护。2014年6月14日,水下中心在江西景德镇举办的我国第9个“文化遗产日”主场城市活动架设了主题图片展板,向数以万计的公众生动形象、通俗易懂地介绍了我国水下文化遗产保护成果和重大专项。2013年水下中心成立四周年和2014年独立建制之际,水下中心在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和青岛全国水下文化遗产大会会场向各地方、多机构的文物工作同行图文并茂地展示了我国的水下工作进程,在业内收获很好的反响。
国博水下考古成果展
报告和出版物
科学地记录、归档和学术报告的出版对水下文化遗产工作未来方向和其潜力及价值的影响胜过一切。严谨而科学的研究成果可为人所用,还能帮助树立水下项目、工作团队甚至整个水下考古分支学科的可信度。最终的受益者,则是通过阅读、研习而从中受教的广大读者及其子孙后代。
经过近年来的发展,我国已有相当数量的水下考古报告和专业书籍。其中水下调查或发掘项目形成详细报告并最终发表的有《绥中三道岗元代沉船》、《西沙考古1998-1999》、《福建连江定海湾沉船考古》和《福建平潭大练岛元代沉船遗址》等;刚刚结项的“南澳Ⅰ号”发掘项目则在报告面世前先行出版了《孤帆遗珍——南澳I号出水文物精品图录》。其他一些水下调查、发掘项目的报告则还处于整理阶段。
在《水下考古通讯》《福建文博》《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考古》《文物》等期刊,及《海洋遗产与考古》《水下考古学研究-1》等大型学术资料集中,也有不少调查报告与发掘简报和相关资料。值得一提的是,很多项目,尤以调查项目居多,虽然暂未发表成果简报或报告,但其阶段性成果却早以会议论文或PPT演示文稿的形式出现在了诸如学术讲座、工作会议或对外交流活动等场合,现有的《2010年水下文化遗产保护展示与利用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和即将出版的《水下考古•宁波论坛论文集》都是国际化的水下考古会议的论文集。
水下中心参加2015北京国际潜水展
专著方面,张威主编、吴春明等编著的《海洋考古学》为水下考古学科理论建设打下了全面的基础。另有诸如《南海考古资料整理与述评》等海洋考古基本科研性质专著。包容兼并,除本土出版物以外,《水下文化遗产行动手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01年公约〉附件的指南》、《水下考古:NAS原则与实践指南》及乔治巴斯的开山之作《水下考古学》皆已翻译出版或接近完成校译。此外,记录水下发掘及媒体直播点滴的阅读性较强的科普读物《水下24米——浙江宁波象山“小白礁Ⅰ号”水下考古实录》还从一个更加贴近生活的角度为社会公众提供了了解水下考古工作和水下考古队员生活的窗口。
虽然数量不多,但在现有工作进度上所形成的学术研究成果已经初具规模,能够为中国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专业人员和研究者以及对这份事业抱有浓厚兴趣的普通民众,提供比较权威的深入理解水下文化遗产的多样资源。
中文版《水下文化遗产行动手册》
形式多样的多媒体传播
得益于社会大众对自身过去的强烈求知欲和对人类故事的兴趣空前高涨,新闻媒体开始越来越多地关注考古和历史。水下考古因其独特的工作环境和对象,更是成为时常活跃于各大文化板块头条的宠儿。
前面说过常见的媒体传播有三种,电视节目、报刊杂志和网络消息。单一的多媒体手段已经不能满足多元化受众的需求,多管齐下才能更好地达成向公众宣传的目的。
“小白礁I号”电视直播
2012千岛湖水下探秘
2001年6月,中央电视台联合云南电视台斥资200万元对云南抚仙湖水下考古进行了国内首次电视现场直播,水下考古学界积极推动公众宣传、向世人展现专业工作的态度得到了广泛的肯定,“抚仙湖”和“水下考古”一时间也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流行话题。2002年,“南海Ⅰ号”南宋沉船水下考古调查重启,央视启动现场直播;2005年中央电视台全程直播东海“碗礁Ⅰ号”沉船的发掘过程;2010年、2011年、2012年连续三年,多家媒体多角度向全国观众报道了“南澳Ⅰ号”沉船发掘与原址保护。
相比较电视直播,制作精良的专题纪录片信息更加全面,也更能够反映考古学家希望公众掌握的精选内容;观众还能通过电视重播、网络点播等方式重复观看。2011年12月央视纪录片频道首播三集高清纪录片《南海Ⅰ号》,收视率令人欣喜。该片于2012年1月在CCTV9重播、2013年2月更是亮相在CCTV1《魅力纪录》栏目,触及如此广泛的受众群体,宣传效果无需多言。除此之外,《南澳Ⅰ号传奇》《碗礁Ⅰ号青花瓷》《发现肯尼亚之水下考古》等栏目先后在央视上映,也取得了良好的宣传效果。以水下中心为核心的、从中央到地方的水下文化遗产保护机构,也大都拥有自主宣传片;水下中心还与央视合作、整理数化了超过350小时的视频资料以供宣教资料留存。十多年间,新闻、直播、专题、纪实等手段多管齐下,水下考古传播的信息量逐年加大,观众群体迅速扩大。
央视纪录片《发现肯尼亚》
与此同时,传统平面媒体则在继续服务忠于纸张阅读的读者的同时,相继开拓互联网板块,尝试触及更广大的读者群体。2014年,国家海洋局办公室与国家文物局政策法规司共同主办主题宣传采访活动“海疆万里行”,水下中心参与协办。包括新华社、中国日报、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经济网、中国海洋报、中国文物报、中国文化报等十余家中央主流媒体围绕“探源海上丝路,开创蓝色辉煌”这一主题深入沿海各地采访,重点报道当前沿海区域海洋经济发展和海上丝绸之路水下文化遗产保护现状。这一主题采访活动分3站,包括探访“中国考古01”号船、对话海上丝绸之路考古专家(水下文化遗产保护技术与海上丝绸之路考古研讨会•厦门)和直击“南海Ⅰ号”发掘。活动应运而生相关报道30余篇,覆盖各大主流平面媒体及相应网站,受众群体之庞大前所未有,产生了积极而有力的社会反响,将水下文化遗产事业的宣传工作提到了新的高度。类似的活动还有2011年由国家文物局组织的“中国水下文化遗产保护实地采访”。
互联网传播则具备其他媒体难以超越的开放性、实效性以及海量信息。根据水下中心舆情监测课题年度报告统计,2014年,互联网可检索到水下文化遗产相关媒体报道8634篇,其中水下考古7933篇、学术信息138篇、技术与设备323篇、最新论文23篇、国外动向102篇、南海台海局势115篇。在搜索引擎上搜索水下考古、水下文化遗产、海洋考古等关键词,相关条目总数已逾150万条。
除水下中心以外,原国家博物馆水下考古中心、广东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南海Ⅰ号)、中国港口博物馆(国家水下文化遗产保护宁波基地)、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馆、重庆白鹤梁水下博物馆均建立了官方网站。当中不乏多语言页面、线上展厅、视频展示和交互地图等多媒体专门板块,极大地拓宽了游客的水下文化遗产线上体验。水下中心还开通了官方微信,以最接地气的方式网罗最广大的移动网络受众。
水下考古人与平媒、网媒和电视媒体的交错互动令人欣喜,尽管很多时候未必是主动宣传,但基本能做到准备充分,也能达成各取所需。通过多元的媒体、互联网及电子出版物,中国的水下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也在高效而经济的成果普及和国际化推广道路上迈出了重要且扎实的一步。
老问题和新思路
系统研究和综合展示
展示的基础是研究,而我国水下考古工作因为其抢救性发掘的本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被动出击;且工作区域分散、随意性高,因而普遍缺乏系统性的研究,学科亦没有十分明确的发展目标。受制于此,公众宣传也大都是单点发散、时常围绕某一艘沉船铺开的专题展陈;缺少构建于系统研究之上的以点带面的综合启发。于是公众所接触到的水下文化遗产,大都是有关精美器物、船体的描述,或水下考古项目本身,很少有完整故事的讲述。
近年来,得益于国家政策导向和丝绸之路申遗成功之启发,海上丝绸之路的研究愈加受到重视。水下文化遗产作为海上丝绸之路遗址的核心组成部分,日益被海上丝绸之路研究所关注,一些出水文物或相关展示也开始向海丝专题靠拢。然而现有展陈少有涉及海洋文化、海上贸易等重点板块,大都只是略微带过,出水器物和展览线索也很难联系在一起。按海域来说,中国通过海上丝绸之路与东南亚、东北亚的贸易交流各具特色,这也是系统而研究性的展览所应该具备的基本线索,但在现阶段的水下文化遗产相关研究基础上的体现仍然不足。
因此,想要实现综合而全面的展示,就必须要求水下文化遗产事业发展重视系统研究和顶层设计。水下考古学家需要思考海洋和内水水下遗存对我国历史进程和人类文化的影响,从大局出发,明确、凝练中国水下考古学当前的重点课题和项目,让相关展示拥有完整的故事线索。
海底沉睡的“监视者号”沉船
“范登堡号”水下图片展
内战时期建造的“监视者”号是美国海军第一艘装甲战舰,1862年2月服役,同年12月遇风暴沉没在北卡罗来纳州附近海域,1973年被重新发现并部分打捞。
1943年建造的“范登堡号”(USNS General Hoyt S. Vandenberg)导弹追踪舰,1983年退役。2009年,美国政府将其在佛罗里达州基韦斯特港11公里处海域炸沉,直至43米深的海床,成为世界上第二大人工鱼礁。
原址保护和就地展示
前面已经提到过,原址保护是现如今世界水下文化遗产保护的国际风向标。美国1975年建立起首个国家海洋保护区“监视者号国家海洋保护区”,游人可申请以研究为目的的潜水造访沉船原址。2009年销毁沉没在佛罗里达群岛海洋生物保护区的的退役美军导弹追踪舰“范登堡号”则一直是潜水爱好者的天堂。2011年,奥地利艺术家还曾在此举办了别致的水下画展供游人参观,历经沧桑的战舰仿佛重新焕发了青春活力。意大利于2002年正式成立巴亚水下考古公园,保护沉睡在那不勒斯湾海域的罗马古城巴亚不受航海和商业活动破坏,同时给世界各地的考古爱好者提供了下水游览的机会。
我国虽有白鹤梁水下博物馆这样的先进范例,但实际采取了现代保护技术的原址保护项目可谓少之又少。2012年,发掘5年的广东汕头“南澳Ⅰ号”明代古船基本完成水下器物的提取,为确保船体的长期保存,考古队员协力广州打捞局,为沉船量身定做了一个长33米、宽12米,由800毫米和290毫米圆钢桩焊接而成,自重40吨的钢材保护罩,然后通过起重船采用GPS定位系统在现场完成安装。随后的3年,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南澳Ⅰ号”进行了数次跟踪回访,保护罩既没有变形,桩脚也无沉降迹象,很好地保护了沉船主体和其周围环境。保护罩的使用年限为3年,但回访结果却显示可以使用5年后再进行大规模维修和更换。未来“南澳Ⅰ号”的保护还未有定论,现阶段保护框架效果良好,日后完全可能将金属框架更换成水泥、或者其他更利于长期甚至永久保存的保护罩,对沉船进行长期原址保护。
事实证明,原址保护并非不可行。当然,这需要周详的计划、定期回访还有与海洋执法部门的通力合作以及更加完善的司法系统。这也为就地展示提供了可能,然而如何克服环中国海水环境大部分时间普遍较差的现状,实现国际上的潜水探访遗址,赋予沉睡水底多年的遗址新的活力,还有很多功课要做。
“南澳I号”保护罩
《奈良真实性文件》是在日本政府文化事务部的邀请下,由1994年11月1~6日在奈良出席“与世界遗产公约相关的奈良真实性会议”的45名代表起草。此次会议是由日本政府文化事务部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文化财产保护与修复研究中心(ICCROM)及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ICOMOS)共同举办。《文件》的最终版本由奈良会议总协调人Raymond Lemaire先生和Herb Stovel先生编辑。
《文件》孕育于1964年《威尼斯宪章》精神,建立于其上,并加以延伸以回应我们当代世界中有关文化遗产关注与利益不断扩张的范畴。在一个日益受到全球化以及均质力量影响的世界,在一个有时候藉由侵略性民族主义与压制少数民族的文化以获取追求文化认同的世界,由维护实务中考量真实性而得的基本贡献,将会理清并阐明人类的集体记忆。
深入社区和真实展示
《奈良真实性文件》强调了文化遗产保护管理工作中应该时刻注意的真实性。恰当的宣传和展示能够引导和帮助公众理解水下遗存的真实价值和意义。然而长久以来,公众和媒体对考古学家和考古学科的认识与考古学的原始真实面貌都有着较大的差异。水下考古和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不论在学科内外,都绝对是新事物,如果媒体的播报没有建立在与水下考古工作者的充分沟通上,而恰好公众所获得的相关信息全部来自各式传媒,那么水下文化遗产的宣传展示则必定有失真实。因此,在宣传展示工作中将媒体向科学真实的水下考古学科引导非常重要,与此同时,考古学家更要注重把握与各个群体利益相关者的交流和沟通,主动出击,建立贴近学科本身的宣教体系。
2007年,在“南海Ⅰ号”沉船整体打捞出水之前,就有多家媒体报道宣称船上文物的价值超千亿乃至三千亿美元,并将船上瓷器的级别说成宋代瓷器之巅峰。这些哗众取宠、缺乏科学严谨,仅力图吸引公众眼球的现象现在仍时有发生。这时上文提到过的“海疆万里行”系列采访活动就能够很好地避免报道出现不切实际的夸张或假想。对媒体的引导却绝不能仅指望专门服务于重大专题、耗费极大人力物力组织的采访活动。更重要的是,从中央到地方的相关部门和机构要建立与媒体合作的长效机制,将与媒体的沟通和宣传囊括到日常工作计划中去,媒体对该学科和工作的认识才能更贴切。
当然,也要避免过于依赖媒体,最真实的宣传要从基层做起,且需要考古学家着力营造。但并不是所有的自发宣传都是值得推崇的。广东牵头建造了两艘“南海Ⅰ号”仿古船,仿古船虽然有着比较严谨的南宋福船造型和全木结构,但是其外观和上层建筑只能凭借前期水下调查和试掘所掌握的数据想象创作,最新落成的一艘还采用了现代化的动力推进系统,踏上了重走海上丝绸之路之旅。虽深受游客喜爱,但显然有失真实,尤其是冠以“南海Ⅰ号”之名,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彼时古船正如此样。对比之下,“黑石号”沉船的复制品“马斯喀特珍宝号”则从造船工艺到外观再到动力严格按照古阿拉伯帆船建造,类似的还有做过环球旅行的17世纪西班牙帆船复制品“安达卢西亚号”。这些严谨的复制品再次踏上古代航线,或许才能给公众留下比较真实而客观的印象。
韩国给渔民的宣传册
黑石号复原船——“马斯喀特珍宝号”
“南海I号”仿古船
其实在配合工作开展的同时,可在合适的时机寻觅宣传机会,比如水下考古陆地调查,一线的考古学家大量的基层走访和宣传科普,正是向当地居民阐释水下文化遗产意义和保护重要性的最佳时机。还可以明确落实奖励机制。韩国法律明确对提供水下遗存线索和上交出水文物的民众实行公开表彰和货币奖励。2014年起,韩国国立海洋文化遗产研究所开始将宣传教育工作深入“渔村合作社”或“海岸警卫队”这样的前线组织,他们制作了简易精美的宣传册随工作区域派发。根据发掘出水文物的价值,提供文物线索或上交文物的老百姓能够获得货币奖励。韩国给文物“定价”的做法看似与一般文物保护工作习惯不符,但是却极大地提升了老百姓主动上报线索或提交文物的积极性,仅2014年一年,民间主动提供水下文物线索16条,相比前些年的年均5.2条线索有了巨大的提升。相较我国立法明确实施困难的现状,韩国水下文化遗产保护的宣传奖励机制便于实施,行之有效。
“瓦萨号”沉船
“玛丽罗斯号”沉船
“瓦萨”号战舰是由瑞典国王阿道夫.古斯塔夫(Gustavus Ⅱ Adolphus)下令于1625年开始建造,长69.00米,宽11.70米,吃水4.80米,排水量1210吨,帆面积1275平方米,舰上有133名船员、300名士兵,有二层炮甲板,装备64门炮,属三级在线军舰。1628年8月10日,处女航时沉没于斯德哥尔摩港内。1956年找到该舰沉没地点, 1961年完成打捞,1990年之后被放置在博物馆进行展示。
“玛丽罗斯号”是英国都铎王朝时期的战舰,1510年建成投入使用,服役34年,1545年在怀特岛北部的索伦特海峡沉没。1982年打捞出水后保存在为其建造的玛丽罗斯博物馆中。
超越国界的关注
1990年开馆以来,已有超过2000万观众参观过的瑞典瓦萨号博物馆(2013年数据统计瑞典人口尚未超过1000万),其中八成游客是外国人。1982年,电视现场直播“玛丽罗斯号”沉船打捞,观众达 6000 多万人。位于重庆的白鹤梁水下博物馆年均接待游客30余万人次,少数专业人士还能潜水亲历这些世界上已知时间最早、延续时间最长、数量最多的水文题刻。
公众对水下文化遗产的关注早已超越国界,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各国在水下文化遗产保护公众宣传方面亦下足了功夫。然而,宣传工作不应只是项目结束后的花哨展示,而应该是贯穿工作始末,以深入涵盖各阶层利益相关者和满足社会大众求知欲为目的的知识普及和传承手段。公众宣传除了需要扎实的科学研究作为基础,还要立足于水下文化遗产保护多学科、跨领域合作之本,取国际先进经验,借助现代化的发掘技术和保护手段,力求将人类活动对遗址原貌的影响降到最低,将最为原真的遗产展示给全民和后代。
与此同时,从事水下考古工作的科研人员,应当视公众宣传为己任,思考如何适宜地引导媒体和舆论;并致力于深入民众,触及各个层面的利益相关者。我们希望一般的百姓也能学到知识,了解水下文化遗产,并以保护这些文化遗产为荣,理想的目标应该是渔民、海员和潜水爱好者等有机会近距离接触水下遗存的群体在有所发现时首先想到的是如何报告线索从而加以保护,而不是谋取私利。宣传有效,是对水下文化遗产保护和管理工作的认可;当效果足够好时,就能形成管理重视宣传、宣传回报管理的良性循环,最终受益的,也绝不限于水下工作本身,还能服务全民、后世,实现可持续发展。
(作者为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水下考古研究所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