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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凤凰

2016-02-05龚志林杜少君

学生天地 2016年5期
关键词:尾羽山鸡山歌

○文/龚志林 图/杜少君

最后的凤凰

○文/龚志林 图/杜少君

1

小时候在乡村,我最尊敬的人是灶爷。他和蔼可亲,是有名的神枪手,曾经用鸟铳打一群飞着的麻雀,一次击落了十三只!

那一次他进山狩猎,舅舅请他弄两根漂亮的山鸡尾羽,要插在唱戏时戴的帽子上。灶爷拍着胸脯答应了,他背上背篓,唱起山歌,提着鸟铳绕村走了一圈。小孩子们听到他粗犷的歌喉,就知道又有好东西来了,嘻嘻哈哈地跟着他转。

以前的大山物产丰富,灶爷进了山,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总会有些收获。他每次都唱着山歌凯旋,整个村子的大人都抢着看他的收获,买下自己想要的美味——有的想为家人滋补身子,有的想带山珍到城里走亲戚。但这次灶爷没有唱山歌回来。当时,我正忙着在家做一支木头手枪,灶爷在篱笆外喊:“林子,过来陪爷爷说说话!”

我走出院子到了他家,灶爷坐在八仙桌前喝着小酒,他摸了摸我的脑袋,问:“喜欢养鸡不?”

我点头说:“喜欢呀。”

“好吧,送你一只鸡宝宝。”他说着,指了指门槛边用草盖着的竹篓,让我自己去拿。

我掏出一只肉嘟嘟、又黄又白、有黑纹绒毛的小东西,但不像刚从蛋壳里出来的小鸡,舅舅家刚孵出鸡崽,我看得很熟——这小东西脚高、有力,而且敏捷。

灶爷哈哈笑着说:“是山鸡呀,而且是一只公的!”

他告诉我,这就是传说中的凤凰。

我明白了,舅舅在唱古装戏的时候,就常常提到凤凰。

这时,舅舅来了。灶爷有点不好意思,他只打回一只母山鸡,公的中了铁砂,还是连飞带奔地逃走了,没能逮住。

他向舅舅保证,下次进山一定帮他把戏帽上的山鸡尾羽弄到,把行头装饰得漂漂亮亮的。

舅舅说:“怪了,小时候这村前村后山鸡到处飞,叫声此起彼伏,比我在戏台唱戏还热闹,怎么现在难得一见了?”

灶爷是个乐天派,豪情地说:“山鸡嘛,管它躲到哪,我都会将它逮来,不会耽搁你唱大戏的,放心吧!”

2

灶爷还是难堪了。作为出色的猎手,后来他进山也时不时有收获,山鸡却始终没能如意弄到手。

他还是让我过去陪他,一块儿吃野味、聊闲话。喝着酒,他会喃喃地提到最后那次打山鸡的事,如果不把那只母山鸡打死就好了。

是啊,有山鸡妈妈在,会孵出好多好多鸡崽崽,满山都是,还愁我的小山鸡没伴?我舅舅的戏帽上也会有漂亮的装饰品了。

有一天,我听一个伙伴说,邻村一个小孩运气好,捉了一只漂亮的山鸡,还把山鸡的尾羽拿来当鞭子,跟伙伴玩游戏呢!

我急忙把这事告诉舅舅。舅舅听了,说:“真是暴殄天物呀!漂亮公山鸡越来越少,怎么拿着那么贵重的尾羽玩耍呢!”

他立即赶去邻村,一打听,原来那山鸡是十几年前一个猎人用竹篮罩回来的,漂亮的尾羽一直插在那户人家堂屋的神龛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小孩偷了出去,现在已经玩残了,只剩下两根光秃秃的羽梗。

那户人家知道舅舅是为唱戏来要的,提醒他道:“你们村不是有赫赫大名的灶爷吗?他怎么没能力替你办这事呢?”

这话传到灶爷耳朵里,他感觉很没有面子。为了神枪手的荣誉,灶爷又进山了,一次、两次、三次……他唱着山歌出村,却总是悄悄回来。

狩猎越来越不容易,他常常是两手空空,更别说想要的漂亮公山鸡了。

3

中秋这天晚上,浩月当空,舅舅要在村中央的戏台唱一次大戏。他想了一个法子,把家养公鸡的尾毛插在古装戏帽上。

可能是舅舅疏忽大意,鸡羽没有粘牢。他唱着戏,照戏路把脑袋晃动,让两根粘接的长翎摇晃,以示剧情效果,却出了意外——左边那根长翎突然掉了!这么一来,舞台上表演着的威严大官人顿时变成滑稽小丑。

戏台下的观众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声。舅舅一愣,一时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场。无奈之下,他只好把另一根长翎拔掉,继续唱下去。

观众里唯一没爆笑起哄的只有灶爷一个人。我跟他坐同一条长凳。他显得很内疚,低声喃喃地说:“林子,没办法呀,山里好像被掏空了,公山鸡的影子都没见到。”

这段日子,灶爷送我的小山鸡日渐长大。尽管山鸡吃得很粗,谷物、草籽、浆果都吃,我对这个鸡宝宝却十分优待,每天总是喂它从田野逮回来的虫子。它喜欢极了,一见到我就蹦蹦跳跳,过来张了嘴讨要美味。

山鸡出落得一天比一天健壮、漂亮,头顶绿色,两颊有鲜红色肉冠,尾羽长长的,美丽地耸立在大院的鸡群里,抢眼得要命。

家养的公鸡可比不了,母鸡也都喜欢这只雄壮美丽的公山鸡。它们还发生了争斗,三只家养公鸡打它,山鸡勇猛搏斗,赶跑了对手,然后飞到篱笆木桩上,展现它的威武。

山鸡面对众家鸡振动翅膀,虎虎生风。我看在眼里,为山鸡的雄威高兴,但是也觉得有必要对它进行一番训诫。

我冲它招手:“你你你——有点不像话,下来下来!”

它跳了下来,我喂了它几只虫子,然后语重心长地教育:“宝贝,你不要盲目骄傲,要跟公鸡们搞好团结,和谐相处,开开心心地玩耍哦——你看我,在村里是公认的老大,不也跟小伙伴们玩得热火朝天嘛!”

舅舅听了我的高论呵呵地笑,看着这越长越美的山鸡两眼发直。他做梦都想着自己戏帽上的装饰。

我提防着他会有坏想法,让外婆经常警告他,千万别打我宝贝心肝的主意。他呵呵笑着,反说我和外婆都

想岔了。

4

那天,灶爷又在自家门前摆好八仙桌,面对着田野慢慢喝酒。他嫌孤寂,扬起粗犷的山歌嗓喊我过去说说话。

灶爷比舅舅更爱提起往日的时光,老想着当年山鸡在村庄周围飞舞的情景。那些田地、林子都是野鸡喜爱筑窝的地方,它们一群一群来。灶爷即便用竹笠,甚至空手,都能将它们捉到。因为山鸡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被惊扰后会慌慌张张地钻入草丛,好笑的是,它们往往只顾把头隐藏好,屁股露在外面也不管,傻傻的。

他醉眼迷离地问:“林子,这样的日子怎么就没了呢?”

我没有经过这样的日子,答不上来。

想着要喂山鸡,我坐了一会,又回到自家庭院。

这时,出了一点意外,我的宝贝山鸡跃到篱笆上不下来了,一直向绿野张望,神情兴奋。我举起手,亮出手里的虫子,它也无动于衷。

我急了,踮起脚跟过去,想要捉住它。山鸡异常兴奋,突然振翅,飞跃到了篱边的桂花树上。

我更急了,跑到墙角边,拿起一根竹竿,高高举起,想把它赶下来。山鸡一个有力的振翅飞起来,像一团火焰,然后身子一踅,向着田野飞去……

我急得钻出篱园,瞧着它的身影追赶。

突然,“砰”一声枪响,空中的山鸡惨叫一声,像断线的风筝,打着旋子跌落向地面。

枪是灶爷打的!

他喝得有几份醉意,听到了令他敏感的山鸡声,又看到山鸡飞翔的丽影,以为当年的情景归来,而且太想兑现自己对舅舅的承诺——在如梦似幻之际,本能地拿起不离身的鸟铳射击了。

山鸡掉落在村边的绿色田梗上,死了。面对着一堆冷却的红艳,我哭成了泪人。

灶爷听到哭声,惊醒了酒意,赶过来,知道犯错,低了脑袋,像根木桩似的站着。山鸡是被埋葬的,舅舅怕我伤心,没有吃它,也没有拔掉它美丽的尾羽装饰戏帽。

灶爷为这次过失恨自己,把伴随他几十年的鸟铳砸了,以后不再进山狩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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