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访俄，所为何来？

韩克敌

2015年12月23日〜24日，印度总理莫迪访问俄罗斯，出席第16届印度—俄罗斯领导人峰会，并发表了题为《实现互信 迈向新的合作》的联合声明。这是莫迪对俄罗斯的第一次正式访问。此前，莫迪出席了2015年7月在俄罗斯乌法举行的金砖国家峰会。俄印关系紧密，自2000年以来，两国领导人每年都轮流在两国举行年度会晤。此次莫迪访俄是一次例行的首脑会晤，但在特殊的时期具有特殊的意义。

特殊的战略伙伴

俄印关系有着悠久的历史。在一些俄罗斯学者看来，俄印之间没有领土纠纷、文明冲突和历史恩怨，具有建立友好关系的天然基础。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俄（苏联）印就互视对方为地缘政治的重要盟友。1971年签署的《苏印和平友好合作条约》是这种友谊的体现。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成为苏联的继承者，俄印两国之间的紧密关系得以保持和延续，就像此次两国公报所表述的，两国是“特殊的特惠的战略伙伴”。在2015年12月22日接受俄罗斯媒体采访时，莫迪对普京的个人魅力和决心大加赞赏，对普京带领俄走出经济困境给予高度评价。莫迪称：“在印度困难的时候，俄罗斯总是和印度站在一起。两国是真正的战略伙伴。”

俄印之间建立了许多政府间合作机制，例如俄印双边政府委员会、议会委员会等。2015年，俄罗斯许多重要官员，包括杜马主席纳雷什金、副总理罗戈津、国防部长绍伊古、内务部长科洛科利采夫访问了印度;而印度国家安全顾问多瓦尔、外交部长斯瓦拉杰、国防部长帕里卡尔也访问了俄罗斯。5月，俄罗斯举行卫国战争70周年阅兵仪式时，印度进行了巧妙的安排，莫迪没有去，而是派总统慕克吉出席。从2003年开始，两国每年轮流举行海陆联合军演，陆上演习地点曾多次靠近中俄和中印边境。

对莫迪的来访，俄方做了精心的安排。2015年12月23日晚，普京总统在莫斯科郊外的总统官邸设私人晚宴招待莫迪。普京送给莫迪精心挑选的礼物——一把18世纪的珍贵宝剑，莫迪则回赠一页甘地手迹和一张甘地的照片。24日，莫迪和普京在克里姆林宫举行会晤和一对一会谈。双方签署了16项协议，涉及国防、核能、贸易等方面的内容。莫迪还参观了俄罗斯国家危机管理中心，两人会见了双方企业家。

双方提出了一些宏大的经济发展项目，例如，在印度和欧亚联盟之间建立自由贸易区，建立国际南北经济走廊，建立连接俄印的油气管线，俄邀请印度公司投资俄油气领域。

乌克兰危机和反恐是会谈中俄罗斯必然会涉及的两个问题。2014年12月11日，普京访问印度。俄罗斯把这次访问看作打破国际孤立的一种宣示。俄方特意安排克里米亚领导人阿克肖诺夫随访。但是，印度政府避免公开赞同俄武力“吞并”克里米亚、并通过“公投”使之“合法化”的做法。毕竟，巴基斯坦一直提议在克什米尔举行“公投”，对此印度坚决反对。在联合国有关克里米亚的两次表决中，印度都投了弃权票。在莫迪访俄后发表的联合声明中，双方呼吁在乌克兰履行“明斯克协定”，采取政治方式解决冲突。两国谴责各种形式的恐怖主义，反对双重标准，呼吁国际社会联合起来打击恐怖主义。

军事技术合作一直是俄印关系的重要方面。长期以来，印度武器进口的70%来自俄罗斯。两国的合作项目包括普京称之为“典范”的合作建造“布拉莫斯”巡航导弹及研制多功能战斗机和多用途航空运输机计划。印度信实防务公司宣布，与俄军工企业金刚石—安泰公司签署了就防空系统展开合作的协议。莫迪的战略还包括推动其标志性的“印度制造”计划。印度政府制定了一个为期十年的武器更新计划，莫迪要求其中大部分在印度制造。俄方承诺，响应莫迪的“印度制造”计划，推进核反应堆组件和部分直升机在印度制造。

除了以上的议题外，俄印此次会晤还有三个更为重要的台面下的议题：核技术合作、印度的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席位、印度的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地位。

秘密的核计划

拥有强大的核能力一直是印度的努力方向。印度领导人认为，这是其大国地位的重要标志。印度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发展核武器与核能力，谋求“三位一体”的核威慑手段。2012年、2013年和2015年，印度三次试射“烈火-5”导弹。2009年，印度首艘战略核潜艇“歼敌者”号下水，2014年进行了海试，预计2016年正式加入印度海军。莫迪2014年上台后强化了这种努力。

印度一直拒绝国际社会的要求，拒绝签署《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和《核不扩散条约》，以保持行动自由。1998年，印度突然连续进行了五次核试验，包括四次核裂变和一次核聚变，震惊了世界。核试验后，印度遭到国际舆论的一致谴责。美国为首的一些国家颁布了制裁措施。然而，2007年印美签署的核协议在实质上取消了对印度的制裁。该协议允许和印度进行民用核合作，允许对印度出售核燃料，并且排除对印度九个与核武器生产紧密联系的反应堆进行核查。2008年印美核协议生效后，印度从哈萨克斯坦、俄罗斯、法国进口了大量核燃料，与蒙古国、纳米比亚、澳大利亚、加拿大、阿根廷签署了长期铀供货协议。印度进口和储存了大量的核燃料和核设备，其进口的核燃料数量远远超过实际所需。

在印度核试验问题上，俄罗斯的态度比美国更为宽容。俄罗斯从未对印度采取任何制裁措施。许多俄罗斯专家认为，印度拥有核武器甚至是氢弹并非不可接受。印度的核潜艇计划得到了俄罗斯的帮助。印度首艘核潜艇虽然是本土建造的，但俄罗斯帮助其设计了小型化的核反应堆。印从俄租借了两艘“阿库拉”级攻击核潜艇进行学习训练。根据1988年和1998年的两份协议，俄罗斯正在帮助印度建设位于泰米尔纳德邦的库丹库拉姆核电站。印度计划利用俄罗斯的技术，在安得拉邦再建一座核电站。

2014年1月23日，在印度新德里举行的共和国日大阅兵彩排中亮相的“布拉莫斯”巡航导弹。

想象的“俄印中共同体”

俄罗斯是从全球视角来看待与印度的关系的。早在1998年，时任俄罗斯外长普里马科夫就提出了“俄罗斯、印度、中国三角”的概念。2002年，建立了俄印中三国外长会晤机制，三方也正在筹划建立俄印中亚太事务磋商机制。莫迪访俄时发表的联合声明再次提到俄印中共同体，“俄印双方重申，俄罗斯、印度、中国三国互动的重要性。双方注意到，这个机制有助于加强相互信任，在国际和地区事务中拓展协调”。

在俄罗斯看来，在俄印中大三角中，俄罗斯无疑应居于主导地位。俄满意于这样的地位，即它与三角中其他两国的关系要好于这两国之间的关系。这和冷战时期基辛格的中美苏三角理论很相似，其实质是确保美国分别和中苏两国的关系要好于中苏两国之间的关系。

当前，俄罗斯面临外交困境，其在乌克兰和叙利亚的行动在国际上备受争议，因此争取印度和中国等非西方大国的支持尤为重要。俄罗斯的战略设想是，建立一个由自己主导、有印度和中国参加、欧亚大陆结合在一起的反西方联盟。这个联盟以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和欧亚联盟为基础，以上合组织和金砖国家为抓手，与美国为首的西方展开全面对抗，以实现自己的大国梦想。

在俄罗斯和印度两国有很多人认为，俄印中三国的共性是三国都是新兴国家，都是非西方国家，都反对美国霸权，所以可以联合起来。但这种看法有臆想的成分。其实，俄罗斯和印度都渴望融入西方世界，希望得到美国的认同，同时在平衡中国影响力方面有共同点。

俄罗斯与印度的关系主要是一种政治关系。俄罗斯是印度实现大国梦的重要依托，这种依托不是经济上的，而是政治上和安全上的。在俄印关系中，经济合作的比重非常低。两国既不接壤，产品也无互补性。虽然俄罗斯是能源出口国，印度是能源进口国，但俄罗斯的油气对印度吸引力有限。两国距离遥远，运输成本巨大，何况印度紧邻石油产区的波斯湾地区。自2012年以来，双边贸易额一直徘徊在100亿美元上下，难以提升。

印度力图维持一个平衡的外交，不仅在美俄之间维持平衡，还要在阿拉伯国家和伊朗之间、在伊斯兰国家和以色列之间维持平衡。印度在维持与俄罗斯的联系的同时，也力图摆脱以往在防务上对俄的过度依赖。近几年，印度从美国采购了大量军火，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在五个金砖国家中，俄印关系紧密。俄罗斯对印度加入上合组织予以积极支持。2015年的上合组织乌法峰会启动了组织扩员工作。此次俄印联合声明称，印度“对于俄罗斯作为上合主席国为印度加入该组织所做的工作表示深深感谢。双方同意进一步努力，为印度完全加入上合组织完成法律、财政和行政方面的工作”。俄罗斯支持印度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俄罗斯和印度领导人强调，联合国安理会需要改革，使其更具代表性，以反映当代现实，更有效地应对正在出现的挑战和威胁。俄罗斯认为，印度是一个当之无愧的、令人信服的候选国，能给安理会带来独立和负责任的精神，俄罗斯重申对印度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候选国身份的强烈支持”。俄罗斯还表态支持印度加入亚太经济与合作组织、核供应国集团和《关于常规武器和两用物品及技术出口控制的瓦森纳安排》。可以预见，由于俄罗斯的主导意识以及俄印之间所具有的特殊默契，类似金砖国家和上合组织这样的地区组织的未来运作可能会增加难度。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