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注定”在一起
2016-02-04杨澜
太不公平了!结婚20年是“瓷婚”,25年是“银婚”,只相差5年,怎么人家就从泥土上升为贵金属啦?20年,7300多个日日夜夜,总该比“瓷”结实一点儿吧。在节奏快、选择多、压力大的年代,结婚20年也算小有成就了。于是,我和吴征决定在家中开个派对,请上50位老朋友聚一聚,乐和乐和。
奥斯卡·王尔德说过:“人生就是一件蠢事接着另一件蠢事而来,而爱情就是两个蠢东西相互追来追去。”相互追来追去20年,你说得多累啊!美国纽约原市长朱利安尼在“9·11”事件后说:“我不怕恐怖分子,我已经结婚两年了。”——婚姻让你无所畏惧。
可见,还是结婚的好。20年前的一天,吴征租了一艘小帆船,带我出海。那天,天气有些阴沉,海风有些凉意,海浪起起伏伏,但是这毫不影响我们的兴致。他对我说:“我一直独自闯荡,今后我要和你一起去看世界!”那一刻,我怦然心动。而他似乎也对我的感受很有把握。不久后的一天,我去机场接他,一上出租车,他就掏出一枚戒指套在我的无名指上(居然正合适),说:“嫁给我吧!”(用的是祈使句而不是问句)
而婚姻教给我们最重要的一课,却是:没有人是“注定”在一起的。据说,即使是最和睦的夫妻,一生中也有200次“我要离婚”的念头。在感情处于低谷时,帮助我们的不是“注定在一起”的臆想,而恰恰是:我们本是独立自由的个体,如果不是因为相爱,就不会也不必在一起。如果你把婚姻看作围城,还天天蹲在门口看守着,那么城里的人就成了囚徒;如果你把城门的钥匙交给对方,他留下来的原因是因为他愿意,这围城就成了遮风避雨的家,无论走多远,他都会回来。如果你爱他,就给他自由和快乐。
我们真的一起去看世界了,足迹遍布40多个国家。即使是带着一大家子人,我们也会营造属于两个人的时刻。在南太平洋的白沙滩上漫步,在俄罗斯圣彼得堡的涅瓦河边喝咖啡,在意大利阿马尔菲海岸的悬崖上眺望地中海……不同的风景点亮我的眼睛,我也用这眼睛发现熟悉又新鲜的他。
如果没有吴征,我不会成为今天的我。是他在我挣扎于做一个主持人却不能掌握节目品质的时候,鼓励我当制作人;是他在我决定回国发展的时候,放下美国已有的生意,陪我回国重起炉灶;当我遭受谣言、攻击,他抬起我的下巴说:“你要做一只高高飞翔的鸟。”为了我的要强和任性,他必须接受一个不会煮饭还常常出差的老婆,还有娶一位公众人物所带来的种种不便,包括经常有人介绍他为“杨澜的先生”。
婚姻中的两个人的关系是多重的:恋人、朋友、亲人,甚至还会有父亲和母亲的角色。无论我们给这个世界一张多么坚强的面孔,在家里,我们可以放松,不怕暴露自己的恐惧、脆弱和挣扎。我们能够给予彼此的也是多重的(比恋爱时的关系丰富得多):爱、理解、尊重、欣赏、同情、陪伴,还有义气。风暴来临的时候、孤独无助的时候、前途不明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人在你身边说“别怕,还有我”。
在结婚20年家庭派对上,我们选的主题曲是《月亮河》:“两个流浪者,一起去看世界。世界真大,有好多风景。我们在河湾处等候,向往同样的彩虹尽头。”老朋友成方圆抱起吉他,演唱了《当你老了》:“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当你老了,走不动了,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我抗议说:“我和吴征才40多岁,你就唱《当你老了》,等我们真的老了,你唱什么?”成方圆来了个脑筋急转弯:“那时就唱《当我们年轻的时候》。”
众人大笑。我回头看吴征,他已微醺,憨憨地笑着。从他的眼神里,我依然可以找到当年爱上他的理由。我想,“瓷婚”就“瓷婚”吧,它提醒我们,婚姻就如瓷器,无论时间多长,都要轻拿轻放。
(选自《世界很大,幸好有你》,出版: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定价:39.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