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互联网时代纪录片的跨界实践
2016-02-04雷璐荣
文/雷璐荣
浅析互联网时代纪录片的跨界实践
文/雷璐荣
互联网时代,纪录片在政策红利、市场效益与技术发展的多重推动下,正在经历着一场空前的变革,打破了传统纪录片的僵硬边界,实现了其在素材、手法、题材、结构、风格、功能等各个内在层面上的跨界表述。本文从纪录片的本体内容着手,对比传统的边界划分理论,探讨其在互联网时代下改革创新的跨界表述方式。
互联网时代 纪录片 跨界
互联网时代迎来全新变革,“自由”“开放”“平等”“分享”“聚合”等成为这个时代的精神内核,每一个个体既是平等分享的创作能源,又是互联网聚合之下大数据、大链接的组成部分。在互联网概念融合与叠加的思想指导下,传统纪录片界限分明、自成一家的形态也发生了重大的改变,跨界成为发展趋势,而这一跨越包括两个层面:一是外部运作的跨越开发,二是内在内容的跨界表述。
一、素材上“真实”与“虚构”的跨界
20世纪20年代,英国导演约翰·格里尔逊用“documentary”定义纪录片,将“是否使用自然素材”作为纪录片与故事片的边界划分标准,拍摄素材的“真实”与“虚构”成为纪录片的最基本界限;之后,德国电影理论家克拉考尔关于电影是“物质现实的复原”等理论,也将真实作为纪录片的根本性原则。
随着制作技术的发展和表述范围的扩大,纪录片的素材早已不再局限于原生态的“自然素材”,从情景再现到使用故事片中的影像片段,再到电脑特效技术制作的素材,“虚构”素材被大量使用。互联网时代,更加先进的摄像、特效技术与自由开放的精神又进一步打破了过去真实中局部插入虚构素材的格局,彻底破除两者边界,自然与非自然的素材相互渗透,共同使用。而一些历史文献纪录片由于自然素材的缺失,转变为以虚构影像为主体,只是插入一些采访的真实镜头,纪录片《圆明园》《故宫》全片的影像素材几乎都由情景再现和三维动画组成。不仅如此,动画成为当下纪录片的又一新兴虚构素材。近年来,动画纪录片大量兴起,将真实与虚构的边界彻底解构,并重构了一种新的纪录类型,如《中华五千年》《大唐西游记》等动画纪录代表作用创新的手绘动画形式表述历史,实现了一种独特的史实传播。
素材上“真实”与“虚构”的跨界成为无需争议的事实,于是,纪录片关于“真实”的坚守,也逐渐从格里尔逊时代的“素材真实”进入到“本质真实”。而“真实”与“虚构”的讨论也延伸到创作手法、题材、结构、风格、功能等诸多方面,成为纪录片边界问题的一个基本前提。
二、手法上“写实”与“造型”的跨界
手法的写实与否也是纪录片与故事片泾渭分明的一个要素,西方写实主义理论代表人物克拉考尔“注重写实(realistic),而轻视造型(formative)”,认为“纪录电影的风格必然是写实的而非造型的”。纪录片的写实趋势由此逐渐形成,即客观地叙述、阐释,排斥主观色彩地刻意造型,包括对拍摄事实的策划、拍摄形式的操作、影像镜头的造型、邀请演员的表演,等等。20世纪末,在“新纪录电影”等理论的推动下,纪录片“写实”与“造型”的边界开始模糊,《细细的蓝线》等跨界纪录片极大地显露出创作者主观操作的真实,“情景再现”则将专业演员的表演运用在纪录片中。
纪录片在互联网开发与分享的时代精神下,表现手法更加多元、开阔,纯客观的纪实融入主观情感的表演或造型,会更容易被观众接受。如记录湖南卫视“快乐男声”2013年竞赛的纪录片《我就是我》,其创作动机就是策划的结果,“快男”们虽是记录对象,也是作为参加“选秀”的歌者、表演者,这些“艺人”或“准艺人”在纪录片中的表现本身就是一种表演,但正是这样的表演,让这部纪录片充满个性与情感。又如,湖南卫视《变形计》因为其对客观真实的记录,被认为是“新生态纪录片”,而其中真人秀节目的规定情景、目的、规则、加工等表现出的主体性策划与建构,再次将“写实”与“造型”的边界进一步模糊化。
三、题材上“边缘”与“主流”的跨界
国内纪录片边界问题的争论曾发生在“专题片”与“纪录片”之间,从创作主体到创作题材中划出两者的“主流”与“边缘”之分,真正的纪录片逐渐被认为是关注边缘对象的创作。事实上,从简单抒情的风光片到旗帜鲜明的政论片,这类宣传主流意识的“主流片”只是我国纪录片的一个阶段,而20世纪90年代关注底层与边缘人群的“边缘片”则是在这之后的又一创作时期。
而互联网精神的内核也在促进着“边缘”与“主流”的互相融合与跨越,市场成为这个时代的主要动力。以往高高在上的官方媒体创作团体与单打独斗的民间创作者,都是互联网时代里平等的一份子,越来越均分和共享资源,消解着他们彼此“主流”与“边缘”的身份。纪录片播出平台的打开,以及UGC带来的创作主体的开发,使纪录片题材越来越走进大众生活中心,一些纪录片紧跟社会新闻热点,如反应环境污染的《帝都迷雾》《穹顶之下》,纪录春运的《1350km》《归途列车》,等等。2015年是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抗战题材成为所有纪录片人关注的热点:官方媒体除了推出了《大抗战》《大后方》等宏大战史片外,也有关爱抗战老兵的《铭记》,以及大量关注慰安妇的纪实节目;民间独立导演的同题材作品也获得广泛传播,如蒋能杰抗战老兵系列的《龙老一生》,郭柯的慰安妇纪录片《三十二》,等等。
题材的跨界势在必行。“老、少、边、穷”的本土故事不再是纪录片的题材定式,城市、中心、潮流等社会主题正在成为当下纪录片关注的对象。大型纪录片《互联网时代》用人文的视野记录了这个时代最热的元素——互联网,其既有人类学的高度,又有国际化的广度,将技术融入人类生活中,将人情冷暖与时代脉搏进行了完美的情理交融。自然科技类的题材困局也正在被打破,《森林之歌》让中国式的文明视野从“人文”跨入了“生态”,《超级工程》则用硬冷的科技器械完成了一次大国抒情。在这个时代,“主流”与“边缘”、集体与个人并非界限分明,2012年热播的《舌尖上的中国》就用平民的故事记录了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美食,既拨动着老百姓的情感神经,也表达了一个国家的人文情怀。
四、结构上“整体”与“碎片”的跨界
纪录片与故事片最早的对峙也包括结构的连贯与否,格里尔逊的纪录片学派主张将片段式的自然素材用解说词串起,形成“阐述式”的风格;纯真实素材的非连贯性与故事片的连贯完整形成了鲜明对比。之后的“长镜头”理论与故事化讲述,则逐渐将纪录片推向了完整、连贯的表述结构中。《圆明园》《敦煌》等历史文献纪录片,都不同程度地改变了“历史记载零碎破碎”,通过故事来讲述历史,并且“为了保证故事的完整性,通过合理想象,将诸多历史素材体现于一个人物身上”。
一方面,虚构与策划边界的打开,使纪录片的故事化讲述盛行,带有完整情节的结构在作品中普及;另一方面,网络平台的开辟带动着短时零碎的收视习惯,纪录片的整体性结构又有了碎片化的发展趋势。2011年,贾樟柯带领几名新锐导演拍摄的《语路计划》,记录了12个不同身份人物的奋斗,每集只有大约3分钟,用片段式的人物同期声与画面串起一个人物的经历。在整体叙事的“大型”《故宫》之后,中央电视台也推出了“微型故宫”《故宫100》,从建筑的角度将故宫分成100个空间,分100集进行讲述,每集6分钟。即使是完整故事的纪录片,也在通过视听语言的碎片化实现一种跳跃、闪动的节奏。《舌尖上的中国》不仅“采用了大跨度的结构形式、密集的故事”,还将画面进行快闪式剪辑,“每集50分钟时长,平均镜头量多达850个,每个镜头3~4秒”,完全打破了传统纪录片的长镜头要求。
从零散的阐述到故事化的连贯、整体讲述,再到碎片式的单元化、细分化结构呈现,纪录片似乎已经不再追究这种结构上界限的刻意划分——碎片的素材被整合成完整的故事,完整的故事又被解构成若干分支,也可以随时被再次组合重构。互联网社会本身就是打破传统的深度细分,同时又将每一个细分后的个体全面聚合,纪录片在表述上的这种跨界正是对这个时代最真实的纪录与写照。
五、风格上“严肃”与“娱乐”的跨界
“非虚构”“去策划”都要求纪录片应保证严谨且严肃的风格,documentary自身的“文献”之意,使其创作不容被消遣;冗长的镜头、单一的画面,使纪录片在风格上往往沉闷而严肃。然而,纪录片也是电影,甚至有学者提出“每一部电影都是纪录片”,都是“以独特的方式使社会现实的内容变得可见可闻”,归根到底,纪录片是一种艺术作品,“独特的方式”便是艺术的形式。严肃使纪录片的艺术一直处于一种向内、收紧的状态,而娱乐正在将纪录片潜在的艺术张力表达出来,“亦庄亦谐”的风格更适合纪录片的发展。
事实上,大众文化思想不断促使纪录片向娱乐的跨界——“可视性、互动性、故事性、悬念性”的娱乐元素逐一从电视节目移植到纪录片中。而到了互联网时代,互动与开放的平台催生的已经不是简单的“大众化”,每一个生命体都是互联网中个性化的活跃因子,在尽情的个性舒展与个体满足中,娱乐成了不断被放大的诉求。因此,在互联网的推动下,纪录片的娱乐扩张不仅表现为题材上的猎奇化、手法上的故事化、素材上的技术虚拟化,更直接地与娱乐节目粘贴在一起——娱乐化纪录片、真人秀纪录片……2014年,中央电视台策划播出的《客从何处来》,号称“全国首档真人秀纪录片”,被认为是“选取时下热门的真人秀形式,承载纪录片的人文性主题”的精品,并且摘得“2014‘金熊猫’国际纪录片节人文类评委特别奖”等多种纪录片行业大奖。美国探索频道制作的《荒野求生》,将明星真人秀与自然探险类纪录片融合,8位体坛或者影视明星在节目组规定的赛制中完成竞技,他们被分别送到了全世界不同的荒岛或荒野上求生,节目组全程记录。而中国版的荒野求生类节目《跟着贝尔去冒险》,更是将猎奇、游戏的元素放大,极大满足了观众的娱乐消遣心理。优酷推出的首部互联网真人秀《侣行》,甚至“通过网友互动投票决定旅行的线路,让纪录片内容由用户决定”,这种由互联网平台带来的改变,被称作是“纪录片2.0时代的到来”。
六、功能上“文化”与“商业”的跨界
从格里尔逊开始制定纪录片的规则时,它就被定位为“高层次的影片”,精英化的表述、小众化的格调、高大上的受众,似乎都在强调着纪录片“文化贵族”的身份。在我国,不管是官方话语的史诗型作品,还是沉浸于艺术或哲理私语化的独立作品,纪录片肩负的都是社会文化传承与表达的责任,而刻意与庸俗大众的商业隔离。因此,即使纪录片在本世纪初得到“文化产业”政策的支持,但其较于其他类型的影视节目,依然较为边缘并面临着发展困境。市场环境下的生存压力迫使纪录片人选择与商业联姻,而这种被迫的合作仿佛还是将纪录片与商业之间彼此对立,为的只是短时的迁就。
互联网时代如同工业时代来临之时一样,就是由技术变革带动经济形态的转变与升级,互联网之所以成为,也是因为它代表更大规模、更新形式的商机的到来。因此,纪录片要与互联网叠加,不是“+互联网”式的资源利用,而是“互联网+”式的思维更新,互联网的产业内核决定了这个时代的纪录片必然要具备商业的功能——文化传播与商业宣传的界限将被模糊。文化传承是一部分人的初心,商业诉求是另一部分人的诉求,两类人相结合,一部纪录片才能成功实现其目标。2013年,MINI中国与土豆网联合制作的纪录片《进藏》走进院线,不仅更大范围地向受众呈现了纯洁的藏区文化,成为藏区题材作品的优秀代表,也完成了MINI车系一次巨大挑战,向世人证实了它的性能。2016年,《进藏Ⅱ》将再次登上大屏幕,延续纪录片“文化”与“商业”的双重功能。广告催生出了“微电影”之后,“微纪录”这种顺应互联网特征的新型纪录片样态也与商业广告必不可分。《语路计划》在威士忌品牌尊尼获加的投资下制作完成,用个体励志案例诠释了“永远向前”的时代精神,同时也将商业品牌“永远向前”的理念广泛传播。
七、结语
无论过去对纪录片做了多少边界的制定,时代的发展使其不断突破和变化,在不同历史时期,纪录片将在不同的时代背景下面临变迁的社会情景,寻找最适合当下形势的表述方式才是其良性发展之路。纪录片的发展与繁荣已融入到“所有人向所有人传播”的新背景之下,跨界表述的现实与趋势也正在呈现并逐渐成熟;而这种跨界表述并不意味着单纯的转向或简单地从一端变为另一端,而是边界的模糊,两种格局的相互融合和相互跨越。互联网的大联盟精神改变着纪录片表述边界,而纪录片自身担负的记录社会、文化、人类的使命也已经不可抗拒地与这个新的时代相结合,这也是研究纪录片跨界表述的现实起点之一。
作者单位 重庆文理学院文化与传媒学院
本文系重庆市教委人文社科一般项目“学科交叉视野下的文化类纪录片叙事体系研究”(项目编号:13SKN06)、重庆市社科规划一般项目“重庆市本土纪录片表述转向及其对受众认同的影响研究”(项目编号:2014YBCB058)的研究成果。
[1]赵曦.纪录片边界问题研究[D].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博士论文,2008.
[2]赵艳明.当代中国纪录片的网络化生存[D].上海:复旦大学博士论文,2013.
[3][美]比尔·尼可尔斯著.纪录片导论[M].陈曦和,刘宇清,郑合,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