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地的根上发出的声音
——试评刘绍良散文创作
2016-02-04饶峻姝
●饶峻姝
从大地的根上发出的声音
——试评刘绍良散文创作
●饶峻姝
乡野,是中国历史的基点,是中国文化的源泉和根基所在。我们的文学数千年来,一直虔诚地守望乡土。季川说:“一个好的作家,他的作品是有土壤,有根基的。”刘绍良对于乡野土地有着如此固执而深沉的爱。他扎根本土,饱含依恋,在乡野生活中寻觅精神的资源,注重表现乡土的生存状态与社会心理,以及风土人情、民俗乡风等人文景观和寓于其中的文化精神,有突出鲜明的地方色彩。具有风景画、风俗画、风情画的艺术特质。他的作品是从大地的根上发出的声音,饱蘸着来自乡野的,原始而纯真的生命力和挥之不去的乡土情结。
刘绍良常年为生计而奔波劳碌,却能几十年如一日,诗意地栖居在南诏故地、红河之源,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在这喧嚣、浮躁、急功近利之风炽热的氛围中,保有一份淡定、执著与从容超脱,从故乡、故土、故园里汲取无穷无尽的创作灵感和资源。以宁静对抗喧嚣,以温情消解欲望,不作无病呻吟,不慕天马行空,食人间烟火,写心灵之声。以别开生面的话语方式来言说、抒发自己对生活质感的体悟,其定力与恒心令人钦佩。其散文集《南诏古村琢木郎》《我在乡野》《山地的事》《与鸟共翔》《亲近土地》《梨花如雪》等,观察入微、体验丰盈、描摹世态冷暖,充分生活化、民间化、地域化、洋溢着南诏大地特有的历史之厚重与人情之美好。
作家以充满深情的笔触真诚讴歌那些视土地为生命的山民对山乡土地的依赖和眷念之情。如同散文集《山地的事》自序中所说:“岁月生性吝啬地将一堆质朴的语言从泥土的裂缝中传递到我的手上。与无足轻重的过客不同,对于这块山地,我已经不再有任何的不满……我温柔的双手,触摸每一片枝叶的心事;我深情的目光,漫过山地的每一寸肌肤。是源于生命本能的写作冲动,如一缕牵绊心中却长久不死的信念,执著地跟随着我去找寻那山的神韵。”对于乡野生活他有切肤的体验,有细致入微的观察,有见微知著的思考,用丰富的人生体验积淀起大量鲜活的、第一手的新情绪、新感觉、新气象和新风尚。以一种平淡的心境构造平和的意境,字字句句入情入心。他植根于本乡本土的文化土壤,专注而自豪地讲述这里的淳朴与率真,无私与无畏,展示着一个曾经蒙昧却显示出巨大生命活力的山地人对文化之根的追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中国20世纪80年代以来文化寻根思潮的延续、深化与升华,尤其带上了本真性、广阔性与深邃性。
刘绍良的散文饱含深刻的生态伦理、生命意识和自然审美观念。从琐屑的人、事、物中,或高扬生命的激情,或表现自由平等的生命精神,表达生态和谐的理念,或参悟生命存在的本质,寻求理想的生命形态。他继承了周作人、沈从文、汪曾祺乡土散文的风格,力求把散文写得平淡一点,自然一点,家常一点。《门外有只猫》《孤独的牛》《为死去的蜜蜂默哀》《快乐的黑山羊》《本色蔬菜》《星星看着我捉鸡》《棠梨花的忧伤》等散文作品充满了对于乡土人事、动植物生命的敬畏关爱,以个体的亲历性体验记录着山乡大地上细微的一切,并从中领悟出一种善良、淳朴、谦卑、友爱、宽容、平和的情感内核。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作家并没有以诗意化的描写屏蔽山村生活的困顿与艰辛,山民的闭塞与贫困。而是关注现实境遇,关注社会底层小人物的喜怒哀乐,揭露世相,直观自身,以乡野大地赤子之姿态,一如既往地把饱含深情的目光投向《一朵梨花》《一泓碧泉》《一张老犁》《一夜雨声》《一棵唱歌的树》……全方位展示出一种有血有肉,有风有雨,有幸福快乐也有切肤之痛的乡野生活。写出山地的沟壑与裂纹,写出自己的满足与痛苦,写出散文的随性与潇洒。
他善于在貌似平淡无奇的叙述中默默传递出语言艺术的轻灵与妩媚,让人真切地感受到文字的美好与奇妙。平中出奇,俗中透雅,拓展了散文作品的精神向度和情感深度。在细节和语言描写方面,不仅典型精致,充满生趣,且有着丰沛的诗意,格调温婉、流畅、空灵、悠远,颇具弹性和艺术张力。“晚秋时节最适合种植青菜、白菜、萝卜、大葱,这些蔬菜成熟之时滋味绝佳,并且,在山坡上,它们的叶片都一律地生机勃勃,青翠可人,亦是视觉中最好的风景。”(《雨后晴天》)文字跌宕起伏,妙趣横生,充满了乡村野趣,洋溢着诗意美感,同时也赋予了散文朴素而诗意的艺术魅力。“它的干它的节它的叶,是风骨是气节是缱绻,是一种生命不同于另一种生命的彰显。”(《金竹》)“梨花盛开的时节,我在梨花最深处。”(《我在梨花最深处》)语言自然流畅,一气呵成,不滞不涩,款款深情尽在不言中。“但若不披星戴月,你就不知道星月之美;若不在四季中行走山岭,你就不知道植物的纷呈之美……若不是用你挑回的柴,煮出了一家人的温暖,你就不知道天伦之美。”(《今日樵夫》)这是寻常百姓家的温情,散文中有了人,有了情,散文就活了。亲情、爱情与乡情融为一体,我们又怎能不情陷其中呢。情真、笔活、意深是一切优秀散文的共同本质。
“房子是一个人心中永远的温暖,门是一个人眼中深情的期盼。”(《无门的房子》)“假如你没有去山林中捡过蘑菇,你就不能品尝出蘑菇的真味。”(《真味蘑菇》)“它们自由自在地、无拘无束地相爱了,演绎着浪漫的家猫和香猫的爱情故事。故事的结局是两种老鼠都不再嚣张,而我的闲置的烤烟房里,传来了小猫撒娇的声音。”(《门外有只猫》)这些文字复活了作家对生命的深刻体悟,显示出丰润饱满的生活积累,鲜活多趣的语言功夫,质朴而绝不矫情。
略为遗憾的是,部分作品对散文形式诗性的探索稍显不足,如能进一步向现实的广度和人性的深度开拓,在人与自然平等共生的生命景象中建构人类理想的精神家园,以个性化写作来沟通对民间精神和民族灵魂的熔铸与反思,表达个人独特的生命体验和哲理思考,则更能呈现磅礴厚重的精神格调和五彩斑斓的艺术风貌。
臧克家说:“朴素,是文学创作的最高境界。”雷达说:“文学不会使我们发财,却会使我们自由。”刘绍良的散文以开放多元的结构以及丰富多彩的表现手段,从不同角度展示了对乡野故园始终不渝的眷恋之情。在泥土中寻找哲学,寻找精神之梦和形而上的意义。字里行间蕴藏着朴素深厚的乡土情感,彰显出乡土散文浓厚的生命意识和乡土世界中蕴藏的生命活力,让我们的灵魂自由呼吸,轻舞飞扬。
乡野是广阔的,乡土是温馨的,乡情是醇厚的。“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愿刘绍良立足于自己的乡土,走出一条更阔更远的散文创作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