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电影悲喜特性的对立与交融——以《滚蛋吧！肿瘤君》为例

文/李 璐

新时代电影悲喜特性的对立与交融
——以《滚蛋吧！肿瘤君》为例

文/李 璐

悲与喜是一对矛盾共同体,既各司其职又相互影响，共同为影片跌宕起伏的情节铺设及笑中带泪的情感宣泄助力。以人物的悲惨命运为线索进行叙述，凸显生命、死亡等严肃的宏大主题；通过引人发笑的表现手法，在放松观众心弦的同时为传递影片主旨营造愉快氛围。悲剧着重唤醒观众的理性思考，喜剧则激发人们的情感诉求，理性与情感的相互调和，使影片呈现出“哀而不伤、乐而不淫”的中国古典文化特质，极大限度地淡化了悲情，以积极平和的人文关怀态势探寻沉重主题下的温情。

悲剧化 喜剧化 寓悲于喜 《滚蛋吧！肿瘤君》

电影《滚蛋吧！肿瘤君》于2015年暑期上映，影片根据漫画家熊顿的真实抗癌经历改编而成，再度还原乐观、积极的阳光女孩与疾病进行抗争的过程。从影片内容来看，该片毫无疑问是一部悲剧，疾病的凶险和死亡的迈进决定了主人公的悲剧色彩，但是多种喜剧元素恰到好处地运用又为悲剧覆盖上了一层亮丽的外衣，轻松诙谐的氛围柔化了沉重的基调，中和美成为该片独特的审美特性，寓悲情于喜剧之中，不以追求强烈的情节冲突为主要目标，而是书写积极向上的生死观念，体现出柔和的情感宣泄。

一、悲喜特性的对立

1．悲剧化的故事设定。影视中的悲剧性是将生活中的苦难与不幸进行集中表现，在激发观众对影视中人物怜悯的同时，引导观众对死亡、不幸等主体的反思，获得心理共鸣并感受到心灵的冲击和震撼。在电影《滚蛋吧！肿瘤君》中，悲伤的情绪贯穿整体，从电影的开始，主人公就置身在无处逃脱的困境中，相继受到来自事业、爱情上的双重打击。随着情节的发展，悲剧并没有停止，而是更加来势凶猛，在庆祝生日的晚上，主人公晕倒在房内被送进医院，并检查出癌症。这一切都发生在主人公猝不及防、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凸显事件对主人公生活的毁灭，并且导演将困境放置在同一天先后发生，事件的紧凑发展加剧了悲剧色彩的呈现，营造“祸不单行”的悲情氛围。死亡或许对于主人公来说是不可避免的，这在医生与其父母的对话中能体现出来，低存活率暗示了死亡的临近，主人公虽以乐观积极的态度与疾病抗争，但未能改变事态的走向，残酷的死亡结尾推动影片向最终的悲剧前进，期待的落空留给观众的是久久无法平息的心灵震撼。

影片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痛：主人公接连失去事业和爱情、与病魔抗争、与朋友发生冲突等；主人公父母因孩子的病而承受巨大悲伤；主人公朋友面临着随时可能失去挚友的现实；病友的父亲面对孩子疾病的无能为力；主治医生面对再度失去所爱之人；患白血病并配型失败的病友，等等，所有人的悲伤共同构筑了影片悲情的基调。就本质而言，通过主人公衍生出的其他人物以刻画主人公为主要作用，从侧面加剧了主人公的悲，推动着故事情节的持续发展。影片中的女主人公成为观众怜悯的对象，观众会不自觉地将其身边人所发生的事件和情感添加到主人公的身上，与主人公的悲联系在一起，共同汇成更大的悲。

2．喜剧化的表现手段。喜剧通常以夸张的手法刻画人物性格，以诙谐的台词等引人发笑。本片从本质上来说是一部悲剧，但却用喜剧化的表达方式柔化了残酷主题带来的巨大心理冲击，利用喜剧电影的解压功能缓解影片过于压抑的基调。喜剧常用的手法之一是刻画喜剧性人物的鲜明性格，并对人物形象进行完美塑造，影片中的主人公不求同情、呆萌率性、乐观开朗、积极向上，加上无厘头的幽默搞笑、诙谐的台词、搞笑的动作，将率真的性格塑造得生动形象，为影片增添了更多的喜剧性和娱乐性。

为加强影片的喜剧色彩，影片将主人公的情感和想象空间进行了延伸，使得本是虚幻的事物拥有了具象的表达。导演在影片中大量使用漫画的方式，如素描本上夸张的老板漫画形象、发给朋友的由自己形象组成的漫画等，试图用这种视觉奇观化的方式生动地展现主人公的心理历程，并将漫画的质感用影像的方式表现出来。另外，还借用韩剧的浪漫、清宫戏的险恶等不同影像中司空见惯的场景，具象地反映主人公对周围人、事物的思考与想象，用创意的方式解读其内心独白。影片多次借鉴经典美剧《行尸走肉》的片段，将病菌比作僵尸，主人公化身为英勇的战士，身着战袍、手持枪械，用矫健的身手和精准的枪法击毙僵尸，导演用形象的画面再现人物与病魔的对抗，利用二次元空间幻想的场面增添了影片的喜剧效果。

《滚蛋吧！肿瘤君》将多种不同元素进行杂糅与融合，在发挥各自功能的同时相互碰撞，迸发出惊奇的效果，共同助力人物形象的塑造，增加了影片的娱乐性和观赏性，为满足多种人群的观影需求做出了大胆的尝试。

二、悲喜特性的交融

1．用绚彩写悲。色调是电影画面中总的色彩的组织与配置，通常以某种色彩为先导，整体呈现出一定的色彩偏向。色调主要用于展现空间、修饰场景视觉风格，进一步的作用是促使场景与画面之间或和谐一致或实现某种对比，以表达特殊的意义。本片色调的使用超越了人们赋予它的一般定义，就影片的主题而言，毫无争议是一部悲剧，但影片中绚丽、梦幻、朦胧的色彩基调，令人产生超脱现实之感。片中大部分画面采用暖色作为基调，以黄、橙色居多，既代表明快与轻松的内涵，又有意制造温暖的气息。影片一开始就呈现了主人公悲惨的一天，虽然意在为主人公制造困境，但与一般色调的使用大相径庭，采用的都是经由柔光处理过的暖色调，这种反差柔化了困境对于主人公的冰冷与残酷，制造出如梦幻般亦真亦幻的感觉。影片对主人公的描写大多采用暖色调，即使在其多次遇到大障碍的期间，比如在得知病情后躲在卫生间偷偷查阅资料、在房间里的猛烈咳嗽和昏倒、医院里的紧急抢救等这些具有浓烈死亡气息的画面，也依然使用暖色调的方式处理，以柔化疾病、死亡等沉重主题带来的悲剧性色彩，试图用积极平和的方式降低压抑的情感。在暖色调的基础上，影片中还利用光线的作用以表达深层次的情感体现，最典型的画面是患白血病的病友在配型失败后，因无法继续治疗，其父亲面对窗户默默哭泣时，影片中并没有正面表现父亲哭泣的神态，而是通过背影、抖动的肩膀和啜泣声来反映此时父亲内心的痛苦。即使在表现人物如此剧烈的情感时，影片依然采用的是暖色调手法，并用阳光笼罩着父亲，使得背影有些模糊，光线的运用又凸显出伟大的父爱，以及柔化悲剧色彩所带来的强烈情感冲击。

当然影片并非通篇使用暖色基调，而是侧重于对冷、暖色调的共同使用。和谐与对比是电影色调使用的两个重要关系，是用来表现特定效果、促使观众发生情感反应的重要技巧。本片冷色调出现的次数较少，小比例的运用更具视觉刺激性和情感冲击性，在改变故事走向的同时凸显人物浓郁的情感。如以冰冻全城的方式表达主人公孤独凄苦的内心情感，色调也转变为冷色，蓝色在此成为主要基调。影视中的蓝色具有表现忧郁的功能，以色调的改变表现主人公因痛苦的经历而产生的抑郁心情。影片利用冷暖色调的对比反映人物的悲喜情感，在视觉冲击力的基础上营造剧烈的心理落差，开怀大笑后的悲伤比从一而终的悲伤更具杀伤力，也更能引起观众心里的哀痛。

2．用意象衬悲。电影画面中的“意象”是指为烘托气氛，表达特定的情感与思想，引发观众思考和想象的人、物、景等形象，这些“意象”原本只是平常的人、物、景，但在影片中却被赋予特殊的意义。“意象”的选择可以使影片更具多义性，并增强画面的艺术性，观众对“意象”的解读也不尽相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滚蛋吧！肿瘤君》中有两个贯穿始终的意象，即红色围巾及多次拆了又织的围巾，主人公经常戴着红色围巾出现在多个场景中，在影片中色彩的运用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红色不仅代表了主人公热情活泼的性格特征及乐观自信的精神内涵，同时也象征着其对健康和生命的向往，充满希望的色彩大幅度地缓和了情节上的悲剧基调，一定程度上调和了医院冰冷白色带来的阴郁之感，柔化了悲剧基调产生的强烈伤感心理。除了红色围巾外，影片中还多次出现织了又拆的围巾，未完成的围巾象征着遗憾的爱情，就整部影片来看，爱情是主人公不可缺少的情感线索之一。对主人公而言，织围巾是对男友爱与关切的表现，也是爱情重新燃起的希望，而拆围巾既是宣告爱情失败，也是发泄内心怨恨的行为。除了上述两个重要的“意象”外，影片中还多次运用日常事物烘托情感，借助这些意象的表达，既暗示情节及人物命运的发展态势，也对人物的塑造、情感的呈现起到升华的效果。

除日常物体作为“意象”的表达之外，人物同样以符号出现在影片之中。主人公先后与两位病人居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剧中人物的出现看似偶然，实则是非常重要的角色。以小男孩毛豆为例，他的出现起着多方面的作用：一是增添影片的喜剧色彩。小男孩搞怪的行为及童趣的话语，削弱了影片沉重主题带来的压抑情绪。二是推动剧情的发展。主人公大大咧咧的性格使其对生病并没有恐惧，但在打破小孩毛豆的鼻子后，小孩的紧张、医生护士的忙碌迫使其意识到疾病的危险，并开始理解死亡的意义。毛豆的出现促使主人公正视死亡，情节在此发生转变，在故事中引入死亡这个沉重的主题。三是展现疾病的残酷。毛豆并不知自己所患何病，也不懂死的意思，但他却经历过痛苦的抗争过程，虽然孩子的话语没有非常沉重的字眼，但依旧可以表现病魔对于人的摧毁性，比如，“第一次都疼，慢慢的你就习惯了”。孩子无心说出的话却折射出他承受的痛苦，以及对于疾病表现出的乐观态度。影片借助意象的表达，将人物的活动与情感结合在一起，激发着观众的联想，循序渐进地呈现影片的内在意蕴。

3．用节奏渲染悲。叙述性节奏是指影片内容决定的节奏形态，以快慢缓急的叙述过程和观众的心理变化为展示对象，由情节内在矛盾冲突和人物情绪的起伏产生的节奏。节奏赋予的审美作用在影片中得以充分显现，首先表现在悲喜情节的详略设置，影片主体基调是沉重悲凉的，但喜剧情节的比例略微大于悲剧，营造出“笑中带泪”的氛围，同时悲喜情节错落有致的穿插，使剧情的发展如波浪般跌宕有序地前行，在表现疾病残酷的同时，又极大限度地弱化悲伤情绪。影片开始就将主人公置于无比悲凉的境地，失业、失恋紧紧相连，但情节并没有触底反弹，而是走入一个更深的涡旋之中——疾病的侵袭。不幸之事在影片前半段相继出现，似将整体拉向压抑、悲痛的氛围之中，但其中穿插的生日派对狂欢、天台呐喊、亲情问候等多种温情色彩，成为减少伤感情绪的镇定剂。主人公生病期间的昏倒、抢救、呕吐、脱发等痛苦均有所体现，但仅是点到为止，用很短的画面呈现后立即加入喜剧的情节，为整个作品创造平衡的审美氛围而添加的元素，使得影片的整体节奏复归平静。从宏观上看，影片的节奏十分紧凑，几乎没有停顿，以快速的节奏进行表现，但无论是悲还是喜的剧情，都选取少部分情节进行缓慢叙述。在紧凑快速的叙述过程中，缓慢的情节出现看似打乱了整体节奏的运行，实则起到了塑造错落有致节奏的作用。节奏的恰到好处，可以将孤立的素材有效地组接到一起，促使故事的叙述具有连续性和起伏性，同时也可以为电影创造协调、统一的情感氛围。

叙述性节奏除以剧情发展变化而形成的情节节奏外，还包含以情感变化形成的情绪节奏。剧情是否能够深入人心，是受内在的含义影响的。各画面间的连接是无法改变内在的情感节奏的，只有人物内心发生轻重缓急的规律性变化，才能使影片产生内在的运动，即成为真正调动观众情感起伏的运动。本片意在讲述乐观开朗的女主人公如何应对疾病带来的死亡威胁，着重以人物的积极乐观为主要情感节奏，但从整体节奏来看，并非单纯表现欢乐，而是欢笑与伤感共存，全方位地塑造人物多元的性格特征。影片借助主人公天马行空的想象，以夸张和幽默的方式构筑出与病魔抗争的凶险过程，这是人物以乐观的态度直面死亡、解读死亡的方式。影片没有呈现主人公对疾病的恐惧心理，而是采用多种方式更好地表现自我治愈的精神特征，体现积极向上的生死观念。主人公用搞笑的话语反映沉重的事情，这是其超出常人的乐观态度，以积极轻松的情绪面对死亡，寻找生活中的美好事物。影片中除了表现幽默乐观的情绪外，也有表现忧郁、内疚等悲观情绪，虽出现的次数较少，却将情感趋势推向了高潮，又复归平静，使整体情绪走向呈现跌宕起伏、松紧有度的状态。影片中多次出现通过主人公的自述来表达自己的伤感情绪，如与朋友在雪地里打闹嬉笑后，突然萌生出害怕失去友情的悲伤情绪等，将人物内心世界的波澜起伏以诉说的方式展现出来，使悲观情绪更具真实感，也加剧了情感带来的压抑氛围。影片中还有意设置了额外的困境，主人公因此产生伤感的情绪，如亲耳听到喜欢的医生撇清与自己的关系，在与朋友争吵后发生的冷战等，使得本是平衡的情绪节奏被短暂打破，形成强烈的情感碰撞，制造出紧张的节奏感，使情绪的发展呈现波浪状的前进态势，促使观众在产生紧迫感的同时，又急切渴望情绪得以缓和。

三、结语

《滚蛋吧！肿瘤君》带有“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古典文化特质，在以悲剧为本质的同时添加喜剧的外衣，极大限度地淡化悲情，不追求强烈的情感宣泄和戏剧冲突，而是尽量弱化死亡赋予人物的惨痛经历，用积极平和的人文关怀构筑影片的暖色调。影片将多种元素杂糅在一起，共同为影片的喜剧外衣助力，克服观众难以接受残酷主题的障碍，“寓悲于喜”的表现方式成为这部影片在同类型影片中脱颖而出的重要因素。

作者单位 西北师范大学传媒学院

本文系2014年甘肃省社科规划项目“甘肃电影现状分析及发展对策研究”（项目编号：14YB035）的研究成果。

[1]安梦轩.生命的苦后回甘[J]．意林(原创版)， 201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