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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人化自然观视域中的绿色发展

2016-02-02金瑶梅

现代哲学 2016年5期
关键词:人化自然界异化

金瑶梅



马克思人化自然观视域中的绿色发展

金瑶梅

马克思人化自然观在自然观的演进中具有革命性意义,是我国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阶段实施绿色发展理念的哲学根基,借助马克思人化自然观的视角正确看待我国绿色发展的目的、途径、原则及境界,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展开制度诠释及实践探究,具有重要意义。

马克思;人化自然观;绿色发展

作为一种终结德国古典自然观传统,将实践视为一个核心概念与不可或缺的中介,引入到对“人-自然”、“主体-客体”这两对关系的考量中,以实践超越人与自然的异化,以实践消解“主客二分”的割裂,最终实现人与自然、主体与客体的相互统一,同时将社会历史视野引入自然领域的思想,马克思人化自然观不仅在发展观的演进逻辑中具有革命性意义,而且值得我们在当下的历史语境中重新对其展开理论维度的深层剖析,并将其当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阶段提出的新发展理念——绿色发展的哲学根基。众所周知,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了“五大发展理念”——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这五大发展理念高屋建瓴、总揽全局,积极回应现实需要,针对我国目前在快速现代化、城市化进程中遭遇到的发展瓶颈,指明了今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前行的方向,其中的绿色发展理念涉及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从另一个侧面映射出我国现阶段生态问题的严重性与紧迫性。深入挖掘马克思人化自然观所包含的丰富生态意蕴,以马克思人化自然观作为我国绿色发展理论建构的主要基石,尤其是借助其视角正确看待我国绿色发展的目的、实施途径、遵循原则及所要达到的境界,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展开制度诠释及实践探究,具有重要意义。

一、从马克思人化自然观看绿色发展之目的:让自然界成为人的无机的身体

自然观是我们人类对于自然的根本看法,每一个人类个体来源于自然界又最终复归于自然界,这一循环在历史的长河里周而复始,构成了人类与自然之间无法割裂的历史性联系。我们在与自然界的物质能量交换过程中,不断地在自然那里反观自身,确认自身的本质力量,同时反思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在每一个新的历史时期重构自然观。从哲学史的角度来看,自然观主要经历了从古代朴素自然观到近代机械论自然观再到现代有机论自然观的三次大的嬗变。从对什么是生成自然的“始基”这一本源性问题的思考来看,又存在着唯心主义自然观与唯物主义自然观之区别。就马克思主义三大来源之一的德国古典哲学而言,黑格尔客观唯心主义自然观与费尔巴哈旧唯物主义抽象自然观对马克思产生了重大的影响。马克思在对这两者进行深刻反思的基础上发动了一场自然观领域的“哥白尼式的革命”,即建立起自己的以实践为基础的人化自然观。

何谓马克思的“人化自然观”?马克思在自己的论著中没有作出一个明确的概念界定,而是

以理论迂回的形式进行了阐释,为马克思之后无数的马克思主义者留下了解读的空间。虽然缺乏直接的语词判断,但是马克思在多个地方,尤其是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反复提及了“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人化的自然界”及“人本学的自然界”等概念,从这些论述可以大致窥见马克思人化自然观的大致内容。比如,他指出:“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这种生产是人的能动的类生活。通过这种生产,自然界才表现为他的作品和他的现实。因此,劳动的对象是人的类生活的对象化:人不仅像在意识中那样在精神上使自己二重化,而且能动地、现实地使自己二重化,从而在他所创造的世界中直观自身。”*[德]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58页。从这段话可以看出,人们借助于感性的、现实的对象性关系的存在,借助于将一个独立于人类之外的自然界改造成一个属人的自然,从而将人与其他的物种区别开来,同时不断印证主体自身的能力,把握在“人-自然”这对传统关系中的主动权。又如,马克思指出:“不仅五官感觉,而且连所谓精神感觉、实践感觉(意志、爱等等),一句话,人的感觉、感觉的人性,都是由于它的对象的存在,由于人化的自然界,才产生出来的。”*同上,第87页。这段话充分彰显了马克思人化自然观的唯物主义本质,人的感觉、精神世界的源泉是作为对象性存在物的自然,反之,将自然人化的过程又赋予了人的感觉及精神世界更丰富的内涵,这一过程是交互进行的,是一种双向对象化关系:“人创造环境,同样,环境也创造人。”*《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72—173页。再如,马克思认为:“在人类历史中即在人类社会的形成过程中生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现实的自然界;因此,通过工业——尽管以异化的形式——形成的自然界,是真正的、人本学的自然界。”*[德]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第89页。这里马克思所提及的“人本学的自然界”与“人化的自然界”一样,都强调了自然界的对象化与人化。人的实践活动,尤其是生产劳动使纯粹的自然逐渐被人化的自然所替代,与此同时那些“被抽象地理解的,自为的,被确定为与人分隔开来的自然界,对人来说也是无”*同上,第116页。。显而易见,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开始,马克思就将自然界当作人类身体的延伸来看待。尽管人在类的意义上而言,存在着生理器官方面的局限性,人在每个个体的意义上而言,也存在着生命的有限性,但是通过人的感性实践活动作用于自然,自然界成为了人的无机的身体,超越了人类有机体的局限性与有限性。如此,生成了以人为中心由内而外扩展的三个共时态的同心圆,最里面的一个为人类生物有机体,中间一个为次生的无机身体——人化的自然,最外侧的一个为原生的无机体——没有任何人类足迹的原始自然。这三个同心圆处于同一界面,彼此相互联系、不可分割。随着人类实践活动的范围日益扩大,原生的无机体日益缩小,不断转化为次生的无机体。

依据马克思人化自然观,人应当积极地认识、改变自然界,因为“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同上,第92页。从马克思人化自然观的视野来看我国绿色发展的目的,得出的结论不言而喻:我们应当充分发挥主体的主观能动性,通过各种实践活动,合理开发、利用自然界,使自然界更好地为人类提供丰富的物质产品及精神内容,促进人的更高层次、更自由全面的发展,使自然成为人的无限拓展的无机的身体。一言以蔽之,我们应积极使自然为我所用。实质上,单单从语言分析的层面来讲,在“绿色发展”这一词汇中,孰轻孰重已见分晓——“绿色”起到了修饰词的作用,主题词则是“发展”。无论是绿色发展还是其他的“创新、协调、开放、共享”四大发展理念,或是可持续发展和科学发展观,最终的落脚点都在后面的“发展”二字上,也就是说,最终的目的依然是发展,而不是为了顾及“绿色”便主动放弃“发展”,退化到丛林时代。虽然中国目前已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仍处在发展中国家的行列,与欧美发达国家存在一定的差距,发展是我们的首要任务,只有不断发展才能紧跟时代潮流,才能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使中国人民享受到发展带来的一切物质文化成果,提升生活的整体品质,从而维护社会的稳定团结,保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发展的内在张力,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引领国际社会主义运动走出自苏东剧变以来遭遇到的低谷。

二、从马克思人化自然观看绿色发展之途径:劳动是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过程

在当今中国乃至全世界强调绿色发展、生态环境保护的整体历史语境中,国内外很多马克思主义学者都致力于在马克思的人化自然观中寻找到理论依据与观点支撑。的确如此,马克思没有专门的、系统的生态思想,他的生态思想集中体现在其人化自然观中,相关的论述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体现得最为典型,此外,在博士论文中他阐述了对伊壁鸠鲁唯物主义的看法,尤其是赞赏伊壁鸠鲁将神赶出了自然界这一颠覆传统的做法,而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则重点展开了对费尔巴哈式的旧唯物主义自然观的批判。这些马克思早期的论述综合起来,构成了马克思人化自然观的大致框架,而真正使马克思人化自然观变得更加完整、更加科学的,无疑是马克思在《资本论》这一后期巅峰之作中关于劳动是实现人与自然物质变换的过程、资本主义使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出现了断裂等论述。这些论述使马克思的人化自然观以前后统一、层层深入的形式呈现在马克思不同时期的论著中。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这样说道:“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中介、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过程。人自身作为一种自然力与自然物质相对立。为了在对自身生活有用的形式上占有自然物质,人就使他身上的自然力——臂和腿、头和手运动起来。当他通过这种运动作用于他身外的自然并改变自然时,也就同时改变他自身的自然。”*[德]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207—208页。按照这段话的表述,我们不难得出三大结论:第一,人是一种特殊的自然力,因为人具有用自身的活动来改变自然界其他自然物质的能力,因此人在一定意义上与自然界的其他自然物质相对立;第二,劳动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中介、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这一过程存在双向的物质变换,既包括人对自然的作用力,又包括自然对人的反作用力,体现出人与自然的交互性;第三,人并不是独立于自然界之外的,人通过劳动改变自然的同时也改变了自身,即人在劳动的过程中出现了自身的自然化、物化现象。由此可见,在马克思的视野中,劳动作为人类所独有的感性实践活动,只有它才能实现人与自然之间的对立统一,劳动的过程使自然的人化与人的自然化及物化得以实现。不仅如此,马克思还认为劳动“是为了人类的需要而对自然物的占有,是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一般条件,是人类生活的永恒的自然条件,因此,它不以人类生活的任何形式为转移,倒不如说,它为人类生活的一切社会形式所共有”*同上,第215页。。此外,马克思还在《资本论》中深刻批判了资本主义制度下人们盲目推崇资本的力量,过度掠夺自然而导致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出现了难以弥补的断裂。

通过分析上述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阐释,我们看到他一方面通过强调人类劳动的重要性而重申了以《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为思想主阵地所阐述的人化自然观,另一方面又在后期著作中以“物质变换”、“物质变换断裂”等提法为理论亮点进一步丰富了人化自然观的内容,这一前后统一的理论逻辑有力地驳斥了一些学者所认为的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只顾阐释社会的经济关系而放弃了对自然的关怀尺度这一说法。从马克思人化自然观的角度来说,人在与自然相处的过程中,通过自身独有的类活动——人的劳动来认识自然、改造自然,从而使原本自由、独立、自在的原始自然被打上了人类的印记,使自然变成了一个体现人类意志的对象性存在物,使自然的演变在很大程度上沿着人类预设的轨道前进。强调自然的人化,这是马克思的自然观区别于其他自然观的独特之处,如果看不到自然生成发展的人类学维度,就无法理解马克思的人化自然观,也无法完成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主要任务——改变世界。那么,是否强化马克思自然观的“人化”的一面,就放弃了自然的尺度呢?是否为了张扬人的主体性而可以无视自然的承载能力呢?是否人对自然的开发、利用是没有边界的呢?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实质上,马克思关于“物质变换”的提法再次强调了人与自然的双向互动,在无形中为人化自然观预设了一个理论边界,即强调自然的人化不能超越一定的限度,因为人与自然之间存在物质能量的相互交换、相互渗透、相互影响,一部人类史同时交织着一部自然史,如果只顾及人类自身的利益向度,就会使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发生断裂,到时高悬在人类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就会无情落下,无法挽回的生态危机将是人类自身理性失范、行为失控需要付出的必然代价,因为生态恶化不仅仅意味着对自然界的再生能力、自我修复能力构成了威胁,同时也构成了人类自由的最终限度,甚至是构成了人作为一个类存在物的最终限度,这是对人类短视心态与急功近利行为的惩罚。此外,马克思关于“物质变换断裂”的提法更是形象地描述了当时资本主义世界在发展过程中普遍遭遇的生态问题,为人类如何慎重地处理自身与自然的关系敲响了警钟。

从马克思人化自然观所认为的劳动是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过程等主张出发,我们在将绿色发展理念贯彻落实到具体的实践操作层面之时,要注意使自然人化的过程保持恰当的“度”,即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既可以使自然为人类的生存及发展提供必要的物质产品,又可以使自然的自我循环、自我修复得以持续下去。在当今科技日新月异的时代大背景下,任何一个国家都想在发展的轨道上全速前进,否则在国际政治舞台上就没有任何的话语权。时至今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之所以能够拥有“中国速度”、“中国触动”、“中国震撼”及“中国超越”,就是因为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在发展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当然,发展不能盲目地、无节制地进行,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必须要对人们实践活动的类型、方式及手段进行限定、制约。主张绿色发展是为了获得更好、更多、更持久、更有深度的发展,在当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着的一系列实践活动过程中,我们要从马克思人化自然观关于物质变换、物质变换断裂等阐述中获得启迪,在人化自然的过程中注意保持应有的警醒意识,使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

三、从马克思人化自然观看绿色发展之原则:按照美的规律塑造自然界

马克思人化自然观强调人在把握人与自然这对关系时的主动性,但是人类使原生态的自然人化的过程并不是一个简单征服自然的过程,而是一个按照美的规律塑造自然界、重构自然界的过程。人类要在自然的人化的基础上,调整人与自然的关系,把人对自然的单向度的改造关系转化为情感性、诗性的审美关系,在这种关系中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在更高境界中实现各自的完满与融合,这也是人的自然化过程。人与地球上其他动物的一个重要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人是具有审美情趣的类,人在审视独立于人之外的自然界之时,除了价值标准、功利需求之外还有审美标准及对美的诉求,而这些在仅仅具有非常低级的心理活动的动物那里是不可想象的。

马克思一针见血地指出:“动物的生产是片面的,而人的生产是全面的;动物只是在直接的肉体需要的支配下生产,而人甚至不受肉体需要的影响也进行生产,并且只有不受这种需要的影响才进行真正的生产;动物只生产自身,而人再生产整个自然界;动物的产品直接属于它的肉体,而人则自由地面对自己的产品。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构造,而人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于对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德]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第58页。这里马克思所提到的“人再生产自然界”,不是像动物那样从基本的生理需求出发占有自然资源,而是从人的审美标准出发,以生态美学的原则来重建自然,人化自然的过程实际上也是美化自然的过程。反过来,人依据美的原则构建成一个美丽的人化自然之后,从中可以感受到身心极大的愉悦与快乐。正如马克思形容人与自然的关系时说的那样:“这种关系通过感性的形式,作为一种显而易见的事实,表现出人的本质在何种程度上对人来说成为自然,或者自然在何种程度上成为人具有的人的本质。”*同上,第80页。不管是自然的人化还是人的自然化,都应当体现出人与自然的和谐状态,在自然生态美的原有基础上体现出人对美的追求,这种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状态本身就折射出别样的美。由此可见,马克思不仅是一个思想深邃的哲学家,也是一个颇具品味的美学家。

从马克思“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这一命题出发,我们可以得出进一步的思考:第一,人类主体具有独特的审美能力以及自由地建造美的能力,我们要开发自己的潜能,意识到、利用好并驾驭好这些能力,不能仅仅停留在动物本性这一低级层面,而是要通过感性实践活动在自然身上凝聚人类独一无二的智慧,发挥人类无穷的美的想象力、表现力、创造力。第二,使自然变得更加美丽符合人的自然本性,人是自然的一部分,自然是人的母体,人类是自然之子,从人的本性出发,人喜欢亲近自然、融入自然、回归自然,而不是厌恶自然、排斥自然、远离自然,自然界的春花秋月、一草一木总是能够在人的内心引发种种对美的鲜活的体验。以中国传统哲学为例,“天人合一”一直是中国传统哲学的精髓,是中国的哲人们孜孜以求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最高境界,而“格物致知”则是人与自然相处的方式,通过对天地万物的观察、思量,人从中感悟哲思、获得真知,自然起到了重要的媒介作用。第三,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自然就是要尽量减少人与自然之间的冲突、矛盾,控制那些不符合美的规律、美的原则的人类行为,而不是将人的主体意志凌驾于自然规律之上,破坏自然原本具有的平衡之美,我们应当在维护自然的原生态之美的基础上,用人文之美加以锦上添花,使经过人工雕琢过的自然变得更加令人赏心悦目,给人多维度、全方位的美的体验。人化自然的过程不是动物式的占有,而是属人式的占有。正如马尔库塞所说的:“这种对自然界的‘属人的占有’将不再是损害性和破坏性的了,它将顺应自然所固有的生命向上力、感性和美的特性。”*复旦大学哲学系现代西方哲学研究室:《西方学者论〈一八四四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3年,第152页。

从马克思人化自然观的主旨出发,人们获得的认知是对主体性的确证、自信,人的主体性不断展开、不断深化,人对自然的认识与改造程度不断加剧,自然人化的过程就越来越快,当代飞速发展的科学技术已经成了人类主体性持续扩张的助推器,由此而来产生的生态风险令人担忧。马克思早已意识到这一隐患,除了强调人与自然的天然纽带,将人首先是作为“自然的人”设置为人化自然观的前提之外,他所主张的用美的规律来塑造自然界为人类无限膨胀的主体性树立了不可跨越的藩篱。这是人实现主体性的基本原则,也是人使自然人化的具体途径。从马克思人化自然观的视野来看我国绿色发展需要遵循的原则是:开发、利用自然要符合美的规律,也就是注重“绿色”,不破坏自然生态系统本身的和谐之美,不超越自然对人类实践行为的承受能力,在自然能够承受的范围内最大限度地实现人类主体的利益,使人与自然各自的发展都能实现可持续。我们现阶段提倡的“绿色发展”是可持续发展理念的衍生物,早在20世纪70年代西方社会风起云涌的环境保护运动中就已经被提及,我们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阶段将其作为新发展理念重新提出,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现实层面出现的问题倒逼理论层面必须要加以调整。改革开放30多年来我国取得的成就举世瞩目,但随之而来凸显的生态环境问题却日益成为每一个中国人心头的困扰,使人们在享受发展带来的巨大成果的同时不免对发展的前景忧心忡忡。我国原有的依靠资源高消耗、低产出的粗放型经济发展方式已经不合时宜,历史已经到了不转变原有发展方式,现有的发展就难以为继的关键时刻,绿色发展势在必行。马克思人化自然观倡导人们按照美的规律塑造自然界,我国的绿色发展在具体实施时应当遵循这一原则。

四、从马克思人化自然观看绿色发展之境界:实现自然主义与人本主义的结合

从原始渔猎文明时期人对自然界的顶礼膜拜到农业文明时期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再到工业文明时期人对自然资源的贪婪掠夺,自然走下高高的神坛融入具体的世俗,由被人们所敬畏到成为“有用的物”被奴役,人与自然之间的异化不断加剧。从源头上来解读,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对自然的依恋类似于俄狄浦斯情结那样潜藏、沉淀在每个人类个体的内心深处,不管遭遇到何种挫折,总是渴望回归大自然的怀抱并在那里找到心灵休憩的家园,但是每个时代的人们却以自己的实践活动不同程度地作用于自然界、改变自然界,这势必导致人与自然之间出现一定程度的异化关系。

随着现代工业社会人对自然的开发利用越来越多,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分工也越来越细,在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私有制条件下,异化劳动随处可见,随着财富的日益积累,人与自然及人与人之间的异化也持续升温。人与自然的异化主要表现为生态问题日益凸显,人的次生的无机身体不断向原生的无机体野蛮扩张,无情地吞噬原生的无机体,人主要按照功利原则而非美的原则来重建自然、人化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异化突出表现为贫富差距不断扩大、人际关系越来越冷漠。在此过程中人与自身的异化也变得更深了,因为人是自然的人,人无法割断与自然的联系,同时人也是社会的人,人与他人的相处与交往构成了其生活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人与自然及社会的异化便意味着人与自己的生物属性、社会属性的异化。在马克思看来,异化劳动使“人的类本质——无论是自然界,还是人的精神的类能力——变成对人来说是异己的本质,变成维持他的个人生存的手段。异化劳动使人自己的身体,同样使在他之外的自然界,使他的精神本质,他的人的本质同人相异化”*[德]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第58页。。那么,摆在人们面前的难题出现了:如何通过努力去超越、解构这些异化?虽然在这些异化面前,“人作为对象性的、感性的存在物,是一个受动的存在物”*同上,第107页。,但是,“人不仅仅是自然存在物,而且是人的自然存在物,就是说,是自为地存在着的存在物”*同上,第107页。,因此,人总是竭尽全力试图去超越人与自然、人与他人及人与自身之间的种种异化关系。

按照马克思的理解,彻底解决上述异化问题的使命应当由共产主义来完成,因为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他精辟地指出:“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同上,第81页。作为“自由人的联合体”,共产主义社会的特点是社会产品极大丰富,人的需要得到了全方位的满足,人的个性也得到了充分地、自由地发展,人们不再为满足自己的物欲无休止地掠夺自然,也不再为人与人之间财富的多少争得头破血流,人与自然、人与他人、人与自身的异化随之消亡,人可以自由地把握与自然、社会、自我三个层面的关系,由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获得了完全的解放,这是对一个异化社会的彻底超越,标志着异化时代的终结。马克思对此描述道:“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22页。当然,因为人是社会的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同上,第135页。,因此,在马克思看来,自然主义与人道主义的统一不可能在乌托邦式的臆想里实现,也不可能存在于人类历史与人类实践活动的视野之外,而应当在人类现实的社会中实现,同样道理,人的解放也“只有在现实的世界中并使用现实的手段才能实现真正的解放”*同上,第154页。。他如此说道:“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德]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第83页。

从马克思人化自然观的视野来看我国绿色发展经过上下求索之后所预想达到的理想境界是实现自然主义与人本主义的结合。马克思在其文本中提及的是“人道主义”而不是“人本主义”,这两个词有所区别。人道主义在西方是一股源远流长的思潮,涉及人性、人的价值等诸多方面,它出现在以西方人文思想为生长土壤的马克思的理论中不足为奇,而人本主义更偏重于在哲学领域中将人与自然进行比较时突出人的主体性地位。不管是哪个词,都紧紧围绕“人”这个核心概念来言说。上述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对人道主义的阐述,其文本语境是论述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因此这里我们将其暂时理解为与“人本主义”一词具有共同的含义,即指人类的主体性地位。自然主义从自然的存在、发展出发来反观人类的活动,人本主义则以人的利益为优先考虑原则来与自然相处,对两者孰轻孰重的思考稍不留意就会陷入某一个极端:或者自然中心主义,或者人类中心主义。主张自然中心主义即将人类等同于宇宙万物,放弃人类尺度,主张人类中心主义则将人的利益诉求作为唯一的价值标准而丝毫不顾及自然的存在状况,从含义本身就可以看出自然中心主义与人类中心主义各自的弊端。我国的绿色发展追求的最高境界是实现自然与人类的“双赢”,即自然主义与人本主义的统一,也就是马克思所说的自然主义与人道主义的统一:一方面发挥人的主观动能性积极地认识自然、改造自然,依据美的原则再生产出整个自然界,创造出更加美丽、美好的人化自然图景,实现人与自然基于高级形态文明基础之上的和谐相处;另一方面我们在自身发展的同时必须要考虑到自然的可持续发展,尊重自然、保护自然、美化自然,坚持以绿色发展的理念来构建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社会,坚持从历时态的角度来反思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充分意识到一个生态良好的自然环境是我们这一代人与无数子孙后代共同的家园。

综上所述,马克思人化自然观具有丰富的理论内涵及重要的方法论意义,它对我国在现阶段实施绿色发展理念具有极其重要的指导作用。

(责任编辑 林 中)

*本文系上海市曙光计划“绿色发展的理论维度研究——以生态社会主义为参照”(15SG55)、同济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资助项目“西方生态社会主义及其对我国生态环境保护的启示研究”的阶段性成果。

金瑶梅,(上海 200092)同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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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7660(2016)05-002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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