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好好珍惜你的杯子

2016-02-02

家庭生活指南 2016年2期

我会好好珍惜你的杯子

只有频率相等，才能听懂对方在说什么。只有一颗破碎的心遇到另一颗破碎的心，才能彼此懂得：才能在冬天来临之前，好好地相爱。

地雷花的种子

九指约我去网吧打连连看——这大概是我大学毕业后收到最奇怪的邀约。但是一想到吃饭、看电影那样庸俗的约会，我还是答应了。我们在晚上10点出门，吃了一大份砂锅粥之后才跑去网吧。我穿着时下流行的睡衣风格的套装，九指则一如既往地穿着运动衫，双手插在口袋里，掏出身份证对网吧老板说：“要两台机子。”

九指当然是外号，但这是一个很准确的外号，因为他的确只有九根指头，右手大拇指在小时候被一把菜刀带走了。一个小朋友是怎样把自己的手指玩儿不见了呢？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肯解释了。

少了一根手指头不妨碍九指成为业内最好的设计师，他靠着剩余的那九根指头在电脑上做出各种华丽有品味的画面。甚至挽救过一家濒临倒闭的小公司，一度成为业内奇谈。

在公司的时候我们并不算熟，只是偶尔见几次面而已，我们两个部门想要合谋炒掉经理，我心想跟着九指总不会有错的，于是也参与了这次策反事件。但很显然，我们对办公室政治不如那些职位高的人精通，不仅没有干掉那两位讨厌的经理，还集体被开除了。事后大家都很快找到了工作，唯独我跟九指还在失业当中，倒也不是找不到，只是单纯的不想找而已。

我们的住处离得很近，所以常常能在便利店和咖啡馆遇到，九指总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坐在咖啡馆里玩儿游戏，一玩儿就是一下午。有一天我看到他蹲在路边喂猫，手里拿着日本料理店的鳗鱼便当，他吃一块，给猫吃一块，那个时候我看着他缩成一团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喜欢他。

而现在我跟这个有点喜欢的人坐在网吧里玩连连看，我们玩儿得都非常慢，像老年人一样对着电脑玩儿半天，才能找到两个一样的。旁边逃课打游戏的青少年一脸鄙夷地看着我们，我们都假装没有看到，非常的厚颜无耻。

从网吧出来后天已经蒙蒙亮了，九指邀请我一起去吃早餐，我当然不会让他有机会仔细看我一夜未睡没有补妆的脸，所以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他看起来有些失望的样子，可是经过一个小花坛的时候他突然停住，接着对我说：“张开手。”

“嗯？”我不明就里地伸出了手，他变戏法一样地放了几个黑色的颗粒在我的手心，然后高兴地说：“地雷花的种子。”

那个瞬间我明白，我一定是真的喜欢上九指了。

人生没那么简单

一个成年人还在暗恋一个人，是不是有些失败？

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一个我很喜欢的冷门作家说过，25岁之后认识任何人都是重复。在我看来，25岁之后的恋爱也都是重复。

一次次的相识，一次次欲盖弥彰的暗示，一次次心知肚明的约会，一次次轻车熟路的表白。任何一个恋爱4次以上的人，都玩腻了这一套，我不禁觉得厌倦，并且认为这些方法对九指来说，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我总觉得九指不是那种迂回的人，倘若喜欢一个人，会直接讲出来，但仔细想想我并不是那么的了解九指，也许我的猜测只是幻象。

为了确认我对九指的感情，我约他出来吃饭，在一家非常适合表白的店里，我穿着自以为豪的裙子，化着淡妆，喷了香水，但他仿佛视而不见，看着菜单说：“哇，好贵！”

其实这顿饭无论对我还是对九指的收入来说，都不算什么大数目，但他还是很计较的样子，一直皱着眉，我不敢想象九指是个小气的男人，只是觉得就算他再小气，我也一样会喜欢他，于是我鼓足勇气说：“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他好像有预感似的，沉思了一会儿才对我说：“下一次再说。”

那之后他就消失了整整几个月，直到秋天的时候才出现，邀请我去恐龙博物馆。

多么特别的约会场所，我欣然应邀，他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跟我说：“我分了一个手，然后又买了一套房子。”

“在哪里？”

“斯洛文尼亚。”

“哪里？”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说不清是中欧还是东欧的小国家。”他说。

我得承认我周围移民或者在海外购置房产的人不多，但我也知道大家都去加拿大或者新西兰，我甚至不记得世界上有一个叫做“斯洛文尼亚”的国家。

九指跟我说，他一直过得很节俭，因为他的女友一直答应有房子才肯跟他结婚，以他的收入来说，买房也不是太困难，但有一次吃饭的时候，他忽然怀疑，还30年贷款的人生，有何意义？

“我很久没有吃过那么贵的饭了，再上一次还是忽然想吃鳗鱼，就去日本料理店点了鳗鱼便当，原本想给女朋友带回去一份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带了，所以就拿去喂猫了。”他说。

我很想告诉他我那天看到他了，但我没说，只是问：“然后呢？”

“然后就纠结，付了首付后，我要过多少年这样的日子，思来想去，我想还是分手吧。我去旅行了，在东欧花了一些积蓄，在经过一个叫斯洛文尼亚的小国时，发现那里的房子很便宜，我就买了一幢。现在我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了，我又得出去打工，才能装修得起我那套房子。”他说。

显然这段话里没有任何我可以开口表达的余地，但这段话也让我忘记了我这次来的目的，我看着博物馆里那些硕大的恐龙骨架，忽然觉得人生这事儿，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

于是我们都静默下来，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恐龙，就各自回家了。

什么样的男人值得去爱

后来九指就开始工作了，以他的能力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非常容易，他跟我说：“你准备开始工作了吗？我可以把你介绍进公司来。”

我说：“不太想，我还准备再休息一会儿。”

“那么，玩得开心。”他说。

我默默地计划着去东欧的旅行，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想去那个叫斯洛文尼亚的国家看一眼，总觉得这样能够更了解九指一些。

我有时候会回忆我的17岁，那时候我是个勇敢的少女，喜欢一个人，会走过去告诉对方，死缠烂打，头破血流。23岁的时候我也一样，为了一个男人，心力交瘁过，彻夜流泪过……我的心就在这些过程中渐渐磨出一些小裂纹，变得凹凸不平，甚至有几个豁口。如果这些损失带来什么教训的话，那就是我逐渐明白，什么样的男人值得去爱，什么样的感情值得去尝试一下。

但这种经验带来的后果是我能喜欢的人越来越少，惊扰了九指之后，我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

这样想着，我心里开始有一种淡淡的痛感，跟17岁不同，它非常的具体，以至于我要捂住胸口，才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我把在陶艺馆做的一个相当失败的杯子，在出发前寄给了九指，并且附上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道：“我很喜欢你，这个杯子就是我的心，我暂时寄放在你这里了，你爱怎么用怎么用，要是喜欢就请好好珍惜，要是弄坏了也没有关系，我自己修修补补倒腾一下也还能继续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