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公之死

十三

中国足球很容易就忘记上一次失败，因为新的失败接腫而来。佩兰才下课没多久，媒体已经把焦点放在傅博身上。他不太有效的临场指挥让中国国奧队在奧预赛小组赛连续两场惨遭对手逆转。佩兰？人们已经把他忘掉了。人们对一个失败者根本不感兴趣。人们对曾经失败的历史也根本不感兴趣。

仓促上任

佩兰第一出现在蔡振华旁边的时候，带来的是国足未来的憧憬。新教练，新的机会，没有什么理由悲观。尽管那时候大多数人对这个法国教练一无所知。蔡振华说出了选择佩兰的理由：他适合带弱队。这是一个挤出来的理由。据说，当佩兰出现在清远恒大基地的发布会上的时候，他连合同都还没有签好，双方都是如此迫不及待。

佩林还是佩兰？后来统一翻译为佩兰。一种中草药的名字。只可惜对中国足球的症状而言，佩兰无效。

佩兰找来了特鲁西埃曾经的体能训练助手贾汉，后者在深圳曾经跟特鲁西埃闹翻，也曾因为私生活给红钻俱乐部惹过一些祸，但因为佩兰的到来，贾汉摇身一变成为国家队助教，往返于各个中超赛场考察国脚们的表现。佩兰还带来了第一助教阿里，负责日常训练。当然，还有翻译赵旭东，国足史上最活跃的翻译——你很难估量一个存在感太强的翻译到底对佩兰起到了什么作用。

但总而言之，佩兰是单枪匹马来中国应聘的，他真的正儿八经地向中国足协递交了自己的资料，而且年薪要求不高。当时他的法国同胞特鲁西埃对国足帅位非常感兴趣，但他拒绝走应聘程序，认为足协选帅应该主动去请，而不是让教练排队来被选。佩兰的低姿态成全了自己的饭碗，他甚至连正儿八经的经纪人都没有。在中超俱乐部外教普遍团队化工作的时候，国足主帅的单枪匹马却是显得有些突兀。

蔡振华低估了这次选择的重要性，过于随便了。虽说那时候选帅预算非常有限，但这个理由不会被任何人接受。

佩兰第一次出现在教练席上是2013年3月份那场亚洲杯预选赛最后一战，当时傅博还是代理主教练。中国队在打平就出线的情况下客场1比3负于伊拉克，侥幸的凭借一个净胜球的优势力压黎巴嫩，以成绩较好的小组第二名晋级亚洲杯决赛圈。可能那是佩兰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任务绝不轻松，因为这是一支在亚洲只属三流的国家队，很可能他在亚洲的执教将又一次迎来失败？

固执己见

从一开始，佩兰就说国足的大门向所有人敞开，他甚至具体设置了一个所谓的50人大名单，而黄博文和张稀哲虽然一直在50人名单里，但直到压垮佩兰和国足的最后一根稻草——客场战平中国香港队之前，他才把这两个球员真正招进来。佩兰执教两年内争议最大的，就是他的用人。他喜欢硬气的，往返冲刺能力强的球员。而他性格里的偏执，让他有些走火入魔。

在第一次集训过后，佩兰就把两届中超助攻王张稀哲排除在外，跟他一同无缘接下来名单的还有于大宝。据说是因为在那次训练中，佩兰认为这两个人非常懒散，那时他俩都刚从外面度假回来。张稀哲对佩兰的态度也有抵触，有次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问到落选国家队的事，张稀哲说：“这个你要去问主教练啊，我能力不够呗。”语气里明显不服气，

佩兰喜欢孙可、任航、吉翔这样的球员，奔跑不知疲倦，每球必争。所以江苏舜天的几位国脚在国家队的锋芒一度盖过了恒大帮。冯潇霆和李学鹏在亚洲杯之前最后一刻落选了23人名单。因为佩兰不喜欢他俩在训练中的状态。有些球员是训练型，训练的时候非常好，有些平时训练看着不太使劲儿，但比赛时状态很好。很多球员都认为，实际上佩兰在有限的时间里，对中国球员的了解还不够。

佩兰选人也有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地方。2014年10月份，富力的姜至鹏第一次入选，去年11月份第一次出场打了跟新西兰的热身赛，佩兰就决定带他来澳大利亚。刘彬彬去年12月份才人选国家队，在郴州打完吉尔吉斯斯坦，佩兰就心动了，把一个宝贵的名额给了他。

当佩兰带领球队在亚洲杯小组赛获得三连胜的时候，他的所有关于球员取舍的选择都被认为是英明的，因为竞技体育从来都唯结果论。就连当时佩兰不断地变阵，外界都认为是神来之笔。

亚洲杯的成绩让佩兰在整个2015年有了坚守固执的资本，而2015年有6场世预赛4。强赛小组赛，每一场比赛都比亚洲杯更重要。恰恰是用人的固执，成了他最大的败笔。

将帅失和

几乎从世预赛第一场客场打不丹开始，佩兰就开始遭到了广泛的质疑，亚洲杯的光环瞬间消失，只因面对实力相差悬殊的业余球队不丹，国足竟然表现出急躁的一面。佩兰的临场指挥可以说相当失败。

也是那场比赛之后，在联赛中状态非常好的郜林逐渐失去了佩兰的信任。当郜林失去信任，佩兰终于开始遭到媒体炮轰。因为郜林代表了恒大，恒大在国内足坛的巨大人气，让佩兰的舆论环境变得糟糕，这是客观事实。尽管佩兰越来越重用恒大帮，但人们认为这有被迫的成分。

9月份在深圳主场战平中国香港，赛后发布会上佩兰终于失态了。四个门柱，可以说运气不好，但这场出于意料的平局意味着中国队在小组里陷入被动，佩兰知道它意味着什么。赛后发布会上，当记者抛出一个关于球员状态的问题时，佩兰用法语回答，他的翻译赵旭东把法语翻译成中文，随后英语翻译再把中文翻译成英文，但佩兰听到英语翻译有误，马上训斥他。佩兰说，我并没有说球员的态度和能力有问题，你不要弄错了，他当时有些失态。

在那个敏感的时刻，佩兰显然知道如果在这种场合指责球员，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负面效果。随后他直接用英语回答提问，以规避翻译过程出错的风险。他的法语翻译赵旭东坐那儿非常尴尬。

但佩兰在压力下还是做错了事。第二天训练课上，他当众指责于汉超，说如果最终不能出线，要怪你错过了进球的机会。批评的是于汉超，但这件事让其它球员都不那么高兴，尤其是早就对佩兰的执教有异议的恒大球员。一个恒大球员后来对记者说：“我踢了这么多年球，没见过哪个教练把输球责任当众推到队员身上的，从来没有。”

平局造成的舆论压力，指责球员激化的内部矛盾，让佩兰和他的国足日子变得不好过。几天之后在沈阳战胜马尔代夫的比赛中，佩兰用完了换人名额，无缘出战的郜林直接向休息室走去，明显不满，被中方工作人员劝回。佩兰对郜林的行为难以容忍，随后他彻底被法国人弃用。

走向毁灭

真正让局面失控的是客场对卡塔尔的失败，虽然0比1的比分不算离谱，但佩兰派出的过于保守的阵容让人难以接受。

佩兰让吉翔和张呈栋首发踢右略，这是怎么都难以解释的安排。吉翔那段时间在舜天只能踢替补，而张呈栋6月份之后加盟西甲巴列卡诺，有三个月时间没有踢过正式比赛，佩兰在一场生死战中赌博式的排兵布阵以失败告终。输球之后来自舆论的批评排山倒海，让佩兰自己都意识到危机真正降临了。

输掉卡塔尔的比赛，不管是专业人士，还是媒体，都鼓吹换帅，因为中国队虽然形势被动，但至少还有争夺成绩较好的小组第二名的机会。很多人认为那时是最后的换帅机会。但足协没有考虑外界的声音。

8月份武汉东亚杯期间佩兰独自深夜外出泡吧，此举竟然得到了足协官老爷们的宽容，这一次足协依然力保佩兰，也就不难理解。蔡振华不想轻易否定自己的当初的决定，毕竟，只要客场战胜香港队，最后再在主场战胜卡塔尔，中国队依然有机会杀进十二强赛。

问题就在这里。足协的侥幸心理，把中国队推向了深渊。11月17日，旺角大球场，一个特殊的日子里的一场生死战。2004年的11月17日，中国队在天河体育中心7比0战胜了中国香港，但因为少一个净胜球被科威特排挤在10强赛之外，那场比赛中，范俊业扑出了郑智的点球，如今他已经是中国香港队的守门员教练。球员对在旺角取胜很有信心，但一位足协工作人员在赛前告诉记者：“看着吧，这场贏不了。”

本以为是玩笑话，但应验了。这场中国队踢得比在深圳那场竟要差很多，虽然依然有4次射门打在了门框上。这次港队至少有两次绝佳的进球机会，国足不能贏，已经不能简单地归结于运气不佳。这次佩兰毫无借口，中国队踢得毫无章法。赛后发布会上，佩兰红着脸进来，轻声细语回答所有带有攻击意味的提问。他知道他已经失败7。

赛后第二天，张琳芃对记者感叹：“我们这批球员，是有能力踢得更好的，能够进12强赛的，能捅破那层窗户纸的，但前提是……”

出线的机会已经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可能性微乎其微，到了这个时候，中国足协才下决心解雇佩兰，试图最后奋力一搏，以及等待奇迹的发生。国足要出线，必须贏下后面两场，同时满足下面三个条件中的其中两个：1.阿联酋最后两轮拿不超过4分；2.泰国客场战胜伊拉克；3.朝鲜客场不胜菲律宾。

佩兰下课，他没有接受任何媒体采访，也没有主动说任何话，他的离开就像一阵烟散去了一样。然而足协的问题依然是那个问题，但就跟当初选佩兰一样，这次选谁合适呢，难道真是高洪波再度上任？

当再度面临这个问题，我们迷茫，我们无奈，我们还会得到一个清晰的答案：这个法国教练的失败，是建立在中国足球失败的基础上。我们本来就是一艘破船，怎么可能正好找到神奇的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