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青铜器装饰工艺研究
2016-02-01王滨
王 滨
(淄博市博物馆,山东 淄博 255035)
齐史研究
齐国青铜器装饰工艺研究
王滨
(淄博市博物馆,山东 淄博 255035)
摘要:齐国青铜器秉承齐文化博大精深的丰富内涵,既兼容并蓄又不故步自封、墨守成规,在装饰工艺中不断求新善变、寻求突破,以鎏金、包金、刻纹、镶嵌、平脱等多种工艺技法,体现了其在装饰工艺中的丰富性与多样性,形成鲜明的地域特征,其中,像银平脱装饰工艺技法的独创性,反映出当时的社会审美观和齐国工匠的精湛技艺。这些装饰工艺在为齐国青铜器增添无穷艺术魅力的同时,从侧面揭示了齐国手工业的发达,为今后全方位、系统性研究齐国青铜艺术,开启了新的空间,拓宽了新的领域。
关键词:齐国;青铜器;装饰;工艺;技法
齐国历史悠久、源远流长,给后世留下了丰富的物质文化遗产。其博大精深、底蕴厚重的齐文化是中华文化的组成部分。其中璀璨的齐国青铜文化是齐文化的重要内容,在中国青铜文化中不可或缺,在我国青铜器艺术发展史上占有较高的地位。
齐国建立伊始,即制定了一系列强国富民的激励政策,促进了工商业的发展和经济的繁荣。齐国历代统治者都非常重视手工业的发展,齐相管仲不仅从理论上提出了手工业发展对国家的重大意义,如在《管子·幼官》中提倡“求天下之精材,论百工之锐器”,继而强调“毋乏耕织之器”,而且在实际生产中设“工正”“工师”“铁官”等职来负责对手工业生产的监督管理,使手工业技术水平得到较大提高。由齐国制订的指导、监督和评价手工业制作技术规范总汇的官书《考工记》[1] 242,对手工业的技术和质量都有详细、明确的标准和规范,从而为成就齐国发达的青铜器制造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其雄浑大气的造型艺术、技术精湛的铸造工艺,尤其是灵活多变的装饰技法,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齐国青铜器装饰工艺概述
先齐时期的齐地青铜器有着辉煌成就,在与齐国都城临淄毗邻的益都(今青州市)苏埠屯村的一座商代晚期大型墓葬中,发掘出土了大量精美青铜器[2]。周初时的齐国青铜器风格特征沿袭商末遗风,没有较为明显的改变,主要以庄穆厚重的风格为主。之后,由于出现了礼制信仰的危机,随着天子统治权力的逐步衰减,在西周末期,致使齐国青铜器整体风格有了较大变化,礼器在制作上与前期风格形成鲜明对比,其大的趋势是由繁缛变得较为粗略、简陋[3]。受统治阶级“礼崩乐坏”等政治制度的影响,春秋时期齐国青铜器中的兵器和日常生活用器逐渐替代了青铜礼器,在器型上也由严谨规整、敦厚,趋向活泼、轻灵、奇巧[4]63。在装饰纹样上一改沿袭商周时期森然、狞历的风格,其所具有的宗教神秘色彩也逐渐弱化、消失,被自由轻松的生活化新风格取而代之。
在群雄争霸的战国时代,作为七雄之首的齐国,拥有强大的政治地位和雄厚的经济实力,再加上齐文化的开放性和包容性,使这一时期青铜装饰工艺水平达到了巅峰[3]。科技的发展,给手工业制造技术带来了巨大革命,同时也使得齐国青铜艺术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尤其体现在青铜器的装饰工艺方面,各种装饰技法应运而生,工匠们将这些技法进行灵活运用,精雕细琢,使青铜器的装饰效果更加光彩夺目、绚丽多姿。
二、齐国青铜器装饰工艺
齐国青铜器在器物造型、冶铸、装饰等方面,由于受各个历史时期的政治、经济、文化诸多因素的影响,都有着较大差异。春秋战国时期的青铜器逐步演化成以实用器为主的模式,大量寻常生活中所使用的器物,不宜有精细华美的装饰。为适应这一需求,比较简朴的青铜器也盛行起来,战国晚期所铸造的大部分青铜器物就体现了这种风格[5]39-40。为了弥补表现形式上的单一和不足,以适应贵族阶层的实用和审美的需求,齐国青铜器在装饰风格上不断尝试和运用像鎏金、刻纹、镶嵌、包金、金银平脱等新的工艺技法,有的集多种技法于一体,制作出了内容丰富、技法高超、精美绝伦的青铜器,体现了齐国青铜艺术的独特魅力。
(一)鎏金工艺
鎏金是起源较早的金属表面装饰工艺,东周至汉代颇为流行并沿用至今。鎏金在我国的发明并使用,比西方要早几个世纪[6]。鎏金制作程序分煞金、抹金、开金和压光几个过程,首先把黄金碎片放入坩埚内,按照1∶7的比例注入水银加热,温度至400℃左右时熔融在水银中,制成银白色的泥膏状金汞剂,俗称“金泥”;然后,将金泥蘸以盐、矾等涂于铜器上,再在火上烘烤,使汞蒸发逸走,黄金滞留器表,此时的器物表面颜色,由银白色转为金黄色,这一过程俗称“开金”,可根据外涂金属的厚薄需要,反复进行;最后是整理压磨,用玛瑙或玉石制成“压子”,沿器物表面进行磨压,使镀金层致密、粘接牢固,最终达到金光灿灿的视觉效果。
齐国鎏金工艺十分发达,在青铜器装饰中应用较为广泛。据统计,临淄商王墓地战国墓中出土的鎏金铜器达百余件。有鎏金鼻形器、鎏金兽首龙身形铜泡、铜节约等,均通体鎏金。其中鼻形马饰,长8.6厘米,宽3厘米,厚0.9厘米。长三角形,表面凸出浮雕双龙纹,二龙左右相互缠绕,呈对称“8”字形,上宽下窄;背呈凹形,中部有一半环形钮。铜泡径3厘米,高1.2厘米,呈半球状。上饰自周围向中心盘绕的蛇,蛇首居中,蛇身布满圆点纹,背部有一半圆形钮[7]37-40。汉代齐国是经济发展的又一鼎盛时期,鎏金作为青铜器装饰的主流工艺,得到更为广泛的应用。临淄大武西汉齐王墓陪葬器物坑出土了大量鎏金青铜器,仅鎏金铜节约、车轙、车軎、铜泡等就多达数百件,另有鎏金舆冒饰、虎首形饰、弩机、熏炉等。其中的两件铜熏炉和72件弩机,虽历经千年,仍熠熠生辉、灿烂夺目,是不可多得的鎏金工艺精品[8],体现出齐国高超的鎏金工艺制作水平。
(二)刻纹工艺
刻纹工艺,也称针刻、线刻,它是兴起于春秋晚期、盛行于战国早中期的一种青铜器装饰工艺[9]48。其纹饰采用坚硬的钢铁工具进行刻划,相比传统的青铜范铸纹饰,更显自然流畅,表现形式也更灵活。线刻工艺技法为齐国青铜器装饰艺术带来更为广阔的展现空间[3],极大地增强了青铜器装饰艺术的表现力。
从目前发现的齐国青铜器运用线刻工艺技法的纹饰来看,多为人物画像题材,以描写宴饮、乐舞、渔猎、采桑、攻战等场面为主[3]。其特点是在青铜器表面直接刻凿图像。纹饰显得精巧细致、自然流畅、韵律感十足。随着针刻技术的不断发展,还出现了鎏金和刻纹相结合的技术,最为典型的当属山东长岛王沟东周墓群M2出土的鎏金、刻纹铜鉴和匜等,以生动写实的风格,描绘乐舞燕饮、车马田猎等生活场景,为研究当时齐国社会生活提供了宝贵资料。这些纹饰在制作工艺上均为先用针刻花纹,后施以鎏金,线条细若游丝,连贯流畅,局部简刻为虚线,针刻技法娴熟。人与动物细节的刻画也传神到位、自然生动,加之鎏金后的映衬效果,烘托出绚烂靓丽的艺术氛围,增强了鎏金刻纹工艺的艺术感染力,是我国春秋战国时期较为罕见的青铜器刻纹艺术精品[10]。除此之外,出土于山东平度东岳石村战国墓的一件战国早期的刻纹铜器残片,其刻纹图案具有简练概括、生动写实的特征[11]。
尽管战国时期齐国青铜器线刻画像纹饰风格比较简朴,技法的运用也较为凝练,但却是一种全新的创造,打破了以往传统纹样结构的既定模式,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不仅丰富了装饰纹样的内容与形式,同时这种表现现实社会生活的方式,也为中国欣赏性绘画艺术的形成和独立,迈出了重要一步[9]61。总的来说,齐国线刻工艺技法的应用,是青铜器装饰工艺体系的拓展与延伸,极大丰富了这一时期的装饰工艺技法的种类。
(三)包金与贴金工艺
在齐墓出土的众多青铜器中,以包金与贴金的工艺形式用于青铜器的装饰,表明该技术在春秋战国时期已经较为成熟,并得到较为普遍的应用。
1.包金工艺
包金工艺最早见于商代,西周、春秋战国时期应用较广,但多用于铜泡、铜贝、铜矛柄等小件器物表面的装饰。它的制作技法是将金块捶揲成极薄的金箔片,包罩于青铜器表面,再以锤敲打密实,使凹凸纹理自然如胎体表面即成。这种金箔极薄而所包罩的面积小,可以不用粘着剂,只需用轻力捶压,就可牢固地贴附于器物表面,制作工艺相对简单。齐国较早出土的青铜器包金实物,为临淄郎家庄东周墓中的一批金箔和10枚贝形包金铜泡。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片金箔,厚度仅为0.04毫米,上有蟠龙纹压印痕,据推测应是用于贴附铜器表面[12]。
临淄商王墓地战国墓出土的包金铜镦,代表了齐国包金工艺的最高水平。该铜镦长12.3厘米,宽2.8厘米,属铜铍下部之镦,近扁椭圆筒状,镦两面饰浅浮雕龙凤纹,镦边两侧边饰刻划重环纹,镦上部饰宽带弦纹,镶一圈约3毫米的包银圆箍,将镦和纹饰分成上下呼应的两个部分。镦上端三分之一,两面各饰一龙一凤;下端三分之二,两面饰双龙双凤。龙张口曲体,鳞甲玲珑,足趾粗壮锋利,盘绕于凤尾之上,神态生动。凤曲冠弯喙,昂身直立,羽翼散展。羽毛点、线刻画精巧工整,纤细入微,一丝不苟。龙凤的爪甲皆包银,与金黄色相得益彰[7]26,该铜镦包金技艺精湛,尽管历经久远,但仍金光灿灿,熠熠夺目,尽显王者风范。
2.贴金工艺
贴金工艺就是根据装饰具体需要,用涂料(即粘着物)将极薄的金箔,贴于器物上。有学者根据后世用金胶油(熬制的熟桐叶加少量的胡麻叶、颜料或调和漆)或大漆粘贴,推测古代可能用漆或桐油为涂料作为粘着物[13]。该工艺与包金工艺相比,具有一定的创新性,既节约了黄金,又相对牢固,可操作性强,可以达到较好的装饰效果。根据考古发现,这种工艺主要流行于春秋后期到战国前期,多用于装饰车马饰等小件青铜器。这种贴金技术还可辅助用于青铜器的金银平脱装饰工艺,出土器物见临淄商王墓地战国墓[7]42-44。
(四)镶嵌工艺
战国至汉代是青铜器镶嵌工艺发展的鼎盛时期,不仅数量多,而且技艺精湛。齐国的镶嵌工艺至东周时期已趋于成熟,其中不乏精品。从大量的考古发现资料来看,主要包括错铜、错金银和镶嵌绿松石、玉及金银平脱等几种形式。
1.错铜和错金银工艺
错铜工艺始于商周,盛行于春秋战国,即以青铜为地,错以质地稍软的黄铜(紫铜、红铜),黄铜即纯铜,具有硬度低、延展性能好、色彩对比鲜明等特征,常被用作青铜器装饰的材料。春秋后期得到较快发展,至战国时盛行,后逐渐为错金银工艺所取代。齐国青铜器单纯错铜工艺的考古资料仅见长岛王沟第10、17号战国墓[11]。这两座墓出土的一对错铜壶和两件铜带钩,都以铜错成纹饰。其中第10号墓出土的一对铜壶除圈足外,壶外壁通体有错铜纹饰,即在青铜外壁上错以红铜,分别刻有鹿纹、虎纹等五个兽纹带。另有两件做工精致的错红铜带钩,出土于第17号墓。钩手似鸭(雁)首,颈浑圆,柱端正面饰以卷云纹,纹饰与鸭眼均错以红铜。这几件错铜器物,纹饰刻画活泼自然,色彩华丽,令人目不暇接,大大提高了青铜器装饰的视觉效果。
错金银亦称“金银错”,它是春秋战国时期青铜装饰中出现的新技术[14],金银具有较强的抗拉性和延展性,可碾成直径仅0.001mm 和0.025mm 的箔丝[15]136-137,“金银错”制作精细,在青铜器表面利用金银呈现出的不同金属光泽,来突出显现铭文和纹饰,塑造出细如毫发、色彩明丽、金属感较强的图案。错铜或错金银的制作大致可分以下四个步骤:(1)铸造留槽。铸造青铜器时,大多数在范铸的母范上先把要错金银的纹饰预刻凹槽,待器铸成后,以便在凹槽内嵌金银。少数精细的金错纹饰,其金丝细如毫发,则是在器表錾刻凹线,以便金丝嵌入。(2)錾槽。铜器铸成后,凹槽还需加工錾凿,精细的纹样,需在器表用墨笔绘成纹样,然后根据纹样,錾刻浅槽,这在古代叫刻镂,也叫镂金,以便凹槽内嵌金。(3)镶嵌。镶嵌铜、金丝或金片时,铜、金丝、金片要用火适当加温,金丝需截作点线,然后捶打,使之嵌入浅槽。(4)磨错。金丝或金片镶嵌完毕,铜器的表面并不平整,必须用错石磨错,使金丝或金片与错器表面自然平滑,达到“严丝合缝”的地步。然后在器表用木炭加清水打磨,使之光滑平整。若用皮革反复打磨,光泽度更强[16]。青铜器表面与铜、金银纹饰色彩的交相辉映,呈现出层次分明、色彩绚丽的艺术效果,给人以流光溢彩的华贵之感。
齐国错金工艺,最早考古资料见于临淄郎家庄东周殉人墓出土的错金骨器[12]。到战国中晚期此工艺普遍盛行。错金银工艺的齐国青铜器不乏精品,临淄商王墓地一号战国墓出土的铜盒即是这一工艺的佳作[7]17-18。该铜盒通高12.4厘米,口径12.5厘米,腹径15厘米,底径9.4厘米。其器盖上饰五周错银细弦纹,将纹饰划分为内外两区。内区部分的纹饰为双鹿相抵和双龙交尾;器腹饰有四周错银细弦纹,弦纹之间夹两条错金银卷云纹带,呈“X”形。外区则饰龙凤纹和虎纹,为四龙双虎。龙凤虎鹿,首部错金,身上饰有错银斜线和鳞状纹;在空白处饰卷云纹。尤其对鹿、虎等形象刻画生动活泼、线条流畅凝练、细致入微,具象和抽象的结合、错金与错银的交相辉映,改变了传统青铜器沉稳凝重的面貌,反映出社会的变革和生活习俗的变化。
随着错金、银工艺的日臻纯熟,该工艺装饰领域被进一步拓展,还专用于铭文的装饰。经过错金、银、铜后的铭文,显得更加华贵醒目,使铭文同器物相互映衬,具有较强的装饰美感,改变了以往铸模、錾刻、刻划等传统刻铭模式。如临淄出土的汉代“丙午”铜带钩[17]104,其上错银小篆体九字铭文:“丙午钩口含珠手抱鱼”,精巧细致、光彩夺目,反映出汉代齐国发达的铭文镶嵌工艺。
2.金银平脱工艺
青铜器装饰中的金银平脱工艺,是髹漆与青铜器表面镶嵌的一种复合技术,这种装饰工艺具有鲜明的齐国地域特色,过去因没有发现实物资料而未引起学术界的足够重视。金银平脱工艺也是利用金银质地具有良好延展性特点,经反复捶打成薄片,将金银片经过剪裁,并按照图案纹样要求雕凿錾花,然后运用贴金工艺将纹样粘贴于器身之上,反差强烈,装饰感强。临淄商王村一、二号战国墓出土的采用金银平脱技术装饰的器物多达11件,铜器和漆器均为银平脱,而铁削为金平脱。其中漆盘2件,铁削1件,编钟、编磬木构架铜饰8件,均出土于二号战国墓[7]42-44,其上装饰的宽带纹、卷云纹和变体龙纹均运用银平脱工艺。
金银平脱是我国古代金银细工工艺中的一项重要技术。学术界普遍认为,真正的平脱工艺最迟至汉代才出现,战国时期的漆器外缘镶嵌的一圈金银扣,是平脱的最原始状态,并指出以金属为器胎的平脱器物,应至少在唐初开始出现[18]。而作为具有齐国特色且独有的青铜器装饰工艺的银平脱,尚未在其他地区发现。由于在临淄商王村战国墓中出土了银平脱器物,为齐国增添了具有确凿纪年的实物资料,不仅将该工艺的历史推至战国时期,还将金属为漆胎的平脱工艺历史提前了800余年。这充分说明战国晚期的齐国就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平脱技术,这在东周诸国中是比较先进和发达的地区[19]。它对于后世进一步发展和完善这一装饰工艺技法,产生了积极和深远的影响。
3.镶嵌工艺的综合应用
在齐国青铜器镶嵌工艺中,最具代表性的是错金、错银及镶嵌绿松石等多种技法的综合运用。这种工艺能达到纹饰繁缛有序、色彩变化丰富的艺术效果。镶嵌绿松石用于青铜器的装饰实物资料可追溯到夏代[20]42。齐国错金银和镶嵌绿松石工艺综合运用的考古实物资料较为丰富。较早的是在齐国都城临淄郎家庄一号东周殉人墓出土的错金、镶嵌绿松石骨器[12]。错铜嵌绿松石实物资料见1976年济南长清岗辛战国墓出土的铜豆,通高27.5厘米,口径18.5厘米。盖面及器壁均饰黄铜丝与绿松石镶错而成的几何形勾连云纹,器型规整美观,技艺精湛[21]。临淄相家庄战国墓出土的镶嵌绿松石工艺的鸭形尊,鸭翅、眼尾及盖钮均镶嵌绿松石[22]294-295。临淄商王墓地一、二号战国墓出土的8件铜带钩,均兽首,圆饼状钮,通体鎏金,并镶嵌绿松石,使之增添了几分高贵,突出了华丽的装饰效果[7]31。
将错金、错银与镶嵌绿松石综合运用于青铜器装饰,可呈现出色彩斑斓、瑰丽炫目的装饰效果。临淄商王墓地出土的铜镜和牺尊,是战国时期齐国青铜器错金银镶嵌绿松石装饰工艺的经典之作。错金银镶嵌绿松石铜镜,于1964年临淄商王庄出土。该镜为圆形,直径29.8厘米,厚0.7厘米。制作工艺非常繁杂,整个镜背的纹饰都是在平地纹饰上错以金、银丝线,凹低处镶嵌绿松石和银乳丁,形成黄、绿、白等色彩映衬,甚为绚丽[3]。该镜布局严谨,制作精湛,在战国铜镜中极为罕见[23]。
牺尊是极具齐国特色的青铜器之一,造型独特,装饰尊贵华美。1982年出土于临淄商王村的战国牺尊高28.3厘米,长46.5厘米[24]。颈部项圈镶嵌16枚椭圆形银珠,头顶部及双耳间至鼻梁上端镶嵌绿松石,眼球着墨精石,眉宇间镶嵌7枚相等的长方形绿松石块;口角处左右错银丝两道,各嵌8枚银质星点。扁喙长颈鸭形禽器盖,平展两翅,羽翎均以绿松石铺填。除腹下外,通体饰以粗细相间的金、银丝嵌饰的几何云纹。该尊造型生动、设计新颖独特,是战国时期错金银镶嵌工艺的典范。
(五)髹漆工艺
髹漆工艺,具有抗酸防腐的特性,施以图案纹样后,色泽明亮、光彩夺目,有着较强的实用性和艺术性。我国髹漆工艺起源较早,据文献记载:“尧禅天下,虞舜受之,作为食器……流漆墨其上……舜禅天下而传之于禹,禹作为祭器,墨染其外,而朱画其内。”(《韩非子·十过》)说明早在尧舜禹时期就已经开始制作和使用漆器了。考古发现最早的漆器实物资料,为1978年在浙江余姚河姆渡文化遗址中发现的朱漆木碗等,距今已有近7000年的历史[25]。经过商周时期的不断发展,髹漆工艺至春秋战国时期达到了一个繁盛期。
战国时期髹漆工艺主要流行于南方,实物以湖南、湖北、江苏墓葬出土的数量大且保存较好[26]。据文献及考古资料表明,齐国不但产漆,还是北方漆器制作较为发达的重要地区。《史记·货殖列传》中就有“山东多鱼、盐、漆、丝”的记载,齐国的官书《考工记》中也列入了漆器这个工种。齐墓出土的漆器种类颇丰,但因受环境及保存条件的局限性,腐朽严重,鲜有完整器,可辨器形有豆、樽、盘、耳杯、奁、漆案等十余钟。迄今发现齐地最早的实物资料,当属益都(今青州)苏埠屯商代晚期墓葬中的漆片[2]。临淄殉马坑有多枚漆片出土[27],海阳嘴子前春秋齐墓中发现出土漆器40余件[28]。考古发掘的多座战国墓葬中,仅临淄商王墓地的四座战国墓[7]66-67、临淄相家庄六号战国墓[22]277-280出土的可辨器形漆器残片达50余件。1972年临淄郎家庄东周墓中出土大量彩绘漆器(均残)[12],虽为残片但不失精彩。其中的一件漆盘残片,中心绘三兽翻滚嬉戏,外描绘对称屋宇四座,中有人物躬身相向而立。屋宇之间,绘以鸟、鸡、花草等图案,生活气息浓厚,绘制技艺高超,是我国古代漆画的典型代表,这充分显示了齐国发达的髹漆工艺。
髹漆工艺用于青铜器,是一种新的装饰技法,它是采集漆树上的天然树脂(即生漆),并配以靛青等植物性颜料和朱砂等矿物质颜料,调和成各种色漆,最后在器物表面绘制图案纹样。它不仅可以防锈,对青铜器本身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同时又是一种颇具创造性的装饰工艺,呈现出独特的美感。
齐国青铜器髹漆彩绘应用的考古资料,见1992年在临淄商王墓地战国墓中出土的5面铜镜,其中有4面为彩绘纹镜,这4面彩绘铜镜制作精美,大小不一,最大的直径为36厘米,最小的直径为16.8厘米。4面凹弦纹镜为圆形,三弦钮,各施有三周宽凹弦纹,出土时镜背均以红彩漆为地,用黑、银等色绘制图案纹饰[7]31。战国时期的漆地彩绘铜镜非常少见,考古发现及传世数量较少,而在齐国贵族墓中一次随葬一组4面,且镜体较大,足以见证当时齐国社会经济的繁荣与昌盛。同时也充分说明髹漆工艺用于青铜器的装饰上,在除了髹漆工艺发达的楚国,齐国也得到较大程度的发展和广泛应用,其地位不容忽视。
总之,齐国青铜器中的装饰工艺受齐文化的影响,既兼容并蓄又不故步自封、墨守成规,而是积极求新求变,不拘一格地探索装饰工艺的新形式、新技法,诸如鎏金、包金、刻纹、镶嵌、平脱等青铜器装饰工艺技法。这些工艺技法的创新与应用,极大地提升了齐国青铜器的装饰效果和观赏性。其中,像银平脱装饰工艺技法的独创性,更是反映了当时齐国社会的审美观和齐国工匠的精湛技艺。可以说,异彩纷呈、争奇斗艳的齐国青铜器装饰工艺,为齐国青铜器增添了无穷的艺术魅力,也为进一步对齐国青铜艺术进行全面系统的研究,开启了新的空间、拓宽了新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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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越)
收稿日期:2016-01-17
作者简介:王滨(1969-),男,山东临沂兰陵人,淄博市博物馆副研究馆员、文物保管部主任,主要从事文博研究等工作。
中图分类号:J50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3828(2016)02-004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