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韩国际婚姻家庭里的婆媳经

文　　陈佳韩国仁荷大学多元文化教育专业博士研究生



中韩国际婚姻家庭里的婆媳经

文陈佳
韩国仁荷大学多元文化教育专业博士研究生

常言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其中一本就叫“婆媳经”。在韩国也一样 反映婆媳矛盾的韩国俗语也很多 如“新媳妇进了门 三年不安宁” 表达了韩国婆媳关系常处于一种剑拔弩张的状态 大意为“婆婆没事儿想找事儿 儿媳妇腿白都是事儿”的俗语 辛辣地表达出韩国婆婆的难伺候 “活了才知道 婆婆也能被气死” 则道出了韩国儿媳的厉害之处。

注 文中俗语是作者对以下3条韩国俗语的意译 □□□□ □□ □ □ □□□□□□□ □□ □□□ □□□ □□□ □□□ □ □ □□ □□□ □□ □□ □□

尤其是当今韩国文化里仍保留着浓厚的“长幼尊卑”以及“尊父事夫”的传统文化 这些价值观让韩国的婆媳矛盾更激化 正是在这样的社会文化背景下 《儿媳妇的全盛时代》、《澡堂老板家的男人们》、《松药店家的儿子们》、《人鱼小姐》等一大批剧情跌宕起伏反映韩国儿媳矛盾的影视作品受到追捧。影视作品中的故事热闹 现实生活中的人们闹心。为了避免婆媳冲突太过激烈 新一代的韩国儿媳妇们结婚后都不愿意跟婆婆一起居住即使买不起房子 也要租房在外住 这让已经熬成婆的韩国婆婆们很不满 但也无计可施 不过 现在有一批外国媳妇却在和韩国公婆一起住。因为学术课题的原因 我接触并采访了很多中国结婚移民女性在韩生活的故事 关于韩国婆婆和中国儿媳的故事 在喜怒笑骂间可以看到两国文化观、价值观碰撞出的火花。

中国儿媳不洗碗

在韩国 尤其在农村或传统街区 经常会看到建在居民社区里的小凉亭 这凉亭就是韩国婆婆们张家长李家短地唠家常儿的地方。“中国儿媳不洗碗” 在很长时间里是韩国婆婆们坐在小凉亭里热议的话题。在传统的韩国文化里 家庭成员往往有约定俗成的家庭劳务分工。作为儿媳妇 跟公婆一起住的话 应该每天早上起得比全家人都早 然后给长辈道早安 准备早餐。婆婆因为一直以来负责全家的起居 一般不会让刚嫁过来的儿媳妇上手准备早餐 要不然公公吃不好或是吃不满意 婆婆也会受牵连和指责。这时候 儿媳妇自然而然是给婆婆打下手 而洗碗筷被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儿媳妇的活儿。但是 来自中国的儿媳妇根本没有这种家庭分工意识。她们不知道儿媳妇不洗碗是无法被韩国婆婆们接受的事情。

来韩3年的Z女士是在孩子出生后来到韩国的 说到洗碗的事 她有过很无奈的经历 “我其实是很注重搞好家人关系的 去婆婆家前总是想着给她准备礼物什么的。刚到韩国 去了几次婆婆家后 我发现婆婆好像对我很有成见的样子。最初我也搞不明白 后来才意识到 我有几次吃完了就离席哄孩子去了 都是婆婆收拾碗筷 这让婆婆心里生了芥蒂 知道后觉得这婆婆真计较 不就洗个碗嘛 而且公公让我哄孩子的 自己心里也挺委屈 别扭了很久。后来才知道 原来有儿媳妇在 婆婆洗碗是让婆婆自己觉得很丢脸的事。”

来韩12年的W女士不同于同期来韩的结婚女性 她不是因为家境困难而嫁到韩国 而是在工作中和她的韩国先生相识相恋嫁到韩国的。她是一个很要强的人 她说 “我最初来韩的时候 就想着一定做一个不能给中国人丢脸的儿媳妇。但是没想到我做的所有事里 最让我婆婆高兴的是洗碗筷。婆婆经常骄傲地跟村子里的人炫耀 我家儿媳妇洗碗可勤快啦。”她笑着补充说 “还有一次 我们全家跟着公婆去他们的老朋友家做客 吃完饭我也没多想就三下五除二地把碗洗了 这事让我婆婆回家美了好一阵子 她觉得我在外人面前可给她长脸了。说实在的 我在很多事情上都很花心思去做 洗碗这事 在婆媳关系上总是带给我事半功倍或是出乎意料的效果 这文化差异 有时真得好好研究下。”

中国儿媳太强势

正如在韩剧中看到的一样 现今的韩国社会文化及家庭文化中是很讲究长幼尊卑的。韩语的表达方式也是根据对话双方的不同身份 分别使用不同的语体。我们常说的“思密达”是对长辈正式对话时的语尾 而“呦”是相对亲切一点的敬语语尾 而长辈对晚辈的对话中是听不到“思密达”或者“呦”的。除了语言句式的不同 还有跟长辈的对答习惯问题。在长辈跟晚辈训话时 作为晚辈 即使觉得说得没道理 也不能申辩 只能回答“是”这是对长辈的一种尊重。如果晚辈跟长辈讲大道理 会被认为是一种大不敬。

硕士学位的L女士在结婚前任职某国际公司 经常到世界各地参加会议 见识很广。和自己的先生也是在国际交流中认识的 两个人在生活相处中没有什么大问题 但总是在婆媳关系上理不顺。她说“我很尊重我婆婆的 我跟她说话一直都很小心地用敬语 但是她总是说我看不起她 搞得我相当郁闷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有一次真的是闹翻了 她大抱委屈我们才了解原委。原来在养育孩子时我们之间总会有意见不同的时候 我经常跟她说‘妈 这样不对 我上网查了 孩子这个时候应该怎样怎样’ 就这样 把她得罪了 她觉得我目中无她。你说吧孩子有点小病就上医院开抗生素吃 刮个风下个雨就关门关窗不让出门 这能成吗 我就是怕她觉得我认为自己什么都是对 特意告诉她网上专家这样建议的孩子多锻炼增加抵抗力比过度保护好这么花心思周折地跟她沟通还不满 难道就是因为她是婆婆我必须凡事听她的 不能说‘不’ 这家庭文化我理解不了 在韩国 孩子的妈妈们还没子女养育权了不成 ”

说到中国儿媳妇很强势的话 还让韩国婆婆不能理解的是 中国儿媳妇管自己的儿子。男尊女卑的大男子主义文化一直是韩国社会文化的一大特点 虽然这种观念在转变中 但是在韩国婆婆的那一代人的观念里 “相夫教子”是女人天经地义的事 没什么可怀疑的。男人做家务是绝对不可以的 如果男孩子进厨房玩 还可能被爷爷训斥为没出息 当然 这种文化现在也受到开放式厨房公寓设计的挑战。韩国的男人都很听父母的话 听父母的话那是一种孝道 但是男人不能听媳妇的话 听媳妇的话则被父母认为是一种无能。

C女士在学校跟韩国先生相识结婚后移居韩国 来韩快3年了 在韩语班学习语言后就当中文老师 还没要孩子。她觉得婆婆可能是为了哄她赶快生孩子 很多事很迁就她 但跟公婆住了两年后 还是因为无法承受韩式家庭文化理念的压抑 搬出来租房子单过了。“我跟老公喜欢什么事情商量着来 生活中他帮我我帮他 但是我实在受不了我婆婆总是干涉我们之间的生活 总是提醒我说不应该直呼老公的名字 叫名字也要加敬语词尾 哎呦 那是我老公不是外人好不或者又跟我说 你不应该问老公今天都干什么了 男人的事女人不能过多干涉 或者又大惊小怪地说 你怎么让你老公去倒垃圾。跟我说完 回头背地里又苦口婆心地跟儿子讲当男人的道理 教导他不能凡事被媳妇管着。搞得我老公跟我商量 能不能偷偷帮我干家务 在老人面前让我多担待。我们新婚夫妇跟地下工作者一般真的很无语。”

中国儿媳的好处

其实 韩国婆婆和中国儿媳之间不是只有矛盾和芥蒂 中国儿媳妇的很多特征也深得韩国婆婆欢心。比如 中国儿媳能挣钱 中国儿媳很性情。

中国儿媳能挣钱。长期以来 韩国女人被社会和文化束缚得只能在家相夫教子 很少外出工作 虽然现在工作的女人开始增加 但是社会给予女人的好的就业机会并不多。嫁到韩国的中国女性大多抵触在家当家庭主妇 在强大的母国后盾的支持下 相当一部分中国女性从事中文教学或者化妆品销售的工作。尤其是化妆品销售一职 给韩国职员带来极大的冲击因为市场或者制度空隙的存在 中国女性们的销售业绩完全是韩国职员望尘莫及的业绩。还有一些中国女性 则成为先生生意上的贤内助 有的韩国人因为娶了中国媳妇而从事中韩贸易。经济上的自立让她们在婆媳关系处理上有了底气。

Y女士来韩已经快15年了 之前从事导游工作 能说会道的她跟很多打过交道的人保持着很好的人际关系。她在韩从事化妆品销售也10年有余 对韩国化妆品了如指掌。“刚来时因为语言不通跟公婆一起住 肯定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为了让自己适应社会 我开始卖化妆品 婆婆开始不高兴 觉得我不顾家 我也没想到这化妆品越做越好。我老公挣得不多 我挣得开始比他多 婆婆就不再絮叨还主动帮我看孩子。因为自己有了经济能力 我们就搬出来单住了 但是周末、节日时都到公婆家 我对韩国家庭文化也了解了面子上的事我尽量做好 婆婆知道我分担了她儿子身上的负担 对我也不会没事找事儿 现在婆媳关系挺好的”。

中国儿媳很性情。有人说韩国的孝道很形式主义 对父母唯唯诺诺、言语尊敬就被认为是孝道 而中国的孝道是发自内心的 不是表现在形式外表。这个观点我作为笔者 只能说还有待论证。不过大部分在韩的中国儿媳来自中国的北方中国北方女性虽有些不拘小节 但是性情很真。如果这份“真”让婆婆们感受到了 有些芥蒂就会被化解。没有了成见和芥蒂 异国婆媳间因为语言和文化背景不同 相互理解和容忍的程度反而高于韩国婆媳。

Z女士也是一位高学历的中国儿媳妇 做事上给人一种风风火火、里外一把好手儿的感觉。“我婆婆刚开始也给我立规矩 我也不反驳 她一说我 我就围着她嬉皮笑脸打哈哈 她一开始看我跟她凑那么近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让我别搂着她 她排斥的时候 我离开一点点 下次还往身边凑”。她狡黠地笑着说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而且我凑她那么近 她也凶不起来 反正被我凑来凑去的 她也无奈习惯了。而且 我不对她叫什么婆婆大人 就像韩国女儿们一样撒娇叫妈 她纠正一次只起一次效果 慢慢也懒得纠正了 反正她也没女儿 现在挺习惯的。我有空就拉她逛街 跟她聊养生 给她买高尔夫器具鼓励她去运动打高尔夫 别整天在敬老堂小凉亭唠闲嗑。”她还笑着提到 婆婆到中国时 她特意拉婆婆去看广场舞 婆婆说在外面跳舞在韩国人看来是很不体面的事 但是她婆婆还是受到了中国老人乐观精神的影响 笑得比以前多了。这位婆婆通过中国儿媳妇感受到一种新的文化冲击 被束缚的自己也在儿媳妇的感染下开始释放。

其实 一直以来韩国社会对外国新娘有很大的偏见和歧视 认为外国新娘都是没钱没地位靠男人才能生活的人。韩国的国际结婚开始于上个世纪80年代末 当时是为了解决农村男子和低收入男子结婚难的问题 在一些结婚中介和宗教团体的运作下 一些东南亚新娘和中国新娘开始嫁入韩国。后来 随着韩国国际交流的日渐活跃 通过其他途径相识相恋的国际婚姻开始增加。尤其是2010年以后 在中韩贸易和文化交流中认识结婚的中国媳妇越来越多。中国女性给韩国社会带来了新景象 韩国人对亚洲儿媳妇的认识也开始变化 本文中的受访者都是住在韩国都市自由恋爱而结婚的中国儿媳妇 讲得是她们和韩国婆婆们碰撞出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