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抑郁情绪的发展轨迹:界定亚群组及其影响因素*
2016-02-01侯金芹陈祉妍
侯金芹 陈祉妍
(1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 北京 100088) (2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 北京 100101)
1 前言
抑郁症(depression)的发病率在进入青春期后陡增, 儿童期抑郁症发病率约为0.4%~2.5%, 青春期增至8.3% (Anderson & McGee, 1994; Birmaher et al.,1996; Fleming & Offord, 1990)。同时, 未达到抑郁症诊断标准的抑郁情绪(depressive symptom)在青春期也大幅增长。已有研究发现, 抑郁症在成年女性中的发病率是男性的两倍(Weissman & Klerman, 1977;Weissman, Leaf, Holzer, Myers, & Tischler, 1984),而这种性别差异源于青春早期(Hankin et al.,1998)。西方的研究发现, 女生的抑郁情绪在整个青春期是动态变化的, 呈现倒U型发展曲线。13岁左右抑郁情绪开始上升, 13~15岁迅速增加, 之后进入平台期, 18~20岁开始呈现下降的趋势(Adkins, Wang,Dupre, van den Oord, & Elder, 2009; Ge, Natsuaki, &Conger, 2006)。而男生的抑郁情绪显著低于女生,在整个青春期呈现平稳或者缓慢下降的趋势(Ge et al.,2003; Ge, Lorenz, Conger, Elder, & Simons, 1994;Hankin et al., 1998)。然而, 这一研究结果能否推论至中国青少年有待验证, 因为国内的研究发现青春期男生的抑郁情绪和女生一样高(Li, McGue, & Gottesman,2012), 甚至还高于女生(Sun, Tao, Hao, & Wan, 2010)。以往的研究只是局限于抑郁情绪均值的比较, 未能考虑到动态的发展变化。鉴于此, 本研究将从动态发展角度考察中国青少年抑郁情绪的发展轨迹及性别差异, 并探究相应的影响因素。
1.1 青少年抑郁情绪发展轨迹的个体差异
整体来看, 西方的研究发现青春期女生的抑郁情绪遵循倒U型的发展曲线, 男生的抑郁情绪稳中有降。然而, 抑郁情绪的发生和发展存在着异质性和个体差异性, 并不是所有的个体都遵循同样的发展轨迹。未分性别的潜类别分析发现青少年的抑郁情绪大致分为3~4个亚群组, 其中, 恒高组和恒低组具有跨研究的一致性, 部分研究发现了居中−升高组, 还有研究发现了降低组(Brendgen, Lamarche,Wanner, & Vitaro, 2010; Repetto, Caldwell, & Zimmerman,2004; Rodriguez, Moss, & Audrain-McGovern, 2005;Stoolmiller, Kim, & Capaldi, 2005; Wiesner & Kim,2006)。Wiesner和Kim (2006)分性别的追踪研究发现, 女生抑郁情绪的发展轨迹分为3个亚群组, 分别为恒高组、居中组和恒低组, 而男生分为恒高组、居中组、恒低组和无抑郁组4组。Stoolmiller等人(2005)仅对15~24岁男生的追踪研究发现, 男生抑郁情绪的发展轨迹分为4个亚群组, 分别为恒高组、高−降组、居中−降低组和极低组。由于样本和测量工具的不同, 现有的研究对青少年抑郁情绪发展轨迹亚群组的分类并不完全一致。但总体来说,西方的研究发现80%青少年的抑郁情绪在青春期维持在中等偏低的水平, 有10%左右青少年的抑郁水平较高, 还有10%左右青少年的抑郁情绪在青春期迅速增加。相对于女生来说, 男生中处于下降组的人数比较多, 有部分个体的抑郁情绪极低, 甚至没有抑郁情绪(Dekker et al., 2007)。
界定抑郁情绪发展轨迹的亚群组, 区分出高低风险组有助于了解不同群组的特点, 为进一步探究影响抑郁情绪的风险因素提供了可能。
1.2 青少年抑郁情绪发展轨迹的影响因素
针对青春期抑郁情绪波动的现象, 研究者提出了多种假说(Ge & Natsuaki, 2009):
激素影响假说(the hormonal influence hypothesis)认为, 进入青春期后, 体内激素水平发生变化, 如肾上腺素激增和性腺功能初现, 激素水平的变化与抑郁以及对压力的应激反应有关(Angold, Costello,Erkanli, & Worthman, 1999)。多数研究均发现, 对女生来说, 生理发育过早(早熟)是抑郁情绪爆发的重要风险因素(Ge, Brody, Conger, & Simons, 2006),早熟女生的抑郁情绪显著高于正常发育和晚熟的女生, 但这种负面影响随时间的推移而降低(Natsuaki,Biehl, & Ge, 2009)。然而, 生理发育对男生抑郁情绪的影响结果并不一致。有些研究发现, 早熟的男生在社交活动中更具有优势, 在同伴群体中更受欢迎(Ge et al., 2003), 但也有一些研究发现早熟男生也会遭受负面情绪的困扰(Ge, Conger, & Elder, 2001b)。
环境放大假说(the contextual amplification hypothesis)聚焦于青春期生理发展与环境的交互作用。一方面, 负性生活事件(如, 结交不良同伴、人际关系变动等)增多(Ge, Brody, Conger, Simons, &Murry, 2002); 另一方面, 青少年的神经认知系统和情绪调控能力的发展滞后于生理发育, 不能很好地应对突如其来的转变(Nelson, Leibenluft, McClure,& Pine, 2005), 多方面的因素综合作用放大了青春期生理发育带来的负面影响。例如, Ge, Lorenz, Conger,Elder, 和Simons (1994)以及Ge, Conger和Elder (2001a)的研究发现女生对负性生活事件更易感, 负性生活事件的变化与抑郁情绪的变化正相关; 对男生来说,生活事件的变化与抑郁的变化无关, 但生活事件的数量与抑郁情绪正相关。在负性生活事件中, 和抑郁情绪相关尤甚的是人际关系(如, 同伴和亲子关系)的变动(Ge et al., 2006; Hankin, Mermelstein, & Roesch,2007; Natsuaki et al., 2009)。
突出强调假说(the accentuation hypothesis)从发展角度入手, 认为青春期的过渡伴随着新奇、含糊和不确定性, 会将儿童期未能解决的情绪和行为问题凸显出来(Caspi & Moffitt, 1991)。同时, 遗传因素对抑郁情绪的影响也在青春期升高(Rice, Harold,& Thapar, 2002)。
综上所述, 遗传、生理发育和社会角色转变多方面的因素导致了个体的抑郁情绪在青春期的变化。然而, 目前尚未有研究探讨中国青少年抑郁情绪在青春期的发展变化。
1.3 中国青少年抑郁情绪的特点
已有研究显示, 我国青少年的抑郁情绪特点与西方有所不同。首先, 抑郁症的发病率低于西方国家。流行病学的研究发现, 抑郁症的发病率因国家和种族的不同而不同(Plant & Sachs-Ericsson, 2004)。行为遗传学的研究也发现中国青少年抑郁情绪的遗传率与西方略有差异(侯金芹, 陈祉妍, 李新影,杨小冬, 张建新, 2012)。其次, 性别差异的研究结果不一致。西方研究发现女生的抑郁情绪显著高于男生(Hankin et al., 1998), 而国内的研究发现青春期男生的抑郁情绪和女生一样高(Li et al., 2012),甚至有研究显示男生的抑郁情绪高于女生(Sun et al.,2010)。再次, 抑郁情绪的影响因素具有文化特异性。例如, 负性生活事件中的人际关系压力和学业压力对中国青少年抑郁情绪的解释力高于美国青少年(Chen, Rubin, & Li, 1995; Greenberger, Chen,Tally, & Dong, 2000)。
基于已发现的中国青少年抑郁情绪的独特性,本研究意在从动态发展的角度探讨中国青少年抑郁情绪的发展轨迹, 区分青少年抑郁情绪发展的亚群组, 并探讨青春期生理发育、人际关系和学业压力对抑郁情绪发展变化的影响。首先, 鉴于已有的研究发现, 我们预测中国青少年的抑郁发展轨迹会呈现出不同于西方的发展模式; 其次, 探讨中国青少年抑郁情绪发展轨迹的亚类型。根据已有的研究结果, 我们假设中国青少年抑郁情绪的发展轨迹也有恒高组、恒低组和居中升高组, 但鲜有降低组。再次, 探讨青春期生理发育、人际关系和学业压力对抑郁情绪发展变化的影响。
2 研究方法
2.1 实测程序与研究对象
本研究数据来于全国青少年心理健康状况调查项目, 此项研究启动于2008~2009年。第一轮(T1)调查采用多阶段分层整群随机抽样的方法, 从东部、中部、西部和东北部四大区域选取了9个城市,其中, 每个区域选取2个代表城市, 一个为省会城市,一个为非省会城市。由于东部区域人口比例更大,因此在东部增加了一个城市, 分别为北京市、杭州市、乌鲁木齐市、焦作市、本溪市、沈阳市、泉州市、庆阳市和武汉市, 有效保证了调查样本的全国代表性。每个城市按照重点和非重点分层抽取中小学,每所学校分层抽取自然班, 调查以班级为单位进行。
1年之后, 追踪调查启动, 由于跨地域追踪的难度和资源有限, 北京市和庆阳市未参加追踪调研。因此, 设计的追踪样本的主体为余下7个城市的非毕业班同学(小学四、五年级, 初一、初二以及高一、高二), 第二轮(T2)的追踪率为75.23%。其中,五年级、初二和高二中一二轮均参加的青少年的抑郁情绪显著低于一轮参加二轮流失的青少年(五年级:t
(956)=3.10,p
< 0.05, 初二:t
(997)=3.20,p
<0.05, 高二:t
(1274)=2.29,p
< 0.05), 其他年级无显著差异。2011年, 对第二轮中的非毕业班同学(即,一轮中的小学四年级、初一和高一)启动第三轮(T3)追踪调查, 追踪率为61.41%。其中, 第三轮调查流失的样本与未流失的样本在第二轮调查的抑郁情绪上没有显著差异,t
(1343)=1.23,ns
。除了上述的以学校为单位的追踪方式, 为了能尽可能地扩大追踪样本的规模, 本研究也采用了以家庭为单位的追踪方式, 按此方法, 第二轮(T2)中追踪到了427名毕业班的同学, 其中追踪到的毕业生和未追踪到的毕业生在抑郁情绪上没有显著差异(六年级:t
(926)=0.17,ns
., 初三:t
(880)=1.54,ns.
;高三:t
(1056)=0.13,ns.
)。第三轮(T3)中追踪到了563名毕业班的同学, 主要包括第一轮中的五年级和初二年级, 其中追踪到的毕业班同学与未追踪到的毕业生在抑郁情绪上没有显著差异(五年级:t
(708)=1.12,ns.
, 初二:t
(606)=0.13,ns.
)。本研究采用的数据来源于参加了T1、T2和T3三轮调查的、出生年为1992~1998年的青少年。785名男生和859名女生参加了3轮的追踪研究, 初始测量阶段的平均年龄分别是12.99 ± 1.84和12.96 ±1.87岁。其中, 独生子女有1113人, 占总人数的68%。
2.2 调查工具
抑郁情绪采用流调中心抑郁量表简版测量。本研究采用抑郁具有“量的差异”的观点, 即轻度、中度和重度抑郁是线性相关的, 处于同一个连续体的不同点, 可以用量表来测量(Flett, Vredenburg, &Krames, 1997)。近些年来, 越来越多的学者们倾向于认为抑郁是连续的, 因此采用量表的方法来测量抑郁的研究也越来越多 (Brown & Barlow, 2005)。流调中心抑郁量表(The Center for Epidemiological Studies Depression Scale, CES-D)为Radloff于1977年编制, 在国际上被广泛用于对普通人群进行抑郁情绪的调查, 适用于青少年(Radloff, 1977; 陈祉妍,杨小冬, 李新影, 2009)。CES-D共20题, 要求被试使用0~3评定最近1周内症状出现的频度。CES-D有多种简版, 本次调查使用了CES-D中的13题,包括情绪低落、积极情绪缺乏、绝望、人际交往困难、做事困难、睡眠困扰等症状, 本研究中3轮测量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84~0.88。
青春期生理发育采用青春期发育量表(Pubertal Development Scale, PDS; Petersen, Crockett, Richards, &Boxer, 1988)测量,该量表从1(还未开始)到4(已发育完成)采用4点计分, 测量了身高、皮肤和体毛等多方面的发育情况。同时, 男生还回答了胡子的生长以及嗓音的变化情况; 女生回答了乳房的发育情况以及是否来月经。本研究采用的是第一轮测量的结果, 男生的平均发育水平为2.0 ± 0.57, 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78; 女生的平均发育水平为2.25 ± 0.48,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73。
负性生活事件采用的是中学生活事件调查(Junior High Life Experiences Survey) (Swearingen & Cohen,1985)的修正版。中文版本的负性生活事件包括家庭、同伴和学校环境三大方面, 本研究主要从人际关系压力和学业压力两个角度测量个体在过去一年中所经历的不良生活事件。3轮测量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67~0.68。其中, 人际关系压力有8道题目, 分别从师生关系、同伴关系和父母关系角度测量个体在过去一年中所经历的人际关系压力。将3次测量的数据加权平均作为学生遭遇的人际关系压力指标(男生:1.62 ± 1.63, 女生:1.69 ± 1.58)。学业压力有3道题目, 分别为“重大考试失败”, “学习负担重”和“家长施加学习压力”。将3次测量的数据加权平均作为学生学业压力的指标(男生:0.90 ±0.64, 女生:0.97 ± 0.68)。
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由3个人口学变量(家庭收入、父亲学历和母亲学历)加权生成, 采用的是第一轮中父母报告的数据。其中家庭收入对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的载荷为0.48 (p
< 0.01), 父亲学历对家庭经济地位的载荷为0.86 (p
< 0.01), 母亲的为0.79(p
< 0.01)。2.3 数据处理
首先, 采用Mplus的群组序列设计(cohort sequential design; Nesselroade & Baltes, 1979)对青少年抑郁情绪的发展轨迹进行分析。群组序列设计又称为加速追踪设计(an accelerated longitudinal design; Bell,1953)适用于对多个年龄段个体进行追踪的数据,可以将年龄效应和发展效应同时纳入模型对发展轨迹进行拟合分析。该方法对发展曲线拟合的正确度已被证实非常接近对同一年龄组个体的追踪研究(cohort study) (Duncan, Duncan, & Hops, 1996)。群组序列设计摒弃了传统的以追踪轮数为单位(wave as the unit of analysis)的分析方法, 而以年龄为分析单位(age as the unit of analysis), 这种分析方法有以下优势:(1)适用于年龄跨度大的追踪样本设计, 可以充分考虑到被试年龄的变异(年龄分布信息见表1)。(2)可以有效整合年龄效应和发展效应, 在有限的追踪次数下模拟出更长年龄跨度的发展曲线。(3)可以控制和平衡同一轮数据收集时间的差异, 有效控制了同一轮追踪研究中数据收集时间点的差异。
其次, 采用Mplus潜类别分析(latent class analysis)(Nylund, Asparouhov, & Muthén, 2007), 根据一组连续的观测指标信息来确定个体的亚群组。潜类别分析是在考虑到个体差异性的基础上从动态发展的角度来考察抑郁情绪随时间的发展变化, 是一种基于“以人为中心”(person-centered)的分析方法, 意在确定出抑郁亚群组的不同发展路径。
再次, 已有研究发现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影响个体抑郁(Lorant et al., 2003), 本研究将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作为控制变量纳入模型。同时, 鉴于有研究发现独生子女的抑郁情绪高于非独生子女(樊敏杰,2015; Tseng et al., 1988), 也有研究发现相反的结论(Yang, Ollendick, Dong, Xia, & Lin, 1995), 甚至有研究未发现两者之间的差异(Falbo & Polit, 1986;Falbo & Poston, 1993), 本研究也将独生子女与否作为控制变量进入模型。在此基础上, 采用多元逻辑斯蒂回归的方法考察青春期生理发育、人际关系和学业压力对抑郁情绪发展轨迹亚群组的影响。
3 结果与分析
3.1 描述性统计结果
青少年的抑郁情绪呈现中等程度稳定性, 男生的系数为0.33~0.52 (p
< 0.01), 女生的系数为0.31~ 0.48(p
< 0.01), 如表2所示。3.2 群组序列设计结果
分别对男女生抑郁情绪的增长曲线进行模型拟合, 指标如表3所示, 模型拟合良好。男生的抑郁情绪呈现线性增长(见图1), 15岁时抑郁情绪得分为9.90 (p
< 0.001), 线性增长速率为5.93 (p
<0.001)。女生抑郁情绪发展轨迹呈现出开口向下的倒U型曲线, 二次项增长速率为−3.45 (p
< 0.05),线性增长速率为6.27 (p
< 0.001) (见图2), 模型拟合的结果显示抑郁情绪的最高点大约出现在24岁,之后出现下降趋势。表1 各年龄段人数在各轮次上的分布
表2 三轮青少年抑郁情绪的平均值及相关
3.3 潜类别分析:确定亚群组
潜类别模型采用多个指标协同来确定最佳拟合模型(Nylund et al., 2007; Nylund, Bellmore, Nishina, &Graham, 2007; 纪林芹, 陈亮, 徐夫真, 赵守盈, 张文新, 2011)。本研究采用如下标准选择最佳模型:(1)贝叶斯信息标准(Bayesian Information Criterion, BIC),BIC值越小越好。(2) Lo-Mendell-Rubin似然比率检验(LMR-LRT test),p
值显著说明支持k
组分类而拒绝k−
1组分类。(3)每个亚群组中的人数比例不低于1%。分别对男生和女生的无条件化潜类别模型进行拟合, 如表4所示。对男生来说, 随着组数的增加,BIC值降低, 但3组及以上时LMR-LRT值不显著,说明两组的分类与一组有显著差异, 但3至5组的划分与两组没有显著差异。因此, 男生抑郁情绪的发展轨迹分为两组, 其中, 85%男生的抑郁情绪逐渐升高, 为缓升组(截距I
=6.18,SE
=0.20,p
< 0.001;斜率S
=1.22,SE
=0.17,p
< 0.001), 15%男生的抑郁情绪一直维持在高水平, 为恒高组(截距I
=17.94,SE
=1.08,p
< 0.001; 斜率S
=0.21,SE
=0.74,ns
.)。恒高组抑郁情绪的初始水平远远高于缓升组的初始水平(截距)。对于女生来说, 4组时的BIC值较小, 同时LMRLRT值显著。即, 女生的抑郁情绪发展轨迹分为4组, 其中, 64%女生的抑郁情绪逐年缓升, 为缓升组(截距I
=5.17,SE
=0.35,p
< 0.001; 斜率S
=1.09,SE
=0.21,p <
0.
001), 10%女生的抑郁情绪逐年陡升, 为陡升组(截距I
=8.27,SE
=0.82,p
< 0.001; 斜率S
=7.74,SE
=0.93,p <
0.
001), 21%女生的抑郁情绪维持在中等水平不变, 为居中组(截距I
=13.57,SE
=1.23,p
< 0.001; 斜率S
=1.22,SE
=0.76,ns
.),还有5%女生的抑郁情绪居高缓降, 为高−降组(截距I
=24.47,SE
=1.15,p
< 0.001; 斜率S
=−2.20,SE
=1.11,p <
0.
05) (见图3)。表3 模型拟合结果
图1 男生抑郁情绪发展变化的原始数据结果(A)与模型拟合结果(B)
图2 女生抑郁情绪发展变化的原始数据结果(A)与模型拟合结果(B)
表4 无条件化潜类别模型的拟合指数
图3 男女生抑郁情绪发展轨迹的亚类型
表5 逻辑斯蒂回归结果(男生)
3.4 逻辑斯蒂回归:确定影响因素
采用二分类逻辑斯蒂回归考察男生抑郁情绪发展轨迹亚群组的影响因素。分别将家庭经济地位、独生子女与否、生理发育水平、学习压力以及人际关系纳入回归模型, Hosmer和Lemeshow检测显示模型拟合良好(χ=11.05,ns.
), 结果如表5所示。人际关系压力每增加一个单位, 个体被归入恒高组的概率是缓升组的1.31倍, 而其它变量对分组的预测效力不显著。采用多项式逻辑斯蒂回归考察女生抑郁情绪发展轨迹亚群组的影响因素。分别将家庭经济地位、独生子女与否、生理发育水平、学习压力以及人际关系纳入回归模型。如表6所示, 学习压力和人际关系对分组的预测作用显著。
与缓升组相比, 人际关系压力每增加一个单位,个体被归入居中组的概率是缓升组的1.50倍(p
<0.001), 被归入高−降组的概率是缓升组的1.94倍(p <
0.
001)。学业压力每增加一个单位, 个体被归入陡升组的概率是缓升组的1.91倍(p <
0.
05)。4 讨论
4.1 中国青少年抑郁情绪发展轨迹的特点
本研究采用群组序列设计分性别考察中国青少年抑郁情绪的发展轨迹。结果发现, 10~19岁期间,男生的抑郁情绪线性增长, 虽然女生的抑郁情绪在此期间也呈现线性增长, 但模型拟合的结果显示女生抑郁情绪的增长趋势延伸至成年期, 之后有下降趋势, 呈现出倒U型的发展曲线。虽然抑郁情绪均值的性别差异在第一轮(T1)和第三轮(T3)均不显著,但是动态的发展轨迹说明男女生遵循着不同的发展路线, 其中在T1时, 有15%男生的抑郁情绪维持在较高的水平, 高于女生5%的比例。此研究结果与已有的临床研究发现抑郁情绪高的男生的比例在儿童期和青春早期比女生高的结论一致(Anderson,Williams, McGee, & Silva, 1987; Kashani, Cantwell,Shekim, & Reid, 1982), 然而与西方研究不一致的结果是随着时间的推移, 多数男生的抑郁情绪随时间增长。具体来说, 首先, 中国男生的抑郁情绪在青春期呈现线性增长的趋势, 而西方的研究发现男生的抑郁情绪在整个青春期保持稳定(Hankin et al.,1998), 中西方男生抑郁情绪的发展趋势不同。其次,女生抑郁情绪的总体发展趋势与西方相同, 均呈现倒U型的发展曲线, 但中国女生倒U型曲线的年龄跨度却大于西方女生。中国女生的抑郁情绪最高点出现在成年早期, 而西方女生抑郁情绪最高点出现在青春中期(Hankin et al., 1998)。
表6 逻辑斯蒂回归结果(女生)
为了进一步探究中国青少年抑郁情绪的发展特点, 本研究采用潜类别分析方法分性别考察了男女生抑郁情绪发展的亚群组分类。结果发现, 男生抑郁情绪的发展轨迹分为两个亚群组, 大部分男生的抑郁情绪在青春期缓慢升高, 小部分男生的抑郁情绪一直维持在较高水平。与西方的研究结果并不一致:首先, 不同于西方发现的3~4组亚群组分类(Stoolmiller et al., 2005; Wiesner & Kim, 2006), 中国男生抑郁情绪发展轨迹的异质性较低, 仅有两个亚群组; 其次, 不同于西方研究中发现了下降趋势的亚群组, 中国男生抑郁情绪稳中有升。女生抑郁情绪发生发展变化的亚群组分类与西方的研究结果相近。西方研究也发现女生抑郁情绪的发生轨迹有3~4个亚群组, 但不同研究中每个亚群组的特点和人数分布略有不同。例如, Brendgen, Wanner, Morin和Vitaro (2005)对414名青春早期(11~14岁)青少年(未区分性别)的追踪研究发现, 青少年的抑郁发展轨迹有恒低组(48%)、居中组(30%)、恒高组(9%)和陡升组(13%)。Wiesner和Kim (2006)对青春中期(15~17岁)女生的追踪研究发现, 26%女生的抑郁情绪高中有降, 52.6%女生的抑郁情绪处于中等水平,还有21.3%女生的抑郁情绪一直较低。Costello,Swendsen, Rose和Dierker (2008)对整个青春期(12~25岁)青少年的追踪研究发现28%的青少年未遭受过抑郁情绪的困扰, 59%的青少年抑郁情绪水平较低, 10%青少年的抑郁水平较高, 还有3%的青少年抑郁情绪随时间迅速升高。虽然由于被试的年龄、追踪时间和测量工具等差异, 不同研究中抑郁情绪轨迹的亚类型特点和人数分布不完全一样, 但总体来说, 已有研究均发现有近一成青少年的抑郁水平较高, 还有一成左右青少年的抑郁情绪在青春期迅速增加。与本研究中女生的研究结果相一致。
4.2 中国青少年抑郁情绪发展轨迹的影响因素
对影响中国青少年抑郁情绪发展轨迹的因素分析发现, 男生抑郁情绪发展轨迹的异质性较低,仅为两组, 影响因素也更为集中。在生理发育、人际关系和学业压力中仅有人际关系对男生抑郁情绪发生发展的预测作用显著, 表现为人际关系压力越大, 男生被归入恒高组的可能性越大, 即人际关系压力越大, 男生抑郁情绪的基线水平越高(截距)。
对女生来说, 抑郁情绪发生发展的异质性较高,分为4个亚群组。其中, 人际关系对居中组和缓升组的预测作用显著, 对高−降组和缓升组的预测作用也显著, 表现为人际关系压力越大, 女生被归入居中组和高−降组的可能性越大, 并且被归入高−降组的可能性高于居中组, 即人际关系压力越大,女生抑郁情绪的基线水平越高(截距)。学业压力对陡升组和缓升组的预测作用显著, 表现为学业压力越大, 女生被归入陡升组的可能性越大, 即女生抑郁情绪的增长速率越大。
综上所述, 男女生的研究结果均显示人际关系压力能显著预测青少年抑郁情绪的基线水平(截距),表现为人际关系压力越大, 青少年抑郁情绪的基线水平越高。这与已有的研究相一致, 学者对中西方的比较研究发现人际关系对中国青少年的影响远大于美国青少年(Chen et al., 1995; Greenberger et al.,2000)。这可能是因为中国是集体主义国家, 倾向于把自我看成是团体的延伸, 强调团体内部的和谐相处。如若团体内部相处不良, 人际关系压力会成为一个重要的应激事件(黄任之, 2008)。一方面, 从生理的角度来看, 人际关系压力与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HPA轴)的功能失调有关, 而HPA轴功能失调又是抑郁的生理基础(Calhoun et al., 2014); 另一方面, 社会资本理论认为, 青春期是个体集聚社会资本的重要时期, 如果青少年在各个生态环境中(如, 师生关系、同伴关系和亲子关系)都适应良好,各方面的社会支持就成为他们应对情绪以及行为困扰的社会资本。反之, 如果适应不良, 社会资本的缺乏就容易引发各种情绪和行为问题(Bourdieu, 1986;Smokowski et al., 2014)。
而女生抑郁情绪发展轨迹的4个亚群组中, 群组之间的差异不仅体现在基线水平(截距)上, 同时也体现在增长速度(斜率)上, 研究发现学业压力是女生抑郁情绪发展变化的影响因素之一。压力越大,女生抑郁情绪随时间增长的速率越快。这可能是由于女生对压力更易感(Hyde, Mezulis, & Abramson,2008), 感受到的学业压力更高(陈旭, 2004; 袁瑛,2014), 因此女生抑郁发展轨迹的异质性高于男生,与已有的研究结论相一致(Hankin et al., 1998)。
生理发育对男女生抑郁情绪发展轨迹的预测作用均不显著, 这可能是因为本研究中青少年已进入发育晚期所致。2011年的一项研究发现国内女生的发育高峰期为9~10岁(陈娜,2011), 而本研究中青少年首次测量的平均年龄为13岁左右, 已进入发育晚期, 这与已有研究发现生理发育对抑郁情绪的不良影响随着发育的完成而消逝(Natsuaki et al.,2009)的结论相一致。未来的研究应在年龄更小的群体中探讨生理发育对青少年抑郁情绪发展轨迹的影响。
4.3 本研究的优势和局限性
本研究从动态发展的角度剖析了中国青少年抑郁情绪的发展轨迹, 并从个体差异性的角度考察了青少年抑郁情绪发展轨迹的亚群组分类, 并界定了影响因素, 这在国内尚属首次, 为相关的后续研究奠定了基础。首先, 为解释国内青少年抑郁情绪性别差异研究结果的不一致性提供了新的解释视角。已有的研究仅仅关注了抑郁情绪均值的比较,却忽略了抑郁情绪在整个青春期是动态发展变化的, 仅仅对一个横断面情况进行性别的差异比较,结果会因为选取样本年龄的不同而不同。其次, 本研究首次发现中国青少年抑郁情绪的发展轨迹呈现出与西方不完全相同的发展特点, 具有特异性,为后续进一步探索中西方的差异开辟了道路。
除此之外, 本研究也具有一定的局限性。首先,全国跨地域跨城市跨学校的追踪难度很大, 在毕业班的同学中, 流失掉样本的抑郁情绪显著高于未流失的样本, 因此, 本研究结论是否能推论至其他群体还有待验证。毕业班中流失的样本有两种可能,一为学生仍在校(包括转学), 但未参与调研; 二为学生已离校。由于第一种情况也存在于非毕业班中,但流失的样本和未流失的样本在抑郁情绪方面不存在显著差异, 因此, 我们推测毕业班同学中流失的样本和未流失的样本在抑郁情绪上的差异更可能是由于部分毕业班的同学不想继续求学而提前离校所致。而这也与已有的研究相一致, 2013年《中国青少年心理健康报告》指出, 同年龄段的非在校青少年的抑郁情绪显著高于在校青少年(中国青少年心理健康调查课题组, 2013)。由于本研究的取样主要基于学校环境, 因此, 本研究所发现的在校青少年抑郁情绪的发展轨迹能否直接推论至非在校青少年群体中尚需进一步的研究。未来的研究需要将非在校的青少年纳入研究体系, 从动态的发展角度来剖析非在校青少年在抑郁情绪发生发展方面的特点, 进一步完善中国青少年抑郁情绪发生发展的亚群组分类。
其次, 各个亚群组的抑郁情绪发展趋势在青春早期已出现差异, 这种差异起源于什么年龄段?早期造成这种差异的影响因素是什么?由于本研究聚焦于青春早期, 缺少儿童期甚至更早期的数据,因此对亚群组影响因素的探讨有待进一步细化, 未来的研究应从遗传、环境以及遗传和环境的交互作用角度深入细致地探讨抑郁情绪发展轨迹亚群组的影响因素。
再次, 本研究主要关注了影响抑郁情绪的不良因素, 并未探讨抑郁情绪的保护性因素。例如, 已有研究证实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交友选择, 研究发现与没有朋友的青少年相比, 个体如果结交了有较高抑郁情绪的朋友, 那么其本身也表现出抑郁情绪的上升趋势, 如果朋友的抑郁情绪低, 那么个体也很少有抑郁情绪(Brendgen et al., 2010)。同时,也有研究发现父母积极正性的教养方式可以有效弱化父母抑郁的代际传递(Elgar, Mills, McGrath,Waschbusch, & Brownridge, 2007)。这些研究均证实积极的父母教养和同伴等是抑郁情绪的保护性因素, 未来的研究应从系统生态学的视角从家庭、学校以及同伴群体等多环境、从保护性因素和不良因素等多角度来探讨抑郁情绪发展变化以及亚群组分类的影响因素。
5 结论
中国青少年抑郁情绪的发展轨迹和影响因素与西方的研究结果既有相似之处又有独特的特点,中西方的文化、社会结构以及政策方面的因素可能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本研究发现男女生抑郁情绪的发生发展遵循不同的路线, 男生线性上升, 分为两个亚群组, 人际关系压力是重要的影响因素。而女生的抑郁情绪在10~19岁期间处于单调递升区间, 细分为4个亚群组, 学业压力和人际关系压力是影响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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