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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太空政策的转变:从“和平利用”到“军事利用”*

2016-01-31何奇松

社会科学 2016年3期
关键词:和平利用军事太空

何奇松



日本太空政策的转变:从“和平利用”到“军事利用”*

何奇松

从冷战时代后期起,日本开始谋求突破1969年国会太空“和平利用”的决议。1998年日本决定发展信息收集卫星(实际上就是军事侦察卫星),并于2003年发射升空入轨,日本实际上迈进了太空军事利用的大门。2008年,《宇宙基本法》颁布并实施,要求太空系统为“国家安全”服务,从法律上彻底卸下了太空“和平利用”的包袱,打开太空军事利用之门。由此,日本太空军事化步伐加快。日本以碎步方式逐步迈向军事利用之路,既是“革命”,又是“演进”。同时,日本太空军事利用从“防御性”转变为“进攻性”。日本寻求军事大国进而谋求政治大国,是日本太空军事利用的内生需求;朝鲜导弹与核活动,以及所谓的中国(太空)军事威胁,是日本太空军事利用的直接动力。美日军事同盟、美国亚太再平衡和太空再平衡战略是日本太空军事化的外在推手。日本太空军事利用助长了亚太和全球太空军备竞赛,同时给我国“一带一路”战略实施带来潜在的安全挑战与威胁。此外,有可能挑战美国太空霸权和全球霸权。

日本;太空政策;和平利用;军事利用

日本太空发展始于1950年代。1970年2月,日本先于中国70天发射卫星“大隅”,成为继前苏联、美国、法国之后的第4个太空国家。鉴于冷战两极体制以及日本宪法的约束,日本太空发展以“和平目的”为导向,以科技研发为主,逐步壮大其航天技术实力,为太空军事利用奠定了坚实技术基础。因此,日本太空实力以“暗渡陈仓”的方式发展起来。从冷战后期开始,尤其是1998年之后,日本以朝鲜的弹道导弹与核威胁、中国太空(包括反太空武器)发展迅猛为借口,开始谋划太空军事利用,并于2003年发射了名为民用实为军用的“信息收集卫星”(IGS),以此为开端,日本实质上迈进了太空军事利用的大门。2008年5月,日本国会正式通过《宇宙基本法》,从法律上改变了冷战时代日本专守“和平利用”的太空政策,为太空军事利用打开了方便之门。此后,日本政府通过各种方式,包括立法、行政以及美日双边同盟,一步步走向太空军事利用,并且用实际行动落实法律、政策等,力求利用卫星为“国家安全”、“国际安全”服务,正式“公开”走上了太空军事利用道路。

有关日本太空政策的转变,最近几年国内外研究人员从不同视角进行了研究。例如韩晓峰以2008年5月日本国会通过《宇宙基本法》为主体,说明了日本太空政策的转变,从“非军事”原则转变到“非侵略”原则,并分析了其影响*韩晓峰:《转型中的日本太空政策》,《国际信息资料》2008年第9期。。李秀石在简要分析了日本太空政策的演变之后,偏重于安倍晋三政府太空政策的内容、特点*李秀石:《安倍内阁“重启”日本宇宙战略——从和平研发技术到“军事利用宇宙”的演变》,《国际观察》2015年第1期。。袁小兵在分析日本太空事业发展时也提及了太空政策的转变*袁小兵:《日本太空事业发展探析》,《国际观察》2011年第6期。。更多的则是,国内报刊杂志偏重介绍日本军事卫星的进展、功能。

国外学者包括日本学者,偏重解释日本太空法的现状、发展,以及相关活动、决策体制的变化*参见Setsuko Aoki, “Current Status and Recent Development in Japan’s National Space Law and its Relevance to Pacific Rim Space Law and Activities”, Journal of Space Law, Vol. 35, No. 2, 2010. pp.363-438; Keiichi Anan, “Administrative Reform of Japanese Space Policy Structures in 2012 ”, Space Policy, Vol. 29, 2013; Kazuto Suzuki, “Transforming Japan’s Space Policy Making”, Space Policy, Vol. 23, No. 2, 2007. pp.73-80。。也有研究者介绍日本太空政策转变的过程*⑩ 参见Sawako Maeda, “Transformation of Japanese Space Policy: From the ‘Peaceful Use of Space’ to ‘the Basic Law on Space’”, http://www.japanfocus.org/-Maeda-Sawako/3243/article.html。。有学者探讨这个过程是“革命”还是“演变”*Paul Kallender-Umezu, “Enacting Japan’s Basic Law for Space Activities: Revolution or Evolution”, Space Policy, Vol. 29, Issue 1, February, 2013. pp.28-34.。也有学者以日本加入美国的弹道导弹防御(BMD)来说明日本太空政策的演变*Christopher W. Hughes, “Japan, Ballistic Defence and Remiliarisation”, Space Policy, 2013. pp.1-7.。

有鉴于此,本文试图介绍、分析日本太空政策转变的历程、战略因素、发展以及其影响。

一、 太空政策从“和平利用”到“军事利用”的转变

1954年几位敏锐的日本科学家自筹资金,利用极为简陋的设备,开始研发探空火箭,并于1955年成功试射,由此揭开了日本太空发展的序曲。那时日本缺乏资金,忙于战后恢复,还无暇顾及航天产业*王存恩:《新航天基本法——日本产业振兴的源动力》,《国际太空》2014年第5期。。但从1960年代开始,日本航天开始获得政府关注。在美苏太空(军备)竞赛激烈之时,为了履行《宪法》,1969年日本国会通过决议,规定太空研发与活动,只限于“和平目的”*Christopher W. Hughes, “Japan, Ballistic Defence and Remiliarisation”, Space Policy, Vol. 29, No. 1, 2013. p.4.,也就是日本太空活动,只能从事“非军事的”相关活动,也即只能从事“民事”和“科学”相关活动,在于促进科学研究,改善民生和促进人类福祉,助推工业技术发展,培育国际合作。而且该决议还附带4个补充原则,即“独立”、“民主”、“公开”和“国际合作”。这样使得日本太空活动独一无二⑩。在这种情况下,日本通过与美国、欧洲进行公开的太空合作,发展民事卫星和科学卫星,这样,其太空实力逐步发展、壮大起来,而且于1970年抢在中国之前发射人造卫星,成为继前苏、美、法之后第4个跻身太空俱乐部的国家。尽管是在美国帮助下,日本成为太空国家,但其太空事业是在没有政府统一领导、投入极少情况下取得上述成就的,这有别于美、前苏、中、法等国的太空发展路径。

目前,日本已经能够独立研发、制造火箭和卫星。就火箭而言,日本在美国帮助下,先后开发了N-I、N-II和H-I火箭系列。目前,日本独立开发了成功率非常高的H-II(H-2)系列火箭,对其拥有独立自主的知识产权。日本正在研制新大型火箭H-3,计划2020年发射*《日本研发大型火箭“H3”拟于2020年发射升空》,http://www.chinanews.com/gj/2015/07-02/7380727.shtml, 2015-07-02。。日本也先后发射了100多颗卫星,种类多样,有的是购置于他国,有的是独立研制。根据美国忧思科学家联盟2015年1月31日的统计,日本在轨卫星62颗(含日本分别与美、美加、美巴(西)共同所有或操作的5颗、1颗和1颗)*参见UCS Satellite Database, http://www.ucsusa.org/nuclear_weapons_and_global_security/solutions/space-weapons/ucs-satellite-database.html#.VaxBmFIVhjo。。这些卫星包括名为“信息收集卫星”(IGS)的军事侦察卫星。

因为日本拥有世界上一流的技术、工艺和技能、智力,其航天实力雄厚。“按人均航天能力计算,日本拥有世界上最能干、最优秀的航天劳动力”*王存恩:《新航天基本法——日本产业振兴的源动力》,《国际太空》2014年第5期。,不仅可以满足国内卫星、火箭制造,而且还能向国际市场提供具有强大竞争力的航天硬件、组件。

几十年来,在“和平利用”和“技术验证”的伪装下,日本太空实力稳步发展,到现在稳居世界前列,属于太空强国。日本的对地观察卫星、海洋卫星、导航卫星、通信卫星等诸多卫星本身就是功能较为强大的军事太空系统。长久以来,日本的航天技术给世人的印象并不深刻,这主要归因日本借助《宪法》的和平主义保护,善于藏“拙”于民用。“日本太空威力隐藏在眼皮底下”*Saadia M. Pekkanen, “All Eyes on China, But Japan may be the Space Power to Watch”, May 30, 2015, http://www.forbes.com/sites/saadiampekkanen/2015/05/30/all-eyes-on-china-but-japan-may-be-the-space-power-to-watch/.,这是美国福布斯(Forbes)网站对日本太空实力做出的评论。日本通过这种方式,为发展军事太空潜力在政治上提供了很好的掩护,而且政府的太空决策分散,以及投资少,难以给日本太空实力的发展定位,更谈不上对其合法性进行谴责*Saadia M. Pekkanen, “Japan in Asia’a Space Race: Directions and Implications”, SITC Research Briefs, Institute on Global Conflict and Cooperation,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April, 2013. p.2, http://escholarship.org/uc/item/9462k2xv#page-2.。事实上,日本军事太空技术的发展采用的就是这种“暗渡陈仓”的方式。

虽然太空技术具有军民双用的特征,使得民用太空技术和卫星确实具有军用性质,但是日本太空军事技术和太空军事利用得益于日本以碎步的方式改变其最初的“和平利用”,一步一步迈向军事利用。实际上,从冷战时代起,日本就开始谋划,逐步改变1969年国会决议所确定的太空政策。

如前所述,1969年日本国会的决议规定日本太空只限于“和平目的”,而非“军事目的”。这主要来自于日本《宪法》对军力运用与军备使用的限制。日本《宪法》第9(2)条规定,日本放弃陆上、海上和空中军队,以及其他进行战争的潜力。日本对这一条款的解释是,在国际法下,日本拥有自卫权,维持进行自卫权的最低限度的军事力量,不在任何侵略行动中使用武力,也不参与联合国授权的集体自卫行动,或者集体安全行动*Craig Martin, “Japan Opens up Way for Military Use of Outer Space”, June 12, 2008, http://craigxmartin.com/2008/06/japan-opens-up-way-for-military-use-of-outer-space/.。日本《宪法》有效地限制了日本的外交政策与行动,从法律上限制日本军力发展,只允许政府保留防御性军力,且不能在日本领土之外进行军事活动,即使在《美日安保条约》下,日本没有义务在日本领土之外保卫美军和美国利益。因此,日本没有集体自卫权,军力只能维持在“防御性”自卫水平上。该决议是国会在1969年批准《外层空间条约》不久之后,根据《宪法》第9条款做出的。而且这个决议从严解释“和平目的”,禁止太空活动用于“军事目的”,以落实《宪法》第9条款。因此,政府杜绝发射卫星用于防务目的。这也是日本政府在相当长时间内对太空直接投资很少的原因。

国会的该决议给日本自卫队利用天基资产设置了限制,给日本自卫队利用卫星产生了不利影响。如果说,自卫队需要天基情报,可以通过民事机构从盟友(如美国)购买,再转手交给自卫队,有其变通方式的话,那么自卫队需要利用卫星进行通信,则存在很大障碍。例如,自卫队能否使用国际海事组织的通信卫星进行通信?自卫队要求国会拨款购买、建设设备和设施,以便接收美国海军舰队通信卫星(Fleetsat)的信息,其预算要求的合法性就有问题*Setsuko Aoki, “Current Status and Recent Development in Japan’s National Space Law and its Relevance to Pacific Rim Space Law and Activities”, Jounal of Space Law, Vol. 35, 2010. p.381.。

对此,日本国会进行了争论,最后同意给自卫队拨款,购买设备,接受美国海军舰队卫星的信息。为了避免与1969年的决议相矛盾,日本使用了“概化理论”(Generalization Theory)作为掩护,即日本政府规定自卫队可以使用民事领域的卫星,或者具有相同功能的卫星,并不违反1969年“和平目的”的决议*③ Maeda Sawako, “Transformation of Japanese Space Policy: From the ‘Peaceful Use of Space’ to ‘the Basic Law on Space’”, http://www.japanfocus.org/-Maeda-Sawako/3243/article.html.。这就是日本1985年2月中曾根内阁出台的“政府一致见解”(Govermental Unified View)。“政府见解”所说的民事卫星或具有相同功能的卫星,包括“通信卫星、气象卫星、导航卫星和信息收集卫星,以及广泛被使用的其他卫星”*“The Strategic Headquarter for Space Policy”, Government of Japan, Basic Plan on Space Policy, January 25, 2013. p.34.。这是日本首次改变1969年的国会决议,也是迈向太空军事利用的第一步。先例既开,其无后乎?1988年,日本也是利用概化理论,从国外引入间谍侦察卫星——当然名称不能这么直白,而使用的是隐晦名称“信息收集卫星”。这是一颗遥感卫星,利用了侦察技术③。这一点为日本1998年独立开发“信息收集卫星”打开方便之门。

1998年朝鲜发射“大浦洞-1”弹道导弹,飞越日本上空。尽管美国为日本提供了一些信息,但是不可靠,让日本很不满意。于是,1998年日本决定独立研发“信息收集卫星”,2003年日本雷达和光学“信息收集卫星”发射升空。此后,日本多次发射雷达和光学侦察卫星,而且分辨率逐步提高。这是日本迈向太空军事利用的实质性一步。当然,此时的太空军事利用还属于“防御性”。

2001年的“9·11”事件之后,美国要求日本为其国家安全利益进一步贡献力量,从而要求日本加快就加入美国弹道导弹防御(BMD)问题的谈判。经过辩论,日本政府决定参与美国的BMD。目前,日本同美国共同开发这个系统。该系统包括两层反导系统。第一层就是海基标准-3大气层反导系统;第二层属于较低的反导系统,就是使用爱国者-3导弹拦截进入末端的导弹。2007年,日本成功测试标准-3系统,在太空摧毁一枚弹道导弹。“和防御来袭导弹相比,导弹防御可能在技术上更适合作为一种反卫星武器。”*[美]琼·约翰逊-弗里泽:《空间战争》,叶海林译,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8年版,第114页。如果说日本利用侦察卫星,还属于太空军事利用的“防御性”,那么日本海基标准-3反导系统在事实上属于“进攻性”的太空军事利用。

在进行上述“切香肠”式的逐步突破太空利用“和平目的”的限制之时,日本也在逐步从法律上突破这个限制,为太空军事利用扫清法律障碍。2008年5月,日本国会通过《宇宙基本法》。该法明确规定,日本的太空发展要有助于“国家安全”,也就是从法律上彻底放弃了“和平目的”的限制,自卫队以“国家安全”的名义可以利用卫星。这是日本从法律上首次实现太空政策的“自我松绑”(Self-relaxed)*“Japan has Become a Military Power of China’s Space Progress in Space are as Threat”, June 19, 2015, http://www.like-news.us/?i715206-Japan-has-become-a-military-power-of-China-39s-space-progress-in-space-are-as-threat#.。因此,日本自卫队在太空军事利用上已经没有任何限制了。从法律上讲,这是日本太空政策的“革命”,但是从过程上看,同样也是“演进”*Paul Kallender-Umezu, “Enacting Japan’s Basic Law for Space Activities: Revolution or Evolution”, Space Policy, Vol. 29, Issue 1, February, 2013. p.31.。为落实《宇宙基本法》,日本全面发展侦察卫星和准天顶系统等。同时为了提高反导系统能力,以及探测所谓的弹道导弹威胁,日本要求开发导弹预警卫星。不仅如此,日本借口扫除太空垃圾,研发清除太空垃圾的设备,建设天军,应对中国的太空威胁。这样,进一步迈向“进攻性”地利用太空。

二、 日本太空政策转型的战略因素

日本太空政策发生重大转变,尽管在2008年之前是以“切香肠”的方式获取突破的,而在2008年《宇宙基本法》通过之后,日本太空政策的军事利用速度加快,其中有着重要的战略因素。谋求军事大国,推动太空军事利用的独立性,是日本太空军事利用的内生源动力。冷战结束前后,尤其是冷战结束后,日本一直想成为“正常国家”,成为政治大国,而政治大国需要军事大国支撑。而要想成为军事大国,独立运用太空军事系统必不可少。冷战结束以来的历次战争表明,侦察卫星、导航定位卫星、军事通讯卫星、预警卫星等天基资产对现代战争有着直接的、重大影响,是现代战争向信息化战争转向的重要标志。哪一国拥有强大的太空优势,就能全方位地看清战场,可以先敌发现目标、摧毁目标。卫星成为战斗力“倍增器”和军事战略的“赋能器”。

冷战结束后,日本抓住全球战略格局变化的有利契机,希望能通过强大的经济实力,成为具有全球影响力的政治大国,乃至谋求联合国安理会的常任理事国。然而,通过多年的努力,日本并没有实现目标,使日本蓦然发现,军事力量不够强大,是实现上述目标的重大障碍之一。2010年,中国经济总量超过日本后,日本感觉仿佛回到了二流国家地位,在日本精英中产生了强烈的“挫败”感,因此试图通过军事力量建设和军事战略重塑“政治大国”*陆伟:《“联合机动防卫力量”:日本新军事战略的构建与影响》,《外交评论》2014年第5期。。放眼寰球,在世界上具有一定程度全球影响力的国家,都是集政治、经济、军事实力于一体。为此,日本努力通过军力建设,谋求军事大国地位,同时军事战略由“专守防御”转为“积极防御”,通过实施“集体自卫权”,由“本土防御”转向“御敌于国门之外”。因此,日本推动防卫力量朝着“合理、高效、精干”发展,努力打造“联合机动防卫力量”*“机动防卫力量”概念是野田佳彦内阁提出的。安倍晋三第二次组阁后于2013年12月通过“安保三箭”,正式将“机动防卫力量”概念升级为“联合机动防卫力量”。参见陆伟《“联合机动防卫力量”:日本新军事战略的构建与影响》,《外交评论》2014年第5期。,谋划发展太空军事系统,增强自卫队联合机动作战能力。

日本通过谋求军事大国来实现政治大国的目标,始于谋求侦察卫星的独立性。朝鲜的导弹、核威胁为日本独立发展太空军事系统提供了契机。根据美日安保条约,只要日本需要,美国可以向日本供应所能提供的卫星图片与资料。美国也再三向日本保证,美国可以向日本提供这些资料。从理论上讲,美国的军用和民用侦察卫星技术先进,从技术上可以满足日本对天基情报的需求。但是,日本认为,这种情况使日本处于被动地位,受制于美国。这是从政治角度来说的。如果从军事角度来说,日本更急于要摆脱美国的限制。从美国等国购买卫星情报,需要1个月左右时间,分析图像资料也需要时日,这不利于危机处理。情况紧急时,更充满危险。例如,如果朝鲜向日本发射中远程导弹,8分钟就可以飞抵日本本土,但是日本需要美国导弹预警卫星提供信息。导弹预警卫星将信息首先传给北美防空联合司令部(NORAD),然后再传给国防部。根据美日安保条约由五角大楼通过太平洋司令部通知日本。日本自卫队再请示首相实施拦截。等到这些程序走完,朝鲜的导弹说不定已经落在日本本土了*黄晋一:《日本情报卫星:实时监视中国》,《决策与信息》2014年第6期。。此外,如果涉及到核心机密和利益,日本无论出多高的价钱也无法从美国获得。因此,日本认为依靠他国提供军事情报对国家安全是非常有害的,要想成为军事大国,必须要有独立的情报系统和能力。1998年的朝鲜导弹危机给日本提供了这个机会。那时,美国提供的情报又少又迟,还有失误,越发激起日本独立发展侦察卫星的决定。这一点终于得到美国政府和军方的支持。最初,美国政府强迫要求日本政府从美国商业机构购买卫星图像,或者由美国军方提供卫星图像。但是因为美国军方没有及时发现朝鲜1998年8月发射“光明星”卫星,让日本震惊。美国国防部长同意日本开发侦察卫星*参见美国科学家联盟网站,“Information Gathering Satellites Imagery Intelligence”, http://fas.org/spp/guide/japan/military/imint/index.html。。于是1999年日本政府上马“信息收集卫星”项目。尽管最初的光学和雷达分辨率不如美国的商业卫星,但是经过10多年的发展,日本侦察卫星技术已经跨入世界前列。有了军用侦察卫星,日本军方可以了解“周边事态”,可以为“机动联合防卫力量”提供诸多便利。

日本导航定位系统,即准天顶卫星系统(Quasi-Zenith Satellite System,QZSS)的发展也类似侦察卫星。日本原本把准天顶卫星系统打造为美国GPS的辅助与增强系统。因为日本南北狭长,且有诸多离岸岛屿,定位卫星数量少,GPS信号覆盖不了或者信号较差,定位精度不准。而且GPS在日本的精度随着季节、纬度和时间的不同而变化,每年10月份在冲绳地区的定位误差最大,达到28米。因此,日本从2000年起决定发展准天顶卫星系统,用来增强GPS的信号,提高其在日本的定位精度*成敏:《东瀛版“GPS”:解读日本“准天顶卫星”导航系统》,《兵器知识》2010年第5期。。2010年发射的“指路”(有的翻译为“引路”)1号卫星,可与GPS兼容。4颗这样的卫星足以把精度提高到1米,达到美国军用GPS的标准。如果准天顶卫星增加到7颗,可以成为独立的区域自主导航系统。这对于打造可以在海外用兵、进行集体自卫权的“联合机动防卫力量”来说,其意义重大。因为日本的准天顶卫星系统集定位导航、移动通讯和广播功能于一身,可以提高日本自卫队的C4ISR系统能力,不仅可以提高时间、空间坐标基准,还可以利用其通信能力,传输侦察图像,提升整个C4ISR系统能力,便利防卫省和前线指挥官了解前线部队,加强指挥官对军队和战场的指管能力。另一方面,可以提高自卫队的打击精度。

日本在第三个《宇宙基本计划》中谈到了要独立发展诸如预警卫星等太空系统。如果这些系统逐步建立起来,日本的自卫队军力会大大提升,通过“联合机动防卫力量”,可以进行“积极防御”,实施集体自卫权行动。总之,日本以独立发展侦察卫星为突破口,带动整个军事太空系统的独立性。

其次,朝鲜导弹与核威胁,以及中国太空军力的增加,是日本推动太空军事利用的直接动力。就目前来看,日本认为其国家安全的直接威胁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是朝鲜的导弹与核威胁,另外一个就是中国(太空)军力的快速发展。从1990年代起,朝鲜时不时地发射导弹,要么直接发射导弹,要么借口发射卫星试验弹道导弹,而且还辅之核试验。由于日本距离朝鲜很近,朝鲜的中程导弹足以打到日本,日本视其为直接的安全威胁,如果朝鲜实现了导弹与核弹的结合,那么对其安全威胁就更大了。

1998年8月朝鲜借口发射“光明星1号”卫星,第一次试射“大浦洞-1”弹道导弹,飞越日本上空,落点在八户市港口以东300多公里处的太平洋。如果说此前朝鲜多次发射短程弹道导弹让日本感觉有安全威胁的话,此次试射给日本巨大震撼,感觉朝鲜对日本安全威胁就在眼前。2006年7月,朝鲜试射“大浦洞-2”弹道导弹,尽管失败了,再一次让日本感受到了来自朝鲜的安全威胁。同年10月朝鲜首次成功进行地下核试验,更让日本感觉恐慌。此后,朝鲜又进行了2次核试验,而且时不时地扬言进行第4次核试验。一些国家的情报机构评估认为朝鲜已经拥有了多枚核弹。与此同时,朝鲜也在(借口)发射“卫星”试验远程弹道导弹(“大浦洞-2”):2009年4月发射“光明星2号”、2012年4月发射“光明星3号”。日本和国际社会更担心朝鲜实现导弹与核武器的结合。最近几年日本《国防白皮书》都谈到了这一点。例如2014年白皮书指出,“朝鲜继续发展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和弹道导弹,加上进攻性的宣传与行动,包括对日本实施导弹攻击,给日本安全造成了严峻的和迫在眉睫的威胁”;“朝鲜核武器的发展”,连同“增加可以投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弹道导弹能力,包括扩大其射程”,“给日本安全造成巨大威胁”*Defense of Japan 2014. p.17, 19, http://www.mod.go.jp/e/publ/w_paper/pdf/2014/DOJ2014_1-1-2_web_1031.pdf.。

朝鲜进行导弹与核活动,直接推动了日本太空军事利用:拨款发展BMD,以及开发侦察卫星,以侦察和反击朝鲜的导弹与核威胁。在朝鲜试射“大浦洞-1”号导弹之后,1998年日本政府决定研发侦察卫星,即“信息收集卫星”(IGS),并获得美国政府同意。针对朝鲜的弹道导弹威胁,从1993年开始,美国与日本政府就BMD进行磋商。2003年日本政府同意与美国一道建设BMD。这是日本首次展示“集体自卫”原则,也就是事实上实施“集体自卫权”*Christopher W. Hughes, “Japan, Ballistic Defense and Remiliarisation”, Space Policy, Vol. 29, No. 1, 2013. pp.1-7.,就差一纸法律文书的确认。从2007年开始,日本海基和陆基BMD陆续建立起来,现在正在升级。日本研发侦察卫星和建设BMD,是日本迈向太空军事化的重要一步。总之,朝鲜的导弹与核活动是日本太空军事利用的重要推手*Masako Toki, “Japan’s Evolving Security Policies: Along Came North Korea’s Threats”, June 4, 2009, http://www.nti.org/analysis/articles/japans-evolving-security-policies/.。

在日本看来,朝鲜给日本的安全带来了严重挑战,但是中国给日本安全的威胁和挑战则更复杂,远超朝鲜。除了中国军力的增加让日本感到不安,中国太空实力和太空军力的增加也让日本忧心忡忡。目前,应对朝鲜的核与导弹威胁需要太空有军事行动自由的立场,在日本国内很少有争论。但是,如何应对中国的太空政策,存在大量猜想与不确定*Manuel Manriquez, “Japan’s Space Law Revision: The Next Step Toward Re-Militarization”, Jan. 1, 2008, http://www.nti.org/analysis/articles/japans-space-law-revision/.。这个争论不是不要运用太空军事系统,而是如何运用的问题。就目前看来,日本发展太空军事实力应对中国的太空军力成为其太空政策的重点。

太空技术本来是军民双用技术,民用太空技术完全可以被用于军事目的。在日本等国家看来,中国雄心勃勃的太空项目本身就是作为军队现代化的牵引力量,促进军队现代化。中国太空军事能力的发展,在日本看来则是对其国家安全的巨大威胁。2007年中国进行反太空武器试验,日本政府对此强烈批评,认为反卫星试验所产生的大量碎片,妨碍了太空的持久利用,连同太空武器,使得“太空稳定利用的风险成为国家所面临的关键安全挑战之一”*Defense of Japan 2014. p.17, 105, http://www.mod.go.jp/e/publ/w_paper/pdf/2014/DOJ2014_1-1-2_web_1031.pdf.。此外,日本政府和防卫省担忧中国的反卫星武器摧毁日本有限的卫星。国外的分析更加让日本确信其卫星受到中国反卫星武器的威胁*Breffni O’Rourke, “China: Test Could Bring Militarization of Space a Step Closer”, January 23, 2007, http://www.payvand.com/news/07/jan/1269.html.。而且防卫省确定中国还在继续发展可以摧毁日本卫星的军事太空系统。2015年3月,日本政府要求中国就2014年7月用弹道导弹摧毁卫星的情况进行说明*《日本指责中国反卫星试验破坏太空安全 中方驳斥》,2015年3月26日,http://world.people.com.cn/n/2015/0326/c157278-26751065.html。。这一事实说明日本担心中国反卫星武器对日本太空资产的威胁。因此,日本政府和军方有很多理由发展太空军事系统,如侦察卫星、预警卫星,侦察中国的太空行动,甚至发展自己的太空军力部队。当然,要寻找借口,谋求道义制高点——日本自卫队计划到2019年组建宇宙监视部队,监视和清扫太空垃圾。因为监视和清扫太空垃圾的技术,本身完全可以充当反卫星武器。

再次,美日防卫合作是日本太空军事利用的外在推手。冷战时代,美国给予日本诸多太空技术援助,如在火箭研制方面,向日本转让火箭技术。正是在美国的帮助下,日本火箭才开发出来,为独立研制H-2火箭奠定基础。不过,两国在太空军事领域的合作,只限于美国向日本出售有关卫星图像资料等。随着美国政府要求日本加入BMD,为让BMD更好地发挥作用,美国需要更多地提供天基资产让日本自卫队使用。如果日本建立了自己的太空军事系统,有利于减轻美军的负担。从成本分担的角度而言,美国乐见日本建设太空军事系统。从这一点看,有利于日本建设自己的太空军事系统。

另外一方面,太空进入到了美国所说的3C时代,即“拥挤”(Congested)、“竞争”(Competitive)和“对抗”(Contested)*US DoD, “National Security Space Strategy”, January, 2011, http://www.defense.gov/home/features/2011/0111_nsss/docs/NationalSecuritySpaceStrategyUnclassifiedSummary_Jan2011.pdf.。前两者稍有不慎,都会产生太空安全问题,如碎片撞击卫星,或者卫星与卫星相撞,这对于高度依赖天基资产的美国来说,是严重的安全问题,甚至是国家安全问题。就后者而言,太空对抗给国家安全产生严重影响。高度依赖卫星的美军,如果失去了卫星,战斗力急剧降低,这是对其国家利益和国家安全的严重挑战和威胁。因此,美国需要盟国加入进来,为美军监视太空,以及为未来的太空战添砖加瓦。2013年3月,美国和日本举行了首次“太空全面对话”(Comprehensive Dialogue on Space),2015年两国举行第三次太空对话。太空对抗涵盖领域广泛,其重中之重就是确保太空安全。因此,两国对话达成太空态势感知系统共享协议,相互分享太空信息,确保太空安全。就确保太空安全而言,日本的太空军事实力越强大,美军越欢迎。

此外,美国重返亚太,推行亚太再平衡战略,尤其是军事再平衡战略,需要日本自卫队加大太空军事利用力度。2013年,美国国务卿助理帮办罗斯(Frank A. Rose)明确提出,“通过太空合作向亚洲再平衡”,也就是“太空再平衡”。他说,“随着美国外交和国防政策向亚洲再平衡,我们也正在深化在这一地区参与太空安全事务的努力”*Frank A. Rose, Deputy Assistant Secretary, Bureau of Arms Control, Verification and Compliance, “Rebalancing towards Asia with Space Cooperation”, remarks given at the National Space Symposium, Colorado Springs, CO, April 11, 2013, http://www.state.gov/t/avc/rls/2013/207434.htm.。为应对上述的3C时代,美国与日本达成上述共享太空态势感知系统协议,同时在日本建立X波段雷达,两国共享。该波段雷达与预警卫星等结合,构成美国弹道导弹防御系统的“眼睛”,能提升日本的BMD能力。

以上这些合作,体现在2015年4月《日美防卫合作指针》中。指针明确说道,两国加强太空合作,确保太空系统的弹性和增强太空态势感知能力,应对太空安全和地区安全。这一点由《指针》第6部分具体说明。为实现上述目标,美军和自卫队在下列领域使用太空:早期预警;情报、监视、侦察(ISR);定位、导航和授时;太空态势感知;气象观察;指挥、控制和通信;太空系统弹性。在太空系统受到威胁的情况下,美军和自卫队合作缓解和预防太空系统的破坏,如果太空系统出现破坏,两国合作重构相关能力*“The Guidelines for U.S.-Japan Defense Cooperation”, April 27, 2015. p.22, http://www.defense.gov/pubs/20150427_—_GUIDELINES_FOR_US-JAPAN_DEFENSE_COOPERATION_FINAL&CLEAN.pdf.。从以上内容来看,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需要日本做出军事贡献,减轻美国的压力。而日本利用太空系统促进构建“联合机动防卫力量”,进行“集体自卫”行动,符合美国利益。

三、 日本太空军事利用的拓展

如前所述,2008年《宇宙基本法》通过之前,日本已经迈出了太空军事利用的步伐,尽管在性质上是“防御性”的。为了从法律上突破1969年决议的限制,日本有关部门开始谋划太空法律,解禁太空军事利用的限制。与此同时,日本政府颁布相关文件,落实太空法律,进一步确立太空军事利用。在法律与政府文件交相辉映之际,管理日本太空政策的部门走向集中,加速军事利用步伐,为太空战进行“备战”。

在BMD进行之际,在发射两颗IGS卫星之后,日本2003年12月遭遇到H-2A火箭发射失败,使得2颗IGS报废,还导致火星探测卫星发射延后。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全面提升日本太空实力,以及促进日本太空军事利用,卸任的文部省大臣河村建夫(Takeo Kawamura)组建研究国家太空战略的研究小组,相关省厅的领导人参与其中,经过10次会议之后,把研究报告提交给内阁官房长官。与此同时,自民党也组建太空开发特别委员会(Space Development Special Committee)。该委员会于2006年4月出台一个报告,要求自民党采取措施向国会提交《宇宙基本法》草案。于是,自民党和公民党2006年11月组建一个小组,起草草案。经过30多次的磋商,2007年6月20日向国会提交草案*Setsuko Aoki, “Current Status and Recent Development in Japan’s National Space Law and its Relevance to Pacific Rim Space Law and Activities”, Journal of Space Law, Vol. 35, 2009. pp.382-383.。2008年5月,《宇宙基本法》议案获得压倒性优势通过,成为法律,同月8月生效。

《宇宙基本法》共5章35条,以及4个补充条款。该法从法律上彻底“否决”了1969年国会决议。第2条规定,根据日本和平宪法,以及国际条约(包括《外层空间条约》)和国际协定,日本开发和利用太空*“Basic Space Law”, http://stage.tksc.jaxa.jp/spacelaw/country/japan/27A-1.E.pdf.。这一条款就暗示,日本从宽解释《外层空间条约》中的“和平目的”术语,只要不是“侵略”的,都是“和平的”,彻底放弃了日本太空利用只限于“非军事的”限制。同时第14条规定,在开发和利用太空时,应该有助于国际安全和日本安全*“Basic Space Law”, http://stage.tksc.jaxa.jp/spacelaw/country/japan/27A-1.E.pdf.。因此,根据这两条,自卫队开发、生产、拥有和操作与防卫相关的卫星,支持其在日本领土范围内的行动,包括BMD,都属于自卫范围。该法实际上把太空军事化(包括建设BMD)合法化了。

上述法律的颁布为日本太空军事利用提供了法律基础。政府和军方就落实《宇宙基本法》甚为积极。根据《宇宙基本法》,2008年10月组建的太空发展战略本部(Strategic Headquarters for Development of Space)提交报告说,日本应该开发红外导弹预警卫星,在导弹发射阶段就能侦察到,并能够预测其落点*Yomiuri Shimbun, “Govt may Propose Missile-defense Satellite”, November 5, 2008, http://rescommunis.olemiss.edu/2008/11/05/japanese-government-may-propose-missile-defense-satellite/.。就自卫队太空军事利用的规划,自然由2007年从防卫厅升格为防卫省(MOD)负责。军事太空政策的具体事务由防卫省战略规划局(Strategy Planning Office)操办*Maeda Sawako, “Transformation of Japanese Space Policy: From the ‘Peaceful Use of Space’ to ‘the Basic Law on Space’”, http://www.japanfocus.org/-Maeda-Sawako/3243/article.html.。防卫省的太空促进委员会(Committee on Promotion of Outer Space),根据战略规划局的设想提出太空军事发展计划。2009年1月,该委员会提交首份报告,提出日本应该促进通信卫星、定位卫星和气象卫星发展,同时发展技术手段,保护卫星免受攻击;改善IGS能力;发展导弹预警卫星,提升BMD效能。其实,早在这两个机构之前,自民党政策研究委员会的国防处(Policy Research Council National Defense Division)于2008年8月提交报告,呼吁研发早期预警系统,要到2015年能满足BMD的需求*Christopher W. Hughes, “Japan, Ballistic Defense and Remiliarisation”, Space Policy, 2013. p.5.。于是国会通过法律,从法律上让民事太空研究机构参与太空军事系统开发,加速太空军事系统的进程。

这个法律就是《独立机构JAXA法律》修改案。2002年国会通过《独立机构JAXA法律》,其中第4条规定日本航空航天探索机构(JAXA)“只能”从事“和平目的”*“Law Concerning Japan Aerospace Exploration Agency”. p.2, http://www.jaxa.jp/about/law/law_e.pdf.。2012年6月国会通过JAXA法律修正案,删除第4条这个规定,把“只限于和平目的”的表述,改为“符合《宇宙基本法》的第二条”*⑦ Paul Kallender-Umezu, “Japan Passes Law Permitting Military Space Development”, Jun. 22, 2012, http://www.defensenews.com/article/20120622/DEFREG03/306220001/.,也就取消了该机构只能从事和平目的研发、利用的限制。根据该修正案,JAXA可以参与太空军事系统的研发和利用,包括导弹预警卫星。这也是日本政客10年来孜孜追求的结果:他们一直寻求方法,用以平衡国家太空项目和技术用于安全目的,增加国家防卫能力⑦。这是日本太空政策的再一次自我松绑。

2013年12月,日本通过战后的首份《国家安全战略》再次强调太空军事利用。该文件的第4部分“国家安全的战略步骤”的第9点“确保太空稳定利用,促进其为安全目的运用”,详细谈论太空的军事利用,要为国家安全做出贡献。该点谈到太空利用对于“国家安全也至关重要”,日本维持和提高太空科学技术和产业,“从安全视角促进太空运用”。日本重点扩充、强化信息收集卫星功能。尤其是,为便于自卫队的行动,日本强化所拥有的卫星,包括信息收集、分析卫星、通信卫星、定位导航授时卫星、海洋领域感知卫星。日本将加强太空态势感知。此外,日本要从中长期出发,以合适的方式促进国家安全来开发和利用太空,包括诸如卫星制造的技术开发*“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December 17, 2013. pp.19-20, http://japan.kantei.go.jp/96_abe/documents/2013/__icsFiles/afieldfile/2013/12/17/NSS.pdf.。这是从国家战略高度来谈论太空军事利用,是以国家安全名义为太空军事利用正名。从这个意义上讲,要高于上述的法律意义——国家安全压倒一切。

比国家安全更重要的是,从国际安全角度谈论太空军事利用。在这方面,日本抢占国际道义,这就是《日美防卫合作指针》。2015年4月升级的《指针》开宗明义地奢谈“为促进亚太地区,以及边远地区的稳定、和平与繁荣”,两国强调安全与防务领域的合作*② “The Guideline for U.S.-Japan Defense Cooperarton”, April 27, 2015. p.1, http://www.defense.gov/pubs/20150427_--_GUIDELINES_FOR_US-JAPAN_DEFENSE_COOPERATION.pdf.。正如前述,《指针》第6部分详细谈论,两国在太空军事利用方面的合作,两国军队将在早期预警,情报、侦察、监视,定位、导航和授时,太空态势感知,海洋领域感知,指挥、通讯、控制等领域进行合作,以防止这些天基系统受到威胁、破坏②。日美两国从维护亚太地区和国际社会的高度谈论太空军事利用,让日本抢占了道德制高点。这一点更让日本有底气发展太空军事技术,促进太空军事利用。

以上这些,就是日本太空军事利用的“三部曲”。先从法律上解除“和平利用”的限令,从法律上打开太空军事利用之门;然后,从国家安全战略高度要求日本政府、军方、产业等各界为太空军事利用创造条件,并加强其军事利用;最后就是从国际和地区和平与稳定的道德制高点赋予日本政府和军方利用太空。

另外,日本企图通过“新安保方案”巩固之。安倍晋三政府提出的包括一系列有关安全的法案“新安保方案”,其中就有涉及到《重要影响事态法案》,日本把“有事”扩大到“重要事态”和“存亡危机事态”,把“周边”范围扩大到“灰色地带”。但是,这些概念都是模糊的。因此,“新事态”的“周边”,不仅仅限于地球表面,而且也涵盖“太空”。既然把“周边”延伸到太空,就自然涉及到太空的攻防战,太空军事利用也是就顺理成章的事情。

在日本政府弹奏这“三部曲”的同时,日本从管理体制、太空项目上强化太空政策的转变。

就太机构而言,很长一段时间,从事太空科学与技术研究的机构,主要有三个机构,即全国太空开发事业团(National Space Development Agency,NASDA)、太空和航空科学研究所(Institute of Space and Aeronautical Science,ISAS)以及国家航天航空实验室(National Aerospace Laboratory,NAL)。后两者由文部省(MoE)监管,而NASDA则由科技厅监管。因此,日本的太空政策由科学技术厅(STA)和文部省(MoE)支配。内阁府下的太空事务委员会(SAC,于1968年成立)名义上作为太空的决策机构,实际上,只是作为部际协调机构。因为STA支配秘书处的工作,因此在SAC上的决策绝大多数由STA发起*Kazuto Suzuki, “Transforming Japan’s Space Policy Making”. pp.2-3; Setsuko Aoki, “Current Status and Recent Development in Japan’s National Space Law and its Relevance to Pacific Rim Space Law and Activities”, Journal of Space Law, Vol. 35, 2009. p.375.。

2001年1月,科技厅和文部省合并组成文部科学省(MEXT),掌管两个太空机构,即全国太空开发事业开发团、太空和航空科学研究所。2003年,这两个机构与国家航天航空实验室合并组建了日本航天航空探索机构(Japanese Aerospace Exploration Agency,JAXA)。这样文科省成为JAXA的监管机构。与此同时,SAC的权责被缩小,只是MEXT的一个机构,监督JAXA。取代其职责的是科学技术政策委员会(Council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Policy,CSTP),这个委员会的主席由首相兼任,监督包括太空在内的科学技术政策的所有领域。但是这个机构没有足够的权威监管JAXA,以及没有被授权要求拨款的权限,而且其管理范围不仅仅限于太空科技,还有其他领域的事务要管理,因此该委员会很“繁忙”*Setsuko Aoki, “Current Status and Recent Development in Japan’s National Space Law and its Relevance to Pacific Rim Space Law and Activities”, Journal of Space Law, Vol. 35, 2009. p.374; Keiichi Anan, “Administrative Reform of Japanese Space Policy Structures in 2012”, Space Policy, Vol. xxx, 2013. p.7.。

出于振兴太空产业,更好发展、利用太空科学,促进太空安全和国家安全,全方位推进太空的开发与运用,2008年《宇宙基本法》规定,确立一元化的领导体制,成立“宇宙开发战略本部”*其英文名称是Strategic Headquarters for Space Development,也有用Strategic Headquarters for Space Policy替代,因此,宇宙战略开发本部,也被说成是太空政策战略本部。,统合分散在政府各部分的太空资源。根据《宇宙基本法》,2008年10月宇宙开发战略本部成立,福田康夫首相成为第一任本部长,其成员来自内阁府、防卫省、产经省、文科省等部门。宇宙开发战略本部的职责与科学技术政策委员会有部分重叠,因此需要重新划分权责*Setsuko Aoki, “Current Status and Recent Development in Japan’s National Space Law and its Relevance to Pacific Rim Space Law and Activities”, Journal of Space Law, Vol. 35, 2009. p.374.。有鉴于此,2012年6月,日本国会正式通过由内阁提交的《内阁府设置法等法律的修正案》,对航天活动的相关内容进行了修正。确立太空政策战略本部统领日本所有太空项目,包括军事太空项目,取代太空项目的多头管理。为具体执行战略本部事务,则成立国家太空政策办公室(Office Of National Space Policy),具体负责制定太空政策基本规划、项目实施以及预算编制。JAXA则由MEXT转由该办公室监管。国家太空政策委员会是战略本部的最高咨询机构。

在设立太空统帅机构之后,从2009年到2015年,日本先后制定了三个《太空政策基本计划》,即2009年6月,2013年1月以及2015年1月。这三个计划都强调太空军事利用要为国家安全做出贡献*Strategic Headquarters for Space Development, “Basic Plan for Space Policy”, June 22, 2009. pp.7-8; Strategic Headquarters for Space Development, “Basic Plan on Space Policy”, January 25, 2013. p.5, Chapter 2 and Chapter 3.。尤其是2015年的太空计划,对先前的两个计划进行调整,确定未来10年太空发展方向。因为这一计划是在2013年12月《国家安全战略》文件之后出台的,首次把太空政策融合进国家安全战略之中,并结合2014年7月日本解禁集体自卫权的限制,确定把发展太空军事系统做为主要目标,成为日本太空政策目标的第一位*“Japan has Become a Military Power of China’s Space Progress in Space are as Threat”, http://www.like-news.us/?i715206-Japan-has-become-a-military-power-of-China-39s-space-progress-in-space-are-as-threat#.。

自1998年确定发展“信息收集卫星”以来,日本军事卫星发展相当快速,而且卫星性能大大提高。侦察卫星可以确保每天都能对地球上任何一个地区进行扫描一次。光学侦察卫星的分辨率达到0.4米,雷达卫星达到1米。侦察卫星技术具有世界领先水平。导航定位卫星系统(准天顶卫星系统)早在2000年进行规划,2010年第一颗卫星入轨。2013年日本宣布扩大该系统,由3颗卫星扩大到4颗卫星。2013年防卫省与一家公司(DSN)签署合同,购买2颗X-波段军事通信卫星,寿命15年,计划2015年和2017年发射。

根据2015年的“计划”,未来10年发射45颗卫星,把太空态势感知能力、海洋领域态势、准天顶系统列为最优先等级,优先发展这些系统。“计划”还扩充“信息收集卫星”数量,使其达到8颗;准天顶卫星系统从4颗发展到7颗,把其运用扩大到安全部门;把2颗X-波段的卫星,扩大到3星星座,确保形成反攻击的、高度安全的军用卫星通讯网络。同时,日本计划发展导弹预警卫星。首相安倍晋三说这个计划是“历史转折点”。美国海军研究生院的莫尔兹(James Clay Moltz)说,这个计划是日本迈向太空军事利用的坚实步骤,与美国的太空政策相比,日本的“计划”更为详细*Paul Kallender-Umezu, “Japan Begins National Security Space Buildup”, April 13, 2015, http://www.defensenews.com/story/defense/air-space/space/2015/04/12/japan-national-security-space-buildup/25412641/.。日本还计划到2019年在日本自卫队组建太空军力部队。

随着法律、战略文件、政府计划的出台,日本防卫省顺理成章地接管太空军事事务,并开始与民事机构JAXA合作,因为法律解除了JAXA不能进行太空军事项目的限制。在日本决定发起IGS项目时,为避免违反1969年国会的决议,日本政府决定IGS项目由内阁官房掌握,而不是日本防卫厅(JDA)。在防卫省成立后,尤其是2008年《宇宙基本法》实施后,所有军事卫星的管理、操控由自卫队负责。在解除了只能限于和平目的的限制之后,JAXA也开始研发军民双用项目。例如,JAXA正在研发2颗下一代数据中继(Data-relay)卫星。该卫星具有情报收集、监视的功能。该机构甚至直接研发军事卫星,如研发战术卫星,该卫星能够快速制造,可肩负多种使命。还有一款卫星是超低空试验卫星(Super Low Altitude Test Satellite,SLATS),这种卫星可以机动进出大气层,能够拍摄更清晰的图像。同时,防卫省与JAXA之间的合作也没有什么禁忌了。JAXA也搭载防卫省的有关载荷,如防卫省建造的红外导弹传感器*Paul Kallender-Umezu, “Japan Begins National Security Space Buildup”, April 13, 2015.。

目前,日本正整合国内宇宙相关资源,为军事目的服务*李秀石:《安倍内阁“重启”日本宇宙战略——从和平研发技术到“军事利用宇宙”的演变》,《国际观察》2015年第1期。。根据2015年《宇宙基本计划》,日本优先发展准天顶卫星系统、太空态势感知系统和天基海洋感知系统。目前日本一颗“引路号-1”卫星在轨运行,计划到2023年将有7颗在轨运行。该系统具有四大特点:一、精度高,定位精度有望实现质的跃升。与GPS兼容,可提供更好的定位服务。二、范围广,准天顶卫星的仰角在60°以上,信号覆盖率大大提高,可定位到同步轨道卫星无法“触及”的南北极地区。三、信号稳定。由于准天顶卫星不在地球同步轨道上运行,所以受其他卫星干扰小。另外还用了六种信号,抗干扰性强,可以增进GPS信号的稳定性。四、成本低。日本使用新技术,替代定位最核心的、成本最高的器件——原子钟,造价成本降低,重量轻。与其他三个导航定位系统“GPS”、“伽利略”、“格洛纳斯”、甚至“北斗”相比,性价比都高*陈宏达:《日本独立发展导航定位卫星网不甘受美国掣肘》,http://news.xinmin.cn/world/2015/02/17/26854496.html, 2015-02-07。。太空态势感知(SAA)能力建设,力图把太空看得清清楚楚,明确在轨卫星的安全威胁源头,包括来自地球表面的。海洋态势感知(MDA),就是充分利用日本海洋观察卫星的能力,结合海洋上的船只、舰船,力图掌握海洋水面、水下航行的船舶、军舰的信息。“计划”说经过一段时间评估后确定何时研发、发射预警卫星。其实日本研究机构也提出了其他太空军事卫星和技术的计划,例如共轨反卫星武器等,因为资金的问题被搁置*Paul Kallender-Umezu, “Japan Begins National Security Space Buildup”, April 13, 2015.。目前,日本以军民双用技术推进日本太空军事利用。未来,不排除上马诸如反卫星武器等项目。

四、 日本太空军事利用的影响

日本太空政策从“和平利用”转变为“军事利用”,军事卫星正在多样化,其影响是深远的,也是多方面的。例如有助于推动日本军事大国的实现,有可能引发中日就钓鱼岛领土争端发生冲突,使得美国战略重心和军事力量继续东移,强化亚太再平衡战略。这些都是一环扣一环的。限于篇幅,下面主要从三个方面来评估其影响。

日本太空军事利用助长了太空军事化,引发亚太地区乃至全球的太空军备竞赛。

亚太地区具有火箭发射能力和卫星制造能力的国家众多。除了英、法、德、意、乌克兰等少数太空国家外,其他的太空国家基本上集中于亚太。而且亚洲太空国家呈现“群体性崛起”*参见张茗《亚洲太空力量的崛起:现实与趋势》,《国际观察》2015年第3期。。太空军事化早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随着日本从法律上取消对太空军事利用的限制,大力推动太空军事化,助力本国防卫力量迈向“机动联合”,从“专守防御”转向“积极防御”,可以在国门之外,遂行“集体自卫权”行动。此外,美国在太空领域的“再平衡”,鼓励日本太空军事利用,这些为日本推进太空军事化提供了内外动力,直接推动了亚太地区的太空军备竞赛。

印度太空军事化已经开始加速。2007年印度军方先后公布《国防太空愿景2020年》(DSV 2020)以及《太空愿景2020》(Space Vision 2020),强烈表达了推进太空军事系统的愿望。2013年8月,印度海军发射首颗专用军事通信卫星——“地球静止轨道卫星-7”(GSAT-7),这是印度的首颗军事卫星,被视为印军太空运用的起点*Amit R. Saksena, “India and Space Defense”, The Diplomat, March 22, 2014, http://thediplomat.com/2014/03/india-and-space-defense/.。印度发射的导航卫星也广泛地运用于军事领域。根据有关信息,印度正在建设包括雷达成像卫星、早期预警卫星、军事通信卫星等在内的太空军事系统*Rajeswari Pillai Rajagopalan and Arvind K. John, “A New Frontier: Boosting India’s Military Presence in Outer Space”, Observer Research Foundation, January, 2014. pp.19-23, http://www.orfonline.org/cms/export/orfonline/modules/occasionalpaper/attachments/occasionalpaper50_1392021965359.pdf.。另外,印度也优先发展反卫星武器。印度已经拥有了可以作为反卫星的反导系统。印度国防的“技术视角与能力线路图2025年”把太空战作为一个优先领域,发展反卫星能力,对近地轨道和静止轨道的卫星“实施电子或物理摧毁”*Radhakrishna Rao, “Why India should Deploy Dedicated Defense Satellites”, September 21, 2013; “India’s Tech Roadmap Points to Small Sats”, Space Weapons, Sep.10, 2013.,而且表示印度一定要在未来的禁止反卫星武器条约签署之前拥有、试验反卫星武器*Victoria Samson, “India’s Missile Defense/Anti-satellite Nexus”, May 10, 2010, http://www.thespacereview.com/article/1621/1.。

韩国太空军事化也提上议事日程。在俄罗斯援助下,韩国2013年成功发射运载火箭。目前,也能独立研制多功能卫星。2015年3月,韩国在俄罗斯境内发射多功能卫星“阿里郎3A”卫星,执行对地观测任务。2015年7月,韩国空军设立“宇宙情报状况室”,收集并分析人造卫星等太空物体的接近与碰撞与否、火箭发射、脱离或重新进入轨道情况等信息,“韩国军队如果能按计划发展太空力量,可以在太空计划进行到第三阶段的2040年后,逐步具备反卫星拦截系统、从地面击落敌方卫星的地面激光武器系统、侦察和打击用途的宇宙飞行器等太空武器”*《韩媒:韩国首设宇宙情报室迈出太空作战第一步》,中国新闻网,http://www.chinanews.com/gj/2015/07-09/7394347.shtml, 2015-07-09。。随着美国决定在韩国部署末段高空区域防御系统(THAAD,即萨德反导系统),势必进一步加速韩国的太空军事化进程。

随着美国推行亚太再平衡战略,并利用太空再平衡促进该战略,美国对上述的日本、印度和韩国的太空军事化政策与实施,要么解禁,要么默许,甚至是鼓励。这些都给中国太空安全与国家安全造成严重的挑战与威胁。这些迫使中国做出相应的回应,适当加强太空实力。这些在美国看来严重威胁到其太空资产安全。不仅美国政府和军方一直聒噪中国太空威胁,而且智库也是喋喋不休地散布中国太空威胁论。例如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为美中经济与安全评估委员会提交《中国梦,太空梦》报告,说中国太空技术的进步(包括反制太空能力)对美国来说是负和(Negative-sum),对其太空军事能力构成威胁,提醒美国要发展太空能力,对付日益精进的这个太空对手*Kevin Pollpeter, et., al., “China Dream, Space Dream: China’s Progress in Space Technologies and Implications for the United States —— A Report for the U.S.-China Economic and Security Review Commission”, March 2, 2015, http://origin.www.uscc.gov/sites/default/files/Research/China%20Dream%20Space%20Dream_Report.pdf.。对此,美军研制太空武器,并给卫星装上“铠甲”,抵御俄中两国的攻击,并告诫中国,说太空不是发动战争的好地方*John M. Donnelly, “Pentagon to ‘Adversaries’: Space is not a Good Place to Start War”, March 17, 2015, http://swtimes.com/nationworld/pentagon-adversaries-space-not-good-place-start-war.。

针对美日等国太空军事化和武器化现状,俄罗斯也未雨绸缪,加强航天实力建设,组建空天一体的军力,在太空部署更多军事卫星。俄罗斯军事卫星与总体卫星占美国军事卫星和总体卫星之比很能说明问题。俄罗斯在轨卫星132颗,美国为528颗,俄罗斯的卫星只占美国的25%。但就军事卫星数量而言,俄罗斯有82颗军事卫星(包括太空军事部队VKS的4颗),美国168颗,俄罗斯军事卫星约占美国的48.8%。这个数字要远高于俄罗斯占美国卫星总数的25%*UCS Satellite Database, http://www.ucsusa.org/nuclear_weapons_and_global_security/solutions/space-weapons/ucs-satellite-database.html#.VaxBmFIVhjo.。俄罗斯也在部分恢复冷战时代的反卫星武器,如“树冠”反卫星武器。2015年7月,俄罗斯一颗宇宙卫星连续进行11次机动变轨,被美国视为试验卫星猎杀技术。

虽然太空军备竞赛在日本太空军事化之前已经出现,但是日本加速太空军事利用的步伐,无疑给业已存在的太空军备竞赛火上浇油,太空安全困境进一步加深。

与此相关的是,我们“一带一路”国家战略受到潜在的安全威胁。不要说美国等国联手发展太空军事系统,使太空军事化和武器化,给我国的“一带一路”国家战略带来威胁和挑战,就是日本太空军事利用也会带来安全隐患。

太空资产,本身可以促进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定位导航系统、通信卫星、气象卫星、侦察卫星、对地观察卫星、资源卫星,等等,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发挥着巨大作用。中国拥有这些天基资产,可以促进“一带一路”沿线各国、各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有利于沿线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天基资产在促进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具有不可或缺的重要性。因此,我国正在大力发展“天基丝路”助推“一带一路”国家战略的实施。

当然,天基资产既能促进基础设施的建设,同样也可以对基础设施产生潜在的威胁。这就看这些天基资产是否掌握在盟友或对手手中。以侦察卫星和对地观测卫星为例,它们可以为基础设施提供诸多便利,如地形地貌等图像资料,为铁路、公路的规划与建设提供便利。但同样也可以起破环作用,诸如为对手提供资料,在哪里切断交通运输线对其对手(或敌人)产生重大影响。

考虑到中日关系紧张,因为钓鱼岛和南海等问题,中日有可能发生冲突。即使不发生冲突,我们也应该从最坏的情况规划和实施我们的“一带一路”战略。日本正在建立太空态势感知,而且与美国的太空态势感知系统相互共享,本身就是对“一带一路”战略的威胁。太空态势感知跟踪太空物体,避免卫星被碎片撞击,或者被各种反卫星武器攻击。但是,太空态势感知本身就具有强大的对地侦察能力,依靠天基预警卫星、天基侦察卫星等卫星联网,组成对天、对地观察。如同前述,日本的军用侦察卫星处于世界领先水平,日本正在组网准天顶系统,也着手建设预警卫星系统。一旦组网成功,即使不依赖美国的太空态势感知系统,日本足以明了“一带一路”部分沿线的具体情况。一旦中日发生冲突,日本可能会抢先在沿线采取破坏行动。

如果说,日本太空军事利用因为日本构建的太空态势感知都对“一带一路”产生威胁的话,那么日本建立的海洋领域态势感知(MDA)对于我们海上丝路安全挑战最大、威胁也最大。日本是一个海洋国家,海洋是其生命线,因此对海洋格外关注。因为与中国、韩国等国存在海洋岛屿主权纷争,以及为确保海洋航行畅通,日本大力发展天基海洋领域态势感知。如同前述,日本在上个世纪已经研制了海洋观察卫星,目前正在与美国合作开发海洋观察卫星,不仅仅可以对海洋水面情况看得清楚,而且也可以根据海水温度的变化,探测潜艇(常规或核攻击潜艇,以及战略核潜艇)的动向。老实说,我们海上丝路活动以及我们海军活动,日本海上自卫队、海上保安厅几乎可以尽收眼底。一旦我们海上丝路交通线遇到麻烦,海军水面舰艇和潜艇前往救援,或者我们海军与潜在对手出现海上军事冲突,日本是否会给他国提供有关情报,这是我们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如果考虑到与日本因钓鱼岛领土发生冲突,因为日本的天基海洋太空感知能力,我们海上行动遇到的麻烦可能会更大些。

此外,日本正在利用其主导的亚太地区空间机构论坛(APRSAF)发起太空外交,与中国主导的亚太空间合作组织(APSCO)针锋相对。日本向有关国家,尤其是与中国在南海问题上存在领海纷争的国家,提供卫星,拉拢这些国家与中国进行斗争,从而搅局南海。2013年,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香格里拉会议上明确表示,日本尽最大努力支持东盟国家,确保海洋和天空的安全,并竭力维持航行自由和飞行自由*Takao Imafuku, “Japan’s Space Diplomacy and Space Cooperation in the Asia Pacific Region”. p.4.。日本向越南提供可以军用的“先进对地观测卫星”,用于提高越南监视南海和远程打击能力。而南海则是我们西出东南亚、中东、非洲丝路的必经之地。“我国周边热点增多,燃点降低,海上方向安全威胁凸显,家门口生乱生战的可能性增大。”*《军报:敌不断制造麻烦 家门口生乱生战可能性增大》,中国新闻网,http://www.chinanews.com/mil/2015/07-22/7419764.shtml, 2015-07-22。美日联手太空军事利用,同时利用太空外交取悦中国潜在对手,增大了我们海上丝路的威胁。

再次,日本独立利用太空军事系统,是否会挑战美国太空霸权,进而挑战美国霸权。这是值得关注的一个问题。正如前述,日本太空事业的发展,美国的帮助功不可没。出于所谓东北亚安全、太空安全的考虑,以及为了实施亚太再平衡,美国发起太空再平衡,对日本太空军事利用进行松绑,甚至鼓励其发展军事太空系统,更有甚者,与日本共享太空军事系统。美国是否在培养自己的对手呢?美国扶持日本成为经济大国所产生的影响似乎说明了这个问题。

冷战时代,出于朝鲜战争对军火的需求,美国开始给日本松绑,向日本提供先进技术生产战争物资。美国在朝鲜战争期间给予日本的关照奠定了日本冷战时期的发展。随着冷战的深入,出于意识形态和遏制中国、前苏联的战略需要,美国向日本提供资金和技术援助,让日本快速发展起来,经济总量快速跃升,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由此,美日贸易摩擦不断。其中,背后的主要原因在于美国不愿看到日本经济快速成长,挑战其经济霸主地位。

在日本经济和技术快速发展之际,美国隐隐担忧日本对其挑战。在日本要求美国转让先进卫星技术之时,美国断然拒绝。美国当然知道太空技术对于发展制天权的重要意义。当日本要研发运用卫星时,美国对日本施加压力,签署《日美卫星采购协议》,压迫日本对外开放非科研卫星市场。事实上,这一纸协定使得日本被迫向美国购买了几乎全部的非科研卫星*Steven Berner, “Japan’s Space Program: A Fork in the Road”, RAND Corporation, 2005. pp.36-37, http://www.rand.org/pubs/technical_reports/2005/RAND_TR184.pdf。这一协定,虽然打击了日本太空产业,但是却让日本的太空机构专心研究以新技术试验为目的的科研卫星,为现今的卫星技术发展提供了技术支持。这个协定对于日本和美国来说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使日本太空产业受到损害。但是,另一方面,也造就了日本独立开发卫星技术的基础,这是后话。。

从这个协定来看,美国应该是有远虑的。但是好景不长,近忧代替了远虑。1998年朝鲜导弹危机,以及随后的核危机、中国军事实力和太空军力增进,美国放手日本发展军事卫星,甚至鼓励日本发展军事卫星系统。可以肯定的是,以日本技术发展的趋势来看,未来日本的太空军事系统,可以赶超美国。在太空军事领域,不久的未来,美国可能会感受到来自日本的压力,如同在经济领域一样。

如果说经济领域的类比,还不足以说明日本太空军事利用挑战美国太空实力,那么在军事领域的类比,似乎更能说明这个问题。这个例子就是欧盟军事实力的发展,让美国左右为难。冷战时代,美国充当欧洲的保护伞,让欧洲发展壮大起来。自从冷战后期起,美国一直要求欧洲承担更多的防务责任,减轻美国的防务负担,实现负担共担。欧洲还很不情愿,招致美国的恫吓,威胁说如果欧洲不能更多地投资防务领域,构建机动灵活的防务力量,在防区之外进行军事活动,那么北约可能被解散*“America’s New Deal With Europe: NATO Primacy and Double Expansion”, October, 1997, http://www.comw.org/pda/eurcom.htm.。在无力解决欧洲家门口危机和冲突(如前南内战、科索沃战争)之后,欧盟感到羞耻,开始投资防务领域,打造欧盟快反部队,而且一段时间势头很猛。美国感觉到了威胁,认为要把美军赶出欧洲大陆,因此严防欧盟军力发展超过一定限度。欧盟军事实力发展和壮大,美国感受到了其军事霸主地位受到了来自欧洲的挑战。

以上两个类比,足以说明美国放手日本发展和利用太空军事系统,给美国太空霸权带来挑战。更严重的是,一旦日本通过强大的太空军事系统,提升其军事大国地位,成为政治大国和正常国家,美国在亚洲的存在,尤其是在日本的存在就没有理由了。这样,日本走出美日同盟,挑战美国霸权。这也许就是美国的“日本困局”*郑永年:《美国的“日本困境”》,http://www.guancha.cn/zheng-yong-nian/2014_04_03_218841.shtml, 2014-04-03。。果真如此,美国实在是养虎为患,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是美国所不愿看到的事情。如果真的出现日本挑战美国霸权,世界格局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

结 语

日本太空政策已经发生了重大改变,从冷战时代的“和平利用”转向冷战后的“军事利用”。从本质上讲,这一政策变化是一场“革命”,但是,如果从过程来看,其实是一场“演变”,日本以“切香肠”的方式逐步迈向太空军事利用。当然,日本善于伪装,以“和平利用”为幌子,把太空军事技术隐藏在民用领域。

太空军事技术作为军队战斗力的“倍增器”,也是军事战略的“赋能器”,可以引导军队现代化和转型。日本正是通过太空军事利用促进军事建设,谋求军事大国地位,为寻求正常国家奠定军事基础。日本以传统威胁和地缘政治的权力看待周边国家的实力发展,视其为严重的安全挑战与威胁。信奉军事实力可以解决日本的安全威胁,急需要利用太空军事系统打造“联合机动防卫力量”,应对所谓的“周边事态”。需要日本为其太空安全和亚太再平衡战略添砖加瓦,美国放手和鼓励日本发展和利用太空军事系统。几重因素叠加在一起,日本从发展太空军事侦察卫星为起点,研发、发射准天顶卫星、军事通信卫星、预警卫星,等等,并组建太空军事部队,为“天战”做准备。

日本太空军事化的影响是多方面的。在目前有关太空裁军谈判陷于僵局之际,亚太地区缺乏太空安全合作机制、冲突预防和危机管理机制,亚太地区和全球的太空军事化和武器化不可避免。在此情况下,日本的太空军事化政策及其利用,给“一带一路”战略造成潜在的安全威胁。从日本的太空军事技术来看,日本利用海洋领土纷争,施展太空外交,封堵中国海上出路,这对我们海上丝路的安全威胁最大。日本太空军事利用注定让日本成为太空强国。这是否挑战美国太空霸权,进而挑战美国全球霸权,拭目以待。

日本太空军事利用,无疑加剧了东北亚安全局势,给世界和平与稳定带来潜在的负面影响。这是需要包括中国在内的国际社会认真思考的战略性问题。

(责任编辑:潇湘子)

On the Transformation of Japanese Space Policy:From “Peaceful Use” to “Military Use”

He Qisong

Japan began to break through the resolution of “peaceful use”on space made by diet in 1969 from the later period of Cold-war era. Japan decided to develop “Information Gathering Satellites” ( IGSs, which are military reconnaisance satellites ), which were launched into orbits in 2003. That is to say, Japan stepped in the door of military space use. Basic Space Law was issued and was carried out in 2008. The law required the space systems for national security, legally, which discharged the burden of peaceful use on space, and opened the door of military space use. So Japanese space militarization is speeding up. Japan’s marching toward military space use step by step is a revolution, and a evolution. At the same time, Japanese military space use tuned into offensive from defense. The endogenous dynamics of Japanese military space use came from the facts that Japan seeks to be political power by the military power. The direct dynamics came from missile and nuclear activities of North Korea, and the called Chinese threats of ( space ) military. U.S.-Japan military alliance, and Asia-Pacific rebalancing strategy and space rebalancing of the United States were external factors. Japanese space military use is fostering the space arms race in Asian-Pacific region and in the whole world, and has negative effects on Chinese “One Belt and One Road” Initiative, imposing challenges and threats to this initiative. Maybe it challenges U.S. space and global hegemony.

Japan; Space Policy; Peaceful Use; Military Use

2015-11-16

*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太空武器化与我国太空安全战略构建”(项目编号:13BGJ030)的阶段性成果。

V11

A

0257-5833(2016)03-0003-16

何奇松,上海政法学院国际事务与公共管理系教授 (上海 200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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