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中的“误会”
2016-01-29任海杰
任海杰
生活中经常会发生误会,欣赏音乐也是如此。比如说,歌剧史上的两位巨擘,瓦格纳与威尔第,作品风格相去甚远。威尔第是意大利歌剧的集大成者,瓦格纳是德语歌剧的丰碑。从歌剧理念上说,瓦格纳更领风气之先,更具开创性,并由此影响了威尔第的晚年创作,如《奥赛罗》《法尔斯塔夫》。大家都认为他是与威尔第反其道而行之的,他的歌剧(他自己后来命名为“乐剧”)是横空出世的。有不少瓦格纳迷是不听威尔第的,言下之意,瓦格纳的歌剧比威尔第的高级,后者显得浅俗。
其实,这是个不小的误会。首先,瓦格纳自己就不这么认为。他曾经说过,他的声乐是建立在意大利美声歌剧基础上的,也就是说他的创作并不是凭空而起的。其次,在瓦格纳生平喜欢的作曲家中,有两位名列前茅:贝利尼和肖邦。须知贝利尼是意大利美声歌剧的开创者和奠基者之一,他最大的特色就是源源不绝、仿佛天籁的美妙旋律;说到钢琴诗人肖邦,大家就更熟悉了,不用赘言。一位歌剧作曲家,一位钢琴作曲家,都以擅长优美的旋律而闻名,都得到了瓦格纳的青睐,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如果我们再仔细琢磨一下,便会发现,其实在瓦格纳的歌剧中,是不乏优美旋律和歌声的,只是他的表现形态与意大利歌剧有所不同,他的“旋律美”与威尔第的“旋律美”有所不同罢了。
一般来说,我们欣赏的古典音乐,都是从巴洛克到浪漫主义这几百年间的音乐。自从二十世纪初勋伯格开创了无调性和十二音的现代音乐后,音乐就变得不那么悦耳、好听了——有人甚至认为不堪入耳,全是噪音。于是,勋伯格成了众矢之的、罪魁祸首。联想到勋伯格一生几乎没有受到过正规的音乐教育,有人就认为他的所谓新音乐是野路子,胡思乱想的结果,一派胡言。
其实,这又是一个误会。纵观勋伯格一生的创作,他早期也是从学习传统音乐开始的(基本是自学,也拜过几位私人老师,如马勒的同辈、作曲家策姆林斯基),甚至是一位十分传统的作曲家。如果我们听他在1908年之前作品,即调性音乐创作时期的作品,我们能够很鲜明地感受到瓦格纳、布鲁克纳、马勒和理查·斯特劳斯等人对他的影响。由此可见,勋伯格的新音乐是在传统音乐的基础上再开拓的。
1948年,勋伯格在他的自传《自我剖析》中说:“如果人们谈到我,他们会立刻把我和恐怖、无调性、十二音作曲法联系在一起。……我们很少了解,一个人如果敢于放弃前人如此众多的成就并以新的技巧取而代之,他一定对他们以往的成就洞若观火。……艺术技巧之根,无一不是来自过去。”这里,勋伯格对他音乐创作理念转变的缘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就我个人的聆听体会,勋伯格“蜕变”以后的新音乐,确实不太入耳,但他最重要的价值是,推开了一扇全新的音乐之门,告诉人们,音乐除了有调性,还可以无调性、多调性,音乐的天地是可以无限宽广的。其实,在勋伯格之前,已经有人隐隐约约提出了音乐上的无调性、泛调性、多调性,只是到了勋伯格,才彻底地开宗明义,建立系统,就好比瓦格纳对“主导动机”的运用一样。这就是勋伯格在音乐史上的重要地位和价值所在。
瓦格纳也好,勋伯格也罢,这两位有一点是相同的:基本上都是自学音乐,自学成才,没有进过正规的音乐学院,不受条条框框的束缚。也许,这正是他们不墨守成规、敢于创新的一大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