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电视转播镜头影像研究----以NFL超级碗总决赛转播为例

赵瑞娟

1 体育电视转播镜头影像相关研究述评

电视时代来临前，若要观看体育赛事，唯一的方式就是亲赴现场。使用电视媒体转播运动赛事始于1931年6月的英国叶森赛马大赛。1936 年柏林奥运采用电视转播。1939年5月17日，美国国家广播公司利用电视转播普林斯顿大学与哥伦比亚大学的棒球赛。自此，人们观看体育赛事的方式产生了变化，不再只是亲临现场，也包括透过视觉媒体。身处观众席中观赏赛事与在电视机前收看转播，是两种迥然不同的观赏体验。现场观众受限于固定位置，电视前的观众则只能被动地接收转播媒体提供的画面。导播穿插各种角度拍摄的镜头，放大或加强部分细节动作，并利用不同的转接方式，让观众由多变的视角中见证比赛。观众不仅可随着镜头理解场上变化、感受选手的情绪反应，而且可以通过各种角度的慢动作重播回味场上的精彩时刻。电视媒体以各项摄制技术加上整体设计与包装，创造出不同于现场观赛的视野，也培养了一批固定透过电视转播观看体育赛事的观众。

电视以视觉导向为主要诉求，透过连续叙事的本质，自喻为写实媒体，并使观众相信它可以全然反映真实，加上现场直播将事件发生的场景即时带到观众眼前，更加深其与真实之间的等号。大众媒体与真实之间存在反映及再现两种关系，前者系指媒体如同镜子，能全然忠实地呈现真实；后者则意谓媒体呈现的真实与原初的真实不同，是经由重组、编排，以文字或图像等符码组成有秩序、可理解的叙事方式。在真实及观众感知的真实之间，大众媒体及影视科技扮演决定性的角色。国内有关电视节目与真实、再现之间的相关研究甚为多元，包括电视新闻、实境节目，但未见体育赛事转播成为研究对象。国内针对体育赛事转播内容的分析并不多见，大部分着墨于主播的播报内容上，可见有对体育赛事转播研究之必要。

体育赛事转播类似新闻或纪录片，皆是以真实事件作为拍摄内容。纪录片定义为对现实的创造性处理，意即纪录片中所谓的真实，事实上是经过润饰而成；体育转播的首要任务是完整传递赛事过程，但受限于场上摄影机所能涵盖的角度、范围与赛事本身的进行节奏，无法完整拍摄到赛场上发生的每一件事或是每一位人员。导播及摄影师选择被摄主体以及拍摄方式再以视讯切换器选择画面来源，决定了观众可以看到的影像内容，但这代表的只是导播对于赛事的选择，所以赛事转播也并非绝对的真实反映；另一方面，为增加赛事转播的观赏性，转播技术推陈出新，并以强化视觉效果的方式增加转播内容的吸引力。转播不论是重建抑或是再现赛事，相关研究均相当缺乏，值得进一步深入探讨。

美国是全球体育产业发展已臻完备的国家。体育节目市场的稳定造就了各项职业及非职业体育组织间的激烈竞争，其中美式橄榄球总冠军赛—超级碗更是全美最多人观看的体育节目。2013年平均收视人口达1亿人，史上排名第三，并在全球超过200个国家和地区同步转播，超级碗俨然是最具代表性的体育赛事转播之一。据美国财经杂志《福布斯》公布，超级碗的品牌价值在体育赛事排行榜中位居第一，高达4亿美元，远超过四年一度的国际性赛事——夏季奥运以及世界杯足球赛。笔者以超级碗电视转播为研究对象，藉以探究转播媒体是如何将全球最受瞩目的体育赛事之一再现于观众眼前。

不同的转播媒体因设备条件、人力配置、电视台特色而有相异的影像呈现及叙事方式，加上外在环境因素影响，如比赛场地及对战组合。既便转播相同的赛事，也有所差异。但在其他方面，镜头运用较为多变，特写镜头逐渐被重用。2012年及2013年的超级碗转播分别由国家广播公司及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制播。NBC和CBS同为转播第一届超级碗的电视台，并为转播超级碗次数最多的两家电视台。体育赛事转播迥异于其他类型节目的制播流程，在前期制作并未拟定剧本或脚本，主要是因为体育竞赛无法预知的本质。然而在转播前，摄影机数量、架设位置以及各台摄影机拍摄范围与构图方式却已订定。赛事进行时，摄影师依照事先的规划及导播的口令捕捉画面，导播则依照主观意识或转播策略切换镜头。导播与摄影师得以在最短时间内选取及拍摄画面，所凭借的不仅是对该项体育的理解及判断，还包括事前设计的表达与拍摄方式。

在影视分析研究中，公式多指涉固定的叙事模式与结构。体育赛事转播虽没有剧本，但赛事的规则已先为转播设定基本架构，其内在表现上已定化出与其他节目类型的界线， 进而产生外在形式的制式规则。简而言之，同类型的赛事可能会使用几近制式的表现手法，并一再重复搬演。这套模式将不断出现在观众眼前，形成牢不可破的视觉惯例。电视由于屏幕较小，观看环境中存在诸多外在干扰因素，必须以丰富多变的影像才能吸引观众的注意力。1980年后由于有线电视的逐渐普及，频道间竞争趋于白热化，在美国愈来愈多的电视节目开始重视包装，极具风格化的画面竞逐因频道增加而日趋涣散观众的注意力。在美式橄榄球的比赛过程中，球员的冲撞、传接、奔跑及踢球使赛事本身已具视觉张力，而球员的情绪及反应更加强化戏剧效果，这非常牵引观众的注意力。但转播时若使用无法看清选手表情的远景或缺乏景别及角度变化的镜头，不仅让电视前观众感受不到美式橄榄球本身提供的极佳视觉感官刺激，更遑论进一步产生情感上的连结。

笔者试图从三个方向探究2012年及2013年超级碗电视转播媒体是如何再现球赛原貌。首先探讨受到美式橄榄球本身特有的体育属性、场上球员人数、赛场面积及进行节奏等因素的限制，转播媒体所采用的呈现方式是否会受到影响，而这些方式在经过常规化后，所形成的固定形式又为何；其次，电视的观看环境多为家庭，因而观众无法全神贯注，为吸引观众造就电视片断割裂的现象，如大量变化的分镜、多变的摄影角度和距离，超级碗转播媒体是以何种方式制造视觉上的刺激，吸引观众注意力。体育本身是一种被社会灌注大量价值观与意识形态的活动，透过镜头语言的运用使其看似为自然发生，观众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形成认同。体育转播不仅提供比赛过程，无形中也在塑造观众的价值观，影响他们对美式橄榄球体育的看法。美式橄榄球为团队性体育，讲究专业分工及团队合作精神，镜头呈现为反映美式橄榄球这一核心价值抑或是强调个人英雄主义，偏好将焦点集中在特定选手或是成功者的身上。

2 体育电视转播镜头影像研究——以NFL超级碗总决赛转播为例

镜头是构成赛事转播最基本的单位，也蕴含众多视觉信息，为本研究记录单位。镜头在此被定义为单一摄影机自被选取为节目画面后至被切换前的画面内容。一个完整的镜头由摄影机与被摄主体的距离、摄影机观看主体的角度、摄影机的移动方式等要素构成。在进行转播影像分析前，先需界定镜头的各项类别。镜头运用的相关研究多集中于电影与动画领域，赛事转播中镜头概念亦承袭自电影，将超级碗转播与镜头相关的类目区分为景别、角度、体育以及拍摄视角四大类。景别为镜头的视野范围，系指摄影机所框架出的景物画面范围或被摄主体的大小。景别的尺寸除可由摄影机与被摄对象间的距离决定，也可通过操作镜头焦距来改变。笔者将基本景别分为10项，分别为大远景、远景、中远景、全景、半全景、中景、近景、特写及大特写，也包括在一个镜头中出现一种以上景别的变换镜头。摄影机摆放位置与方式则决定物体的被摄角度，角度的变化亦可传达出特定情境和信息。归纳出5种基本镜头角度，即鸟瞰、俯角、水平、仰角以及倾斜角度进行分析。摄影机在跟拍移动中的人或物体的同时，亦藉以带出不同心理上的感觉。综合10种常见的摄影机运动方式，除属于轴心式体育的横摇、直摇及非轴心式体育的升降、横行镜头、弧形推轨外，还包括与镜头变化相关的伸缩镜头、聚焦，以及与拍摄主体移动相关的入镜与出镜、进入与远离镜头、跟随镜头。此外，不做任何镜头体育的固定镜头也纳入其中。拍摄视角为镜头的观点，可分为主观镜头和客观镜头。前者以画面中某一人物的视角看待眼前正在发生的事件；后者则以旁观者的视角观看事件的发生。转播进行时，导播选择不同的画面来源并以不同的转接方式串连画面，如同即时剪辑。笔者分析范围为自节目片头开始至球赛结束后第一个广告破口前的转播内容，但扣除广告时间以及中场时间。2013年超级碗于第三节剩余13分22秒时发生长达34分钟的照明断电意外，期间转播媒体穿插上半场赛事回顾并探讨停电原因。由于该事件并非为球赛常态事件，故在编码时剔除。

两届转播共计使用2 478个镜头。其中2012年为1 352个；2013年为1 126个镜头。赛事转播可分为开赛前、比赛中以及赛后三个区段，两届转播镜头使用数量分布如表1所示，90%以上的镜头属于比赛中画面。虽然2013年摄影机之配置数量较多，但2012年于三区段中所使用的镜头数量却皆高于2013年。

表1 镜头使用数量比较表

在景别上，两届转播媒体最常使用的三种景别为变换镜头、中景及近景，但在偏好程度上有所差异。2012年最常使用变换镜头(390个)、其次为中景(303个)及近景(255个)；2013年则多使用近景(320个)、变换镜头(279个)以及中景(13个)(见表2)。进一步分析变换镜头，2012年共使用45种变换镜头，但其中仅8种的使用次数超过10 次，390个变换镜头中，376个用于比赛中。最常被使用的变换镜头为远景转换至中远景，共计124次，其中107次使用于跟随拍摄该档的进攻过程中。例如，远景转换至中景，俯角跟随拍摄纽约巨人队四分卫传球给82号球员，遭新英格兰爱国者队29号球员破坏。2012年其他常用的变换镜头依序是，中远景转换至全景(35次)及中景转换至近景(30次)。2013年则使用37种变换镜头，其中5 种的使用次数超过10次，最常使用的变换镜头与2012年相同，亦是远景转换至中远景，共计134次，其中100次为跟随拍摄该档的进攻过程，其他常用的变换镜头依序为大远景转换至中远景(23次)以及中远景转换至全景(21次)。2013年采用了没有在2012年转播中出现的大特写镜头(10个)，但全数用于紧接在开场大片头后所播放的两队球员介绍影片中，画面为事先摄制完成，并非现场画面。以卡方检定分析转播媒体与景别运用的相关性，发现两者具有显著关联。

表2 镜头景别使用分布比较表

拍摄角度部分，两届转播媒体均依赖水平角度及俯角。将两种角度合并计算，在两届转播中均占该年转播镜头总数的93.7%，但NBC及CBS对水平角度及俯角镜头的依赖程度却不尽相同。2012年NBC最常使用水平角度(723个， 53.5%)、其次才为俯角(543个，40.2%)；2013 年CBS则偏好俯角(673个，59.8%)、其次为水平角度(382个，33.9%)(见表3)。进行交叉分析并经由卡方检定后发现，转播媒体与拍摄角度间存有显著关联(P<0.05)。以无母数卡方检定方式分析转播媒体的拍摄角度选择倾向，结果发现不论是NBC(P<0.05)或CBS(P<0.05)，都有其较为偏好的拍摄角度。摄影机运动方面，两届转播媒体最常使用的四类镜头体育依序皆为跟随(907个，697个)、固定(169个，154个)、组合体育(110个，94个)以及伸缩(105个，84个)。进行交叉分析并经由卡方检定后发现，转播媒体与镜头体育方式间存有显著关联(P<0.05)。以无母数卡方检定方式分析转播媒体的镜头体育方式倾向，结果发现不论是NBC(P<0.05)或CBS(P<0.05)，都有其偏好的镜头运动方式。

表3 镜头角度使用分布比较表

特写虽是强有力的视觉叙事，可清楚呈现被摄主体的细微动作及表情，但也未被两届转播媒体大量使用(见表2)。事实上，囊括人物膝关节以上的半全景就可呈现。中景、近景及特写的总计高达该年转播总镜头数量的47%及45%。而球场观众席视线的俯角镜头是2013年CBS最倚重的拍摄角度，也是2012 年NBC次多使用的拍摄角度，占两届转播总镜头数量49.1% (见表3)。

3 讨论

笔者主要研究目的是探讨2012年及2013年超级碗电视转播呈现情形。研究结果显示：不同转播媒体在景别、拍摄角度、摄影机运动，以及画面转接的运用策略上有所差异。两家转播单位并未因为转播同样的赛事采用完全一致的影像呈现方式。进一步检视后发现：NBC和CBS在上述4项类别中，偏好使用的项目均相同，但在程度及使用比例上相异。其中，跟随镜头为两届转播媒体最常使用的摄影机运动方式及画面转接方式。跟随镜头在电影拍摄中常用于动作场面，以移动的摄影镜头配合动态的主体。在体育转播中，场上球员及场下教练不断移动，当导播及摄影师选定特定拍摄对象后，必须采用可与之保持一定速度、角度与距离的跟随镜头，才能使其出现于画面之中而避免遗漏。由于球赛转播没有剧本，也无法重拍，球场所发生的事或球员的移动都是瞬间出现；在不能遗漏的前提下，不具任何特效、属于直接切换画面的卡接，无疑成为最省时、快速的转接方式。在拍摄角度方面，两家电视台的偏好则有所不同。NBC使用最多的是水平镜头，虽缺乏戏剧性，但却也是最接近观众视线角度，便于叙事；CBS最常用的俯角镜头虽不易表现速度感，但由于类似文学上客观的全知观点，画面中包括背景地点及被摄主体的周遭，可提供观众一个完整梗概。由此可知，转播媒体在镜头角度的选择上，着重于写实记事。

在刺激感官效果上，两届转播媒体持有不同策略。NBC在转播中使用较频繁的镜头转换，镜头切换愈快，视觉元素消逝愈快，使观众的注意力更为集中；CBS 的转播则偏重以镜头呈现方式吸引观众目光。在景别上，CBS最常使用可清楚呈现人物表情的近景，使用比例高出NBC将近10%。近景与特写相同，可呈现人物的面部表情、细微的动作及情感，进而引发观众的同理心及认同感，也因近景在身体部分的呈现较特写完整，也较能达到传达肢体语言所诉说的意涵。除此之外，CBS有近60%的镜头以俯角拍摄，几乎高出NBC的20%。俯角镜头除提供尤如坐在现场观众席的临场感及高度感外，亦可创造较广阔的视野，也较能凸显被拍物体的立体感，与水平角度相较，更为灵活。

两届转播媒体多采用固定摄影机底座的拍摄方式，可带领观众进入赛事动线中的推拉镜头及横行镜头，因需使用轨道保持画面稳定，极少出现于转播画面中。而升降镜头则因可将机械手臂或升降机设于场外，成为唯一在超级碗比赛进行时采用的非轴心式镜头运动方式。近年各类体育赛事转播开始采用以遥控方式操作的空中万向摄影机及轨道摄影。前者将摄影机以线缆垂挂于球场高空，以俯视角度俯瞰赛场，可进行直线或弧线的快速移动；后者则是架于场边，跟随球员向前快速移动，类似轨道拍摄所产生的动态感，常见于竞速赛场，如田径场边或游泳池畔。体育转播种类庞杂，每项赛事的竞赛规则、场地设施配置，以及体育组织或主办单位的规定，均可能影响转播画面的呈现，并无法以单一赛事转播研究代表其他赛事转播的再现方式。

4 结论

近年来，美国四大职业赛事中的美职篮联赛，在总冠军战的收视率因对战组合而起伏或屡创新低，唯独超级碗的收视率保持稳定。美式橄榄球为维持其领先地位，不仅转播画面丰富多变，展现动感与细节，更通过特写、慢动作画面展现高超体育技巧进而塑造体育明星。美式橄榄球利用转播画面放大其体育魅力及塑造胜利英雄的方式，的确可成为国内各项体育项目转播学习模仿的范式。美式橄榄球虽非国内观众熟悉或转播媒体可能进行转播的体育项目，但由于此项比赛的场地广大、场上参与球员数多、肢体动作丰富、移动速度快，以及攻守形势变化多，需运用多元的拍摄技巧。本研究分析结果可作为国内转播媒体拍摄其他体育项目的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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