拴在猪尾巴上的爱情

林朝晖

俺是大肥猪，一头个性鲜明特立独行的大肥猪。你不要认为俺是在吹牛，俺确实有能耐，你若不信，那就听俺细细道来——

俺母亲是张老汉猪圈里长得最漂亮的母猪，猪圈里虽有几只公猪对俺母亲含情脉脉，但俺母亲心高气傲，它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在遥远的地方。这种想法在俺母亲脑子里根深蒂固，促使它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做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它奋勇跳出猪圈，寻找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去了，俺母亲遵循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的说法，义无反顾地向深山跑，在一棵大榕树下，一头非常剽悍迈着雄壮脚步的野猪撞入了俺母亲的视野，俺母亲见到它的那一刻，就认定那头野猪就是它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它朝野猪发出一声让人心怀畅想的尖叫，野猪掉过头，当它看到俺母亲春心荡漾的害羞模样，两眼发亮，身上的猪毛根根竖起，它朝俺母亲奋力扑去……

不久之后，俺诞生了，俺是野猪与人类饲养的猪杂交后产生的优良品种，俺有比别的猪高出许多的智商，俺极善察言观色，能琢磨透人类的言行举止。现在的俺正悠闲自在地生活在张老汉家的猪圈里，张老汉的家坐落在青山绿水之间，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俺的心情格外舒畅，每天早晨，俺总要从猪圈里探出头，当俺看到张老汉提着猪食沿着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向猪圈走来时，俺总要用粗犷的声音唱：“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送给亲人解放军！”唱着唱着，俺便摇起那条又粗又大的尾巴，那是一条非常有特色的尾巴，它远远看去就像一根红萝卜拴在俺的屁股上，俺能让这根红萝卜像舞台上的小丑一样在空中不断地翻着跟头，又能让它像位武林高手一样表演着金鸡独立的绝活儿。

张老汉每次听俺唱这首歌，他的那张爬满皱纹的脸上总会漾出幸福的微笑，他的目光从猪圈飘向遥远的某个地方。俺知道张老汉在想什么，他在想远方当兵的宝贝儿子张大嘴。

张大嘴是张老汉的骄傲，在远方当兵的张大嘴也争气，是个军事呱呱叫的士官。去年，俺曾见到他回家探亲，那时的他穿着一套崭新笔挺的军装，国徽头上戴，微笑挂在大嘴边，帅呆了！

张大嘴回家的那天傍晚，他到猪圈边喂猪的时候，眉飞色舞地给俺讲起了自己当兵的过程——

那是一个飘雪的日子，听说接兵连干部刘世平要来张大嘴所在地的武装部了解情况，张大嘴一大早就到武装部门口等待，刘世平一进门，他就朝刘世平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刘世平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张大嘴吸引住了。张大嘴的长相很有特色，肥嘟嘟的身子，圆圆的脸蛋，一副慈眉善目弥勒佛的模样。其中最吸引刘世平的还是张大嘴和他名字完全对得上号的大嘴，那可不是一般的大嘴，微微一张，就能荡起一池春水，惊飞林中小鸟。张大嘴见刘世平的目光定格在自己身上，就朝刘世平咧了咧大嘴，露出甜甜的小酒窝。

刘世平问：“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张大嘴响亮地回答：“我叫张大嘴，今年二十岁，高中文化，参军体检合格。”

刘世平又问：“张大嘴，你为什么想当兵呀？”

这是一个所有接兵干部必问的问题，大多数的小伙子都会挺直腰板，梗起脖子说，我热爱军营生活，愿意把青春与热血奉献给军营。可张大嘴搔了半天的头，脸涨得通红，却放不出一个屁。

“不要怕，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刘世平朝张大嘴笑了笑。

“我怕说出来，你们笑话我。”张大嘴蹙着浓眉，一副丑媳妇怕见公婆的模样儿。

“不会的，你就大胆说呗。”刘世平朝张大嘴挥了挥手。

张大嘴清了清嗓子，他让自己的手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开始了即兴演说：“我是农民的儿子，长在穷乡僻壤的我好比黄连树上的苦籽儿——苦里生来苦里长，高中毕业时，我满心希望能考上大学，但却名落孙山，只好四处打工，帮人擦皮鞋，拉人力三轮车，那日子过得好比黄连树上挂苦胆——苦上加苦。我想换一种活法，十足便想到了当兵，我要到军营里寻找幸福的感觉。另外，我还听说部队的馒头做得特别好吃，味道就跟王母娘娘仙桃似的。”

刘世平想笑，但却笑不出声来，张大嘴说的都是大实话，他的家乡经济落后，那里的农民一年四季辛辛苦苦地劳作，日子却过得紧巴巴的。这从张大嘴的衣着打扮中就可以看出来，唯一让刘世平困惑的是张大嘴这个山里人不仅长得胖乎乎的，而且容光焕发，完全没有营养不良的情况。

“张大嘴，你怎么长得这么胖呀？”

“原先我也没这么胖，一个月前，听说部队要到我的家乡接兵，我就做起了当兵梦，这样的梦做得特别香甜，我的心情就变得格外好，于是，便不断地长膘，一个月下来整整胖了十多斤。”张大嘴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看来你挺会耍嘴皮子的。”刘世平说。

张大嘴颇为得意地笑了笑：“我这人没啥本事，就是能吹、能侃，在中学念书时，大伙给我起了个绰号叫：侃爷，说我能把死驴说成活马，其实我哪有那样的能耐呀。”

刘世平终于笑了出来，这种笑是从心底深处荡漾出来的，他的手有力地握了一下张大嘴的手，走了。

过了几天，定兵名单出来了，张大嘴榜上有名，因为张大嘴所在地兵源充足，这次能当上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有任何关系的张大嘴之所以能当上兵，主要是接兵连干部刘世平据理力争，刘世平说：“张大嘴这小伙子不错，真诚、坦率、阳光，我们部队需要这样的人！”

说起自己当兵的过程，张大嘴的脸上漾出幸福灿烂的微笑。

俺老猪听了他的话，把猪蹄张开，整个身子趴在地上，并把那条猪尾巴摇来摇去，这是我与张大嘴之间的默契。这年头，街头上流行这么一句话：“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就是在表演这个高难度动作，张大嘴看了俺老猪的表演，更加得意了起来，他又给我讲起了入伍后当新兵的趣闻轶事——

带着对军营的美好憧憬，张大嘴走进了军营。

在新兵连集训时，张大嘴时常同手同脚，新兵连排长刘世平多次替他纠正，但他走队列时，一不留神，又开始同手同脚，尤其令人气愤的是张大嘴同手同脚，居然走得有滋有味面无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