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诗经》中的水文化
2016-01-27李程锦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510006
李程锦 (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510006)
浅论《诗经》中的水文化
李程锦 (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510006)
作为中国文学史上的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对于研究西周到春秋时期政治、经济、文化、风俗等都起着重要的作用。水作为重要的意象在《诗经》中多次出现,本文就尝试着从《诗经》出现的水这一角度来进行一系列浅显的解读。各国的地理位置对水文化的分布和受重视程度有着重要的影响力。在《国风》中水的抒情意义,《大雅》和《小雅》中水的政治意义和《颂》里祭祀诗中的水对于诗的解读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影响。总的来时,《诗经》中的水文化是其自然属性和人文属性共同作用的产物。
诗经;水 ;自然属性;人文属性
纵观《诗经》三百余篇,涉及水的篇目共有五十篇(其中《国风》中29篇,《小雅》7篇,《大雅》8篇,《颂》6篇),约占全书的六分之一。无论是风、雅或颂,水作为一个带有文化原型意义的意象都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历来为人们所称道的表现手法赋比兴中,水也是不可或缺的元素。水文化作为《诗经》的重要组成部分,使我们可以从一个全新的角度认知《诗经》创作的背景和更为现实的意义。
一、地域对水文化的影响
由于风诗相较于雅和颂来说在地域影响方面更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故本文中我们仅《国风》为例来探讨。
《诗经》的创作年代,从西周跨越到东周,其中风诗的创作大部分在东周时期,另有少部分创作于西周时期。周人的活动区主要集中在中原文化区,即黄河流域,故《诗经》中出现的水多为黄河及其分支,如:《硕人》中的“河水洋洋,北流活活”就是对黄河的描写,《桑中》中的“送我乎淇之上矣”的淇水就是黄河的分支。长江全书共出现了两次,分别是《周南•汉广》和《小雅•江汉》。
即便都是在黄河流域,由于各个国家的地理位置不同,水在诗篇中的出现频率也不一样,周南27.3%,召南21.4%,邶风26.3%,鄘风10%,卫风50%,王风10%,郑风14.3%,齐风0%,魏风28.6%,唐风8.3%,秦风10%,陈风30%,桧风0%,曹风25%,豳风0%。其中豳风、齐风和桧风中水的出现频率为0%,而卫风中水的出现频率达到了50%,这不是偶然,而和地理位置有着必然的关系。以齐为例,齐国的位置在“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穆陵,北至无隶”由于河出现在国境线附近,国境内并无大江大河,再加上中国人自古并不尚海的观念,所以一般人很少会接触到水,在创作的时候便没有将这个元素加入诗篇。而黄河恰从卫国内部流经,卫国境内更是有淇水、洛水等支流经过,所以水在卫国人心目中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淇奥》《硕人》《氓》《竹竿》《河广》共五篇写到了水(淇水2篇,黄河2篇,洛河1篇),占卫风全篇的二分之一。
二、水与情
(一)水与婚恋诗
婚恋诗是关于男女恋爱、婚姻乃至家庭生活的诗,婚恋诗在《诗经》中占有相当大的比例,保守估计有五十首以上,而涉及水这一元素的约有二十首。
《诗经》常运用带有文化原型意义的起兴诗句构成简单意象,并将这些意象和人物情感相融合的画面进行描述,从而构成意境,水就是常用意象之一。
以《蒹葭》为例,《蒹葭》是一首怀人之作,它运用暗喻及象征手法寓情于景,把现实生活中男女相恋的艰难过程融入水的文化意象之中。1傅道彬在《中国生殖崇拜文化论》中说:
首先水限制了异性之间的随意接触,在这一点上它服从礼义的需要和目的,于是它获得了与礼义相同的象征意味。其次也正因为水的禁忌作用,水成为人们寄托相互思慕之情的地方。
因此在以《蒹葭》为代表的以爱情为主题的篇目中,常把男女恋爱中的那种可望而不可即的景慕感放在河水阻隔的意象中进行描写,再加以兼葭秋水、白露青霜等环境烘托,就创造出一个凄清悠远而富有朦胧美的艺术境界。
另有少量弃妇诗,水在其中营造了更为哀怨的境界,使情景交融的效果更为真切。《氓》借“淇则有岸,隰则有泮”之语抒发内心无限愁苦愤懑,谴责男子始乱终弃,回忆当年“淇水汤汤,渐车帷裳”更反衬出被抛弃后的凄凉。
(二)水与思归诗
《诗经》中的思归诗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远嫁女子思乡,一类是征人思归。
女子思归诗《卫风•竹竿》全诗分四章。首章回忆姑娘在家时在淇水旁钓鱼的乐事:“籊籊竹竿,以钓于淇”,但是现在身处异乡,再也不能去淇水钓鱼了,“岂不尔思,远莫致之”。次章回忆起离别兄弟父母远嫁时的情形,思念之情溢于言表。第三和第四两章,是女子想象回乡时的情景。淇水、泉水依旧如故,不过这次不再是去钓鱼了,而是乘船游赏。想象得越真切越具体,现实之中远离故乡而不得归的思念之情就愈发强烈。
诗中正是用“水”构成的一个个变幻多姿、富于情感的意境,将女子的过去、现在和将来联系起来,使全诗成为一个结构圆合、首尾呼应的整体。
《毛诗序》表现征人思归的《王风•扬之水》的解释是:“《扬之水》,刺平王也。不抚其民而远屯戍于母家,周人怨思焉。”2首章云“扬之水,不流束薪”,次章则言“扬之水,不流束楚”,而末章说“扬之水,不流束蒲”,“扬之水”在此诗中有双重含义,一是愿自己能像激扬的水一样四处流淌,二是以水喻愁抒发思乡之情。保家卫国和思恋乡土的矛盾之情跃然于纸上。
三、水与政治
美刺时政是《诗经》创作、编集、运用、阐释、流传等诸环节中最重要最直接的功利目的。《诗经》中所表现的内容,就其感情色彩而言确实非美即刺。《诗经》中的赞美诗,是对神、对祖先、对仁君贤臣、对同志知己、对夫君恋人的赞美;《诗经》中的怨刺诗,是对时世政治、对暴君佞臣、对战争徭役、对负心狡童的怨刺。3
我们这里分析的政治美刺诗专指直接美刺时政的诗,并不包括祭祀诗等。
《诗经》里的时政美刺诗多见于《大雅》和《小雅》,美政诗中的水和其他元素一样,常用于歌颂仁君贤德。由于水为自然之物,出于对自然的敬畏之情,人们在使用这一元素时总是怀以崇高的敬意,除了鲁僖公、公刘、周文王之外,周宣王早年(即“宣王中兴”时期)也得到了数篇意图较为明显的赞美诗。如《大雅•常武》中“王旅啴啴,如飞如翰。如江如汉,如山之苞。如川之流,绵绵翼翼。不测不克,濯征徐国。”朱熹对此有一段绝好的分析,他说:“如飞如翰,疾也;如江如汉,众也;如山,不可动也;如川,不可御也。绵绵,不可绝也;翼翼,不可乱也。不测,不可知也;不克,不可胜也。”(《诗集传》)。再如《大雅•江汉》中的“江汉浮浮,武夫滔滔。匪安匪游,淮夷来求。……江汉汤汤,武夫洸洸。经营四方,告成于王。……”都是借长江、汉水的宽阔水势,喻周天子大军浩浩荡荡的气势,赞扬宣王命召虎平淮夷的武功,即颂扬宣王之德。
相对而言怨刺诗显得更为委婉,多借水的异象来劝诫君主(《小雅•四月》)或是抒发心中不满(《大雅•召旻》)。由于水的用法和效果和美政诗中较为相近,在此不再一一赘述。
《雅》中水文化的人文属性是三个部分中最为显著的,在《风》和《颂》中的水大多描述自然中的水,而在《雅》中的水,表面看似描写自然物但事实上却是在委婉地借自然现象劝诫君主或是针砭时弊。
四、水与祭祀
商周时代,人们心目中天地、日月、山川、风雨都有神灵主宰,因此各有相应的祭祀。但是收入《诗经》中的祭祀诗,大部分都是关于祭祀祖先的,而且重在记叙先祖的德业勋烈,而不在神力等超自然内容上。
《诗经》时代的祭祀诗更多的表现出人类征服自然的信心和能力,在某种意义上,水是作为一种带有神圣色彩的意象出现的,周人也借此表达对时年或是对先人的无限赞美。如,“於皇时周!陟其高山,嶞山乔岳,允犹翕河。”(《颂•般》)“猗与漆沮,潜有多鱼。有鳣有鲔,鲦鲿鰋鲤。以享以祀,以介景福。”(《颂•潜》)
笔者认为,在祭祀诗中,水文化的自然属性要比人文属性更为凸显。祭祀在西周是及其重要的礼仪,即便《诗经》中祭祀诗大多是在祭祀祖先,但对于自然敬畏是祭祀中永恒的主题。《颂》中出现的水大多都是用来描述风调雨顺的丰年景象,自然属性十分显著。
五、结语
水贯穿《诗经》全书,前人曾经赋予水各种各样的伦理意义和政治意义,今天我们关注的重点仍在这些深层面。但是如果从而从另一种角度来看,水可能只是单纯的自然物质而已,它可能就是一条普通的河或是一汪池水。西周不比现如今,周人所能见到的事物实在是太少,高山流水花鸟虫鱼,自然中的一切都能让那个时代的人感慨万千。任何一条他们眼中的大江大河都可以成为可以歌颂的对象,也许,《诗经》中的水文化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被纯粹地理解为是古人对自然的敬畏与慨叹,或是更简单的,仅仅是古人看到了一条河想要记录下来而已。但如果把《诗经》中的水文化拿出来单独研究,不带有任何政治色彩和伦理色彩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早在《论语》中就有言:“智者乐山,仁者乐水。”尤其是在中国这样一个格外注重象征意义的地方,人们很容易就会把单纯的自然物跟品质等一些象征意义联系在一起。
所以《诗经》里的水文化不仅仅是自然属性的,也是人文属性的。对水文化解读可深可浅,人人都能从自己的角度理解《诗经》中的水:到底是一条河?还是伦理的象征?这正是《诗经》的魅力所在。
注释:
1.于新.《<诗经>研究概论》.中国社会出版社,2010:156.
2.周振甫译注.《诗经译注》.中华书局,2010:92.
3.于新.《<诗经>研究概论》.中国社会出版社,2010:140.
[1]周振甫.《诗经译注》.中华书局,2010.
[2]中国诗经学会.《诗经研究丛刊》第十一辑.学苑出版社,2006.
[3]于新.《<诗经>研究概论》.中国社会出版社,2010.
[4]刘冬颖.《执子之手——<诗经>爱情往事》.中华书局,2010.
[5]启坤.《<诗经>散论》.商务印书馆,2003.
[6]洗焜红.《诗经论述》.山西人民出版社,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