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哲学对哲学的根本变革
2016-01-26邬焜
邬 焜
信息哲学对哲学的根本变革
邬 焜
“存在领域的划分方式”是哲学的最高范式,只有在哲学最高范式的层面发生的变革才能构成哲学的革命。“存在=物质+精神”是传统哲学的最高范式,也是传统哲学的立论之基。迄今为止,人类哲学理论的发展从未在哲学的最高范式层面发生根本性的改变。当代信息哲学对存在领域进行了新的划分:存在=物质+信息(精神是信息的高级形态)。由于信息哲学首先是在哲学的最高范式的层面引发的变革,所以信息哲学实现了人类哲学的一次根本性转向。由于这一转向是根本性的,它导致的便是哲学的革命。这一革命将在哲学的所有问题和领域(包括基本的问题和非基本的问题、基本的领域和非基本的领域)都实现某种全新的变革。
信息哲学;元哲学;哲学范式;哲学革命
马克思对哲学的时代价值论述道:“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的精神上的精华……哲学正变成文化的活的灵魂,哲学正在世界化,而世界正在哲学化”[1](P220)。在人类已经进入信息时代的今天,信息哲学成为能够体现当今时代精神的精华的哲学,并深刻而全面地展示了其重大且深远的时代意义和价值。本文仅就信息哲学对哲学的根本变革的主要方面予以讨论,展示信息哲学所导致的哲学革命的根本性、深刻性和全面性。①由于篇幅问题,要更为深入地了解信息哲学对哲学带来的广泛变革的情景,可参见拙著:《信息哲学——理论、体系、方法》,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哲学与哲学的转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一、信息哲学基本理论
相关文献考察认为,中国学者于20世纪80年代初首先提出了真正具有一般哲学性质的“信息哲学”的概念,并建构了相关理论。②参见王健:《“信息哲学”与走向融贯的信息哲学范式——一个概念史的文本》,载《东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6)。该文指出:“‘信息哲学’作为一个特指的学术性概念,最早见于中国学者邬焜在1982年所提交的兰州大学哲学系本科毕业论文《哲学信息论》。此文的基本要点在1985年以《哲学信息论要略》为题发表,全文则于1987年以《哲学信息论导论》为书名出版。”信息哲学乃是区别于所有其他哲学的一种元哲学或最高哲学[2];存在领域的划分方式是哲学的最高范式。“存在=物质+精神”是传统哲学的最高范式,也是传统哲学的立论之基。迄今为止,人类哲学理论的发展从未在哲学的最高范式的层面发生根本性的改变。信息哲学提出了一种新的存在领域划分方式:存在=物质+信息(精神仅只是信息活动的高级形态)。因为这一新哲学首先是针对哲学的最高范式所发生的变革,所以,这一变革便导致了哲学的根本转向,引发了哲学的革命。这场哲学革命将在哲学的所有问题和领域(包括基本的问题和非基本的问题、基本的领域和非基本的领域)都实现某种全新的变革。[3]信息哲学的基本理论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一)信息本体论:一种关于物质和信息双重存在的全新存在论学说
传统唯物主义哲学所认定的客观的都是实在的物质世界的理论是难以成立的,因为,客观的并不都是实在的,在客观事物的相互作用中普遍存在着各种各样的事物自身显示、相互映射、相互表征的普遍联系的复杂现象。在这一现象中显示、映射、表征着的内容本身虽然是客观的,但是并不具有实在的性质。如果用“客观实在”来定义物质的话,那么,便不能再用“客观实在”来定义这种显示、映射、表征着的内容的性质和存在方式。如此看来,这种显示、映射、表征着的内容便应该被看做是另一种不同于物质现象的客观存在。笔者把此类现象定义为“客观不实在”或“客观虚在”。另外,精神世界作为对客观世界的主观反映也不具有实在的性质,即为“主观不实在”或“主观虚在”。“客观不实在”和“主观不实在”都可以归入“不实在”或“虚在”的世界。
从实在和不实在的对应关系来考察,我们将会看到不实在的世界是由实在的世界在相互作用中派生出来的关于自身的某些性质、特征、存在方式和状态的显示、呈现、映射、表征或主观反映的一个世界。从这种对应关系上我们有理由把实在叫做直接存在,而把不实在叫做间接存在。由于间接存在是对直接存在的显示或反映,所以,从间接存在所呈现的内容来看它便是关于直接存在的信息。可以做出规定:直接存在的世界是物质世界,间接存在的世界是信息世界。由于信息世界是由物质世界在相互作用中派生出来的,所以,信息世界便是物质世界的自身显示。由此,我把信息定义为:“信息是标志间接存在的哲学范畴,它是物质(直接存在)存在方式和状态的自身显示。”*此定义最先见于笔者的《哲学信息的态》,载《潜科学杂志》,1984(3);在笔者的《信息在哲学中的地位和作用》(载《潜科学杂志》,1981(3))一文中曾以此定义的后半句作为信息的定义。
由于信息是由物质在相互作用中派生出来的,信息世界又是对物质世界的显示,所以,物质世界仍然是第一性的本原性存在,而信息世界则是第二性的派生性存在。在此,我们仍然坚持了唯物主义的一元论学说。
虽然在信息产生机制的逻辑推论上我强调了物质的第一性和信息的第二性,但是,在现实性上我又主张世界的物质和信息的二重存在性。这是因为,世界演化的时间没有开端,相互作用是事物存在的普遍方式,所以,世界上现存的所有物的结构都是在漫长演化过程中生成的,这种演化生成的结构都同时凝结了相应演化过程的时间和空间的信息。这就导致一种现象的发生:世界上现存的所有物的结构,乃至世界整体本身都已经被二重化,它们都既是物质体,又是信息体,并且这两个世界又是镶嵌在一起的。由此,我提出了一种全新的在物质统一性的基础上,物质和信息双重存在和双重演化的理论,正是这一理论在哲学存在论和本体论的最高范式的层面导致了哲学的根本性变革,或称“全新的哲学革命”。[4]
由于在存在领域划分方式这一哲学的最高范式的层面实现了变革,恩格斯当年所提出的哲学基本问题便显得不那么基本了。“存在与思维的关系问题”的具体解读方式因为哲学最高范式的改变而发生了改变。在新的哲学最高范式的解读方式面前,“存在与思维的关系问题”不再与“物质与精神的关系问题”相等同。因为,在新的存在领域划分方式的基础上,要回答“存在与思维的关系问题”不仅要回答“物质与精神的关系问题”,而且还要回答“物质和信息的关系”、“信息和精神的关系”等方面的问题。这样,原本简单的物质和精神二元对立统一关系的问题便不能不转化为物质、信息和精神多重领域相互作用、相互蕴涵、转化和过渡的更为复杂交织的关系。而这种多领域全新复杂交织关系的新阐释便导致了哲学本体论学说的根本性变革。它为哲学的所有其他领域的变革奠定了基础,提供了一个全新的变革范式。[5]
(二)信息认识论:一种关于人的认识发生的多维中介建构与虚拟的学说
在西方哲学中,当论及人的认识发生的过程和机制时有这样一种倾向,即总是试图要在物质和精神这两个领域之间采取一种绝对割裂的态度。最初是试图在上帝(神、绝对理念、绝对精神)和人的个体精神之间建立直接的关联和沟通,当上帝(神、绝对理念、绝对精神)消退之后,当代西方意识哲学又转到仅仅在人的意识内部去寻求人的认识发生的原因。这样的一种认识论模式产生的根源出于西方哲学的传统本体论信条。物质和精神二元结构的世界模式无法为物质向精神的升华、精神向物质的转化提供必要的中介过渡环节。这样,人的精神只能和上帝的精神相沟通,只能从上帝的完善的理念中去分有部分不完善的理念;只能在物质和精神、主体和客体之间划出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只能将外部物质世界悬置,简单化、绝对化、单极化地从人自身的意识内部活动的构造来阐明意识发生的原因。
由于确立了客观信息世界的存在论地位,信息哲学便为哲学认识论的革命、为揭示人的认识发生的过程和机制提供了哲学本体论的基础。
信息哲学构建了全新的哲学认识论学说,可以把这一学说简单概括为“哲学认识论的信息中介论”。这一理论把物质和精神、主体和客体看做是一个通过客观信息中介的相应活动相互转化、相互生成的统一的过程,把人的认识看做是一个在多级信息中介的综合建构和虚拟中的一种复杂性涌现。具体说来,其中介维度包括:客体信息场、主体生理结构、主体认知结构、实践物化工具、自然史和社会史的信息凝结。由于它是一种复杂性的涌现、由于通过了多重维度的中介,便一定会在这多重中介中发生不同性质和不同层次的信息选择、信息匹配、信息转换、信息重构、信息识辨、信息储存、信息阐释、信息监控、信息建构、信息创造与信息虚拟的复杂性活动。[6]通过相应的复杂性活动,信息也呈现出了它的复杂形态:自在信息(客观信息)、自为信息(主体直观把握的信息)、再生信息(主体思维创造的信息)、社会信息(人类创造的文化信息——自在、自为、再生三态信息的有机统一)。[7]
有西方学者对中国人创立的信息认识论学说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信息哲学的解释超越了现象学的解释”[8],“清除了为胡塞尔的先验直觉寻找自然等价物的艰巨任务”[9],“这意味着经典现象学的终结。”*德国德累斯顿大学的格哈德·卢纳(Gerhard Luhn)教授在读了Joseph E.Brenner的文章《Wu Kun and The Metaphilosophy of Information》(载Information Theories and Applications,2011(2))后评论说:“这是邬焜的一个非常有趣和重要的成果,当然,这是从我们的‘直觉’感受来看,这意味着经典现象学的终结,我们认为有必要对所有的事物重新进行认识……这似乎是一个重大的成就或努力,我们不得不从一开始就这样做。我们不得不从一开始就把关于‘本体’和‘现象’(或主观和客观的维度)的辩证关系的争论(现实逻辑,LIR的讨论)作为核心范式。我们研究的最困难的部分在于必须用我们的方法解释清楚那种以人为核心的理论的随意性和危害性,它只是在某种特定的场合才具有一定的合理性。”(摘自Joseph E.Brenner 2012年2月5日的电子邮件)。他还在论文中写道:“在我知道的科学家和哲学家中,只有邬焜从哲学的高度揭示了信息的世界本体的意义,并建立一个关于世界各领域之间复杂性关系的理论。”参见Gerhard Luhn. “The Causal-Compositional Concept of Information”. Information,2012(2)。
(三)信息价值论:一种关于物质价值和信息价值的双重价值理论
事物通过普遍相互作用所实现的信息同化和异化的信息凝结不仅导致了物质和信息的双重存在、双重演化、时空内在融合,以及形形色色的全息现象,而且还导致了在所有相互作用的事物之间普遍建立起某种对象化、效应性关系。基于这种普遍的对象化、效应性关系,我们便可以在自然本体的意义上建立某种全新的价值哲学。我曾经对价值给出定义:“价值乃是事物(物质、信息,包括信息的主观形态——精神)通过内部或外部相互作用所实现的效应。”由此建立的价值哲学首先是一种自然价值和天道价值的理论,同时又能解释传统价值哲学中的人道价值和主体价值,它还是一种关于物质价值和信息价值的双重价值的理论。[10]
西方很多学者在他们的长期努力中建立起了不同形式和层次的环境价值伦理学、生态价值伦理学,但是,因为他们都未能彻底突破以人为中心的价值伦理范式,所以,在关于价值本质的认识上仍然受限制。而信息哲学所提出的信息价值论则能够为信息生态文明和可持续发展理论提供一般哲学层面的理论基础。[11]
(四)信息思维论:一种关于科学与哲学的思维方式变革的理论
根据科学范式、科学世界图景和科学思维方式统一变革的关系,信息哲学把人类历史上发生的大的科学革命分为三次,并认为通过这三次大的科学革命,人类的科学世界图景从实体实在论过渡到场能实在论,再过渡到信息系统复杂综合论,而人类科学思维方式相应地从传统的实体思维过渡到能量思维,再过渡到信息思维。
信息哲学对信息观念和信息思维做了具体规定:信息观念乃是人们将信息作为一种区别于质量和能量的基本存在,以及对其本质、存在方式、意义和价值所做的一般性理解、规定和认识。而依据相应的理解、规定和认识,从现存事物的结构组织和关系互动模式、演化程序和过程模式中去把握及描述事物的本质、特点和属性的方式与方法,将现存事物的结构、关系、过程作为信息的载体或符码,并由此破译出其中蕴涵着的关于事物历史状态、现实关系、未来趋向等间接存在的内容的方式和方法,以及将现实对象物或信息再行人为符号化,并赋予其特定代式关系的方式和方法,便构成了信息认识方式或信息思维方式,亦即信息思维。[12]
二、信息哲学的拓展
信息哲学在多方面进行了拓展,主要体现在:
(一)信息演化论:一种关于物质形态和信息形态双重演化的理论
人类历史上的演化论学说,无论是科学的,还是哲学的,基本上都是关于物质形态演化的。信息哲学关于物质和信息双重存在的本体论学说也从根本上改变了人类的演化观。双重存在的理论,必然带来双重演化的理论。信息哲学提出的演化论学说不仅从物质和信息的双重维度对与演化相关的各类哲学范畴进行了全新阐释,而且还详细论证和揭示了物质形态及信息形态演化的协同性与同步性的统一性关系。
信息哲学的演化观认为,无论是在宇宙整体的层面,还是在宇宙中的具体事物的层面,都存在着进化或退化的两个分支,都是有进有退的大循环。其中必然相应发生物质形态和信息形态同步进化或退化的现象,物质形态和信息形态还具有相互协同、相互载负、相互映现和相互规定的全息蕴涵关系[13],不仅没有不被物质载负的“裸信息”,也没有不载负特定信息的“纯物质”。[14]
(二)信息时空观:一种全新的时间和空间内在融合统一的理论
人类科学史上曾经有过两种最有影响的时空观理论:牛顿力学的时空观是在时间和空间绝对割裂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爱因斯坦提出了时空协同变化的“四维连续统”理论,然而,在爱因斯坦那里,时间和空间关系还仅只是某种外在衔接的统一性。
当代信息科学和复杂性自组织理论以及信息哲学的研究揭示了物质的空间结构在普遍相互作用的时间过程中相互改变,通过这种改变凝结了相应的时间和空间的信息,从而导致时空转换的、时空二重化的、时空内在融合的统一性结构的生成。
时空内在融合的新的时空观把信息的、历史的、演化的观念引入对时空关系的考察,并相应阐明了在事物普遍相互作用中通过时空内在融合的方式所实现的事物普遍联系、规定和转化的内在机制和过程。由于现存事物的结构都是在时空转化的信息凝结中产生出来的,所以,所有事物的现实结构都是一个空间化的时间(时间凝聚成了空间的构造)和时间化的空间(空间的结构拥有了自己的时间维度)的统一体。[15]
(三)全息境界论:一种关于事物普遍联系的机制、过程和结果的学说
时空内在融合是通过事物相互作用的相互改变所导致的信息凝结实现的,正是这一信息凝结的过程使所有的物体都转化成物质和信息的二重化存在,亦即,所有的物体都成了物质体和信息体的统一体。这样的信息体必然会在其后续演化的过程中将其所凝结的某些不同层次和不同性质的信息以某种方式呈现出来,这就构成了种种有趣的全息现象。尤其是在事物进化演化的方向上,各类全息现象的表现更为突出。
“全息的含义是指事物在自身结构中映射、凝结着自身现存性之外的多重而复杂的信息关系和内容。我们有理由将全息现象看做是复杂性自组织进化所可能达到的一种相关信息凝结、积累的结果。”[16](P266)
全息现象可以具体划分为:演化历史关系全息;演化未来关系全息;演化系列关系全息;演化内在关系全息;演化结构全息。在这五类全息现象中演化系列关系全息和演化内在关系全息是两类最基本的全息现象。由于全息是一种特殊的演化现象,所以,在对全息问题进行讨论时需要注意一些约束条件和原则:一是全息现象仅仅与进化演化的方向相关;二是“全息不全”;三是全息所全息的信息内容主要是关于程序型信息方面的;四是不能将全息观点“无限泛化”。[17](P266-275)
(四)社会信息论:一种关于社会性质和社会进化方式的新理论
信息科学和信息哲学提出的信息范式不仅为一般科学和哲学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全新解释范式,而且也为探讨人类社会的本质和发展尺度,为人类的信息经济和信息社会的发展提供了某种全新的解释原则。
从信息活动的维度来看,能动地把握、利用、开发和创造信息是人类社会的本质;把握、利用、开发和创造信息的间接化(中介环节的强化)程度是人类社会进化的尺度。[18]
信息哲学认为:人类的不同文明时代是以不同的信息处理、创制和传播方式为其技术前提的。已经发展起来的信息网络,对于人类科学技术、经济社会的发展既是一种全新的信息处理、创制和传播方式,也是一种全新的生产方式、组织模式和发展模式。信息网络的普及和发展已经和必将导致某种全新的网络文化的诞生。随着这种全新网络文化的发展,人类价值观念的体制将会日益朝着多元化的方向发展,其发展的结果必将会在极大程度上弱化和消解传统社会的世界霸权和国家集权的各类体制,从而建立一种更加民主和自由的新型政治体制、经济模式和社会秩序。信息网络的发展已经成了建立人类信息社会文明新体制的技术前提。[19]
(五)信息生产论:对人类实践和生产活动本质的新认识
对于人类的生产和实践活动,传统科学和哲学的解释更多的是在物质活动的维度上展开的。信息哲学提出的物质和信息双重存在的全新范式,为阐释人类的生产和实践活动提供了一个全新的信息维度。
根据科学的一般原理,物质守恒,信息不守恒,人类在生产活动中不可能创造物质,只可能创造信息。通常人们所说的物质生产不可能生产物质,生产的仅仅是物质资料(生产一种由特定物质结构所载负的信息模式)。人类的生产和实践活动都具有物质和信息双重活动的意义和价值。从信息活动的维度来看,人类的生产和实践活动是一种主体创造的目的性信息,通过主体创造的计划性信息的实施,在客体中实现的过程,简言之,是主体目的性信息转化为客体结构信息,在客体中实现的过程。[20]在信息哲学看来,由于人类生产不可能创造物质,所以,人类的生产只能是信息生产,人类的生产力也只能是信息生产力。[21]
信息哲学不仅关注人类物质资料的生产活动,而且还关注人类精神生产、人本身的生产和人的交往关系的生产、虚拟化生产等诸多生产形式,并把这多种生产形式看做是相互交织、内在融合,并互为基础和前提的统一性过程。[22]
三、信息哲学的性质和作用
信息哲学具有元哲学的性质,并对现有科学研究纲领具有整合作用,对现有科学和哲学发挥全方位改造作用。
(一)顶天立地的统一信息科学论:一种关于“科学的信息科学化”的当代科学发展的理论
不仅信息哲学具有元哲学的性质,而且信息科学也具有元科学的性质。发展到今天的信息科学已经不再仅仅是一门单一的学科和仅仅是某种交叉性、横断性学科,而是一个具有诸多层次、涉及众多学科领域的学科体系。信息科学的最一般的、最普遍的理论和方法乃是一种新的科学范式,这一新的科学范式具有极强的渗透力、贯穿力和改造力。当把相关的一些信息科学的原理和方法拓展开来应用到已有的传统学科时,便会赋予这些学科以某种崭新的意义。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哪一个传统学科是信息概念、信息科学的最一般性的品格、理论和方法所绝对不可涉入的。只有尚未被信息范式改造的学科,而没有信息范式不可改造的学科。信息时代的科学也如这一时代的社会、经济、生活一样,正面临一个全面信息化的发展过程。这就是“科学的信息科学化”。[23]
由于贯穿了人类知识的所有层次,统一信息科学将是一门顶天立地的具有全新意义的现代科学体系。在这一科学体系之中,信息哲学呈现出了科学的品格,而那些具体性的信息科学技术和工程实践又同时呈现出了哲学的韵味。这样,在统一信息科学理论的框架内,人类的哲学和科学,也包括工程技术,必将会以某种互动融合的方式发展,这样一种发展趋势,必然会导致人类知识的发展再度达到某种统一而综合的全新形态。[24]
(二)对现有科学研究纲领的整合作用
现有的复杂性科学研究纲领试图要把那些传统的和新兴的科学研究纲领通过某种整合的方式统一起来。但是,由于未能很好地确立信息科学研究纲领在复杂性研究纲领中的重要地位和价值,所以,现有的复杂性科学研究纲领还缺乏应有的复杂性韵味。其实,当代信息科学和信息哲学提出和日益完善的信息范式本身就具有复杂性研究纲领的特征。
信息科学和信息哲学研究纲领能够很好地把还原论和整体主义、决定论和非决定论统一起来,能够很好地把要素、关系、结构和双重涌现(在事物整体和构成要素两个层面同时形成的新质建构)的性质统一起来,能够把组织互动、网络反馈环链、全息映射、时空内在融合的相互转化、直接存在(物质)和间接存在(信息)的统一性、有序和无序的兼容、要素的自主个性和整体行为的涌现等诸多方面的内容统一起来,能够对自组织行为的性质,以及自组织发生的具体过程和机制进行详尽的揭示,从而可以比较全面地覆盖复杂性科学研究纲领的基本要旨,并为复杂性理论的研究提供一个信息科学的阐释维度。如此看来,信息科学和信息哲学研究纲领恰恰能够担当对众多传统的和现代的科学研究纲领进行全新整合,并使之走向统一的历史使命。[25]
(三)对现有科学和哲学的全方位改造作用
由于传统科学和哲学都是在物质或精神的维度上对世界及其事物进行认识的,所以,当信息的普遍性品格被揭示之后,人类所有的科学和哲学学科都面临着用信息范式对自身进行改造的任务,都需要增加信息认识的维度,这就导致信息范式对现有的科学和哲学必然会具有全方位改造的作用。
由于当代的科学和哲学都面临着由同一个统一的信息范式全面改造的过程,所以,人类的科学和哲学再次出现某种互动融合统一发展的态势便不仅是必然的,而且是合理的了。
四、反响和争鸣
自1985年开始,国内外已有不下百篇对中国信息哲学进行评价和讨论的文章。若干部专门研究和讨论中国信息哲学的专著也已经出版。[26]2014年10月,第十届《哲学分析》杂志主办的“信息时代的哲学精神全国学术研讨会”在西安召开,会议专门对中国信息哲学进行了研讨。
中国学者的相关评价认为:信息哲学“为人们提供了一个用信息的观点看世界的新的世界观”(丛大川)[27];“是一个具有全局意义的研究成果,颠覆了传统哲学的基本观念,是对现代哲学研究的重大贡献:不仅为信息哲学的研究明确了地位,开辟了道路,而且也为整个哲学的研究校正了方向”(钟义信)[28];“已经形成了能与西方分庭抗礼的‘中国学派’”(苗东升)[29];“是哲学现代化的一种崭新探索”(刘大椿)[30];“是‘信息时代精神的精华’之作”(何柞榕)[31](P600);“进一步确立了信息时代唯物主义的坚实地位”,“保持住了为人的实践创造奠基高歌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秉性”(康兰波)[32];“是科学性、时代性和普适性的高度统一,是信息时代的系统化、理论化的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李国武)[33]。
西方一些学者也撰文,对中国信息哲学进行了高度评价:中国信息哲学是“一种元哲学、一种最高哲学”,是“作为信息时代精神的哲学”[34],“其出众之处在于它的独特性和普遍性,在于它的新世界观,即作为一种关于历史、社会、价值、知识、科学和技术的信息观念”,“信息哲学的解释超越了现象学的解释”(法国,Joseph E. Brenner)[35];“意味着经典现象学的终结”(德国,Gerhard Luhn)*摘自Joseph E. Brenner 2012年2月5日给笔者的电子邮件中转述德国德累斯顿大学格哈德·卢纳(Gerhard Luhn)教授的评论。;中国学者“信息著作的主体构成了哲学的进步”;中国的信息哲学“研究对于恢复辩证法作为一种适当的哲学策略和包括社会和政治科学在内的科学策略做出了贡献”,“构成了从整体上对现代哲学基础的崭新的和原创的必要批评”;中国信息哲学的创立者是“这个领域的主要先驱”、是“信息哲学领域的奠基人”(法国,Joseph E. Brenner)[36]、是“信息哲学的创始人”(俄罗斯,Константин Колин)[37](中文版序言,P1);中国的信息哲学是“具有中国特色的信息哲学”(丹麦,Søren Brier)[38];中国学者“所创立的信息哲学,作为当代哲学发展中的前沿理论,它不仅是中国的,而且也是世界性的”(奥地利,Wolfgang Hofkirchner)[39]。乌拉圭州立大学信息学院的Rafael Capurro教授,在为研究生开设的《信息理论研究》(Seminario Teorías de la información)的专业课程中有专节内容介绍中国学者创立的信息哲学理论。*该课程的课件已经公开发布在乌拉圭州立大学的网站上。见http://eva.universidad.edu.uy/mod/resource/view.php?id=148712。
近年来,中国信息哲学的某些基本理论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质疑,并相应展开了一定规模的争鸣和讨论。如,2009年以来,邬焜和霍有光就针对是否有客观信息、在人的感知过程中是否存在主客体间的信息场的中介联系等重大理论问题展开了争鸣,并由此引出了关于信息能否进化,是否存在全息现象,能否从信息活动的维度对人类的生产、实践活动做出解释,以及信息价值论能否成立等一系列问题的争鸣。不仅发表了系列争鸣文章,而且还出版了相互争鸣的学术专著。[40]又如,邬焜和肖峰也针对客观信息(本体论信息)以及信息哲学对哲学的革命意义等问题进行过争鸣。[41]
虽然霍有光和肖峰两位先生都不同意存在客观信息,但是,二位立论的出发点却存有差异。霍先生是从传统哲学关于存在领域的物质和精神二分原则出发,认为承认“客观信息”的存在就意味着取代或弱化了物质世界的地位,是“鸠占鹊巢”,使物质“离休”、“下岗”。[42](P234)而肖先生立论的出发点却是当代西方意识哲学,尤其是现象学哲学。肖先生认为“信息是释义和(或)赋义的产物”,他还借用胡塞尔的“生活世界”的说法,对本体论信息提出责问,他说:“那些过于‘科学化’和过于‘本体论化’的理解使‘信息’离它的日常用法(如‘消息’)越来越远,反倒使其失去‘生活世界’的基础”[43]。这样的论述所表明的态度与胡塞尔现象学的拒斥科学的、将一切都做主观化解释的态度是一致的。
信息哲学既然是一种元哲学,理应处于与其他传统哲学或哲学流派比肩而立的地位。这样,信息哲学的基本范式便可以对其他哲学的基本范式予以批判性的审视。同理,来自其他哲学的基本范式的质疑和反对也便是很自然的事情了。然而,信息哲学的基本范式能否成立?其范式的解释力能否超越传统哲学或其他哲学流派的解释力?“问题的判据并不简单来源于人们的主观意愿,而是来源于信息世界本身所具有的普遍性品格。如果信息的普遍性品格可以通达客观世界的层次,那么,任何一种主观意愿的主观化适域的限定最终都将是徒劳的;如果信息的普遍性品格不可能通达客观世界的层次,那么,任何一种超越主观化适域的泛化性推广也会同样最终都将是无用的。”“信息哲学理论的建构更多需要的是哲学理论的创新意识和超越意识。只有合理揭示出信息和信息系统本身所具有的普遍性品格、内在的灵魂的全新信息哲学理论,才可能无愧于我们这个以信息命名的时代,才可能充分体现我们这个时代的时代精神。”[44]另外,信息哲学是立足于对当代科学技术发展的最新成果进行批判性概括和超越的基础之上的,这就决定了信息哲学反对科学与哲学的分离,主张科学精神和哲学精神的统一。就此而言,信息哲学超越了西方意识哲学的传统,“超越了现象学的方法”[45],改变了近代以来人类哲学与科学日益分离的单极化的发展方向,从而引起了哲学的根本变革。
[1]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 邬焜:《信息哲学——一种新的时代精神》,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邬焜:《亦谈什么是信息哲学与信息哲学的兴起——与弗洛里迪和刘钢先生讨论》,载《自然辩证法研究》,2003(10)。
[3] 邬焜:《哲学基本问题与哲学的根本转向》,载《河北学刊》,2011(4);邬焜:《存在领域的分割和信息哲学的“全新哲学革命”意义》,载《人文杂志》,2013(5)。
[4] 邬焜、李琦:《哲学信息论导论》,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7;邬焜:《自然的逻辑》,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1990;邬焜:《信息哲学——理论、体系、方法》,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5] 邬焜:《哲学基本问题与哲学的根本转向》,载《河北学刊》,2011(4)。
[6] 方元:《哲学认识论的信息中介论探讨》,载《兰州学刊》,1984(5);邬焜:《认识:在多级中介中相对运动着的信息建构活动》,载《长沙水电师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89(3)。
[7] 邬焜:《哲学信息的态》,载《潜科学杂志》,1984(3)。
[8][34] 约瑟夫·布伦纳:《作为信息时代精神的哲学——对邬焜信息哲学的评论》,载《哲学分析》,2015(2)。
[9] Joseph E. Brenner.“Wu Kun and The Metaphilosophy of Information”.InformationTheoriesandApplications,2011(2).
[10] 邬焜:《一般价值哲学论纲——以自然本体的名义所阐释的价值哲学》,载《人文杂志》,1997(2);邬焜:《信息哲学——理论、体系、方法》,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11] 邬天启:《生态文明的一般价值论基础》,载《自然辩证法研究》,2014(7)。
[12] 邬焜:《物质思维·能量思维·信息思维——人类科学思维方式的三次大飞跃》,载《学术界》,2002(2)。
[13] 邬焜:《演化范畴的双重规定》,载《哈尔滨师专学报》,1994(1)。
[14] 邬焜:《与信息本体论相关的若干重大问题的讨论》,载《哲学分析》,2015(2)。
[15] 邬焜:《相互作用与双重演化》,载《内蒙古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4(2)。
[16][17][31] 邬焜:《信息哲学——理论、体系、方法》,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18] 邬焜、刘世文、李琦:《关于信息论研究中几个问题的探讨》,载《社会科学评论》,1986(1)。
[19] 邬焜:《网络文化中的价值冲突》,载《深圳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5)。
[20] 方元:《哲学认识论的信息中介论探讨》,载《兰州学刊》,1984(5)。
[21] 邬焜:《信息生产和信息生产力》,载《哈尔滨师专学报》,1997(3)。
[22] 邬焜:《论马克思和恩格斯“全面生产”理论的复杂性特征》,载《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6(6) 。
[23] 邬焜:《科学的信息科学化》,载《青海社会科学》,1997(2);邬焜:《现代科学的范式——信息科学》,载刘克选、周桂如主编:《信息高速公路和信息社会》,北京,北京邮电大学出版社,1998。
[24] 邬焜:《信息哲学的独特韵味及其超然品格》,载《哲学分析》,2015(1)。
[25] 邬焜:《信息科学纲领与自组织演化的复杂性》,载《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4(5);邬焜:《建构统一复杂信息系统理论的几个问题》,载《自然辩证法研究》,2006(12)。
[26] 李国武:《邬焜信息哲学思想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邬焜、成素梅:《信息时代的哲学精神——邬焜信息哲学思想研究与讨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邬焜、布伦纳、王哲 等:《中国的信息哲学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邬焜、肖峰等:《信息哲学的性质、意义论辩》,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邬焜、霍有光:《信息哲学问题争鸣》,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
[27] 丛大川:《建立信息哲学的大胆尝试——〈哲学信息论导论〉评价》,载《情报科研学报》,1990(3)。
[28] 钟义信:《从信息科学视角看〈信息哲学〉》,载《哲学分析》,2015(1)。
[29] 王健:《首届国际信息哲学研讨会综述》,载《重庆邮电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2)。
[30] 邬焜:《信息认识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
[32] 康兰波:《对邬焜和肖峰两个信息哲学观的比较研究》,载《重庆邮电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1)。
[33] 李国武:《邬焜信息哲学是信息时代的科学的世界观》,载《重庆邮电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1)。
[35][36][45] Joseph E. Brenner.“Wu Kun and The Metaphilosophy of Information”.InformationTheoriesandApplications,2011(2);约瑟夫·布伦纳:《邬焜和信息元哲学》,载《西安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3)。
[37] K.K.科林:《信息科学中的哲学问题》,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
[38] 周理乾、索伦·布赫尔:《具有中国特色的信息哲学?——评邬焜教授的信息哲学体系》,载《哲学分析》,2015(1)。
[39] 《沃尔夫冈院士来校作“信息哲学”学术讲座》,西安交通大学新闻网,2016-04-11,见http://news.xjtu.edu.cn/ssjgy.jsp?wbtreeid=1033。
[40][42] 邬焜、霍有光:《信息哲学问题争鸣》,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
[41] 肖峰:《重勘信息的哲学含义》,载《中国社会科学》,2010(4);邬焜:《为“本体论信息”而辩——与肖峰先生商榷》,载《河北学刊》,2012(4);肖峰:《信息哲学并未带来“全新的哲学革命”——就三篇文章与邬焜先生商榷》,载《哲学分析》,2015(1);邬焜:《信息哲学的独特韵味及其超然品格——对三篇文章的回应和讨论》,载《哲学分析》,2015(1)。
[43] 肖峰:《重勘信息的哲学含义》,载《中国社会科学》,2010(4)。
[44] 邬焜:《为“本体论信息”而辩——与肖峰先生商榷》,载《河北学刊》,2012(4)。
(责任编辑 林 间)
On the Fundamental Change of Philosophy Caused by Information Philosophy
WU Kun
(International Center for Philosophy of Information, Xi’an Jiaotong University, Xi’an, Shanxi 710049)
Philosophy of information is a metaphilosophy or the supreme philosophy distinct from all other branches of philosophy. “Examples of partitions of existence domain” is the highest paradigm of philosophy. Philosophy revolution takes place only when there are philosophy changes at the level of the highest paradigm. “Existence = material + spirit” is the highest paradigm as well as the foundation of traditional philosophy. So far, there has never been any fundamental changes on the development of human philosophical theory at the level of the highest paradigm. Contemporary philosophy of information has created a new partition to existence domain: “Existence = material + information (spirit is the advanced form of information)”, and by triggering a change at the level of the highest paradigm of philosophy, philosophy of information has achieved the first fundamental theoretical transformation, which resulted in the revolution of philosophy. Such a revolution is expected to bring about some brand-new changes to all problems in all fields of philosophy, including basic and non-basic problems in basic and non-basic fields.
philosophy of information; metaphilosophy; philosophy paradigm; philosophy revolution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信息哲学的基础理论研究”(13AZD096)
邬焜:西安交通大学国际信息哲学研究中心主任,西安交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陕西 西安 7100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