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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的意象性与色彩表达

2016-01-25黄卫星张玉能

关键词:汉字

黄卫星++张玉能

[摘要]汉字的最大特点就是它的意象性。所谓意象,是人的表象和情感反复相互作用所形成的既有高度概括性,又有鲜明个性的意中之象或者内心形象。意象一般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种是叙事文学的典型,一种是抒情文学的意境。汉字的意象性即文字符号唤起人的意象的性质和功能,汉字的意象性使得汉字的色彩表达最具情感性、象征性、人文性。

[关键词]汉字;意象性;色彩表达

[中图分类号]H 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372(2015)04-0074-10

意象是人的表象和情感反复相互作用所形成的既有高度概括性,又有鲜明个性的意中之象或者内心形象,汉字的最大特点就是它的意象性。所谓文字的意象性就是文字符号唤起人的意象的性质和功能,汉字的意象性使得汉字的色彩表达最具情感性、象征性、人文性。

一、汉字的意象性

汉字不同于一般的表音文字,它是表意文字。一般而言,表音文字割裂了一个字(词)的形、音、义,而突出字的声音来表达意义。作为表意文字的汉字,却是形、音、义统一的整体,无论单个汉字还是由几个汉字复合而成的词,都是形音义相统一的整体,都可以直接唤起人们心意(头脑)中相应的表象,并通过表象与情感的反复相互作用而形成意象。因此,尽管所有语言的字(词)都具有意象性,但作为表意文字的汉字,比其他所有表音文字具有更加强烈的意象性。从汉字的造字过程和构成艺术来看,汉字的意象性就必然比一切表音文字强烈。汉字的造字过程,从总体上来看,是一个比类象形的过程,构成汉字的基础是象形,所谓“六书”的一整套构成艺术法则就是在象形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这必然使汉字具有比较强烈的意象性。所谓“六书”,就是汉字的六种主要构成艺术和法则。许慎在《说文解字·序》中这样写道:“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一日指事。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见意,上下是也。二日象形。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屈,日月是也。三日形声。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四日会意。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撝,武信是也。五日转注。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六日假借。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托事,令长是也。”中国当代著名文字学家杨树达引述明代学者杨慎和清代学者戴震的观点,认为六书中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四书为经,是字之体,转注、假借二书为纬,是字之用。他还认为,“象形、指事二书谓之文。”“会意、形声二书谓之字。”并且认为,六书就发生之次序为言,应该以象形为第一。杨树达先生的论断,并非不易之论,但是,他所说的六书造字的次序应该是不刊之论。所以,象形造字法或者象形字是中国汉字最早和最基础的造字法或表意文字。而且汉字最主要的造字法或者构成艺术就是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四书,而这四书都是具有极直接的、极强的意象性,它们可以直接使汉字在文字使用者的意念之中唤起丰富、鲜明、生动的意象(饱含情感的表象)。

意象性是任何一种文字都具有的性质和功能,因为文字作为一种符号,不仅可以代替事物的概念,且可以在人的意识中唤起既有一定概括性又具有具象性的表象。人的表象和情感反复相互作用就能够形成意象,而意象则是既有高度概括性,又有鲜明个性的意中之象或者内心形象。意象的概括性和具象性都来源于表象的概括性和具象性,不过,由于意象是经过了情感作用的表象,所以,意象的概括性和具象性比起一般的表象要在程度上更高一些。从意象所附着的文体来看,意象一般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种是叙事文学的典型,一种是抒情文学的意境;从意象的存在方式来看,意象可以分为时间性意象、空间性意象和时空综合意象;从意象的感受方式上来看,意象可以分为视觉意象、听觉意象、嗅觉意象、味觉意象、触觉意象和联觉意象;从意象的审美形态来看,意象可以分为优美意象、崇高意象、幽默意象、滑稽意象、喜剧意象和悲剧意象。

我们从美学的角度来看,汉字所唤起的意象应该是审美意象。所谓审美意象是在审美活动之中形成的内心形象,即意中之象,既具有高度的概括性,又具有鲜明的个体性,充盈着自由的情感和意志。审美意象是审美活动的核心,是由审美主体的感知、表象、联想、想象、思维、理解、情感、意志等等审美心理因素共同作用而形成的。敏锐的感知力是审美意象形成的基础,丰富的审美表象积累是创造审美意象的材料,联想力是审美意象获得活跃性和丰富性的心理能力,想象力是审美意象获得独创性的心理能力,情感参与使审美意象获得巨大的内在情感动力,移情活动使审美意象充满生命情趣,审美思维、理解、意志和心理距离为审美意象的形成注入理性色彩,是审美意象走向完善的心理保障。审美意象在文学家的创造中最终以一定的媒介和符号(文字)表现出来,从而生成艺术形象;审美意象在接受者的欣赏活动中则是通过艺术作品(文本)的媒介和符号(文字)所组成的形象世界在接受者的审美意识之中生成的,并且引导他们回到现实世界之中。一般来说,在叙事性艺术作品之中,审美意象显现为“典型”;在抒情性艺术作品之中,审美意象显现为“意境”;前者主要是个性与共性高度统一的“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它以人物为中心组成“以一当十”的审美世界;后者主要是情与景高度统一的“象外之象”,它以情感体验为中心组成“境生象外”的审美世界。但是,不沦是“典型”还是“意境”,都是审美的创造,那么,审美意象就必定是一种美的意象,按照我们的理解,审美意象也就是,显现实践自由的意象的肯定价值。文学,作为汉字话语实践的审美创造,它的审美意象就应该是显现汉字话语实践的自由的肯定价值。

要使古老汉字活起来,就要想方设法激活汉字的意象性,充分发挥汉字的生命力,使其最有效地发挥色彩表达功能。汉字的数字化也即以计算机的数码技术,充分调动起汉字的意象性,以充分发挥汉字的色彩表达效果。

二、汉字的意象性与色彩表达的情感性

汉字所唤起的色彩的物象或者表象是饱含着情感的意象,因此,汉字比一般的表音文字更加容易引发色彩的情感性。汉字的色彩字往往与具体的色彩事物相关,与染色工艺紧密相连,与中华民族的日常生活密不可分,因而汉字的意象性使得汉字的色彩表达最具情感性。

色彩和色彩表达具有情感性。马克思说:“色彩的感觉是一般美感中最大众化的形式。”色彩的表情作用,是在人们的长期实践过程中形成的。一般人认为,红色是热烈而兴奋的色彩,黄色是明朗而欢乐的色彩,蓝色是清秀而朴实的色彩,绿色是自然而平静的色彩……每种颜色都有明显的感情指向,但这种感情指向并不是僵死的,有时因时代、民族、环境的不同而有所不同。所以我们认为色彩的表情作用是明显的,同时又是丰富的。阿恩海姆说:“那落日的余晖以及地中海的碧蓝色彩所传达的表情,恐怕是任何确定的形状也望尘莫及的。”绘画艺术主要靠线条和色彩表达感情,其中色彩的表情功能更加突出,罗丹认为:“一幅素描或色彩的总体,要表明一种意义,没有这种意义,便无一美处。”不过,色彩表达情感的机制至今仍然没有定论,只是人类长期实践经验似乎已经证实,具象性的东西比抽象的东西更加容易引起人的情感,那么,色彩表达情感的机制似乎也应该是,色彩表达(不论是何种符号表达,比如绘画、音乐、建筑、语言、文字等的表达)如果能够引起具体的物象或者表象,那么就会比那些仅仅是抽象符号的色彩表达更加具有情感性。因此,作为表意文字的汉字比表音文字更具色彩表达的情感性。

法国早期象征主义代表兰波(Arthur Rimbaud,1854-1891)的名作《元音》(又称《彩色十四行诗》),要赋予表音文字的字母中的元音以色彩的意义,也只能把这些元音字母形象化为一些物象或者表象:

A黑、E白、I红、U绿、O蓝:元音们,有一天我要泄露你们隐秘的起源:A,苍蝇身上的毛茸茸的黑背心,围着恶臭嗡嗡旋转,阴暗的海湾;E,雾气和帐幕的纯真,冰川的傲峰,白的帝王,繁星似的小白花在微颤;I,殷红的吐出的血,美丽的朱唇边在怒火中或忏悔的醉态中的笑容;U,碧海的周期和神秘的振幅,布满牲畜的牧场的和平,那炼金术刻在勤奋的额上皱纹中的和平:O,至上的号角,充满奇异刺耳的音波,天体和天使们穿越其间的静默:

噢,奥美加,她明亮的紫色的眼睛!(飞白译)

其实,这样听觉到视觉的转换,远没有汉字直接的、强烈的意象性对色彩表达情感的便利和优越。比如,黑。金文上部是“囱”。古时窗子开在屋顶上,既作采光透气用,又作生火出烟用。囱上的两点或四点,表示烟尘的黑粒;下部是“火”或“炎”,表示生火出烟。“炎”有燃烧旺盛意。合起来,囱被火烤烟熏,自然变成了黑色。隶变时将中部的“火”作“土”,下部的“火”作“灬”。《说文》:“黑,火所熏之色也,”黑的本义是“黑色”。由“黑色”引申为“昏暗”“黑暗”,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现如“天黑了”“那间屋子太黑”。再如,白。甲骨文中间的三角形像燃烧的火苗,外部上尖下宽的圆圈是光环,连起来是表示火苗“明亮”,《汉字例话》:“中间的三角形是火苗燃烧的形象。”金文中间变得不像火苗了,小篆中间像火苗向上的样子。白的本义是“明亮”,由“明亮”又引申为“白色”,《论语·阳货》:“不日白乎,涅而不缁。”柳宗元《捕蛇者说》:“黑质而白章。”汉字中的色彩字大部分都与具体的事物相联系,因而汉字色彩字就具有直接的、强烈的意象性,能够直接唤起使用者对汉字与相关物象或者表象的鲜明联系。

从色彩字与具体的色彩事物的关系来看,汉字的许多色彩字都与具体的色彩事物及其表象相关。比如,黄。黄是象形字,甲骨文像一佩玉的正视人形。金文繁化了,小篆由金文演变而来。郭沫若《金文丛考》:“黄即佩玉……后假为黄白字,卒至假借义行而本义废。”黄的本义是“佩玉”,由“佩玉”引申指“黄玉”,《诗·齐风·著》:“充耳以黄乎耳,尚之以琼英乎耳!”由“黄玉”又引申指“黄色”,《易·坤》:“夫玄黄者,天地之杂也,天玄地黄。”《墨子·所染》:“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现如“黄旗”“黄底白字”。由“黄色”引申为“变黄”。词性转换为动词:指枯萎。《诗·小雅·何草不黄》:“何草不黄?何日不行?”《礼记·月令》:“是月也,草木黄落,乃伐薪为炭。”二指成熟。韦应物《答郑骑曹重九日求橘》:“怜君卧病思新橘,试摘犹酸亦未黄。”《说文·黄部》:“黄,地之色也。从田,从芡,芡亦声。芡,古文光。凡黄之属皆从黄。”黄的本义为佩璜,引申指黄色,如“天玄地黄”“黄袍”。再比如,蓝。蓝,染青草也,从艸,监声。王筠日:“有蓼蓝、大蓝、槐蓝、菘蓝、马蓝、吴蓝、木蓝。”舜徽按:古有草染,有石染。石染者,丹青之属;草染者,蓝蓓之属也。《荀子·劝学篇》云:“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正谓蓝为染青之艸。蓝,是形声字,本义是蓼蓝草,可以用来染青色的草类植物。从以上的黑、白、黄、蓝等字来看,这些汉字所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都是具象性的东西,因而很容易引发相关的情感。例如,李清照的《声声慢·寻寻觅觅》:“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其中的“黄”和“黑”所能唤起的物象和表象,都表达了一种秋天枯萎和白日无聊的惆怅的“愁”绪。杜甫的《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其中一个“黑”字,它可能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描绘了一幅墨黑或者烟囱熏黑的景象,衬托出江上的灯火通明,反而更加渲染了春夜喜雨的情感。还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塞上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李贺《雁门太守行》)开首一句的“黑云”,所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是浓重墨黑或者漆黑的云雾,渲染了一种战争的气氛和大气凛然的自豪情感。王安石“春风又绿江南岸”的千古绝唱,其中的“绿”字,虽然不是用的字的本义,可是这个“绿”字却与大自然春天的草木叶子繁盛的景象紧密相连,从而把江南春色写得活灵活现,从而表达了作者对家乡春天的热爱之情和急于回到故乡的迫切心情。因此在全诗之中,这一句就是一句警句,这个“绿”字就成为了诗眼,它是经过了千锤百炼,经过了“到、过、入、满”等字的斟酌推敲以后而构成的审美意象。试想一下,要把“春风又绿江南岸”的诗意显现出来,是仅仅把“绿”字染成绿色,还是把一片翠绿的春天景色呈现出来,哪种更好?或者干脆把《泊船瓜州》一诗转化为一幅以青绿为主调的山水羁旅图,如何?在汉字色彩字唤起相关物象和表象的基础上,汉字色彩字的情感性是否会跃然出现在视象或者视频之中?如果单独表达色彩字的情感性,你就可以更加集中地展现诸如“黑”“白”“黄”“绿”等字所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的视图或者视频,是否就可以不言自明了?

从色彩字与染色工艺的关系来看,汉字的许多色彩字都与染色工艺紧密相连。比如,红。红是形声字。小篆从糸,工声。隶变后楷书写作“紅”。汉字简化后写作“红”,《说文·糸部》:“紅,帛赤白色也。从糸,工声。”红的本义为粉红色的丝帛,后用来指代颜色,如白居易《忆江南》:“日出江花红胜火。”再如,绿。绿字是形声字。小篆从糸,彔声。隶变后楷书写作“綠”。汉字简化后写作“绿”,《说文·糸部》:“缘,帛青黄色也。从糸,彔声。”绿的本义为青黄色,是草木叶子在茂盛时的颜色,如贺知章《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再如,紫。紫是形声字,小篆从糸,此声。隶变后楷书写作“紫”。《说文·糸部》:“紫,帛青赤色也。从糸,此声。”紫的本义为紫色,由蓝色和红色组成。在中国服饰文化中,贵族和高官的服色多用朱色、紫色。因此,“朱紫”一词,多借指高官,如汪洙《神童诗》:“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紫气”即紫色的云气。古人以紫气为祥瑞之气,附会为帝王、圣贤等出现的预兆。此类涉及染色工艺的色彩字,与人们的服饰色彩密切相关。因此,我们可以从中国传统服饰的色彩及其色彩字来了解汉字色彩表达的情感性。中国古代,从阶级和阶层观念产生以来,人们的服饰的色彩就有一套相应的严格规定。台湾学者许进雄在《中国古代社会一文字与人类学的透视》中指出:“封建的社会,处处都要表现其阶级性,衣服是人们整年穿着的东西,自然会想办法加以修饰以欢悦视觉,以区分等级。传说黄帝始创衣制,其表现的方式不外是色彩、图案,以及佩带的装饰物。丝麻的颜色微黄而无文,在织机尚无法编制艳丽多彩的繁缛图案前,使衣服变成美丽的方法不外染色、涂绘和刺绣(孙毓棠1963:168;李也贞1976:63)。商周时代虽尚未见染字,布的染色可能早到公元前十七八世纪的齐家文化(黄河水库1960b:10)。商代则已有红、黄、黑、白等色的布幔(郭宝钧1955:94;安阳工作1979:41),表示那时已有染色技术了。小篆的染字由水、九、木三构件组成。说者以为水与木表示植物之汁液,九为浸染的次数。浸染的次数越多,色彩就越鲜艳。纺织品染色的方法,最先比较可能用矿物染剂。周代的颜料主要取自矿物,有红、赭、褐、绿、青、蓝、黄、橙等多种颜色。由染字的字形,可知汉代所普遍使用的染色剂已进步到不易褪色的植物色素了。如由茜草提取的茜草素,可用不同的染剂染成绿、褐红等色,木蓝属植物提取的靛蓝可染成蓝色。植物色素一直是后代中国布帛染色的主要材料(孙毓棠1963:167;张子高,化学史:49),故颜色的字大都与衣服、纺织有关的字为意义符号。服装的颜色,汉以前大致以朱色为最尊贵。汉以来,由于阴阳五行学说的兴盛,代表中央的黄色成为皇家的象征,东方的青色是士人的常服,南方的红色为喜庆,西方的白色为丧葬,北方的黑色为老人的服色。一般说,一直到清代,黄及朱紫是只有少数人才能服用的颜色。”的确,中国古代的服色观念受阴阳五行学说影响,《史记·历书》:“王者易姓受命,必慎始初,改正朔,易服色。”秦灭六国,秦皇“以为获水德之瑞,……色上黑。”汉代以后长期尊崇黄色,代表中央;青色代表东方,红色代表南方,白色代表西方,黑色代表北方。因此,青、红、皂、白、黄五种颜色被视为“正色”。有些封建王朝规定,只有帝王官员可穿正色服装,老百姓只能穿间色服装,即两种正色调和而成的颜色的服装。先秦时代的服装色彩较单纯、鲜艳,与同时期的陶罐装饰色彩大体相一致。秦汉以后的服装逐渐减弱红绿、黄紫、蓝橙等对比色调,大量采用红黄、黄绿、绿蓝等临近色彩,色调日趋稳重、凝练,整体调和,局部对比。现代服饰色泽五彩皆备,以间色为多。沈从文在《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中指出:“唐代有品级官僚,必照等级穿不同花色绫罗花纱衣服,具详《旧唐书·舆服志》。其中部分虽常有变更,大体总还是如唐初武德中勅令:‘三品以上,大科绸绫及罗,其色紫,饰用玉。五品以上,小科绸绫及罗,其色朱,饰用金。六品以上,服丝布(丝麻混纺),杂小(花)绫,交梭,双钏,其色黄。由此可以想到汉字色彩字与中国古代服饰的颜色是密切相关的。这样,我们在表现某些主要色彩的感情含义时就可以呈现出某些相应的服饰的颜色来表现。比如,正色中的朱、紫所代表的官员色彩或者贵胄色彩,黄色所代表的皇家色彩,黑色所代表的老年色彩,青色所代表的士人色彩,白色所代表的丧服色彩,红色所代表的喜庆色彩等等,其中所蕴含的情感性就不一样:黄色表示崇敬,朱色表示尊敬,紫色表示敬仰,黑色表示尊重,红色表示兴奋,白色表示哀悼……如果要用数字化形式表示这些色彩的情感性就可以,这些不同服色的人物及其活动来显示,一目了然。

从色彩字与中华民族的日常生活的关系来看,汉字的许多色彩字与中华民族的日常生活密不可分。汉字的色彩字是中华民族日常生活的反映和记录,它们的情感性往往与日常生活的相关物品密不可分。比如,赤。甲骨文上面是“人”(大),下部是“火”,表示人被火烤红了。金文与甲骨文相似。小篆由甲、金文演变而来。隶变时,上部的“大”讹变为“土”,下部的“火”变成“灬”。《说文》:“赤,南方色也。从大从火。”赤的本义是“火的颜色”,即“浅红色”,引申泛指红色。《礼记·月令》:“(初夏四月),天子居明堂左个,乘朱路,驾赤骝。”《齐民要术·种椒》:“色赤椒好。”现作“红色”,如赤小豆。由“红色”近代又引申“用以象征革命或者革命的胜利”,如赤化、赤旗、赤卫队。再如,朱。朱字是指事字。甲骨文的字形像一棵大树,中间的一小横是指事符号,指明这棵树木的树心是红色的。金文与甲骨文大致相同。隶变后楷书写作“朱”。《说文·木部》:“朱,赤心木,松柏属。从木,一在其中。”朱的本义是指松柏一类的红心树木。引申指红色,后世都用“朱”的引申义。古代的“朱门”本指红漆大门,而这种红漆大门是古代公侯贵族住宅的大门,是尊贵和特权的象征,所以人们就以“朱门”代表豪门,如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有认为朱的本义是“珠”,甲骨文像系珠形,《甲骨文字典》:“商承祚谓甲骨文朱像系珠形,中之横画或点像珠形。两端像三合绳分张之形。古多重赤色珠,故朱得有赤义,为珠之初文。”金文与甲骨文相似。小篆由金文演变而来。朱的本义后为“珠”取代,引申为“大红色”,《论语·阳货》:“子日:‘恶紫之夺朱也。”《文明小史》第十三回:“这班小子后生,正是血气未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再如,青。青是会意兼形声字。金文从生,从丹,用植物初生之色会绿色之意,生兼表声。小篆整齐化,隶变后楷书写作“青”。《说文·青部》:“青,东方色也。木生火,从生、丹。凡青之属皆从青。”青的本义为像叶子一样的绿色,如“青山绿水”。由此引申为青色物,如“青黄不接”,青指未成熟的庄稼。又特指蓝色,如“青出于蓝”。古人认为春属东方,其色青,故称主春之神为“青帝”。引申指人的青年时期,如“青春年华”。青的本义指“青色”。青色,春季植物叶子的绿色,《释名·释彩帛》:“青,生也。像物生之色也。”现如青草。由“青色”引申指“深绿色”,孟浩然《过故人庄》:“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因古人称“青色”为“蓝色”,所以又引申指“蓝色”,《荀子·劝学篇》:“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现如青天。由“蓝色”引申指“黑色”,李白《将进酒》:“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由“青色”又引申指“青色物”,《礼记·曲礼上》:“前有水,则载青旌。”现如看青、踏青、丹青。因“青色”是“物生时色”,所以后又引申指“年轻”,如青年、青工。也有认为是会意字:从生,像草木初生;从丹,像井,表示像青草、井水这样的颜色是青色。本义是蓝色或绿色。青是部首字,从青取义的字大多与蓝、绿色有关。再如,丹。指事字,古文字形体像井中有一块丹砂,外边的框框是采丹砂的井架,里面的一横代表丹砂。本义是丹砂,引申为红色。再如,橙。形声字,木表意,篆书形体像棵树,表示橙是一种果树;登表声,登有庄稼成熟义,表示橙子至八月禾谷成熟时成熟。本义指一种果树及其果实,引申为红和绿合成的颜色,如橙色、赤橙黄绿。由此可见,这些常用的色彩字朱、赤、青、丹、橙等都与中华民族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像“朱门”“朱衣”“面红耳赤”“赤化”“青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青丝”“青山”“丹砂”“丹心”“霜橙”之类都反映了的中华民族一些日常生活意象,也表达着一定的感情:像“劝客驼蹄羹,霜橙压香橘。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中的愤怒不平,“面红耳赤”中的激动昂扬,“两岸青山相对出”(李白《望天门山诗》)的“青山”的沉静,“青箬笠,绿蓑衣”(张志和《渔歌子》词)中的悠闲自在,“江州司马青衫湿”(白居易《琵琶行》)中的怜悯同情,“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文天祥《过零丁洋》中的赤诚。这些色彩的情感性都可以与具体的日常生活联系起来,使人得到直观的感受和体验。

因此,当我们将汉字色彩字数字化时,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一定相关的视觉意象和空间性意象唤起相应的具体彩色事物、色彩工艺、相关日常生活,从而使得文字使用者的情感得到表达。这也是一种形象思维的过程和方式,用这种形象思维方式可以充分发挥汉字的意象性特征,使之为情感表达服务。

三、汉字的意象性与色彩表达的象征性

色彩具有象征性。从心理学和审美心理学来看,大多数修辞手法与艺术表现手法都与联想心理活动密切相关。比、兴、象征等是在相似联想的基础上形成的,拟人化、通感与移情等大都是接近联想和关系联想的结果,对比与反衬等则是对比联想的产物。象征是文艺常用的一种表现手法,指通过某一特定的具体形象来表现与之相似的或相近的概念、思想和感情。例如,鲁迅小说《药》的结尾,以革命者夏瑜坟上的花圈象征革命的前景和希望。这种象征意义的构成需要借助表象联想,而且最终导致抽象概念、思想和感情的形象表达,它比单纯的比兴要复杂一些,更难以把握一些,要确实把握象征,不仅需要丰富的表象联想,还要有较深刻的抽象思维。《药》中花圈的象征,是要由花圈的一般意义,即纪念死者,到对夏瑜形象的联想及概括,夏瑜是一个革命者,宁死不屈,死前还在宣传革命道理,再把二者联系起来而形成对革命者夏瑜的纪念意义,由此进一步抽象成为以花圈象征革命的前景和希望。这里以相似联想为基础。再如,以天平象征公正、正义,以一颗大五角星围绕着四颗小五角星象征着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革命统一战线,都是相似联想,前者取不偏不倚,后者取众星拱月的意义。还有许多通过关系联想来构成象征的,例如,以火炬象征前进不止,这与古代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传统仪式有关,或者还可以上溯到更古远;以橄榄枝和白鸽象征和平,也与古代欧洲,特别是古希腊外交程式有关,当然这在具体形成仪式和程式过程中也还有其他类型的联想,比如,火苗的燃烧向上、火种不灭与人们的向上精神和不屈不挠斗争生活的相似联想;以镰刀和斧头的相交象征工农联盟,这是部分与整体的关系联想的抽象;以权杖象征帝王的权力,尚方宝剑代表皇帝的权威,都是部分与整体的关系联想;以骷髅白骨象征危险、一箭双心象征爱情,则是因果关系的联想;长城为中华民族的象征、富士山为日本国的象征、企鹅象征北国风情、棕榈象征南方情趣,都是空间上的接近联想。电影中常用的以花开花谢或冰雪消融象征岁月流逝或生活的代谢,新生活的开始等等,都是时间上的接近联想;还有一种直接从文艺作品中抽象出来的象征,如以葛朗台象征吝啬、以塔尔丢夫象征虚伪、以哈姆雷特象征犹豫、以赫列斯达可夫象征欺骗、以维纳斯象征爱和美、以美狄亚象征仇恨、阿Q象征精神胜利等等,则主要是以性质上的相似联想、时间顺序上的同时眭联想的复杂联想过程形成。看到一个人联想到阿Q,同时想到他身上的典型性格,不断反复在一个民族中出现,便逐步固定下来,成了具有象征意义的典型形象。这种象征形成的关键在于,用来象征的艺术形象必须是为大家所共同承认的杰出、优秀的艺术典型。由此可见,形成象征或者象征性的象征物必须是具体可感的形象,而被象征的一般是抽象的概念、思想和感情。那么,我们所说的汉字具有象征性,也就是汉字可以以具体可感的形象来表现某种抽象的概念、思想和感情;可是,汉字作为一种语言符号本身就是抽象的,所以,汉字的象征性就必须通过汉字的意象性所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来构成,这些被汉字所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可以表达某种概念、思想和情感,这就形成了汉字的象征性,比如,我们上述所说的花圈、天平、镰刀加斧头、橄榄枝、白鸽、权杖、四颗小五角星围绕着一颗大五角星、阿Q、葛朗台、赫列斯达可夫、答尔丢夫、哈姆雷特等等,这些文字表达只有唤起了相应的物象或者表象的时候才能够构成象征和象征意义。这些词语,由任何一种文字表达出来都有可能唤起相应的物象或者表象,从而形成一定的象征和象征意义。但是,由于汉字的意象性更加直接和强烈,所以汉字更加能够在人们的修辞性表达中形成象征和象征意义。汉字的色彩字,具有更加直接和强烈的意象性,所以可以直接而直观地形成色彩表达的象征性,并且可以让汉字使用者最为直接和直观地表达色彩字的象征和象征意义。

因此,汉字的意象性所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往往成为某些抽象的概念的符号,因而汉字比一般的表音文字具有更加直接和强烈的象征意义。汉字的色彩字所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往往成为人的道德品质、社会的价值观念、生活的伦理意义的象征符号,因此汉字的意象性使得汉字的色彩表达最具象征性。比如,红:活跃、热情、勇敢、爱情、健康、野蛮,因为赤、红二字可以唤起鲜血、红心、红脸、炉火、火焰、红日、炮火、火灾等物象或者表象;橙:富饶、充实、未来、友爱、豪爽、积极,因为橙字可以唤起橙子、橙黄、果熟等物象或者表象;黄:智慧、光荣、忠诚、希望、喜悦、光明,因为黄字可以唤起黄土地、黄帝、黄袍、向日葵、果实、黄金、蟹黄、阳光等物象或者表象;绿:公平、自然、和平、幸福、理智、幼稚,因为绿字可以唤起春天、绿叶、青山、绿水、幼芽等物象或者表象。蓝:自信、永恒、真理、真实、沉默、冷静,因为蓝字可以唤起蓝天、海水、蓝草、蓝花、冰块等物象或者表象;紫:权威、尊敬、高贵、优雅、信仰、孤独,因为紫字可以唤起紫花、紫袍、贵族、贵妇人等物象或者表象;黑:神秘、寂寞、黑暗、压力、严肃、气势,因为黑字可以唤起烟黑、墨黑、漆黑、乌云、重物等物象或者表象;白:神圣、纯洁、无私、朴素、平安、诚实,因为白字可以唤起白日、白云、白雪、百合花、白鸽、白帛等物象或者表象。

从色彩字与人的道德品质的象征关系来看,汉字的色彩字所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往往成为人的某种道德品质、人格节操的符号。这种汉字色彩字的象征性最明显地表现在中国戏曲的脸谱中。红色脸象征忠义、耿直、刚毅、有血性,如“三国戏”里的关羽(红整脸)、《斩经堂》里的吴汉。黑色脸既表现性格严肃,不苟言笑,如“包公戏”里的包拯;又象征威武有力、粗鲁豪爽,如“三国戏”里的张飞(黑十字门蝴蝶脸)、“水浒戏”里的李逵、“杨排风”中的焦赞。白色脸表现奸诈多疑,如“三国戏”里的曹操(白整脸),《打严嵩》中的严嵩。蓝色脸表现性格刚直,桀骜不驯,如《上天台》中的马武、《连环套》里的窦尔墩(蓝花三块瓦脸)。紫色脸表现肃穆、稳重,富有正义感,如《失街亭》里的张郃(紫三块瓦脸)、《二进宫》中的徐延昭,《鱼肠剑》中的专诸。金色脸象征威武庄严,表现神仙一类角色,如《闹天宫》里的如来佛、二郎神。绿色脸表现勇猛,莽撞,如《白水滩》里的徐世英、绿林好汉。黄色一般表现性格猛烈,如《南阳天》中的廉颇。褐色和粉红色表现比较正直的老人。金、银色用于佛祖和神仙一类人物,如如来佛、二郎神;有时也用于一些比较有法力的精怪。这些典型的色彩象征意义,中国戏曲直接以脸谱的形式表现出来,一目了然,这是中华民族戏曲审美和汉字象征艺术的完美结合。

从色彩字与社会的价值观念的象征关系来看,汉字的色彩字所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往往成为中华民族的社会价值观念的符号。所谓价值,是表示对人自身的存在和发展来说是必需的、有益的东西的性质。人的需要是多层面的,满足和实现这些需要的事物的价值,也应该是多层面的:满足物质需要的是实用功利价值,满足认识需要的是认识价值,满足社会伦理道德需要的是伦理价值,满足心灵自由愉悦需要的是审美价值。美这种属性正是在人与现实的审美关系之中生成的,是一种对人而言的价值。比如,花,我们欣赏它的美,并不是欣赏它的花瓣、它的颜色的来源——电磁波,而是把它当做一个与社会生活有密切关系的完整形象来欣赏它的外形、颜色、姿态,且这外形、颜色、姿态组成的形象已经与人们的社会生活经常、必然地联系在一起了。在百花盛开的春天,我们感受到欣欣向荣;在百花凋零的冬天,我们看到傲霜斗雪的梅花,也会感受到无穷的生命力。总之,这些形式(形状、颜色、姿态)都已经融合(积淀)了社会生活内容,成了“有意味的形式”,这时,才成为对人来说的一种价值或社会属性,即第三性质,这才是美。因此,从汉字色彩字与社会价值的象征性的关系来看,汉字色彩字的象征性必须视汉字色彩字所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与人的需要的关系来决定。美国人本主义心理学家马斯洛把人的需要分为七个层次: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爱或归属需要、尊重需要,这四种需要可以归结为“实用需要”,还有认知需要、审美需要、自我实现需要(或者伦理需要);与这四种需要相对应,就可能形成人对现实的四种关系:实用关系、认知关系、审美关系、伦理关系;相应于这四种关系就有四种价值:利、真、美、善,如果加上人对现实的一种非现实关系一宗教关系及其价值:圣(神圣),就有人对世界的五种关系:实用关系、认知关系、审美关系、伦理关系、宗教关系,这五种关系就形成了五种价值:利、真、美、善、圣。能够满足人的需要的性质是肯定性价值或者正价值,不能满足人的需要的性质是否定性价值或者负价值。因此,一个汉字色彩字能够唤起什么样的物象或者表象,这些物象或者表象能否满足人的需要,就是这个汉字色彩字作为价值的象征的关键了。比如,赤、红两个字,一般会唤起人们有关红色的物象或者表象,像鲜血、红心、炉火、炮火、落日、朝阳等等。当红字唤起了鲜血、红心、炉火、朝阳等物像或者表象时,这些物像或者表象就会与人发生实用关系、认知关系、审美关系、伦理关系等,产生一些肯定性价值(利、真、善、美、圣),视觉上受到强刺激,让人觉得活跃、热烈,朝气勃勃,热气腾腾;因此,红字经过所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形成了红色像征吉样、好运、喜庆、赤胆忠心、生命旺盛、欢悦跳动等意义,红色自然也就成为中华民族的节日、庆典、婚姻仪式等活动的常用基本色调,因而朝阳初升、红脸关公、红色中国结、一颗红心或者两颗红心、炉火正红等视象画面就可以用来分别显现红字和赤字的各种肯定性价值的象征意义。而当红色唤起了诸如血流成河、连天炮火之类物像或者表象时,这些物像或者表象还会产生血腥、危险、恐怖、死亡的联想,从而红色就可能由一种否定性价值而形成血腥、危险、恐怖、死亡等象征意义,比如,交通信号的红灯、灭火器、消防车的红色,都可以用来表示红字的否定性价值的象征意义。黄字,一般可能唤起关于黄色色彩的物象或者表象,比如黄土地,成熟的麦子、稻谷,幼嫩的植物,向日葵,金子,蛋黄、奶油等营养食品,这些物象或者表象可能使人感到明快和纯洁、丰收的喜悦感和强烈的光明感,从而象征明亮、娇美,新生、单纯、天真、厚重、成熟;当黄字唤起人们的是有关瘦弱病人、衰败枯萎植物、不正当性关系等物象或者表象时,比如黄皮寡瘦的病人、黄疸病人、枯黄的落叶、色情的报刊等物象或者表象时,黄字又会成为虚弱、空虚、贫乏、不健康等的象征。蓝字可能唤起关于蓝色的事物,比如大海、蓝天、蓝草等,让人感到一种冷色调,与红色的暖色调相对应,因而产生清澈、深沉、超脱、远离世俗的象征意义;同时,蓝字唤起人们的深蓝海洋和悠远天空的物象或者表象时,又会具有低沉、郁闷、神秘的象征意义,或者成为陌生感、孤独感的象征。我们就可以以这些色彩字所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来显示它们的象征和象征意义。

从色彩字与生活的伦理意义的象征关系来看,汉字的色彩字所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往往成为中华民族的生活伦理意义的象征。象征的本质特征是以具象性来表示抽象性概念、思想和感情。因此,汉字色彩字象征某种伦理(政治道德)概念、思想感情时,必须不是某种色彩的抽象概念的替代品,而应该是某种具象性的色彩物品,否则,就不可能构成色彩的象征。我们前面所说的脸谱的象征和象征意义就是如此,并不是红色的抽象概念成为了忠义、耿直、刚毅的伦理象征,而是汉字赤或者红所唤起的红心、热血、脸红等物象或者表象指代了忠义、耿直、刚毅伦理概念和思想情感;同样,黑字所唤起的乌云、墨黑、漆黑、黑脸等物象或者表象,指代着不苟言笑、严肃认真、威武有力、粗鲁豪爽等伦理概念和思想感情。所以绿字所唤起的绿叶、绿茶、绿茵、绿阴等物象或者表象,具象地表达了蓝色的沉静和黄色的明朗的混合,且与人的自然生命一致吻合,从而使绿字象征着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心境平衡、安宁平和的伦理概念和思想感情,如朱自清的散文《绿》的象征和象征意义,交通信号的绿灯、绿色通道等;然而,当绿字唤起了生涩果实、青苹果、绿香蕉等物象或者表象时,绿字就会成为了生涩、稚嫩、酸楚等伦理概念和思想感情的象征,甚至绿字很容易成为低沉、消极、冷漠的象征,比如说“他绿着脸”“他脸都变绿了”。

因此,我们要揭示汉字色彩字的象征性,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些色彩字所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直接呈现在文字使用者的眼前,给以相应的概念和思想感情的暗示或者提示就可以了,如我们读了朱自清的《绿》是否也就可以领悟了绿字的象征和象征意义呢?

四、汉字的意象性与色彩表达的人文性

汉字的意象性所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往往深刻地烙印了中华民族文化的人文精神痕迹,成为中华民族文化人文精神的具象表达,从而汉字的意象性使得汉字色彩表达,比一般的表音文字更加具有人文性。在具体的文化语境中,汉字的意象性所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往往成为中华民族的自然环境、社会环境、生活环境的人文精神的一种具象表达,因而汉字的意象性使得汉字的色彩表达最具人文性。

汉字色彩字的人文性最为明显地表现在中国的“阴阳五行学说”中。《中国古代社会一文字与人类学的透视》指出:“周代以来就有宇宙是由水、火、木、金、土五种物质所构成的说法。这是一种对自然界粗浅的观察,并没有什么新奇之处。但当时又有阴阳学说,以为宇宙的变化是由两种动力相互消长所致。到了战国时代晚期,这两种学说被结合起来,以为宇宙很有规律地以阴阳和五种元素的消长作有规律的变化。五行的理论越来越被人们所相信,汉代达到最高潮,以之与颜色、方向、季节、时辰、地理、器用、数目、音律、教令等各种事物作有意的配合和附会,使得整个社会都浸泡在迷信的浪潮中(李汉三,五行:191-439)。”五行是指五种物质的运动。中国古代劳动人民在长期的生产实践和生活实践中认识到金、木、水、火、土是必不可少的最基本物质,并由此引申为世间一切事物都是由这五种基本物质之间相互作用的运动变化生成的,这五种物质之间,存在着既相互孳生又相互制约的关系,在不断的相生相克运动中维持着动态的平衡,这就是五行学说的基本含义。根据五行学说,“木日曲直”,凡是具有生长、升发、条达舒畅等作用或性质的事物,均归属于木;“火日炎上”,凡具有温热、升腾作用的事物,均归属于火;“土爰稼穑”,凡具有生化、承载、受纳作用的事物,均归属于土;“金日从革”,凡具有清洁、肃降、收敛等作用的事物则归属于金;“水日润下”,凡具有寒凉、滋润、向下运动的事物则归属于水。这五种物质又与颜色和力‘位相匹配。金:白色,方位:西;木:青色,方位:东;水:黑色,方位:北;火:红色,方位:南;土:黄色,方位:中。明朝杨慎还用五行相克相生的原理解释了中国古代的正色和间色的区别:“五行之理有相生者,有相克者,相生者为正色,相克者为间色。……木色青,故青者东方也;木生火,其色赤,故赤者南方也;火生土,其色黄,故黄者中央也;土生金,其色白,故白者西方也;金生水,其色黑,故黑者北方也,此五行之正色也。甲已合为绿,则绿者青黄之杂,以木克火故也,已庚合而为碧,则碧者青白之杂,以金克木故也,丁壬合而为紫,则紫者赤黑之杂,以土克水故也,此五行之间色也。”由此可见,正色就是白、青、黑、红、黄五种颜色,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谓的“三原色”(红、黄、蓝)以及黑、白,而由正色混合而成的颜色就是间色。前者是本原,是纯正的颜色;后者是混合而成的,是杂色。阴阳五行学说虽然在中国封建社会中被封建统治者长期利用,成为一种宗教迷信活动的理论依据,但是,其中所蕴含的宇宙变化发展的素朴辩证法,事物之间的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相互转化的辩证思维,却是一种合理的思想内核,值得批判继承,特别是这种学说把色彩与宇宙万事万物联系起来,把自然物象、人文现象、色彩表现三者联系起来,形成了一种色彩观念的人文精神。这种人文精神体现在汉字色彩字中就表现为汉字色彩字的人文性,即以汉字的意象性来显现色彩字与人类生成和发展的自然环境、社会环境、生活环境的密切关系,从而突出人的本质、人的尊严、人的价值。

从色彩字与自然环境的关系来看,汉字的意象性所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往往成为“天人合一”观念的具体表达。一般说来,按照阴阳五行学说,天地万物是由金、木、水、火、土这五种基本物质组成的。而颜色配五行即五色,也就是青、赤、白、黄、黑这五种颜色。木=青色,为木叶萌芽之色;火=赤色,为篝火燃烧之色;土=黄色,为地气勃发之色;金=白色,为金属光泽之色;水=黑色,为深渊无垠之色。这五行和五色都是相生相克的,所谓相生就是发展,所谓相克就是平衡,所以金、木、水、火、土与相应的白、青、黑、赤、黄都是相互作用而发展的,在发展中达到平衡的。五行和五色还与人体的五脏相应,按照五行学说,青属木属肝,赤属火属心,黄属土属脾,白属金属肺,黑属水属肾。中医学说又把人的面色、舌苔色、眼珠色等作为人体的病象现象,比如,传统中医中就有这样的经验记载:“以五色辨疾病性质。青主风、主惊、主寒、主痛;赤主热;黄主湿;白主血虚、主寒;黑主痛、主血瘀、主劳。”由此可见,中国古代的阴阳五行观念和学说是把整个宇宙、天、地、人看作一个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相互转化的动态平衡系统,也就是所谓的“天人合一”。这表现在汉字的色彩字上,也就是汉字色彩字的人文性,把五种色彩与构成万物的物质元素,与人体的构成器官等都密切联系起来,形成一个动态平衡的有机整体或者系统。这样,汉字色彩字中的白、青、黑、赤、黄就不仅可以标志与之相对应的金、木、水、火、土等物质构成元素,还可以标志人体的肺、肝、肾、心、脾等主要器官,又可以标志人体的血虚、风痛、瘀痛、热、湿等病象。那么,我们就可以用阴阳五行的这种自然物质、人体器官、人体病象与五色之间的关系来表示汉字色彩字的“天人合一”哲学观和美学观,以彰显中华民族的“天人合一”观念,揭示汉字色彩字的人文性。也许中国古代五行学说的五行、五色、五脏、五病之类的概念范畴及其解说并不完全合乎现代科学的要求,比如,构成宇宙的物质元素绝不止五种或者五类,门捷列夫元素周期表已经为我们清楚揭示出来了;自然界的色彩也不仅仅是白、青、黑、赤、黄这五种或者五类,牛顿的光谱七色(赤、橙、黄、绿、青、靛、紫),白色是这七种颜色的混合,即所有可见光的颜色的混合,黑色则与白色相反,是所有的可见光的颜色都不出现或者被吸收的混合状态;人体的器官及其病象也不仅是五种;但是,就五色而言,它包含了三原色(红、黄、蓝)及其完全被吸收或者被反射的光色(黑白),离“七色光谱”和“11基本色”(人类学家和语言学家柏林和凯

:黑/白>红>黄/绿

/粉/橙/灰)的现代划分并不遥远,而且五色之间,五色与五行、五脏、五病象之间的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相互转化的关系,也是符合唯物辩证法和科学辩证逻辑的。因此,我们用五色、五行、五脏、五病象之间的相应关系来揭示汉字色彩字的人文性也应该是合理的,科学的,也是具有中国特色的。

从色彩字与社会环境的关系来看,汉字的意象性所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往往成为“和谐社会”理想的具象表达。与五行和五色相对应的还有“五福”。“五福临门”最早出自《书经·洪范》。《书经·洪范》上所记载的五福是:“一日寿、二日富、三日康宁、四日修好德、五日考终命(子孙满堂,继往开来)”。“寿”:白、西、金、义。第一福是“长寿”,命不夭折而且福寿绵长。“福”:红、南、火、礼。第二福是“富贵”,钱财富足而且地位尊贵。“禄”:青、东、木、仁。第三福是“康宁”,身体健康而且心灵安宁。“财”:黑、北、水、智。第四福是“好德”,生性仁善而且宽厚宁静。“喜”:黄、中、土、信。第五福是“善终”,善始善终而且继往开来。要做到五福临门一般来说就是要实现“和谐社会”的理想,朝着“和谐社会”的理想努力协调人与社会环境的关系,把这些关系处理好了,理顺了,人就可以长寿,家庭就可以富裕,邻里乡亲或者家族亲戚就可以人人健康安宁,人人就可以仁善宽厚宁静,每一个人也就可以善始善终,后继有人,幸福连绵不断。而这些,从阴阳五行学说的角度来看,就有相应的色彩来具体表现出来,这就是“五色”对应“五福”,表现出了汉字色彩字在社会环境方面的人文性,即“五色”预示着人类“和谐社会”的理想境界。

从色彩字与生活环境的关系来看,汉字的意象性所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往往成为“与人为善”理念的一种具象表达。与五色和五行相对应的又有所谓“五常”。仁、义、礼、智、信为五常;金、木、水、火、土为五行;火属义,木属仁,金属礼,土属信,水属智。那么,白属义,青属仁,黑属智,红属礼,黄属信。这里所说的“五常”也就是调整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五种恒常规则:

仁者,人人心德也。心德就是良心,良心即是天理,乃推己及人意也。所以仁字,从二人相处,因为人不能离群而独存,别人之观念立,人之人格显,方能雍容和谐;以立己立人,发挥老吾老幼吾幼之怀抱,以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事物为人,而不为己,发为恻隐之心,宽裕温柔,仁也。义者,宜也,则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因人制宜之意也。所当做就做,不该做就不做。见得思义,不因结果滥取不义之财物。子日:“君子喻於义,小人喻於利,不义而富且贵,於我如浮云。”所以人发为羞恶之心,发为刚义之气,义也。礼者,《说文》:“礼,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释名》:“礼,体也,得其事证也,人事之仪则也。”进退周旋得其体,乃是正人身之法也。尊卑长幼有序,处事有规,淫乱不犯,不败人伦,以正为本,发为恭敬之心,斋庄中正之态,礼也。智者,知也,无所不知也。明白是非、曲直、邪正、真妄,即人发为是非之心,文理密察,是为智也。信者,不疑也,不差爽也,诚实也。就是“言出由衷,始终不渝”。信字从人言,人言不爽,方为有信也。诚心之意也,以诚居心,必然诚实。处世端正,不诳妄,不欺诈者,是为信也。其归总为一条基本原则就是:“与人为善”,就是以人类的“善的本质力量”来处理每一个人的生活环境及其关系。而这种“与人为善”的生活环境的处理原则,也会有“五色”来具象表现,与“五常”相应而映射出来。

一言以蔽之,我们可以运用“五色”与“五脏”“五行”“五福”“五常”的对应关系,以“五色”所映射的“五脏”“五福”“五常”来具象地表现出人的本质、人的尊严、人的价值,从而体现出汉字色彩字的人文性。也许一幅《五行图》就可以让人一目了然了。

总而言之,汉字色彩字的情感性、象征性、人文性的表达都离不开汉字的意象性,因此,我们在表现汉字的色彩表达的中国特色时,必须依靠汉字的直接而强烈的意象性,以汉字所唤起的物象和表象来直观地揭示汉字色彩表达的突出的情感性、象征性、人文性,以彰显汉字表意文字的审美特征,实现“以美储真善”和“以美启真善”,真正达到中华文化精神的真善美融合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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