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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浪坝:以一朵花的名义邀请

2016-01-23吉海珍

大理文化 2015年12期
关键词:大浪草甸柳树

吉海珍

在连续几天的阴冷天气后,听说漾濞大浪坝下雪了。我到达的时候已是下午,许多地方的白已经被破坏了,在浅黄的草甸上剩下零星的白,对于大浪坝的这场雪我是迟到了,对我的惩罚便是看不到大浪坝披上白纱最美的那一刻,揭开白纱的第一个人应该很幸运,他目睹了这里最寂静的白。若还想闻一闻雪的味道,那么只能走远一点,找一个山坡,那里还有等待我的雪。在靠近坡的一面,树下还保留了一层积雪,纯白的,在光的斜照下,反射到我的眼里,我看着雪发呆,脑海一片空白,和这片雪原一样,没有任何符号或者颜色附着在上面,此刻,没有触碰到雪和那刺骨的寒冷,但却与雪这样的接近,不是身体而是灵魂上的接近。

一把雪砸过来,砸得生疼,而大浪坝也同样承受着这样的痛吧,不仅痛还有寒冷。雪让任何人都变成了孩子,大家在草或雪上追逐,脚步并没有因为寒冷而减慢,反而显得更轻快,若不是这场雪大家如何能这样自由地奔跑,与风逆行,借助草的弹力,接近那一片从山顶过来的云,说是山顶,却只是个小山包,这里拥有高山草甸应该有的一切,湖泊、草甸、水流、柳树、花,还有一群群慢悠悠吃着草的牛羊,这里是个自然的大家庭,路边绽放的山茶花便是指引,顺着花的方向,大浪坝正在以一朵花的名义发出邀请。

三月,大浪坝是一个很好的去处,一路上,最动人的便是花,先是在秀岭遇上了满坡的梨花,雪白,与苍山顶的白相对望。虾马塘的草地上开着玫红色的花,在这些花丛中,几只鹅在游走,如一朵朵白云散落其间。顺着富塘公路,林间点点的红,便是山茶和杜鹃,林间的是羞涩的,更热情一点的就站在路边,迎着你的到来,若钟情于你,还会飘落一片片红色的花瓣。大浪坝就在前方,开成一朵花,铺成一袭长裙,还有移动的黑色的标点,还有在大浪坝的胸口流动的河流。

大浪坝,一个高山草甸,五平方千米左右的草甸对于生活在平坦地区的人们着实太小,但作为生活在大山中的漾濞人,已是一份欣喜。草甸是一种地貌,这种地貌是我所钟爱的,没有密集的树木阻挡视线,没有厚厚的冰雪覆盖,这里有一种天和地都有的舒展。高山草甸是在寒冷的环境下发育在高原和高山的一种草地类型,大浪坝就属于这样的高山草甸,生长着密集的杂草,但这些杂草的植株都是低矮的,一次铺开,没有更多的层次,其间有几个稍高一点的植物隔开,像一块块的布块。

这个狭长的草甸就安睡在小山包中间,像一个婴儿在母亲怀里的安逸。在雪未到来之前,这里曾是一片浅黄,属于冬季的颜色,牛羊晒着太阳或嬉戏,或吃草,或睡觉,倒比大浪坝更悠闲。而雪的到来使大浪坝原本的安静变得热闹,不论是来看雪还是大浪坝,雪都在大浪坝,谁都不能从中剥离出来。这里水草丰美,虽是高山却有一条小河从草甸中间四季的流淌,弯弯曲曲,缓了又缓,比草的成长还慢,那清水抚摸过每一棵伸进河里喝水的草,想顺着河走更远的花瓣或种子,还有不同名字的树叶,这里的一切都和水有关,哪怕那些远处的山包,山包上的树,还有山包对面的茶树,在太阳下河流散着水蒸气,顺着一阵阵南来北往的风,把水汽带给树叶,树根。这里的空气是潮湿的,这里的水养肥了草、树和那些动物,黑色的山羊在浅黄的草甸上移动,像一个个标点符号,是草甸上的逗号,是大地的省略号,也是人们的感叹号。

大浪坝也不止浅黄,在草中间或草之上,那些打破碗花也会圆润地绽放,金黄色的花朵,小小的,像是谁撒了一地的黄金,碗形的花瓣中间有密匝的花蕊,花蕊上一只蜜蜂正在劳作,没有注意到陌生人的闯入,这金黄的花若开在杜鹃、山茶之类的花身边,也许会被人忽略,但在这里,却可以放肆地开着,没有人忽略。在山脚借着山的坡度靠着,云慢悠悠地从大浪坝上空飘过,投下一块块的阴影,天不顾大浪坝四季的变化,自己就那样的蓝着。蓝,在河里饮过水,在草尖跳过舞,与树叶对过话,谁说不是呢,连我的眼睛都变得蓝蓝的。顺着脚尖或头顶延伸的依然是草,不是草丛,更贴切的说是草坪,春天的嫩绿,夏天的青绿,秋天的浅黄,冬天的枯黄,这本该是草生长的规律,但在这里,冬天的草是浅黄的,时间在这里慢了下来,草不枯,花不败,叶不落。

若在清晨这里又便是纯白,一层层雾,从山间飘来,从山脚升腾,有时露出半个山包,有时全部吞噬,站在更高处往下看,感觉人间仙境大抵便是如此了。而此刻大浪坝正在冬眠,这一场雪到来的时候,它还没有醒来,雪还停在草之上,想要唤醒大浪坝雪还是找到了方法,借助人的体温和太阳的光,一点点融化,一滴滴从草的缝隙间渗入泥土,雪还不是很厚,所以河流还没有漫过低矮的岸,没有到达岸边的柳树根。柳树的分布零散,岸上,水里都有,除了山包,这一排排的柳树便是大浪坝的高度。柳树也不仅生长在这里,顺着这条河流往上,也能寻找到一些。

这条河来自一个山谷,顺着山的低处流到大浪坝,流在这片高山草甸的胸口。因为有这沟水,这里的生命不用在于旱的春季着急,河流能带去足够的水分,让每一株草准时发芽,每一朵花按时开放,也不用在多雨的夏季担心,水的浸泡,这条小河会将这些水汇集,通过自己蜿蜒的姿势流向更需要水的地方。水也会在低洼的地方形成一个个水洼,更多的水流向了远方,而少部分的水则在龙潭里静止,龙潭和其他关于龙潭的故事都大同小异,都讲述了一条龙和当地百姓的故事,所以在人们的心中对龙充满了敬意。龙潭的颜色是变化的,天晴时像一块蓝色的布泡在水塘里,云飘过时如在水塘里兑了牛奶,龙潭的心情和天气相关,天阴沉着,水便郁闷,天下雨,水便烦躁,这水塘如人脸一样都是一面镜子,通过这面镜子能看到自然的奇妙。这塘水日常是平静的,只有风掠过时会有一圈波纹,如果谁恶作剧地扔一块石头想要探问水深,这水便久久不能恢复平静,像从睡梦中被惊醒的孩子。

许多人喜欢小桥、流水、人家的组合,但站在大浪坝看不到农舍,使大浪坝更原生态,只看山、水、草、花,还有对面那一片茶叶地。更多一份自然的纯朴,这里是一片处女地,依然保持着自然的原始和浓郁。在这里听水声潺潺,胜过古乐的厚重,胜过笛子的悠扬,胜过吉他的欢快,这里便是一曲自然的交响曲,水声潺潺、鸟声啾啾、风声潇潇、树叶沙沙、羊儿咩咩,还有一些昆虫的和声和茶园里劳作的笑声、歌声,哪里还能听到这样悦耳动听的合唱。身在其间像是一个指挥者,又像是演奏者,更多的还是聆听者,听着听着便想躺下,聆听山水间的音符,闭上眼睛,融人到大浪坝的怀里,生成大浪坝的一株草,一只虫,一朵花,一滴水,生生息息地把自己交给这里。

大山有大山的神秘,草原有草原的辽阔,而在这里,在大浪坝,神秘和辽阔都在这里,虽然打了些折扣,但在草丛中、柳树间、甚至泥土里,都能找到你想要找的或意外的神秘,而辽阔便是要用眼神去延伸,顺着这条河流延伸,大浪坝便辽阔了起来。许多的虫子在这里走着人一样的过场,相遇、相识、相恋、结合,只是它们之间的过程简单了许多,正因为这样的简单,这些各式各样的昆虫才能安然地生活在这里,繁殖出更多的后代。花纹美丽的蝴蝶,从这朵花飞到那朵花,不知是在赏花还是寻找另一半,蜻蜓也不例外,一会停在岸边,一会飞上柳梢,那些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都这样往返于不同的路,觅食、求偶,有些发出一些叫声,有些煽动自己美丽的翅膀,还有其他的一些方法,就像人总能找到那个注定和自己走一辈子的人一样,动物的世界也便如此。

这样紧密铺陈的草本不引人注目,而草丛中的花却是一眼就能看到,这些花从草交织的根中冒出来,有匍在地面的,有镶在草之间的,也有开在草之上的,这些花开得落落大方,毫不给大地丢脸,色彩有淡的、粉的、艳的、纯的、黄色、红色、白色、紫色,草甸作为大地的手掌,将这些各色各样大大小小的花丛在自己的心窝中托举出来,这样有层次的搭配像一袭草绿色的镶有各色碎花的长裙,晾晒在这山谷之间。

这里的草没不了羊,更掩不住牛,这里没有那种“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神秘,在大浪坝一眼便能数尽牛羊数量,牛羊在这里也很乖,吃饱了晒太阳,晒够了躺下休息,像在大浪坝里移动的一个个音符,没有谁去驱赶。那放牛羊的人走到稍高一点的坡上,将蓑衣垫在地下,在太阳下摆一个舒适的造型,用草帽盖着自己的脸睡去了,身边那条黄狗不时地东张西望,生怕有东西接近主人,一旦发现有异样便会汪汪地叫,提醒主人。

如果这样的和谐都不能感动你,那么你的心一定是被山坳里的山茶花吸引住了。三月,天气转暖,大山逐渐苏醒,大地孕育了一冬的能量,通过一片片嫩叶露出春的生机,不过叶毕竟还是慢了一步,那满树的山茶花都开了,满树都是花朵和花骨朵,一朵朵压弯了枝头,这朵蔫了那朵开,不让树少一分姿色,不让山少一分寂寞,是的,三月的大浪坝并不寂寞,山茶花一棵接一棵在山坳里绽放,朵朵娇艳,树树热情,除了山茶和马缨花,他们都肆无忌惮地开着,开满了整条去大浪坝的路,若说是迎宾树也未尝不可,以一条花带,带你走进大浪坝,这样的邀请谁能拒绝,这样的诱惑谁能抵挡。

舒缓的小山包连绵起伏,是大浪坝的边缘,在山包的对面是一个荒坡,所不同的是这里种植了茶树。来自台湾的林氏兄弟辗转来到大浪坝承租了这里几千亩山地,在这片荒坡种上了冻顶乌龙、铁观音、普洱茶,附近的农民在农闲时候便来茶场工作,林氏兄弟与工人们一起开荒、修路、种茶、采茶、做茶,在茶场大家都如兄弟姐妹一样互敬互爱。种茶和做茶的都是爱茶之人,林氏兄弟也一样,这个信念源自于他们儿时的一次喝茶经历,那是阿里山高山茶,那醇香久久留在舌尖,凭着寻找这杯茶味道的信念,兄弟俩来到云南,因为大浪坝的海拔高度、自然气候条件和阿里山基本一致,所以选择在大浪坝种植这种有机的生态茶,常年生活在这艰苦的环境中,与茶相伴,探索出种养殖结合的一条生态循环之路。走在茶场门口,里面飘出一阵阵茶香。

看着熟悉的大浪坝还能想起中学时代到大浪坝野炊或春游的场景,那时能走出教室到大山里走走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那时还不知道大浪坝在哪里,会是什么样子,都不关注能玩什么,能看什么,有什么能被感动,只想着不用上课便是好的,那时作文也不好,因此美景对于我也只不过是几声感叹而已。经过一路的颠簸,终于到达了大浪坝,在这里出发前的所有想法都被我否定,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深深吸引着我,走在草甸上,绵柔舒适,舍不得把脚从草甸上移开。那一排排的柳树在微风中摆弄着,柔美、婀娜,流水清澈地从柳树根上流过,里面的每一颗石子,每一片落叶都能数得清,细碎的花在草丛中穿插开放,有牛羊在悠闲地吃着草。同学们分成若干组,在草地上选一块地方作为自己的营地,三五成群地在那里聊天,有些细心爱美的女孩子走到一枝花前,左右为难的样子,爱花却不忍采,最终还是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美长在大自然间,却留在人们的心里,把花开花谢都留给了自然。同学们光着脚在河里嬉戏,有的靠着柳树画画,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如何记录美,那次春游老师要求写游记,还记得那时写的名字《大浪坝,在春的指尖》,写了一些自己的所见、所感,那是第一次用心的写作文,那篇作文得了优秀,从此开始喜欢上文字,喜欢用一颗感恩的心来看大自然,自然的博大和深沉为我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文字灵感,在文学世界的成长里,成长的不止我,还有很多喜欢文字的友人,他们都在自然获得源泉,都在感恩自然。

我曾被大浪坝的另一朵花邀请,那是百花齐放的春天,我顺着滇缅公路,转了个弯来到大浪坝,没有在草地里翻看那一丛丛的小花,我的眼神几乎是掠过了草坪,内心急切地想要看看那邀请我的一坡梨花。车未停下,窗外的景致已踩停了心的刹车,一棵棵未修剪过的梨树在枝头挂满了雪白的梨花,仿佛冬天的那场雪还未离去,雪白间没有一片嫩黄的叶,倒是被树下一行行的茶树点缀着。近看,若只看一树梨花,一朵朵细碎的梨花仿若枝干上挂了一块裁剪过的白布,就在大浪坝,我看到那样的白只有天上才有,云就在梨树的头顶,不知是梨树模仿白云,还是白云被梨树染了色,那朵白云也在池塘上空,以蓝色的天为底,在池塘里洗澡。那样的白地上也有,如鹅毛,就在池塘的边上,看着白云洗澡,偶尔也跳入水中,与白云比一比白,两个池塘紧紧连着,坡上的梨花也在池塘里躲凉,一个池塘收纳了大浪坝所有的白,还有生活生长在大浪坝的生物,池塘也像一块动感的画布,将路过和停留在大浪坝的时光记载。

大浪坝,以一朵花的名义活在春的指尖,本身就是一幅山水画,不用更多的笔墨去勾画,不用更多的水彩去描绘,只要画出本质,便是一幅迷人的山水画。大浪坝是自然对漾濞人民的恩赐,赐予这样一方灵山秀水。水清澈,花幽香,草根据季节变换颜色,在这样一片草甸,我曾梦见自己骑一匹白马驰骋,跑遍大浪坝的每一个角落,记录每一朵花的名字,去和每一片草说话,去访问每一个昆虫的家族,和柳树一起在河里洗头。在春天我又将双脚放入漂满花瓣的水中,任水流从指缝间流走,单留下鲜红的花瓣在掌心,映得我的脸通红,我在想这是即将发生的故事,还是昨夜那一个让我笑醒了的梦。这梦和大浪坝有关,我穿着大浪坝那一袭长裙,头上是用山茶花编织的盖头,在落满马缨花花瓣的路上,风携着我走,大浪坝正在为我举行着婚礼,我透过花的间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向我走来,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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